第92章 至高至明日月（上）
「先生，我們這是要去，哪一處，觀朝曦破曉啊？」少女緊緊握住身旁絕美婦人的手，向下大聲問道。
「呵！吾輩修士一有機會最愛凌絕頂覽日升，游雲海分山色！自然是合虛山地界最高最險的天都峰峰頂，少宮主，你且站定了！」
「好！——先生！你飛得，太快啦！風，好大！我說話，只能這樣啦！」少女大聲回應道。
這一個月來與身旁的神女宮宮主幾乎每天都有催動聖物。
經常在水晶球中看到這位修為高強的男青年化作巨鷹在崇山峻岭中翱翔穿梭，尋找各種天才地寶，可謂日夜奔波，不辭辛勞。
為的是將自家娘親的小妹尋找外藥修復破損的功體。
雖有入靈山收穫寥寥的經歷，但更多時候是滿載而歸，靈芝瑤草，品相不俗，各類靈石異礦，金光閃閃，有不知名的野果或是靈果塞得包囊滿滿當當，做了旅途上三人的碎嘴零食，更有與守護妖獸爭奪靈物的驚險刺激，也有順手斬殺不長眼野獸做了野味打牙祭……雖是馬不停蹄，但也是把時間緊迫感滿滿的救人之旅途生動有趣了許多，更把那位未曾蒙面的小阿姨帶出了受邪人算計侮辱，家境破碎，骨肉分離的痛苦境遇。
少女有身旁修為高絕的義母陪護，已然未有初始那般不適，能適應冽風襲面，呼吸不暢的局面了。
這是與她昨日乘鳳輦到得合虛山天都峰覽奇景觀天象的情形完全不同的感受。
二女穩立巨鷹背部，穿梭過了許多雲團，上望是星明斗朗，若可攀摘；下面是雲煙蒼莽，峰巒起沒，大小群山似奔馬一般，直從二人腳底倒退過去。
這時遙矚天邊，東方已微微有了紅彤明意。
倏地起了一陣黑雲，把天際青光遮成一片漆黑，連下面雲山都在微茫杳靄之中若隱若現。
嗯？天邊的這番動靜是要快了？
「兩位宮主且注意來，鄙人可是要趕路啦！」
「行！先生！沖啊！」
「哈哈哈！沖沖沖！走你——」
老祖化作的巨鷹哈哈一笑後，發出清亮悠長的鷹唳，不再揮扇雙翼，而是向後展掠，御起遁光陡然再次加速，身形甚至貼著怪松搭棚，古藤蟠纏的峭壁懸崖直往上飛！
驚心動魄之處甚至好幾次引得少女放聲驚叫。
頃刻間便已抵達天都峰頂一處凌風巨岩，少女一臉神情興奮喘了數口大氣也未將砰砰直跳的心臟平復下來，小心地走了幾步，向下一望壁立千仞，雲海萬里，臨之目眩！
沉融月連忙扶住自家閨女，不使有失足之虞。正欲尋情夫蠻進急沖的不是，卻見那隻巨鷹沒管自家娘倆卻是自顧自向雲海，向朝陽悠然掠去。
「娘親，絕影先生，鷹唳驚空遏雲，獵長空揚九天，自有他之心情需要抒懷。我們就此一觀絕景也是極好的。」少女見狀阻止道。
「呵，你怎麼給他說起好話來了？」沉融月心道也是，夜裡被這死老鬼情夫帶偏了路數，使得自己喜歡尋他的不是了。
「倒也沒有啦，游雲海分山色，何其快哉！我們在此凌絕頂覽日升也是極好的。再說，娘親輕輕一揮手，先生他不就回來了？誒？——」少女隨口笑道。
此語一出， 神女宮宮主與聖光教會聖女忽然愣住。
可不是嗎？
的確如此啊！
峰頂上天風琅琅，衣袂飄飄的兩人，隨即掩面輕笑，可笑到後來，卻是絲毫不顧忌身居高位之人要注意形象優雅、年齡輩分，俱哈哈大笑起來。
遠處高空，老祖聽得笑聲，不住回首觀望嘀咕這娘倆又是怎麼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麼好笑嗎？
又見自家夫人笑吟吟地往自己招手示意，便飛過去相詢。
臨近了，絕美的婦人卻是擺手：無甚事，你且一邊玩耍，莫要擾本宮娘倆清淨。
老祖便調轉方向去了，但又聞得身後笑聲大作，並傳來諸如少女「是吧是吧？」，婦人「是啊，對對」的嬉笑言語。
回首望之這對母女竟是對自己指指點點，撫掌大笑，甚至前仰後合了。
男人見狀更是一頭霧水，自己又是怎麼了？
不多時，日出來臨了。
少女至出生曉事以來，在小巷，在橋底，在農戶，在櫥窗，在教國……看過無數次日出，但卻從未有來如此高之山巔觀望過。
縱有義母在旁，溫馨無比，並且剛才又嬉鬧了一陣，但此刻面對初生的瑰麗朝陽，回想諸般過往與感念，各種滋味在少女心中百轉千回。
她緊緊牽著義母的手極力眺望遠方，山巔的烈風吹得她手臂微微顫抖。
神女宮宮主察覺到身邊閨女心境從歡快雀躍到失落迷茫又到激昂堅定的三重轉變。
心中哀嘆了一聲，憐意大起，亦緊緊回握住少女的柔荑玉手。
兩人一時又失了言語，在霞光中默然望向雲海最遠端那處紅彤金燦——
原來，先是東南方黑雲叢中閃出兩三絲金影，又見有數畝方圓的一團紅光忽而上升天半，彩霞四射，若金丸疾走，上下跳動，滾轉不停，要從天際黑雲中掙扎而出。
紅光越來越顯，越轉越疾，越到高處越好看。
倏地往下一落，又沒入天際，便不再現，只東南半天現出了魚肚色，頭上的星也隱去了好多。
倏地瞥見正東方紅影一閃，霎時半輪畝許方圓火也似紅的太陽，已經端端正正地從山巒上湧起。
雲潮如海，咕咕嘟嘟簇擁個不住，把腳下群山全都隱沒，只剩天邊極遠處那幾個高山的尖兒如島嶼一般，在雲海中隱現。
滿天只剩數十百顆疏星，光彩已暗，搖搖欲墜，越顯天高，一碧無際，澄空若洗。
先前那些黑雲也都不知去向，已是乾乾淨淨的天，只紅日出處留有半圈紅影。
這紅影就是日出前的幻影反射，被當作日出的所在，直到紅日已升起了一半，才看得出是幻影來。
少女看得目不轉睛，極力壓抑內心激盪。
原來這輪紅日，這片刻朝霞也竟會如此之美好？
往昔，在蓬萊仙島，你是否有許多次這種經歷？
而我卻一次……未得……
原來，紅彤彤的陽光真的很和煦溫暖啊……
今日你在那遠方，有過這般感受嗎？
只怕你與那位名喚青嫣的妖女玩得樂不思歸，沉醉於美色的溫柔鄉了吧？
昨日可是仲秋！
那樣的話……娘親她，可是會很失望的。
……
——切換地圖了要——總算要切換地圖了！
——地圖加載中——地圖加載成功！
「公子，您身份尊貴。這些許庶務還是由我與小雅來做了吧？昨日主人還因此責備了我與小雅一番呢。」
「尊貴不尊貴什麼的，我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小梅姐，你現在就說的有些生份了。」沉秋遭逢自家小姨驚變以來，現在最不喜歡有人把他當做身前身後都需要照拂的公子哥。
自己有目無珠，害得家人親友受苦遭難，卻絲毫無察覺，算的上什麼男人了？
「那你也是將我們大家救下來的小仙師大人，還不允許我與小雅盡綿薄之力報恩嗎？我先備好大家的碗筷。」說話的女僕正是青嫣當年應邀入伙時，幾位首領為表誠心大度容許她挑揀有些許靈根資質的人族幼童作為奉茶童子，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後來雖也陸陸續續收了不少看得順眼的女童，但最終活下來的只有她與小梅了。
「哈哈，我還算不得仙師呢！差老遠了，嗯，那我準備開剁湯麵臊子，我看看小梅姐的獨門手藝，是不是能學習一二。」實在拗不過身旁這位年長自己一些，艷若桃李的女僕，沉秋將揉好的麵團放在灶頭鍋蓋上，剛生起不久的柴火，溫度是能醒發麵團的。
「公子你說笑了，你這不用火石，掌力一扇便能生火的手段還說不是仙師？還有呢，若是我的手藝被公子學了去，豈不是沒我和小雅的用處啦？」說到廚藝，雖然是自家那位小姐妹更強一些，但小梅自認也不會弱於她多少。
「哈哈哈，我這一手我才會不久，廚藝也是啥都會一點又啥都不會，先生說我要多看多學，小梅姐你也莫要見怪。」沉秋將案板搬到身邊，手一攤，一團火苗從手心竄出，並指使了個舞焰訣：「你看，現在我也不過便是能生個火燒個水的。尋常江湖術士戲法也能辦到。」
「那也是很厲害的，公子這雙刀剁肉的手法不錯！」小梅笑道，行家無需看，只聽雙刀一起一落的聲音與節奏，就能知曉對面手中夥計如何：「是不是量太多了？公子你，兩位宮主，還有主人，絕影先生回來了麼？……」
「當然還有小雅姐和小梅姐你啦！絕影先生有事暫離了，一時回不來呢。」沉秋見小梅一直在猶豫，便向她說明了。
「啊？我與小雅怎敢，怎敢與各位大人同食？」雖然自己吃穿用度比許多人要好，但小梅仍恪守本分。
「哎，這些年大家……罷了，不提了。」沉秋見狀，知是青嫣管束的緣由。
十數年下來，小雅已是青嫣這位美貌妖婦恩威並使下的心腹爪牙，這位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已然學會察言觀色，甚至有些為了明哲保身而工於心計的行為舉動，不然如何在妖魔巢穴中活下來，又由青嫣指明要保？
自己若是強拆了她們主僕身份的枷鎖，只怕小梅在外不太好過的，誰知道她手裡有無人命？
能活下來就很不容易，這麼些年來，在這受妖人脅迫威壓，民眾間的恩怨糾葛都是一筆爛債了！
「所以我與小雅，和大家才真心實意地感激公子和各位大人。您甚至還把大筆大筆的金銀錢糧作為補償分散給大家，作為這些年的勞資……」小梅聲音有些哽咽，這麼些年，自己期盼了無數次仙家修士會來拯救大家，搗毀妖巢，可又一次次被驚醒，自己早已麻木，不再奢望。
「小雅姐有了陸勇哥照拂，想來不會再受苦了，呵呵。小梅姐再辛苦幾日也會清閒啦，昨日你聽得的那些中傷我的風言風語不要掛在心上。有人說我什麼弄虛作偽，收買人心，我是真想笑他們奴性太深了。說我實力不濟被打的鼻青臉腫還不了手，我就受不了。當時是如何情形，我與那紫龍山少主的對決，大家也看得一清二楚，非要造謠中傷，他們腦子裡到底在想啥呢？在我們地盤上，又是真心實意做好事的當兒砸場子這不是既犯蠢又犯賤嗎？不過盤對數千人員這些年的詳情，你得好好地做，大伙兒一個個一條條勞資與傷殘撫恤堂堂正正地公布在營地中，不要怕他們尋釁鬧事！陸勇哥他七叔也叫上，他年數大，有資望，如何相詢大夥的真實情形，他心中也有本譜……還有遇到諸如以下情形，你們須得耐心謹慎，該……」沉秋邊剁案板上的肉臊子，邊與小梅授予機宜。
有些是少年昨晚與青嫣在床笫上雲略散雨稍歇時商議定的，有些是想到了什麼便說了，此時他心中也不住盤算：青嫣雖是八境修為，但乃鱗蛇之屬的妖女身份，不用修為高的修士指摘，二十來年下來，也必有民眾知曉她的存在。
是以就算她易容變幻了，也不夠保險，不過最重要的，是她不夠分量，我也不夠分量，我們究竟代表的是誰？
誰的勢力？
為什麼一件好事，卻發展成這樣子？
……
「嗯！嗯！小梅記下啦，謝謝公子！」小梅邊聽邊記下了，她知曉這是少年有心為主人和自己開脫和贖罪的舉動，不然誰願意將吃進肚裡的錢糧又吐出來？
自己需得在此事倍加用心，才能在他身邊呆得更久些……
「鍋里的水也快燒開了，我這便再開一爐火，接下來可是看小梅姐如何把控火候和獨門調料手法咯！」沉秋將麵團從鍋蓋取下，放在案板上揉了幾下，感覺麵團已是能用作擀麵切條了。
「油潑麵與臊子麵還是有些區別的，是兩位宮主大人的要求嗎？」小梅昨日見得那兩位天仙一般的大人一身貴胄之氣偏偏又超凡脫俗，居然也會屈尊降貴吃起大戶人家的尋常玩意，想來是只是嘗個鮮。
「倒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花樣不重複才好。絕影先生總能是能每天端出不同樣式的菜餚麵食點心。 」沉秋笑道：那些菜餚色香味型俱全，小姨見自己饞得不行，倒是大半讓自己吃了。
後來她心情好轉了，便也問先生該用如何手法技巧烹飪而得……
「哦？那臊子麵由主料配料香料不同，能有不少口味的哦。公子可是要看好了哦。」小梅挽起衣袖笑道。
她想到了那位魁梧非常的修士強者在宴席間妙語連珠活躍氣氛，誇讚自己與小姐妹的手藝了得時的情形，是句句說在了要點得意處，場面可謂是主賓盡歡呢。
「哈哈，有請小梅姐展示絕活！」沉秋站一旁打下手，看得認真學得仔細。
…………
還正如自家先生說自己需「多看多學」，沉秋吃到剛出鍋第一口麵條後才明白這話的含義，畢竟小梅在青嫣府院中掌勺了十餘年，對調味火候把握自有一番理解，倒不如說自己剁得極為精細的肉臊子制約了她的發揮！
而自己興沖沖地呈上兩碗與自家親友品嘗時，對面兩位美婦人更是一口嘗出了不是自己的手藝。
「看來沉秋找了代打，舞弊咯！」沉如歌一臉促狹，玉手中靈活的筷子指了指沉秋。
「二姐，麵條是他做的，勁道不錯，與昨日的油潑麵能嘗出不同特質。但這臊子的細緻口味確不是他所為。」沉幼蝶曾開過酒樓，廚藝上不少的門門道道很是清楚。
「昨日油潑麵，酸辣開胃，但粗蠻了些。」沉如歌回憶道。
「肉臊子太細，是要切丁的啊，你切成肉沫了，肥細也要分開的。」沉幼蝶面授機宜，先煎油，肥瘦分開，肉丁太細，自然會在煎榨過程中散失最佳口感……
「是小梅還是小雅幫你補救的？」沉如歌之前有察覺是沉秋打掃院落後又去了後廚。
「是小梅姐。我下次一定注意。」沉秋一臉苦笑，自己與小梅聊談那為眾人補償補貼錢糧的事宜過久，手中兩把菜刀不由自主噼里啪啦就剁成如此了。
「哦，是她啊？」沉如歌想到了自己昨夜窺視到的淫靡情形，語調不由得怪聲怪氣了一點：這小妮子還沒死心哪？
今兒大早就瞅準時機來勾搭秋兒這小色坯了！
「嗯？二娘，怎麼了？」沉秋聽出了這位劍仙姑奶奶話語中的不對勁，聯想到昨晚自己與妖女胡天胡帝恣意放縱時，小梅也披了一身薄紗出現在那隱秘暗道的小屋中……
「沒什麼，本宮只是覺得小雅的手藝更好一些。」沉如歌隨口把話題了結，昨夜自家秋兒還算本分，未有做那將暖床丫鬟收入帳中的舉動，倒是讓自己既欣慰又遺憾的——青嫣這對主僕，就該被一併收入帳中，承受男人猛烈韃伐死去活來呢！
「小雅這幾日便要與人成親了，庶務少一些。男方是叫陸勇是吧？……」沉幼蝶笑著與自家二姐對了一下眼神，俱是心照不宣：秋兒這小色坯現在還裝傻充愣！
昨夜沉幼蝶未有再去做窺視舉動，而是聽身旁被撩出情火慾念的美婦人回來之後繪聲繪色地轉述，指摘口伐嬉鬧之後兩人又是一番虛凰假鳳的秘閨荒唐……
「嗯，陸勇哥確實是條好漢子，小雅姐她幾日後應會隨他乘飛舟，眾人一起返回家鄉……」沉秋見自家兩位親友未有糾結小梅，應答時也是鬆了一口氣：女僕突然出現在密室，來匯報白日裡的遭受不少人偏見的情形，偏生又穿的那般清涼妖冶的……事後，青嫣還咬著自己耳朵悄聲說有賊心沒賊膽……
「今日的修業功課會比昨日更為艱難，秋兒你可是要用心了！」沉如歌劍心通明，自然能察覺眼前那小色坯的想入非非。
「是！二娘！時日無多，我現在越來越覺一天十二時辰不夠用呢！」沉秋大聲應道，這幾日，與自家二娘這位女劍仙修行，機會難得不能拉下；與山下眾人情深卻難聚，前幾日那一次約好的飯局最終只能帶著數壇美酒親自登門賠罪；而夜裡，與青嫣這名美貌騷浪的妖女縱情歡愉，合體雙修更是難捨難分。
「明白就好，庶務交給其他人又有何妨？」沉如歌喝問道。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其他外門弟子做得，我做不得？」沉秋沉聲回應，不卑不亢。他明白這番突然喝問的用意。
「好！即刻出發！」沉如歌將牆上掛懸的寶劍攝拿在手，穩穩握住，便要動身出門。
「嗯？外門，我？」沉秋猛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躬身：「等等！弟子有一不情之請，告於二宮主，三宮主知曉。」
「說！」沉如歌與沉幼蝶對視一眼：這小子突然就尊卑分明，事情想必是不小的。
「弟子前些日子受絕影先生指引獲得一處先賢遺藏，他臨行前，我也已囑託先生告知大宮主，歲末大劫，吾輩有責，願意聽從靈石資源調配。但還有不少金銀錢財，我想分發給被妖魔擄到此地的民眾，按年月，傷殘死亡情形補償給眾人。但昨日青嫣與小梅在營地中相詢民眾情形時，遭遇不少人冷眼，誤解，甚至有污言穢語說我們吞下了不少，只把手指縫流出來的拿來收買人心……」
果然是此事！
兩女對視一眼，均覺無奈，昨夜那小梅便是青嫣安排來吹枕頭風的，不然哪能讓其他女人上榻？
少年郎毛頭小伙辦事就是沒頭沒腦，只憑一腔熱血，行事衝動。
——人心叵測，患不均而不患貧啊，這你不知曉嗎？
解救眾人那一天，還有人尤自不覺形勢易變，仍在作威作福呢！
死老鬼真是給我丟了個好大難題，看住此地？
天上修士勢力數多，地上修士就我一家三口！
你一個大男人什麼時候回來鎮住這場面？
你吼的那兩嗓子只管用了一天不到！
——絕影讓你得個機緣，你好好收下不就完了？
卻將它分散了作甚！
大姐一手文書，鄰近州郡俱派了飛舟來援，就連萬里迢迢的紫龍山也跑來看看有什麼好處可以撈，她又怎會拿自家兒子的靈石修行資糧添作公用？
你不把錢財分出來還好，財一露了白，就有人如蒼蠅見了腐肉一般分外眼紅呢！
你不知曉賑災之時，都是官府重兵壓陣才能進行嗎？
區區一名八境妖女如何抵過這天上十數飛舟，各位坐鎮修士的銳利之眼？
區區一名練氣女僕又如何招架千數有著怨怒嫉恨的民眾？
不行，我得今夜修書一封發往秦室，向那人與諸位姐妹稟明情形，免得惹火燒身……
「那你分完金銀錢財後還有剩餘該如何？」沉幼蝶見自家二姐顰眉思索未做回應，只得自己相詢了。
「招募工匠，修繕破損法陣陣腳，讓此處成為一處可以避讓魔災，抵禦魔劫的安樂之所！」沉秋早有讓青嫣做過清點。
「嗯，也是，說不定歲末時，那些出去的人又得逃回此地。」沉如歌見這小子還真鐵了心要成此事，這番大公無私的話報將上去，想必那些想要藉機彈劾神女宮的人也挑不出太多毛病，再讓那些姐妹運作一番……
「周圍妖氛還需清掃一番才行，二姐，你估摸幾天後，探子可以查明四周情形？」沉幼蝶未有太多過問來援飛舟船隊的訊息。
「對對，既然來了這麼多飛舟，總不是來乾等著的。」沉秋連連點頭，掃清周圍妖魔才能安寧定居。
一天惡戰，從天上打到地下，一湖血水是不假，但怎能將妖魔殺乾淨？
「此處不過十萬荒蠻邊緣，飛舟深入探索，也必定會遭受其他妖王勢力攻擊，多事之秋來做開拓征伐有利有弊，做得好了是未雨綢繆，利在千秋，做得差了便是腹背受敵，遺毒不窮。我想再約莫七日便能探秘周遭方圓數萬里的情形。若是沉秋你的那位青嫣好姐姐誠心稟明情報，想必會快一些。」沉如歌沉著分析道，眼前少年倒是滿眼希冀，希望得到自己支持。
「呃呵呵，二娘你說笑了，說笑了！」沉秋一頭汗水，不敢在兩位親友面前說些辯解的話，這番調侃只能受下。
「罷了，二姐，這幾日我不去那竹海修行了，陪青嫣往幾處營地走一遭吧。開了幾年酒肆，與凡人打交道，我還是有經驗的。不過我倒是要看看哪一家修士敢拆神女宮的台！」沉幼蝶起身道，畢竟情夫那死老鬼臨行前有囑託，而且自己這一方憑什麼被人污了清白？
說到後來竟是聲色俱厲起來。
「嗯，此事勞煩小妹了，此劍你且先佩上，我也要看哪個修士不長眼睛！」沉如歌將手中寶劍又拋了過去。
「呵，好劍！小妹今日便借二姐的寶劍行那狐假虎威之舉咯！」沉幼蝶看了看手中寶劍劍鞘的古樸篆文，正面「萬古長空」，反面「一朝風月」。
輕聲默念了幾句便覺禪意韻味頗適合自己，想是自家二姐有意為之了。
不必再糾結過往或是未來，做好當前自己便已足夠。
（注1）
「若你覺得有趣，就送與小妹你了！」沉如歌一擺紅綃雲袖，表示無所謂了。
「咦？二姐倒是豪氣無比，前日贈大姐義女一柄『雲錦天章』，今日又贈小妹『一朝風月』。」沉幼蝶知曉自家二姐喜好收藏名劍，此劍篆文與劍修頗為貼切，雖是「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八字，但此禪語的著力點乃是妙至毫巔的「一朝風月」，自然鞘中寶劍也絕非凡品。
「呵，你要是好好習劍，才不算明珠暗投。還有你說什麼狐假虎威，我可不太樂意！秋兒還不多謝你家三娘為你出面站台？」沉如歌沒好氣揶揄自家小妹道。
自家姐妹三人，修行側重各有不同，但就小妹未有好好發掘劍修潛質，最終導致了這般不利的境地，都是自己當年未有與她好好相處，在自怨自艾自暴自棄的心境之下去學了符篆一脈，又少有與人交流修行心得……
「謝兩位宮主相助！弟子沉秋銘感五內！」沉秋再次恭恭敬敬彎腰作揖，他明白親友此番襄助，完全就是成全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妄想念頭——他實在不忍看到被妖魔摧殘壓迫的民眾獲得新生自由後卻孑然一身空空蕩蕩，無錢無糧之下最終還是走投無路。
但自己卻未親臨那人潮人海的營地上直面那些衣衫襤褸、滿目瘡痍的民眾，自己是不敢承擔責任，不敢面對那些曾經如同牲畜一般被妖人鎖在勾欄籠牢里的人的眼神啊！
他們滿懷希望的看著自己！
可笑不可笑？太可笑了！居然還要女人和親友幫自己出面！自己就此被罵一聲虛偽又如何了？
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在對決中贏得不夠乾脆利落罷了！
「好，沉秋。感謝的話語不必多言，你若今日相較昨日表現的基礎上再有所突破，就不枉大家幫你一場！」沉如歌見得少年抬起頭之後，眼神銳利堅定，有幾分劍手的樣子也是滿意的。
「走，再尋一處風景秀美之地，看看你是不是像只被煮熟燒紅的軟腳大蝦！」
「是！弟子必不教二宮主失望！」沉秋大聲回應道。
昨日他是被女劍仙一路御劍扛回來的，緣由是運功過度，致使火行靈氣鬱結沖關，經脈出了岔子。
最後還是青嫣尋了處僻靜花棚花了好大功夫，使盡渾身風流解數才將情郎陽火引導了出來，趕上了仲秋晚宴。
「那本宮便先去青仙子那廂商議今日該做何應對了。」沉幼蝶將「一朝風月」佩於腰間，朝屋內兩人略一頷首未再發一言便去了，清孤背影甚是瀟灑。
此刻，一身華貴的宮裝也掩蓋不了這位歷經風霜的女修士那份從容自若，恬靜淡然。
「我早該將此劍交與她的。」沉如歌喃喃自語道。
——地圖再度轉換——maploading——
某教國平民區一所布置素雅的酒吧內，現在正是最佳的營業時段，但舉目望去，有些冷清。
幾個牌桌與撞球桌還是空著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彼此交流著什麼。
而台上的歌手賣力的演唱，他富有感染力的歌聲，緩緩地在空氣里瀰漫，不時讓周圍顧客們叫一聲好。
這倒是與酒吧櫃檯後那位無所事事，只能反覆查看杯具進行擦拭的調酒師形成了對比。
「 吱呀」一聲，酒吧門被推開，進來了兩男兩女，其中年青的那一對男女發色深紅，面容依稀能看出血緣羈絆。
「鮑比！來些酒水！清淡點的！你知道的。再給這兩位位小姐來杯橙汁！」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邊下樓梯邊朝吧檯上曾經的老搭檔揮了揮手。
「OK！」調酒師見到這老小子帶著兩位漂亮的女士來照顧自己生意，得意地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把周圍的顧客注意力拉到了樓梯道上，頓時又是一陣哄聲怪嘯，矜持著紳士風度的只是微笑著舉杯點頭示意。
「安德森大師！即將展開危險的攻堅行動，請不要飲酒！」同行一位衣著低調華貴的紅髮少女皺了皺眉頭，出言提醒道。
「所以我點的是清淡的酒水，鮑比明白我的意思，他不會搞砸的。」安德森哈哈一笑。
「迪莉雅小姐，此處很安全，空間開闊，燈光照明不會產生視覺偏差和死角。」少女身旁的女保鏢輕聲說道。
「嗯，博班尼迪克·羅森是安德森大師曾經的戰友，羅森大師退役淡出後，便在此開了間酒吧。不用計較經營收入的那種。」安德森身旁的少年也小聲說道。
「鮑比」也只有寥寥數幾的人可以說，雖然寓意勇敢是不錯，但敢當大師面如此說道的毛頭小伙是要有被扔進后街垃圾桶的覺悟。
昨晚深夜安東尼得知自己與堂妹要隨行出訪極東之域，恰好正在他追蹤的案子也到了收網之刻，當眾說明後，堂妹便主動要求加入安德森大師的團隊，作戰計劃隨即便修改了……數回，因為堂妹居然在白日又去冒險者公會砸下重金僱傭了一名實力與容貌不相上下的強者——花費的金額足夠能同時僱傭三位安德森大師，自己的老師，這樣的獵魔人大師，足足五年時間！
「原來如此。安東尼兄長，雲雀小姐，謝謝你們提醒了。」紅髮少女自然知道這位博班尼迪克·羅森大師，他曾經親自處理過許多危險的棘手案子。
這「不用計較經營收入」的酒吧便是教廷對他的一部分補償……
「我們坐那邊，雲雀小姐，你看如何？」安德森大師大手一指，向少女身旁這位出身極東之域的黑方女保鏢相詢問道。
對方是一位專家，紳士必然不會讓兩位漂亮非常的女士感到任何不安與不適。
「可以。」女保鏢的話很少。
在獵魔人公會情報交流場所，安全，隱秘很重要。
紅髮少女雖然身份尊貴，但從未驕橫恣肆，她看著周圍環境與人群，能想的出這位曾經的大師興趣使然，淡出了廝殺，只想要一份恬靜。
是以並沒有太多華麗裝飾和讓人眼花繚亂的燈光。
能看到同道者來此一聚就不錯，若有曾經的熟人或是戰友造訪，更是會心花怒放，由衷的喜悅。
調酒師也就是曾經的博班尼迪克·羅森大師親自端著托盤呈上酒水後，邊熱情地和安德森大師擁抱，互相用力抵了抵肩口，拍了拍胸膛，甚至還笑著抓揉了少年安東尼的腦袋。
簡單寒暄幾句，便轉身離去了。
明顯能看到他嘴角鬍鬚朝天翹起，步伐輕快了許多呢。
「大師的……受了傷，救回來後，說話聲音嘶啞了許多，就不太愛說話了。」安東尼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小聲對迪莉雅說道。
「嗯，我明白了。」迪莉雅知道那次艱難任務的情形，綽號「勇猛獵犬」的羅森大師為掩護學徒和周圍民眾撤離，孤身一人迎戰群魔，差點被一個實力強勁的惡魔斬首……是幾位樞機主教聯手施展聖術將這位血肉模糊的勇士救回來的，可想而知有多兇險。
「說那麼多傷感的可不對，安東尼！我們這幫老傢伙羨慕鮑比還來不及。你看鮑比給兩位美麗女士精心準備的橙汁果飲是不是過分了？」安德森大師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我們的，就和清水差不多。」
確實，不僅杯體用菠蘿葡萄等各色鮮果裝飾得體，並且麥秸稈也被折出彎彎繞繞的形狀。
不僅迪莉雅看得有趣，就連老成一些的女保鏢雲雀也被安德森大師逗樂之後就著吸管泯了幾口。
「雲雀小姐真是美麗，只可惜這裡沒有舞池，太遺憾了。」安德森大師看得仔細，東域美人，又是一位超能者，其獨特氣質與魅力的確難擋。
「那麼——阿曼達夫人，貝琳達夫人，凱莎小姐還有幾位女士與夫人可是要有話與安德森大師說說了。」雲雀不可置否嫣然一笑，潔白的牙齒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啊，這，這，你怎麼知曉的。」安德森大師一聽差點將酒噴出來，窘迫地問道。
「大師，我既然能掏錢僱傭一位很罕見的，擁有極強實力的東域女性修士，便不會在乎再多花一些錢打聽打聽和安東尼兄長相處的安德森大師是一位怎麼樣的人。」迪莉雅也輕聲笑道。
女性僱傭女性保鏢，再正常不過，雖然價格高了許多，但對僱傭者和被僱傭者雙方都好。
比如現在能默契地站在統一戰線，口徑一致。
「噗！」安德森大師終於憋不住了。
「安東尼兄長，我也順便打聽了你的事情呢。」迪莉雅又將話題轉向對面的紅髮少年，自己的堂兄。
「哦？我，我有什麼事？」安東尼有些心慌：老師的情人情婦，自己略知一二，想不到還有這麼多的。
那一位貝琳達女士可是一位尊貴的侯爵夫人！
凱莎小姐，莫不是那位公爵的千金！？
老師，真是有你的啊！
我在外吃穿用度無虞，閒來無事也是偶爾與幾位艷麗的流鶯有過徹夜深入交流，這，這些事雖然隱秘，但若要被冒險者公會的探子知道了……
「兄長，你可是在這幾年小有聲名了，是我學習追趕的榜樣呢。安德森大師雖然，私生活有些，不檢，混亂，但還算是一位好老師，好長者……你千萬別學壞了。」迪莉雅一本正經，認真地說道，她在公會看到的信息只是堂兄近年來執行冒險者任務的評價很高，而且經常捐助錢財給困苦人家，在平民區也是有幾分名聲和薄面了。
而一旁的女保鏢雲雀微微別過頭，忍住笑意：自己這位僱主真是有趣的緊。
雖然是沒打聽到對面安東尼的負面消息，但那紅髮小子面容略顯慌亂，想必是有隱秘故事的。
虧得僱主看出來之後還一本正經的維護其兄長。
那風流倜儻的安德森大師倒是成了樹大招風的靶子，一個大老爺們的，被一位尊貴的小女生一頓口伐筆誅，這場面真是太滑稽了。
「不不，堂妹你誇贊得過分了……」安東尼如蒙大赦，連連擺手，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心說自己若真能成為堂妹你的榜樣，又何必在一直在外？
家族中叔叔伯伯都知曉你更受芙羅麗娜冕下的愛寵與關注，甚至與艾琳娜聖女不相上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迪莉雅小姐，你的這番勸說應當是沒多大效果的。」女保鏢雲雀見紅髮小子躲過一劫與獵魔人大師對視一眼，傳遞了男人間才能知道的隱晦信息。
便又插了一句。
「嗯？雲雀小姐，你這句話，應該是極東之域的通用語言嗎？是什麼意思？」安德森畢竟是在市井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聯繫上下兩句，自然能猜到這句話不是什麼好話。
「老師，昨夜我接受了『通曉語言』的固化，雲雀小姐說靠近紅色的墨水就會變紅，靠近黑色的墨水就會便變黑。」安東尼一臉無奈，固化「通曉語言」是能理解不同種族人類甚至物種的語言，但不是萬能的，深夜被召集的法師閣下說極東之域的人族語言已經由「秦朝」官方通用語大致統一了，但許多典故是由悠久歷史傳承而下，字面意思與實際意思有很大區別。
即便就算如此，但固化通曉「秦朝」語言的收費可是和龍族語，天界語，深淵惡魔語，地獄魔鬼語一個檔次的！
「黑色的墨水？那，是在說我嗎？我在雲雀小姐眼中居然只是一隻噴黑色墨汁的章魚？」安德森大師故作受傷，手舞足蹈地誇張表演自己心臟中箭。
「賓果！你說對了，對號入座，自我代入倒是很主動啊！」一向老成少言的女保鏢也被這獵魔人的做作表演逗樂了。
「啊啊，更受傷了！」安德森大師的臉皮厚度是與交往過的女子數量成正比的。
「呵，雲雀小姐，此話的真實含義是什麼？能告知我們嗎？」迪莉雅也笑著問道。
「當然可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過是片面說明了環境對人的影響，此句話的反例是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表意是說蓮花在泥塘中能開出好看的花朵，而沒有污泥的附著，花色依然純淨。蓮花在東域的寓意是高雅聖潔，榮華富貴，甚至能代表難分難捨的愛情！也因為我之前說過出淤泥而不染，也象徵朝廷官員追求的清廉品質。要知道，一名從不腐敗，積極打擊腐敗犯罪的官員是有多難得。但是我來訪到此，卻很少有見到蓮花，原因卻是大家將它當做一種腐蝕人心，令人知足忘憂，使人致幻成癮的魔花。有點可惜了啊……」雲雀由僱主打開了話匣子，這位出身東域的女保鏢用雙方都能明白的語句侃侃而談。
「雲雀小姐，謝謝你的告知，想不到能牽扯出如此多的典故。以後我與兄長到了極東之域後，會注意此點的。入鄉隨俗，我會將《食蓮之人》的詩集忘卻，蓮花的話語是純潔、堅貞、忠臣和信仰。」少女聽後由衷地向女保鏢感謝。
「安東尼，我們倆為這兩位美貌與智慧並存，氣質與高雅兼備的女士敬上一杯！」安德森大師突然發現自己肚子裡的墨水確實是少了，只能做一隻八爪魚寫幾首不入流的情詩寄給那些名媛貴婦人。
「敬堂妹，敬雲雀女士！出淤泥而不染乃是要我們把持光明本心，不要被邪惡誘惑。願今晚的行動能成功！」安東尼猶似恍然大悟，也連忙舉杯，心說自己啥都不懂，只知蓮花大多是野生，少有人栽培。
哪天找一本堂妹剛剛說到的《食蓮之人》拜讀一番？
眾多獵魔人的職業生涯不就是身處黑暗，心向光明最佳寫照嗎？
四人同時舉杯齊聲笑道：「願今晚行動成功！」
安德森大師接下來倒似獵艷之心未絕，一直向漂亮的女保鏢相詢極東之域的訊息，例如教派信仰，超能力強者能為，妖魔威脅強度等等。
雲雀笑著一一回答，卻只是點到而止。
猶是如此，安德森大師與安東尼兄妹仍是對女保鏢口述的能上天入地，古今殺伐手段第一的「劍修」——這一高階魔法劍士的能為感到不可思議。
劍光一閃，千米之外取人頭顱？
何物不能斬，何物不可斷？
這究竟是如何一柄魔劍聖劍？這究竟是何等強者才能掌控這一柄劍而不被魔劍影響了自身意志？
而女保鏢卻只是輕輕一笑，滿懷憧憬地說道：「去極東之域看看，遲早會看到比我述說還要更強的修士。」
「不說了不說了，估摸著離行動啟動還有一點時間，玩幾局撞球？話說今天這裡確實有些冷清，實力強點老熟人都沒在，大家去哪了？」安德森大師起身舒展了一下，剛才的這位女保鏢說得著實誇張嚇人了。
自己的實力與她是相差不大的，迪莉雅僱傭這位極東之域的強者，顯然是不錯的決定。
但她太過自謙，說自己不過「旁門外道」，雖有「七境」實力，身陷「醉夢迷茫」，卻比不得名門大派的正傳真傳弟子那般大道順遂……自己是獵魔人大師不假，但何嘗不也是如此，依附教廷幹些髒活苦活，晉升魔藥與儀式卻是遙遙無期，各種異能知識典籍更是全靠教廷供給……
「迪莉雅小姐，雲雀小姐不試試嗎？」安德森走向台桌，回頭吆喝了一句。
「不了，我再看看。」迪莉雅指了指桌上的一卷文書，這是今晚的攻堅作戰計劃書，上面有不法分子的據點地形圖，攻防雙方皆由備註標示。
女保鏢則是表示自己需要陪同僱主。
「好吧！那我先玩上幾局。」安德森大師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側，露出強烈自信的微笑，表示自己的作戰計劃完全沒任何問題，「安東尼，你不下場玩玩？台桌還有的是呢！雖然你的技術比不過我，但是對付其他人沒什麼難度的！」
安德森此話一出，安東尼心說不妙，看著到堂妹「騰」地抬起螓首瞪眼盯著自己，紅髮少年渾身不自在，只得回頭朝自家老師尷尬笑道：「下次吧，下次吧。我只是偶爾玩玩，偶爾玩玩……」
「下次？偶爾？」迪莉雅皺著好看的眉毛狐疑問道。
「是，是啊，今晚喝了一杯酒就夠了，再玩一會撞球就不好了……」安東尼冷汗冒出了幾滴，搓了搓手，乾咳一聲後，也拿起一頁計劃書開始端看起來。
「哦。這樣啊。」迪莉雅沒再作質疑，回頭一頁一頁認真揣摩作戰計劃書起來。越翻看，少女表情越是專注嚴肅。
女保鏢饒有興致地看著身旁的僱主，確切來說，是兩位僱主。
因為僱傭費是身旁少女所屬的羅德尼家族的當家家主羅德尼樞機主教來重新支付的。
當然自己也去了這兩位少年少女家族駐地，見到了這位教會巨頭，契約儀式更是遠超冒險者公會時的莊重和神聖……
「這就是你們的策劃？你們一群人就，就想出個這麼簡陋的攻堅計劃？包圍，潛入，里外齊攻，沒了？」迪莉雅手一拍，桌上的飲料「啪咚」一聲跳了起來，周圍的人立即看了過來。
少女隨即認識到自己莽撞了一些，又輕聲問道：「這裡怎麼沒人？這裡肯定是他們逃跑的路線。」
「老師的安排。這次的對手是人類的不法分子，手中有危險玩意。」安東尼顧忌周圍動靜，小聲地點到為止。
「什麼意思？」迪莉雅有些不解。
「小姐，這次的任務是搗毀毒梟的老巢，他們通過製造販賣致幻成癮藥品，獲得了海量的金錢，他們並不是在下水道中手無寸鐵的狗頭人、鼠人，而是擁有危險違禁物的組織。據點的防護需要時間偵測，並且還要盯上下兩條線，誰提供的藥材原料，誰又來收購這些違禁藥品……」雲雀這位漂亮的女保鏢小聲地向身旁這位尊貴的小姐解釋：「東域有一個有名的戰術叫作：『圍三缺一，虛留生路』，意思是既然我們的實力更強一些，不如將敵人的城池包圍三面，敞開一面，誘使引導壓迫敵人出逃，這樣他們就不會一條心來抵抗我們或者又像一隻落入陷阱後的猛獸那樣拼命了。我們在他們逃跑路線上預設伏兵，就能將這群不齊心的傢伙戰勝了。」
「嗯，雲雀女士，我明白你所說的典故了，安德森大師是為了盡力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而作下的戰術安排。那麼，是團隊中哪一位大師的分隊來在這個包圍缺口設伏呢？我已經看過所有標註，只有今天臨時加入團隊的我未有在標註中了。」迪莉雅經過女保鏢分析說明後，也覺在桌球檯前吆喝的安德森大師有些狡猾和過分了。
他來這個酒吧不是作戰計劃開啟前打發時間的消遣，而是逼自己好自為之，人手他有的是！害怕的話就快點滾！
少女朝酒吧檯後的調酒師望去，那位退役已久的「勇猛獵犬」也微笑著向自己點了點頭，森白的牙齒閃閃發光。
若是退出了，便是這位曾受過斬首重傷，身著高立領襯衫馬甲的前獵魔人大師出馬……
但自己又豈是小女孩來玩扮家家遊戲的？
「是的，迪莉雅小姐。契約上有一條是：我，東海瀛洲島修士之後，水月宗，美空雲雀，將竭力保證你的安全！」女保鏢當然也察覺到了桌球檯上那拿起球桿就如同呼風喚雨一般，揮灑自如地施展球技的那名高手，這位獵魔人大師安德森的考量心思：考驗與較量相遇的那一刻便開始了。
這種男人，誰若是被浮誇的表現所欺騙，最後倒霉的一定是他。
想不到受到僱傭的第一天就來了一個大活！這也應當是羅德尼樞機主教與安德森獵魔人大師相互通氣後的結果——兩隻老狐狸！
「嗯，謝謝你，雲雀女士。我還想向你請教一些東域的戰爭智慧……」少女聽了女保鏢雲雀的話之後，心中略舒了一口氣。
正在思量該如何與女保鏢配合伏擊敵人時，撞球桌前爆發了一陣笑聲：「哈，我又贏了！多謝惠顧，三枚里拉爾，哈哈哈！五局三勝！總算開張了！」
少女往桌球檯方向看了一眼，恰好是安德森大師拋起三枚銀幣時，與他得意的眼神對上。
這件酒吧的主要客人是獵魔人群體，超越常人的體力與肢體力量與敏捷使得他們都是嫻熟的武器大師，是以撞球這種運動，他們很容易成為高手。
「哦？原來是五局三勝？」迪莉雅並未和獵魔人大師槓上，而是朝自己堂兄戲謔地問道。
「呃，也有三局兩勝的。大家都看著的，直來直去，基本都是一桿進洞。所以速度很快。」安東尼坐立不安，強顏微笑著為堂妹解答，心中一片死灰——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桌台前都是獵魔人，用不著使用什麼神奇詭異的異能來取得勝利，勝之不武不說，也容易在眾目睽睽下讓人看穿自己的能為！
所以，要贏對手，必須要耐心做好防守，設置障礙，等待機會來臨——再將桌面一掃而空！
「嗯？迪莉雅小姐似乎有些興趣？我覺得你非常有桌球的天賦哦！」安德森唯恐天下不亂，看到自己的弟子被家族裡的堂妹壓製得唯唯諾諾，也是有趣的一幕。
「安德森大師，我對桌球不太會玩，你還是找其他高手切磋吧。」少女笑眯眯地回應，心中想的卻是：安東尼，你死定了！
伯父一定會好好管束你的！
賭博、酗酒哪一條都不會讓你好過！
不過還好你沒學你老師那般風流，招惹一個情人不夠，還要四處留情……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哎，太可惜了！我們似乎錯過了一位桌球新星！」安德森大師誇張的語調與肢體表演讓周圍眾人都鬨笑起來，都看得出少女出身不凡，所以看熱鬧不嫌事大——拜託，我們經常親身經歷報紙上的大事件哎喂！
「確實很遺憾，我可沒太多興趣成為桌球明星。」小時候，少女由家族長輩帶著去看了幾場桌球表演賽事，那時候的小迪莉雅確實覺得有趣。
「不過還好，我在這裡曾經為大夥發掘了一位超級巨星！真是god gift！前所未見啊！哈哈哈（上天恩寵，神的恩賜，天賦。）」安德森大師繼續搖頭晃腦，誇張的表演式言說。
「哎，你是說艾琳娜聖女殿下嗎？我聽很多兄弟說過了，安德森，雖然你球技不咋地，但也別被第一次摸杆的聖女殿下打了個三比零，剃了光頭啊！」
「什麼？原來是你把艾琳娜聖女殿下拉上球桌的！？你這混蛋！你的球技真臭！」
「殿下真的是第一次摸杆就把安德森收拾了？」
「真的，當時幾位大師都在場見證了。後來都敗給了艾琳娜殿下！亞伯拉罕當時甚至不信邪，被打了個十比零！一次比一次賭得大！最後是輸到褲兜里都沒錢了！嗯？他今天怎麼沒來？不然你可以聽聽他那時心如死灰的感受。」
「亞伯拉罕大師和班克羅夫特大師今日有緊急任務。」
「難怪沒來，哎！」
「願這兩老小子一切順利！」
「那必須的！願他們一切安好！」
「來干一杯！祝他們順利！」
……
「說起來，聖女殿下好久沒來酒吧了，上一次和殿下一起共事還是兩年前呢！她和我說過，你的球技真臭！」
「殿下的牌技也很高明的！我們輪番和她玩了幾手，事後復盤時發現她一直在牽著我們鼻子走，花式洗牌切牌這種炫技的小戲法，她看一眼就領悟到了訣竅，上手刷刷幾下就會了，我們根本教不了幾招。所以，安德森，你的球技真臭！」
「聽說她去極東之域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她的治療術效力很強，和她一起出任務，我感覺自己能有第二條命。」
「你這混蛋，你還接受過殿下的治療術？你這個好命的傢伙！」
「我哪好命了，我有個兄弟還跟著她去極東之域，當護衛去了呢！」
「哦！狗屎！這個混蛋！」
…………
眾人七嘴八舌，邊回憶懷念艾琳娜曾經在此發生過的事跡，邊吐槽貶低安德森大師的球技差勁——怎麼會將撞球桌上的大魔王召喚出來，讓荷包空了是小事，自己成了眾人口中的談資笑柄就有些哭笑不得。
「安德森大師，聽你們一說。我似乎有點興趣了，我能做你的對手嗎？之前我說過的，我不太會。」迪莉雅站了起來，舉起手淺淺笑道。
既然僱主小姐起來邀戰了，其中很大緣由是眾人言談中的那位神奇的艾琳娜聖女殿下，但女保鏢也不好多說什麼，也起身相隨走向球桌。
新手菜鳥與專家能手的對決，並不是贏不了，但安德森大師能在這一群高手裡受到吹捧——
只希望僱主不要輸得太難看就行。
「哦哦！歡迎歡迎！需要我介紹桌球規則嗎？」安德森欣喜道。
「不必，我看長輩也偶爾在玩桌球的。」迪莉雅隨口說道：「他們玩的是二十二球的規則。」
「好，需要我讓杆嗎？」安德森這點紳士風度還是有的。
二十二球是很標準正式的比賽規則，容錯率不小。很考驗球手的球技與策略博弈。
「當初，艾琳娜聖女有接受過你讓杆嗎？」少女笑著反問道。
「這，這倒是沒有。」安德森心想：艾琳娜聖女殿下那是讓人望塵莫及的天賦和高貴的地位不容許她接受我們讓杆。
你也這麼好強？
我就不信今天我還能怎麼樣翻船？
總不會我能連續兩次釣到大魚吧？
「雲雀女士，接下來，請你見證僱主我這一場微不足道的勝利！」少女挑選了一把手感頗佳的球桿轉過身來，微笑著向女保鏢施了一個提裙禮。
眾人一聽這位優雅的淑女居然會這般霸氣報表的宣言，更是打了雞血一般，怪嘯尖叫和口哨漫天飛！頓時將酒吧里所有的人全吸引過來了。
安德森猛然一驚，總不會我能連續兩次釣到大魚吧？
我就不信今天我還能怎麼樣翻船？
不過，獵魔人大師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弟子在角落沙發里，雙手抱頭一臉痛苦地喃喃自語：「又來了……又來了……玩火啊你們……你們怎麼老是喜歡拿聖女殿下和她開玩笑！……和她開玩笑之後，又拿著我來比較……為什麼一直要這樣……家裡這樣……外面也這樣！……這一點都不好玩！」
「呵！吾輩修士一有機會最愛凌絕頂覽日升，游雲海分山色！自然是合虛山地界最高最險的天都峰峰頂，少宮主，你且站定了！」
「好！——先生！你飛得，太快啦！風，好大！我說話，只能這樣啦！」少女大聲回應道。
這一個月來與身旁的神女宮宮主幾乎每天都有催動聖物。
經常在水晶球中看到這位修為高強的男青年化作巨鷹在崇山峻岭中翱翔穿梭，尋找各種天才地寶，可謂日夜奔波，不辭辛勞。
為的是將自家娘親的小妹尋找外藥修復破損的功體。
雖有入靈山收穫寥寥的經歷，但更多時候是滿載而歸，靈芝瑤草，品相不俗，各類靈石異礦，金光閃閃，有不知名的野果或是靈果塞得包囊滿滿當當，做了旅途上三人的碎嘴零食，更有與守護妖獸爭奪靈物的驚險刺激，也有順手斬殺不長眼野獸做了野味打牙祭……雖是馬不停蹄，但也是把時間緊迫感滿滿的救人之旅途生動有趣了許多，更把那位未曾蒙面的小阿姨帶出了受邪人算計侮辱，家境破碎，骨肉分離的痛苦境遇。
少女有身旁修為高絕的義母陪護，已然未有初始那般不適，能適應冽風襲面，呼吸不暢的局面了。
這是與她昨日乘鳳輦到得合虛山天都峰覽奇景觀天象的情形完全不同的感受。
二女穩立巨鷹背部，穿梭過了許多雲團，上望是星明斗朗，若可攀摘；下面是雲煙蒼莽，峰巒起沒，大小群山似奔馬一般，直從二人腳底倒退過去。
這時遙矚天邊，東方已微微有了紅彤明意。
倏地起了一陣黑雲，把天際青光遮成一片漆黑，連下面雲山都在微茫杳靄之中若隱若現。
嗯？天邊的這番動靜是要快了？
「兩位宮主且注意來，鄙人可是要趕路啦！」
「行！先生！沖啊！」
「哈哈哈！沖沖沖！走你——」
老祖化作的巨鷹哈哈一笑後，發出清亮悠長的鷹唳，不再揮扇雙翼，而是向後展掠，御起遁光陡然再次加速，身形甚至貼著怪松搭棚，古藤蟠纏的峭壁懸崖直往上飛！
驚心動魄之處甚至好幾次引得少女放聲驚叫。
頃刻間便已抵達天都峰頂一處凌風巨岩，少女一臉神情興奮喘了數口大氣也未將砰砰直跳的心臟平復下來，小心地走了幾步，向下一望壁立千仞，雲海萬里，臨之目眩！
沉融月連忙扶住自家閨女，不使有失足之虞。正欲尋情夫蠻進急沖的不是，卻見那隻巨鷹沒管自家娘倆卻是自顧自向雲海，向朝陽悠然掠去。
「娘親，絕影先生，鷹唳驚空遏雲，獵長空揚九天，自有他之心情需要抒懷。我們就此一觀絕景也是極好的。」少女見狀阻止道。
「呵，你怎麼給他說起好話來了？」沉融月心道也是，夜裡被這死老鬼情夫帶偏了路數，使得自己喜歡尋他的不是了。
「倒也沒有啦，游雲海分山色，何其快哉！我們在此凌絕頂覽日升也是極好的。再說，娘親輕輕一揮手，先生他不就回來了？誒？——」少女隨口笑道。
此語一出， 神女宮宮主與聖光教會聖女忽然愣住。
可不是嗎？
的確如此啊！
峰頂上天風琅琅，衣袂飄飄的兩人，隨即掩面輕笑，可笑到後來，卻是絲毫不顧忌身居高位之人要注意形象優雅、年齡輩分，俱哈哈大笑起來。
遠處高空，老祖聽得笑聲，不住回首觀望嘀咕這娘倆又是怎麼了？又發生了什麼事情這麼好笑嗎？
又見自家夫人笑吟吟地往自己招手示意，便飛過去相詢。
臨近了，絕美的婦人卻是擺手：無甚事，你且一邊玩耍，莫要擾本宮娘倆清淨。
老祖便調轉方向去了，但又聞得身後笑聲大作，並傳來諸如少女「是吧是吧？」，婦人「是啊，對對」的嬉笑言語。
回首望之這對母女竟是對自己指指點點，撫掌大笑，甚至前仰後合了。
男人見狀更是一頭霧水，自己又是怎麼了？
不多時，日出來臨了。
少女至出生曉事以來，在小巷，在橋底，在農戶，在櫥窗，在教國……看過無數次日出，但卻從未有來如此高之山巔觀望過。
縱有義母在旁，溫馨無比，並且剛才又嬉鬧了一陣，但此刻面對初生的瑰麗朝陽，回想諸般過往與感念，各種滋味在少女心中百轉千回。
她緊緊牽著義母的手極力眺望遠方，山巔的烈風吹得她手臂微微顫抖。
神女宮宮主察覺到身邊閨女心境從歡快雀躍到失落迷茫又到激昂堅定的三重轉變。
心中哀嘆了一聲，憐意大起，亦緊緊回握住少女的柔荑玉手。
兩人一時又失了言語，在霞光中默然望向雲海最遠端那處紅彤金燦——
原來，先是東南方黑雲叢中閃出兩三絲金影，又見有數畝方圓的一團紅光忽而上升天半，彩霞四射，若金丸疾走，上下跳動，滾轉不停，要從天際黑雲中掙扎而出。
紅光越來越顯，越轉越疾，越到高處越好看。
倏地往下一落，又沒入天際，便不再現，只東南半天現出了魚肚色，頭上的星也隱去了好多。
倏地瞥見正東方紅影一閃，霎時半輪畝許方圓火也似紅的太陽，已經端端正正地從山巒上湧起。
雲潮如海，咕咕嘟嘟簇擁個不住，把腳下群山全都隱沒，只剩天邊極遠處那幾個高山的尖兒如島嶼一般，在雲海中隱現。
滿天只剩數十百顆疏星，光彩已暗，搖搖欲墜，越顯天高，一碧無際，澄空若洗。
先前那些黑雲也都不知去向，已是乾乾淨淨的天，只紅日出處留有半圈紅影。
這紅影就是日出前的幻影反射，被當作日出的所在，直到紅日已升起了一半，才看得出是幻影來。
少女看得目不轉睛，極力壓抑內心激盪。
原來這輪紅日，這片刻朝霞也竟會如此之美好？
往昔，在蓬萊仙島，你是否有許多次這種經歷？
而我卻一次……未得……
原來，紅彤彤的陽光真的很和煦溫暖啊……
今日你在那遠方，有過這般感受嗎？
只怕你與那位名喚青嫣的妖女玩得樂不思歸，沉醉於美色的溫柔鄉了吧？
昨日可是仲秋！
那樣的話……娘親她，可是會很失望的。
……
——切換地圖了要——總算要切換地圖了！
——地圖加載中——地圖加載成功！
「公子，您身份尊貴。這些許庶務還是由我與小雅來做了吧？昨日主人還因此責備了我與小雅一番呢。」
「尊貴不尊貴什麼的，我可一點都不放在心上。小梅姐，你現在就說的有些生份了。」沉秋遭逢自家小姨驚變以來，現在最不喜歡有人把他當做身前身後都需要照拂的公子哥。
自己有目無珠，害得家人親友受苦遭難，卻絲毫無察覺，算的上什麼男人了？
「那你也是將我們大家救下來的小仙師大人，還不允許我與小雅盡綿薄之力報恩嗎？我先備好大家的碗筷。」說話的女僕正是青嫣當年應邀入伙時，幾位首領為表誠心大度容許她挑揀有些許靈根資質的人族幼童作為奉茶童子，而她只是其中之一。
後來雖也陸陸續續收了不少看得順眼的女童，但最終活下來的只有她與小梅了。
「哈哈，我還算不得仙師呢！差老遠了，嗯，那我準備開剁湯麵臊子，我看看小梅姐的獨門手藝，是不是能學習一二。」實在拗不過身旁這位年長自己一些，艷若桃李的女僕，沉秋將揉好的麵團放在灶頭鍋蓋上，剛生起不久的柴火，溫度是能醒發麵團的。
「公子你說笑了，你這不用火石，掌力一扇便能生火的手段還說不是仙師？還有呢，若是我的手藝被公子學了去，豈不是沒我和小雅的用處啦？」說到廚藝，雖然是自家那位小姐妹更強一些，但小梅自認也不會弱於她多少。
「哈哈哈，我這一手我才會不久，廚藝也是啥都會一點又啥都不會，先生說我要多看多學，小梅姐你也莫要見怪。」沉秋將案板搬到身邊，手一攤，一團火苗從手心竄出，並指使了個舞焰訣：「你看，現在我也不過便是能生個火燒個水的。尋常江湖術士戲法也能辦到。」
「那也是很厲害的，公子這雙刀剁肉的手法不錯！」小梅笑道，行家無需看，只聽雙刀一起一落的聲音與節奏，就能知曉對面手中夥計如何：「是不是量太多了？公子你，兩位宮主，還有主人，絕影先生回來了麼？……」
「當然還有小雅姐和小梅姐你啦！絕影先生有事暫離了，一時回不來呢。」沉秋見小梅一直在猶豫，便向她說明了。
「啊？我與小雅怎敢，怎敢與各位大人同食？」雖然自己吃穿用度比許多人要好，但小梅仍恪守本分。
「哎，這些年大家……罷了，不提了。」沉秋見狀，知是青嫣管束的緣由。
十數年下來，小雅已是青嫣這位美貌妖婦恩威並使下的心腹爪牙，這位曾經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小姐，已然學會察言觀色，甚至有些為了明哲保身而工於心計的行為舉動，不然如何在妖魔巢穴中活下來，又由青嫣指明要保？
自己若是強拆了她們主僕身份的枷鎖，只怕小梅在外不太好過的，誰知道她手裡有無人命？
能活下來就很不容易，這麼些年來，在這受妖人脅迫威壓，民眾間的恩怨糾葛都是一筆爛債了！
「所以我與小雅，和大家才真心實意地感激公子和各位大人。您甚至還把大筆大筆的金銀錢糧作為補償分散給大家，作為這些年的勞資……」小梅聲音有些哽咽，這麼些年，自己期盼了無數次仙家修士會來拯救大家，搗毀妖巢，可又一次次被驚醒，自己早已麻木，不再奢望。
「小雅姐有了陸勇哥照拂，想來不會再受苦了，呵呵。小梅姐再辛苦幾日也會清閒啦，昨日你聽得的那些中傷我的風言風語不要掛在心上。有人說我什麼弄虛作偽，收買人心，我是真想笑他們奴性太深了。說我實力不濟被打的鼻青臉腫還不了手，我就受不了。當時是如何情形，我與那紫龍山少主的對決，大家也看得一清二楚，非要造謠中傷，他們腦子裡到底在想啥呢？在我們地盤上，又是真心實意做好事的當兒砸場子這不是既犯蠢又犯賤嗎？不過盤對數千人員這些年的詳情，你得好好地做，大伙兒一個個一條條勞資與傷殘撫恤堂堂正正地公布在營地中，不要怕他們尋釁鬧事！陸勇哥他七叔也叫上，他年數大，有資望，如何相詢大夥的真實情形，他心中也有本譜……還有遇到諸如以下情形，你們須得耐心謹慎，該……」沉秋邊剁案板上的肉臊子，邊與小梅授予機宜。
有些是少年昨晚與青嫣在床笫上雲略散雨稍歇時商議定的，有些是想到了什麼便說了，此時他心中也不住盤算：青嫣雖是八境修為，但乃鱗蛇之屬的妖女身份，不用修為高的修士指摘，二十來年下來，也必有民眾知曉她的存在。
是以就算她易容變幻了，也不夠保險，不過最重要的，是她不夠分量，我也不夠分量，我們究竟代表的是誰？
誰的勢力？
為什麼一件好事，卻發展成這樣子？
……
「嗯！嗯！小梅記下啦，謝謝公子！」小梅邊聽邊記下了，她知曉這是少年有心為主人和自己開脫和贖罪的舉動，不然誰願意將吃進肚裡的錢糧又吐出來？
自己需得在此事倍加用心，才能在他身邊呆得更久些……
「鍋里的水也快燒開了，我這便再開一爐火，接下來可是看小梅姐如何把控火候和獨門調料手法咯！」沉秋將麵團從鍋蓋取下，放在案板上揉了幾下，感覺麵團已是能用作擀麵切條了。
「油潑麵與臊子麵還是有些區別的，是兩位宮主大人的要求嗎？」小梅昨日見得那兩位天仙一般的大人一身貴胄之氣偏偏又超凡脫俗，居然也會屈尊降貴吃起大戶人家的尋常玩意，想來是只是嘗個鮮。
「倒不是，是我自己的意思，花樣不重複才好。絕影先生總能是能每天端出不同樣式的菜餚麵食點心。 」沉秋笑道：那些菜餚色香味型俱全，小姨見自己饞得不行，倒是大半讓自己吃了。
後來她心情好轉了，便也問先生該用如何手法技巧烹飪而得……
「哦？那臊子麵由主料配料香料不同，能有不少口味的哦。公子可是要看好了哦。」小梅挽起衣袖笑道。
她想到了那位魁梧非常的修士強者在宴席間妙語連珠活躍氣氛，誇讚自己與小姐妹的手藝了得時的情形，是句句說在了要點得意處，場面可謂是主賓盡歡呢。
「哈哈，有請小梅姐展示絕活！」沉秋站一旁打下手，看得認真學得仔細。
…………
還正如自家先生說自己需「多看多學」，沉秋吃到剛出鍋第一口麵條後才明白這話的含義，畢竟小梅在青嫣府院中掌勺了十餘年，對調味火候把握自有一番理解，倒不如說自己剁得極為精細的肉臊子制約了她的發揮！
而自己興沖沖地呈上兩碗與自家親友品嘗時，對面兩位美婦人更是一口嘗出了不是自己的手藝。
「看來沉秋找了代打，舞弊咯！」沉如歌一臉促狹，玉手中靈活的筷子指了指沉秋。
「二姐，麵條是他做的，勁道不錯，與昨日的油潑麵能嘗出不同特質。但這臊子的細緻口味確不是他所為。」沉幼蝶曾開過酒樓，廚藝上不少的門門道道很是清楚。
「昨日油潑麵，酸辣開胃，但粗蠻了些。」沉如歌回憶道。
「肉臊子太細，是要切丁的啊，你切成肉沫了，肥細也要分開的。」沉幼蝶面授機宜，先煎油，肥瘦分開，肉丁太細，自然會在煎榨過程中散失最佳口感……
「是小梅還是小雅幫你補救的？」沉如歌之前有察覺是沉秋打掃院落後又去了後廚。
「是小梅姐。我下次一定注意。」沉秋一臉苦笑，自己與小梅聊談那為眾人補償補貼錢糧的事宜過久，手中兩把菜刀不由自主噼里啪啦就剁成如此了。
「哦，是她啊？」沉如歌想到了自己昨夜窺視到的淫靡情形，語調不由得怪聲怪氣了一點：這小妮子還沒死心哪？
今兒大早就瞅準時機來勾搭秋兒這小色坯了！
「嗯？二娘，怎麼了？」沉秋聽出了這位劍仙姑奶奶話語中的不對勁，聯想到昨晚自己與妖女胡天胡帝恣意放縱時，小梅也披了一身薄紗出現在那隱秘暗道的小屋中……
「沒什麼，本宮只是覺得小雅的手藝更好一些。」沉如歌隨口把話題了結，昨夜自家秋兒還算本分，未有做那將暖床丫鬟收入帳中的舉動，倒是讓自己既欣慰又遺憾的——青嫣這對主僕，就該被一併收入帳中，承受男人猛烈韃伐死去活來呢！
「小雅這幾日便要與人成親了，庶務少一些。男方是叫陸勇是吧？……」沉幼蝶笑著與自家二姐對了一下眼神，俱是心照不宣：秋兒這小色坯現在還裝傻充愣！
昨夜沉幼蝶未有再去做窺視舉動，而是聽身旁被撩出情火慾念的美婦人回來之後繪聲繪色地轉述，指摘口伐嬉鬧之後兩人又是一番虛凰假鳳的秘閨荒唐……
「嗯，陸勇哥確實是條好漢子，小雅姐她幾日後應會隨他乘飛舟，眾人一起返回家鄉……」沉秋見自家兩位親友未有糾結小梅，應答時也是鬆了一口氣：女僕突然出現在密室，來匯報白日裡的遭受不少人偏見的情形，偏生又穿的那般清涼妖冶的……事後，青嫣還咬著自己耳朵悄聲說有賊心沒賊膽……
「今日的修業功課會比昨日更為艱難，秋兒你可是要用心了！」沉如歌劍心通明，自然能察覺眼前那小色坯的想入非非。
「是！二娘！時日無多，我現在越來越覺一天十二時辰不夠用呢！」沉秋大聲應道，這幾日，與自家二娘這位女劍仙修行，機會難得不能拉下；與山下眾人情深卻難聚，前幾日那一次約好的飯局最終只能帶著數壇美酒親自登門賠罪；而夜裡，與青嫣這名美貌騷浪的妖女縱情歡愉，合體雙修更是難捨難分。
「明白就好，庶務交給其他人又有何妨？」沉如歌喝問道。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其他外門弟子做得，我做不得？」沉秋沉聲回應，不卑不亢。他明白這番突然喝問的用意。
「好！即刻出發！」沉如歌將牆上掛懸的寶劍攝拿在手，穩穩握住，便要動身出門。
「嗯？外門，我？」沉秋猛然想起了什麼，急忙躬身：「等等！弟子有一不情之請，告於二宮主，三宮主知曉。」
「說！」沉如歌與沉幼蝶對視一眼：這小子突然就尊卑分明，事情想必是不小的。
「弟子前些日子受絕影先生指引獲得一處先賢遺藏，他臨行前，我也已囑託先生告知大宮主，歲末大劫，吾輩有責，願意聽從靈石資源調配。但還有不少金銀錢財，我想分發給被妖魔擄到此地的民眾，按年月，傷殘死亡情形補償給眾人。但昨日青嫣與小梅在營地中相詢民眾情形時，遭遇不少人冷眼，誤解，甚至有污言穢語說我們吞下了不少，只把手指縫流出來的拿來收買人心……」
果然是此事！
兩女對視一眼，均覺無奈，昨夜那小梅便是青嫣安排來吹枕頭風的，不然哪能讓其他女人上榻？
少年郎毛頭小伙辦事就是沒頭沒腦，只憑一腔熱血，行事衝動。
——人心叵測，患不均而不患貧啊，這你不知曉嗎？
解救眾人那一天，還有人尤自不覺形勢易變，仍在作威作福呢！
死老鬼真是給我丟了個好大難題，看住此地？
天上修士勢力數多，地上修士就我一家三口！
你一個大男人什麼時候回來鎮住這場面？
你吼的那兩嗓子只管用了一天不到！
——絕影讓你得個機緣，你好好收下不就完了？
卻將它分散了作甚！
大姐一手文書，鄰近州郡俱派了飛舟來援，就連萬里迢迢的紫龍山也跑來看看有什麼好處可以撈，她又怎會拿自家兒子的靈石修行資糧添作公用？
你不把錢財分出來還好，財一露了白，就有人如蒼蠅見了腐肉一般分外眼紅呢！
你不知曉賑災之時，都是官府重兵壓陣才能進行嗎？
區區一名八境妖女如何抵過這天上十數飛舟，各位坐鎮修士的銳利之眼？
區區一名練氣女僕又如何招架千數有著怨怒嫉恨的民眾？
不行，我得今夜修書一封發往秦室，向那人與諸位姐妹稟明情形，免得惹火燒身……
「那你分完金銀錢財後還有剩餘該如何？」沉幼蝶見自家二姐顰眉思索未做回應，只得自己相詢了。
「招募工匠，修繕破損法陣陣腳，讓此處成為一處可以避讓魔災，抵禦魔劫的安樂之所！」沉秋早有讓青嫣做過清點。
「嗯，也是，說不定歲末時，那些出去的人又得逃回此地。」沉如歌見這小子還真鐵了心要成此事，這番大公無私的話報將上去，想必那些想要藉機彈劾神女宮的人也挑不出太多毛病，再讓那些姐妹運作一番……
「周圍妖氛還需清掃一番才行，二姐，你估摸幾天後，探子可以查明四周情形？」沉幼蝶未有太多過問來援飛舟船隊的訊息。
「對對，既然來了這麼多飛舟，總不是來乾等著的。」沉秋連連點頭，掃清周圍妖魔才能安寧定居。
一天惡戰，從天上打到地下，一湖血水是不假，但怎能將妖魔殺乾淨？
「此處不過十萬荒蠻邊緣，飛舟深入探索，也必定會遭受其他妖王勢力攻擊，多事之秋來做開拓征伐有利有弊，做得好了是未雨綢繆，利在千秋，做得差了便是腹背受敵，遺毒不窮。我想再約莫七日便能探秘周遭方圓數萬里的情形。若是沉秋你的那位青嫣好姐姐誠心稟明情報，想必會快一些。」沉如歌沉著分析道，眼前少年倒是滿眼希冀，希望得到自己支持。
「呃呵呵，二娘你說笑了，說笑了！」沉秋一頭汗水，不敢在兩位親友面前說些辯解的話，這番調侃只能受下。
「罷了，二姐，這幾日我不去那竹海修行了，陪青嫣往幾處營地走一遭吧。開了幾年酒肆，與凡人打交道，我還是有經驗的。不過我倒是要看看哪一家修士敢拆神女宮的台！」沉幼蝶起身道，畢竟情夫那死老鬼臨行前有囑託，而且自己這一方憑什麼被人污了清白？
說到後來竟是聲色俱厲起來。
「嗯，此事勞煩小妹了，此劍你且先佩上，我也要看哪個修士不長眼睛！」沉如歌將手中寶劍又拋了過去。
「呵，好劍！小妹今日便借二姐的寶劍行那狐假虎威之舉咯！」沉幼蝶看了看手中寶劍劍鞘的古樸篆文，正面「萬古長空」，反面「一朝風月」。
輕聲默念了幾句便覺禪意韻味頗適合自己，想是自家二姐有意為之了。
不必再糾結過往或是未來，做好當前自己便已足夠。
（注1）
「若你覺得有趣，就送與小妹你了！」沉如歌一擺紅綃雲袖，表示無所謂了。
「咦？二姐倒是豪氣無比，前日贈大姐義女一柄『雲錦天章』，今日又贈小妹『一朝風月』。」沉幼蝶知曉自家二姐喜好收藏名劍，此劍篆文與劍修頗為貼切，雖是「萬古長空，一朝風月」八字，但此禪語的著力點乃是妙至毫巔的「一朝風月」，自然鞘中寶劍也絕非凡品。
「呵，你要是好好習劍，才不算明珠暗投。還有你說什麼狐假虎威，我可不太樂意！秋兒還不多謝你家三娘為你出面站台？」沉如歌沒好氣揶揄自家小妹道。
自家姐妹三人，修行側重各有不同，但就小妹未有好好發掘劍修潛質，最終導致了這般不利的境地，都是自己當年未有與她好好相處，在自怨自艾自暴自棄的心境之下去學了符篆一脈，又少有與人交流修行心得……
「謝兩位宮主相助！弟子沉秋銘感五內！」沉秋再次恭恭敬敬彎腰作揖，他明白親友此番襄助，完全就是成全自己那不切實際的妄想念頭——他實在不忍看到被妖魔摧殘壓迫的民眾獲得新生自由後卻孑然一身空空蕩蕩，無錢無糧之下最終還是走投無路。
但自己卻未親臨那人潮人海的營地上直面那些衣衫襤褸、滿目瘡痍的民眾，自己是不敢承擔責任，不敢面對那些曾經如同牲畜一般被妖人鎖在勾欄籠牢里的人的眼神啊！
他們滿懷希望的看著自己！
可笑不可笑？太可笑了！居然還要女人和親友幫自己出面！自己就此被罵一聲虛偽又如何了？
唯一不能忍受的是自己在對決中贏得不夠乾脆利落罷了！
「好，沉秋。感謝的話語不必多言，你若今日相較昨日表現的基礎上再有所突破，就不枉大家幫你一場！」沉如歌見得少年抬起頭之後，眼神銳利堅定，有幾分劍手的樣子也是滿意的。
「走，再尋一處風景秀美之地，看看你是不是像只被煮熟燒紅的軟腳大蝦！」
「是！弟子必不教二宮主失望！」沉秋大聲回應道。
昨日他是被女劍仙一路御劍扛回來的，緣由是運功過度，致使火行靈氣鬱結沖關，經脈出了岔子。
最後還是青嫣尋了處僻靜花棚花了好大功夫，使盡渾身風流解數才將情郎陽火引導了出來，趕上了仲秋晚宴。
「那本宮便先去青仙子那廂商議今日該做何應對了。」沉幼蝶將「一朝風月」佩於腰間，朝屋內兩人略一頷首未再發一言便去了，清孤背影甚是瀟灑。
此刻，一身華貴的宮裝也掩蓋不了這位歷經風霜的女修士那份從容自若，恬靜淡然。
「我早該將此劍交與她的。」沉如歌喃喃自語道。
——地圖再度轉換——maploading——
某教國平民區一所布置素雅的酒吧內，現在正是最佳的營業時段，但舉目望去，有些冷清。
幾個牌桌與撞球桌還是空著的，人們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彼此交流著什麼。
而台上的歌手賣力的演唱，他富有感染力的歌聲，緩緩地在空氣里瀰漫，不時讓周圍顧客們叫一聲好。
這倒是與酒吧櫃檯後那位無所事事，只能反覆查看杯具進行擦拭的調酒師形成了對比。
「 吱呀」一聲，酒吧門被推開，進來了兩男兩女，其中年青的那一對男女發色深紅，面容依稀能看出血緣羈絆。
「鮑比！來些酒水！清淡點的！你知道的。再給這兩位位小姐來杯橙汁！」一位高大的中年男人邊下樓梯邊朝吧檯上曾經的老搭檔揮了揮手。
「OK！」調酒師見到這老小子帶著兩位漂亮的女士來照顧自己生意，得意地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把周圍的顧客注意力拉到了樓梯道上，頓時又是一陣哄聲怪嘯，矜持著紳士風度的只是微笑著舉杯點頭示意。
「安德森大師！即將展開危險的攻堅行動，請不要飲酒！」同行一位衣著低調華貴的紅髮少女皺了皺眉頭，出言提醒道。
「所以我點的是清淡的酒水，鮑比明白我的意思，他不會搞砸的。」安德森哈哈一笑。
「迪莉雅小姐，此處很安全，空間開闊，燈光照明不會產生視覺偏差和死角。」少女身旁的女保鏢輕聲說道。
「嗯，博班尼迪克·羅森是安德森大師曾經的戰友，羅森大師退役淡出後，便在此開了間酒吧。不用計較經營收入的那種。」安德森身旁的少年也小聲說道。
「鮑比」也只有寥寥數幾的人可以說，雖然寓意勇敢是不錯，但敢當大師面如此說道的毛頭小伙是要有被扔進后街垃圾桶的覺悟。
昨晚深夜安東尼得知自己與堂妹要隨行出訪極東之域，恰好正在他追蹤的案子也到了收網之刻，當眾說明後，堂妹便主動要求加入安德森大師的團隊，作戰計劃隨即便修改了……數回，因為堂妹居然在白日又去冒險者公會砸下重金僱傭了一名實力與容貌不相上下的強者——花費的金額足夠能同時僱傭三位安德森大師，自己的老師，這樣的獵魔人大師，足足五年時間！
「原來如此。安東尼兄長，雲雀小姐，謝謝你們提醒了。」紅髮少女自然知道這位博班尼迪克·羅森大師，他曾經親自處理過許多危險的棘手案子。
這「不用計較經營收入」的酒吧便是教廷對他的一部分補償……
「我們坐那邊，雲雀小姐，你看如何？」安德森大師大手一指，向少女身旁這位出身極東之域的黑方女保鏢相詢問道。
對方是一位專家，紳士必然不會讓兩位漂亮非常的女士感到任何不安與不適。
「可以。」女保鏢的話很少。
在獵魔人公會情報交流場所，安全，隱秘很重要。
紅髮少女雖然身份尊貴，但從未驕橫恣肆，她看著周圍環境與人群，能想的出這位曾經的大師興趣使然，淡出了廝殺，只想要一份恬靜。
是以並沒有太多華麗裝飾和讓人眼花繚亂的燈光。
能看到同道者來此一聚就不錯，若有曾經的熟人或是戰友造訪，更是會心花怒放，由衷的喜悅。
調酒師也就是曾經的博班尼迪克·羅森大師親自端著托盤呈上酒水後，邊熱情地和安德森大師擁抱，互相用力抵了抵肩口，拍了拍胸膛，甚至還笑著抓揉了少年安東尼的腦袋。
簡單寒暄幾句，便轉身離去了。
明顯能看到他嘴角鬍鬚朝天翹起，步伐輕快了許多呢。
「大師的……受了傷，救回來後，說話聲音嘶啞了許多，就不太愛說話了。」安東尼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小聲對迪莉雅說道。
「嗯，我明白了。」迪莉雅知道那次艱難任務的情形，綽號「勇猛獵犬」的羅森大師為掩護學徒和周圍民眾撤離，孤身一人迎戰群魔，差點被一個實力強勁的惡魔斬首……是幾位樞機主教聯手施展聖術將這位血肉模糊的勇士救回來的，可想而知有多兇險。
「說那麼多傷感的可不對，安東尼！我們這幫老傢伙羨慕鮑比還來不及。你看鮑比給兩位美麗女士精心準備的橙汁果飲是不是過分了？」安德森大師晃了晃自己手中的酒杯；「我們的，就和清水差不多。」
確實，不僅杯體用菠蘿葡萄等各色鮮果裝飾得體，並且麥秸稈也被折出彎彎繞繞的形狀。
不僅迪莉雅看得有趣，就連老成一些的女保鏢雲雀也被安德森大師逗樂之後就著吸管泯了幾口。
「雲雀小姐真是美麗，只可惜這裡沒有舞池，太遺憾了。」安德森大師看得仔細，東域美人，又是一位超能者，其獨特氣質與魅力的確難擋。
「那麼——阿曼達夫人，貝琳達夫人，凱莎小姐還有幾位女士與夫人可是要有話與安德森大師說說了。」雲雀不可置否嫣然一笑，潔白的牙齒在燈光下閃閃發光。
「啊，這，這，你怎麼知曉的。」安德森大師一聽差點將酒噴出來，窘迫地問道。
「大師，我既然能掏錢僱傭一位很罕見的，擁有極強實力的東域女性修士，便不會在乎再多花一些錢打聽打聽和安東尼兄長相處的安德森大師是一位怎麼樣的人。」迪莉雅也輕聲笑道。
女性僱傭女性保鏢，再正常不過，雖然價格高了許多，但對僱傭者和被僱傭者雙方都好。
比如現在能默契地站在統一戰線，口徑一致。
「噗！」安德森大師終於憋不住了。
「安東尼兄長，我也順便打聽了你的事情呢。」迪莉雅又將話題轉向對面的紅髮少年，自己的堂兄。
「哦？我，我有什麼事？」安東尼有些心慌：老師的情人情婦，自己略知一二，想不到還有這麼多的。
那一位貝琳達女士可是一位尊貴的侯爵夫人！
凱莎小姐，莫不是那位公爵的千金！？
老師，真是有你的啊！
我在外吃穿用度無虞，閒來無事也是偶爾與幾位艷麗的流鶯有過徹夜深入交流，這，這些事雖然隱秘，但若要被冒險者公會的探子知道了……
「兄長，你可是在這幾年小有聲名了，是我學習追趕的榜樣呢。安德森大師雖然，私生活有些，不檢，混亂，但還算是一位好老師，好長者……你千萬別學壞了。」迪莉雅一本正經，認真地說道，她在公會看到的信息只是堂兄近年來執行冒險者任務的評價很高，而且經常捐助錢財給困苦人家，在平民區也是有幾分名聲和薄面了。
而一旁的女保鏢雲雀微微別過頭，忍住笑意：自己這位僱主真是有趣的緊。
雖然是沒打聽到對面安東尼的負面消息，但那紅髮小子面容略顯慌亂，想必是有隱秘故事的。
虧得僱主看出來之後還一本正經的維護其兄長。
那風流倜儻的安德森大師倒是成了樹大招風的靶子，一個大老爺們的，被一位尊貴的小女生一頓口伐筆誅，這場面真是太滑稽了。
「不不，堂妹你誇贊得過分了……」安東尼如蒙大赦，連連擺手，他自家人知自家事，心說自己若真能成為堂妹你的榜樣，又何必在一直在外？
家族中叔叔伯伯都知曉你更受芙羅麗娜冕下的愛寵與關注，甚至與艾琳娜聖女不相上下……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迪莉雅小姐，你的這番勸說應當是沒多大效果的。」女保鏢雲雀見紅髮小子躲過一劫與獵魔人大師對視一眼，傳遞了男人間才能知道的隱晦信息。
便又插了一句。
「嗯？雲雀小姐，你這句話，應該是極東之域的通用語言嗎？是什麼意思？」安德森畢竟是在市井摸爬滾打了二十多年，聯繫上下兩句，自然能猜到這句話不是什麼好話。
「老師，昨夜我接受了『通曉語言』的固化，雲雀小姐說靠近紅色的墨水就會變紅，靠近黑色的墨水就會便變黑。」安東尼一臉無奈，固化「通曉語言」是能理解不同種族人類甚至物種的語言，但不是萬能的，深夜被召集的法師閣下說極東之域的人族語言已經由「秦朝」官方通用語大致統一了，但許多典故是由悠久歷史傳承而下，字面意思與實際意思有很大區別。
即便就算如此，但固化通曉「秦朝」語言的收費可是和龍族語，天界語，深淵惡魔語，地獄魔鬼語一個檔次的！
「黑色的墨水？那，是在說我嗎？我在雲雀小姐眼中居然只是一隻噴黑色墨汁的章魚？」安德森大師故作受傷，手舞足蹈地誇張表演自己心臟中箭。
「賓果！你說對了，對號入座，自我代入倒是很主動啊！」一向老成少言的女保鏢也被這獵魔人的做作表演逗樂了。
「啊啊，更受傷了！」安德森大師的臉皮厚度是與交往過的女子數量成正比的。
「呵，雲雀小姐，此話的真實含義是什麼？能告知我們嗎？」迪莉雅也笑著問道。
「當然可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不過是片面說明了環境對人的影響，此句話的反例是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表意是說蓮花在泥塘中能開出好看的花朵，而沒有污泥的附著，花色依然純淨。蓮花在東域的寓意是高雅聖潔，榮華富貴，甚至能代表難分難捨的愛情！也因為我之前說過出淤泥而不染，也象徵朝廷官員追求的清廉品質。要知道，一名從不腐敗，積極打擊腐敗犯罪的官員是有多難得。但是我來訪到此，卻很少有見到蓮花，原因卻是大家將它當做一種腐蝕人心，令人知足忘憂，使人致幻成癮的魔花。有點可惜了啊……」雲雀由僱主打開了話匣子，這位出身東域的女保鏢用雙方都能明白的語句侃侃而談。
「雲雀小姐，謝謝你的告知，想不到能牽扯出如此多的典故。以後我與兄長到了極東之域後，會注意此點的。入鄉隨俗，我會將《食蓮之人》的詩集忘卻，蓮花的話語是純潔、堅貞、忠臣和信仰。」少女聽後由衷地向女保鏢感謝。
「安東尼，我們倆為這兩位美貌與智慧並存，氣質與高雅兼備的女士敬上一杯！」安德森大師突然發現自己肚子裡的墨水確實是少了，只能做一隻八爪魚寫幾首不入流的情詩寄給那些名媛貴婦人。
「敬堂妹，敬雲雀女士！出淤泥而不染乃是要我們把持光明本心，不要被邪惡誘惑。願今晚的行動能成功！」安東尼猶似恍然大悟，也連忙舉杯，心說自己啥都不懂，只知蓮花大多是野生，少有人栽培。
哪天找一本堂妹剛剛說到的《食蓮之人》拜讀一番？
眾多獵魔人的職業生涯不就是身處黑暗，心向光明最佳寫照嗎？
四人同時舉杯齊聲笑道：「願今晚行動成功！」
安德森大師接下來倒似獵艷之心未絕，一直向漂亮的女保鏢相詢極東之域的訊息，例如教派信仰，超能力強者能為，妖魔威脅強度等等。
雲雀笑著一一回答，卻只是點到而止。
猶是如此，安德森大師與安東尼兄妹仍是對女保鏢口述的能上天入地，古今殺伐手段第一的「劍修」——這一高階魔法劍士的能為感到不可思議。
劍光一閃，千米之外取人頭顱？
何物不能斬，何物不可斷？
這究竟是如何一柄魔劍聖劍？這究竟是何等強者才能掌控這一柄劍而不被魔劍影響了自身意志？
而女保鏢卻只是輕輕一笑，滿懷憧憬地說道：「去極東之域看看，遲早會看到比我述說還要更強的修士。」
「不說了不說了，估摸著離行動啟動還有一點時間，玩幾局撞球？話說今天這裡確實有些冷清，實力強點老熟人都沒在，大家去哪了？」安德森大師起身舒展了一下，剛才的這位女保鏢說得著實誇張嚇人了。
自己的實力與她是相差不大的，迪莉雅僱傭這位極東之域的強者，顯然是不錯的決定。
但她太過自謙，說自己不過「旁門外道」，雖有「七境」實力，身陷「醉夢迷茫」，卻比不得名門大派的正傳真傳弟子那般大道順遂……自己是獵魔人大師不假，但何嘗不也是如此，依附教廷幹些髒活苦活，晉升魔藥與儀式卻是遙遙無期，各種異能知識典籍更是全靠教廷供給……
「迪莉雅小姐，雲雀小姐不試試嗎？」安德森走向台桌，回頭吆喝了一句。
「不了，我再看看。」迪莉雅指了指桌上的一卷文書，這是今晚的攻堅作戰計劃書，上面有不法分子的據點地形圖，攻防雙方皆由備註標示。
女保鏢則是表示自己需要陪同僱主。
「好吧！那我先玩上幾局。」安德森大師輕輕點了點自己的腦側，露出強烈自信的微笑，表示自己的作戰計劃完全沒任何問題，「安東尼，你不下場玩玩？台桌還有的是呢！雖然你的技術比不過我，但是對付其他人沒什麼難度的！」
安德森此話一出，安東尼心說不妙，看著到堂妹「騰」地抬起螓首瞪眼盯著自己，紅髮少年渾身不自在，只得回頭朝自家老師尷尬笑道：「下次吧，下次吧。我只是偶爾玩玩，偶爾玩玩……」
「下次？偶爾？」迪莉雅皺著好看的眉毛狐疑問道。
「是，是啊，今晚喝了一杯酒就夠了，再玩一會撞球就不好了……」安東尼冷汗冒出了幾滴，搓了搓手，乾咳一聲後，也拿起一頁計劃書開始端看起來。
「哦。這樣啊。」迪莉雅沒再作質疑，回頭一頁一頁認真揣摩作戰計劃書起來。越翻看，少女表情越是專注嚴肅。
女保鏢饒有興致地看著身旁的僱主，確切來說，是兩位僱主。
因為僱傭費是身旁少女所屬的羅德尼家族的當家家主羅德尼樞機主教來重新支付的。
當然自己也去了這兩位少年少女家族駐地，見到了這位教會巨頭，契約儀式更是遠超冒險者公會時的莊重和神聖……
「這就是你們的策劃？你們一群人就，就想出個這麼簡陋的攻堅計劃？包圍，潛入，里外齊攻，沒了？」迪莉雅手一拍，桌上的飲料「啪咚」一聲跳了起來，周圍的人立即看了過來。
少女隨即認識到自己莽撞了一些，又輕聲問道：「這裡怎麼沒人？這裡肯定是他們逃跑的路線。」
「老師的安排。這次的對手是人類的不法分子，手中有危險玩意。」安東尼顧忌周圍動靜，小聲地點到為止。
「什麼意思？」迪莉雅有些不解。
「小姐，這次的任務是搗毀毒梟的老巢，他們通過製造販賣致幻成癮藥品，獲得了海量的金錢，他們並不是在下水道中手無寸鐵的狗頭人、鼠人，而是擁有危險違禁物的組織。據點的防護需要時間偵測，並且還要盯上下兩條線，誰提供的藥材原料，誰又來收購這些違禁藥品……」雲雀這位漂亮的女保鏢小聲地向身旁這位尊貴的小姐解釋：「東域有一個有名的戰術叫作：『圍三缺一，虛留生路』，意思是既然我們的實力更強一些，不如將敵人的城池包圍三面，敞開一面，誘使引導壓迫敵人出逃，這樣他們就不會一條心來抵抗我們或者又像一隻落入陷阱後的猛獸那樣拼命了。我們在他們逃跑路線上預設伏兵，就能將這群不齊心的傢伙戰勝了。」
「嗯，雲雀女士，我明白你所說的典故了，安德森大師是為了盡力避免不必要的傷亡而作下的戰術安排。那麼，是團隊中哪一位大師的分隊來在這個包圍缺口設伏呢？我已經看過所有標註，只有今天臨時加入團隊的我未有在標註中了。」迪莉雅經過女保鏢分析說明後，也覺在桌球檯前吆喝的安德森大師有些狡猾和過分了。
他來這個酒吧不是作戰計劃開啟前打發時間的消遣，而是逼自己好自為之，人手他有的是！害怕的話就快點滾！
少女朝酒吧檯後的調酒師望去，那位退役已久的「勇猛獵犬」也微笑著向自己點了點頭，森白的牙齒閃閃發光。
若是退出了，便是這位曾受過斬首重傷，身著高立領襯衫馬甲的前獵魔人大師出馬……
但自己又豈是小女孩來玩扮家家遊戲的？
「是的，迪莉雅小姐。契約上有一條是：我，東海瀛洲島修士之後，水月宗，美空雲雀，將竭力保證你的安全！」女保鏢當然也察覺到了桌球檯上那拿起球桿就如同呼風喚雨一般，揮灑自如地施展球技的那名高手，這位獵魔人大師安德森的考量心思：考驗與較量相遇的那一刻便開始了。
這種男人，誰若是被浮誇的表現所欺騙，最後倒霉的一定是他。
想不到受到僱傭的第一天就來了一個大活！這也應當是羅德尼樞機主教與安德森獵魔人大師相互通氣後的結果——兩隻老狐狸！
「嗯，謝謝你，雲雀女士。我還想向你請教一些東域的戰爭智慧……」少女聽了女保鏢雲雀的話之後，心中略舒了一口氣。
正在思量該如何與女保鏢配合伏擊敵人時，撞球桌前爆發了一陣笑聲：「哈，我又贏了！多謝惠顧，三枚里拉爾，哈哈哈！五局三勝！總算開張了！」
少女往桌球檯方向看了一眼，恰好是安德森大師拋起三枚銀幣時，與他得意的眼神對上。
這件酒吧的主要客人是獵魔人群體，超越常人的體力與肢體力量與敏捷使得他們都是嫻熟的武器大師，是以撞球這種運動，他們很容易成為高手。
「哦？原來是五局三勝？」迪莉雅並未和獵魔人大師槓上，而是朝自己堂兄戲謔地問道。
「呃，也有三局兩勝的。大家都看著的，直來直去，基本都是一桿進洞。所以速度很快。」安東尼坐立不安，強顏微笑著為堂妹解答，心中一片死灰——自己的好日子快要到頭了！
桌台前都是獵魔人，用不著使用什麼神奇詭異的異能來取得勝利，勝之不武不說，也容易在眾目睽睽下讓人看穿自己的能為！
所以，要贏對手，必須要耐心做好防守，設置障礙，等待機會來臨——再將桌面一掃而空！
「嗯？迪莉雅小姐似乎有些興趣？我覺得你非常有桌球的天賦哦！」安德森唯恐天下不亂，看到自己的弟子被家族裡的堂妹壓製得唯唯諾諾，也是有趣的一幕。
「安德森大師，我對桌球不太會玩，你還是找其他高手切磋吧。」少女笑眯眯地回應，心中想的卻是：安東尼，你死定了！
伯父一定會好好管束你的！
賭博、酗酒哪一條都不會讓你好過！
不過還好你沒學你老師那般風流，招惹一個情人不夠，還要四處留情……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哎，太可惜了！我們似乎錯過了一位桌球新星！」安德森大師誇張的語調與肢體表演讓周圍眾人都鬨笑起來，都看得出少女出身不凡，所以看熱鬧不嫌事大——拜託，我們經常親身經歷報紙上的大事件哎喂！
「確實很遺憾，我可沒太多興趣成為桌球明星。」小時候，少女由家族長輩帶著去看了幾場桌球表演賽事，那時候的小迪莉雅確實覺得有趣。
「不過還好，我在這裡曾經為大夥發掘了一位超級巨星！真是god gift！前所未見啊！哈哈哈（上天恩寵，神的恩賜，天賦。）」安德森大師繼續搖頭晃腦，誇張的表演式言說。
「哎，你是說艾琳娜聖女殿下嗎？我聽很多兄弟說過了，安德森，雖然你球技不咋地，但也別被第一次摸杆的聖女殿下打了個三比零，剃了光頭啊！」
「什麼？原來是你把艾琳娜聖女殿下拉上球桌的！？你這混蛋！你的球技真臭！」
「殿下真的是第一次摸杆就把安德森收拾了？」
「真的，當時幾位大師都在場見證了。後來都敗給了艾琳娜殿下！亞伯拉罕當時甚至不信邪，被打了個十比零！一次比一次賭得大！最後是輸到褲兜里都沒錢了！嗯？他今天怎麼沒來？不然你可以聽聽他那時心如死灰的感受。」
「亞伯拉罕大師和班克羅夫特大師今日有緊急任務。」
「難怪沒來，哎！」
「願這兩老小子一切順利！」
「那必須的！願他們一切安好！」
「來干一杯！祝他們順利！」
……
「說起來，聖女殿下好久沒來酒吧了，上一次和殿下一起共事還是兩年前呢！她和我說過，你的球技真臭！」
「殿下的牌技也很高明的！我們輪番和她玩了幾手，事後復盤時發現她一直在牽著我們鼻子走，花式洗牌切牌這種炫技的小戲法，她看一眼就領悟到了訣竅，上手刷刷幾下就會了，我們根本教不了幾招。所以，安德森，你的球技真臭！」
「聽說她去極東之域了，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她的治療術效力很強，和她一起出任務，我感覺自己能有第二條命。」
「你這混蛋，你還接受過殿下的治療術？你這個好命的傢伙！」
「我哪好命了，我有個兄弟還跟著她去極東之域，當護衛去了呢！」
「哦！狗屎！這個混蛋！」
…………
眾人七嘴八舌，邊回憶懷念艾琳娜曾經在此發生過的事跡，邊吐槽貶低安德森大師的球技差勁——怎麼會將撞球桌上的大魔王召喚出來，讓荷包空了是小事，自己成了眾人口中的談資笑柄就有些哭笑不得。
「安德森大師，聽你們一說。我似乎有點興趣了，我能做你的對手嗎？之前我說過的，我不太會。」迪莉雅站了起來，舉起手淺淺笑道。
既然僱主小姐起來邀戰了，其中很大緣由是眾人言談中的那位神奇的艾琳娜聖女殿下，但女保鏢也不好多說什麼，也起身相隨走向球桌。
新手菜鳥與專家能手的對決，並不是贏不了，但安德森大師能在這一群高手裡受到吹捧——
只希望僱主不要輸得太難看就行。
「哦哦！歡迎歡迎！需要我介紹桌球規則嗎？」安德森欣喜道。
「不必，我看長輩也偶爾在玩桌球的。」迪莉雅隨口說道：「他們玩的是二十二球的規則。」
「好，需要我讓杆嗎？」安德森這點紳士風度還是有的。
二十二球是很標準正式的比賽規則，容錯率不小。很考驗球手的球技與策略博弈。
「當初，艾琳娜聖女有接受過你讓杆嗎？」少女笑著反問道。
「這，這倒是沒有。」安德森心想：艾琳娜聖女殿下那是讓人望塵莫及的天賦和高貴的地位不容許她接受我們讓杆。
你也這麼好強？
我就不信今天我還能怎麼樣翻船？
總不會我能連續兩次釣到大魚吧？
「雲雀女士，接下來，請你見證僱主我這一場微不足道的勝利！」少女挑選了一把手感頗佳的球桿轉過身來，微笑著向女保鏢施了一個提裙禮。
眾人一聽這位優雅的淑女居然會這般霸氣報表的宣言，更是打了雞血一般，怪嘯尖叫和口哨漫天飛！頓時將酒吧里所有的人全吸引過來了。
安德森猛然一驚，總不會我能連續兩次釣到大魚吧？
我就不信今天我還能怎麼樣翻船？
不過，獵魔人大師完全沒注意到自己的弟子在角落沙發里，雙手抱頭一臉痛苦地喃喃自語：「又來了……又來了……玩火啊你們……你們怎麼老是喜歡拿聖女殿下和她開玩笑！……和她開玩笑之後，又拿著我來比較……為什麼一直要這樣……家裡這樣……外面也這樣！……這一點都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