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不情之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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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穆建城第6073年的春天,諸事順利,風平浪靜。

  祭司們宣布了吉兆,今年的選舉將如期舉行。

  但這到底是因為神明愉悅,還是出於某些大人物的需要?

  沒有人知道。

  百人團議事大會日期已定,候選人們便開始為了執政官資格而忙碌。

  特雷薩也是如此,即便受到萬眾矚目,他也必須放低姿態,甘為人民的牛馬,以博得人民的青睞。

  但他卻顯得那樣與眾不同。

  其他的候選人,都站在高高的宣講台上,或者占住了雙子星神廟前寬闊的台階。

  他卻自己找了個不起眼的神廟,悠然自得地向公民們演講。

  但他的話語透著堅定,他的手勢透著自信,他的姿態令人著迷,他的眼中更閃爍著捨我其誰的豪邁。

  他不齒於與本屆的其他候選人同台競技,便刻意選到了這麼個平平無奇的角落進行演說。

  他要用這種傲慢的姿態告訴自己的所有競爭者,他們不配和他特雷薩站在同一個舞台上。

  這樣的他,何其自傲,又何其耀眼!

  在他的支持者眼中是如此,在某些人眼中,更是如此。

  沒有人知道,在路穆某個無人注意的角落裡,正有一個人在注視。

  那是一個穿著樸素亞麻白袍的人。

  從身形無從判斷他的性別,但他戴著一張好像薩提爾劇里演員佩戴的面具,這似乎暗示著他是男子。

  但這面具卻不像戲劇里那樣生動、有趣,反而簡潔、空洞,慘白色的陶土中間是三個空空蕩蕩的洞,象徵著雙目與嘴。

  三個洞都彎彎如新月,勾勒出一張笑臉。

  雖說是笑臉,那三個月牙形的孔洞卻有一種說不出的空虛和深邃,寒冷、瘮人,讓任何一個能夠目睹這面容的人心裡發慌。

  但,沒有人能看到這面具。絕對沒有。

  面具的主人靜靜地站著。

  如果有人在看著他,便會產生這樣一種幻覺:好像他是芸芸眾生中的一位,渺小到不值得注意;又好像他正站在無邊無垠的虛空里,本人亦化作空虛的無。

  而他到底是什麼人,又站在什麼地方,這些事好像都不重要了。

  他此時正面對著特雷薩的方向。

  面具之下,漆黑一片,卻讓人莫名產生一種感覺,好像那代表著眼睛的兩處孔洞下正投射出熱切的光芒。

  他距離特雷薩應該是極遠的,中間也許有一羅里、五羅里、十羅里。

  中間更應有無窮阻隔,牆壁、溝渠、簾幕、人體……但無論距離,還是遮擋,在他眼中都如無物,那帶著無限期盼的目光徑直投在了特雷薩身上。

  注視良久,他突然開始歌唱:

  「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憤怒——

  他的暴怒招致了這場兇險的災禍,給阿開亞人帶來了

  受之不盡的苦難,將許多豪傑強健的魂魄

  打入了哀地斯,而把他們的軀體,作為美食,扔給了

  狗和兀鳥,從而實踐了宙斯的意志,

  從初時的一場爭執開始,當事的雙方是……」

  他突然看向東方,某個遙遠的地方,

  「阿特柔斯之子、民眾的王者阿伽門農!」

  他又緩緩將頭轉回,看向原來的方向,

  「……和卓越的,阿基琉斯。」

  一曲唱畢,他抬起雙手,由衷讚嘆:「演員已齊,開演之時將至!」

  贊畢,他抓過頭,又恢復了那副靜靜的站姿。

  那慘白面具下如淵藪般深邃與空洞的雙眼,究竟是投到了某處的另一人身上,還是落入了空無之中?

  沒有人知道。

  篤里安。

  因為這次沒有什麼細軟隨身,萊狄李婭一行人不過花了半個月時間便到了篤里安的北疆,玫得李長城。

  這幾乎是當初克里圖特帶她們迴路穆時速度的兩倍。

  這就是魔法世界的交通,只要你錢夠多、人夠少,那速度可以快出成百上千倍來。

  離玫德李長城還有兩羅里的時候,她們便被巡邏的騎兵發現了。

  萊狄李婭這樣的美人軍官在軍中是絕對的稀缺物種,對軍營里經常一整年看不到女人的士兵們來說辨識度實在過於高了。

  哪怕碰頭的騎兵從沒在她手下幹過活,還是一眼認出了她。

  於是事情便變得很簡單,經過了一點簡短的交接後,哨兵便領著她們往玫德李長城去了。

  去的路上,她們了解到,因為不放心塔盧斯人,皮里蓋烏斯最後還是沒敢在他們的老巢,塔盧斯普萊斯過冬營,而是率軍撤回了玫德李長城。

  現在冬營已經結束,大軍整裝待發。

  「看起來他之前真的被岳給打怕了。」觸手怪憋著笑用魂觸和萊狄李婭說起了悄悄話。

  考慮到同行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露西妲在路上也被告知了),他這一路上都沒有藏在萊狄李婭的衣服里,而是躲進了馬背上的行李包中。

  「你不覺得這樣很可怕麼,特雷迪烏斯?」萊狄李婭卻面有憂色,「我只希望主帥的畏縮不會影響到下面的士兵。」

  她這話讓觸手怪覺得有點掃興。

  他有點不甘地解釋道:「你不覺得很好笑麼?當初是岳用歪門邪道把韋德人擰成了一股繩,才能打皮里蓋烏斯一個措手不及。現在她的能力沒了,皮里蓋烏斯反而開始小心起來了。」

  萊狄李婭微微一笑,道:「是很好笑。」隨即又憂心忡忡道:「特雷迪烏斯,我是不是該做些什麼?」

  觸手怪這才意識到她好像真的把皮里蓋烏斯的畏懼心理當成了一個問題在看待。

  他轉念一想,便覺得自己好像確實把這件事看得太輕了。

  這就好像經濟下行時,誰都可以唱衰,但政府必須嘴硬一樣。

  要是在最上面的人都公開表示自己沒有信心,那下面的人會怎麼覺得?

  而皮里蓋烏斯在戰略上的選擇,顯然無異於在對所有人說,他害怕了。這很可能會對士氣產生影響。

  但是萊狄李婭問他,他能支什麼招呀?他連公司里那套員工PUA都沒搞明白呢,現在讓他解決幾萬個大頭兵的士氣問題?

  可是他又不想在萊狄李婭露怯,便硬著頭皮道:「這個……我覺得別的軍團你也管不了。然後雲雀翎的話,我相信只要你站在那,他們就會有士氣的。」

  萊狄李婭被他說得心花怒放,忍不住笑道:「真的麼,特雷迪烏斯?」

  「肯定的……」觸手怪還打算說兩句話忽悠忽悠她,卻聽領路的哨兵突然道:「馬上就要到要塞了,我先進去通知一聲。」

  「好的。」萊狄李婭點點頭,便一勒韁繩,停住了馬。那哨兵卻一夾馬腹,加速沖向不遠處的中城要塞。

  「唉,還是到了呀。」克里圖媞婭騎馬來到萊狄李婭身邊,哀嘆道。

  「克里圖媞婭不想回來麼?」萊狄李婭轉頭看向她。

  「我可不像萊希亞呢,你天生就是上戰場的料。」克里圖媞婭一臉羨慕地道,「哪怕現在,想到那麼多人血肉橫飛的樣子,我都會睡不著覺呢。」

  萊狄李婭從來沒覺得血肉橫飛是一件很驚悚的事,聞言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便只能輕聲道:「你要相信自己,克里圖媞婭,路穆人都是在鐵與火里迎來榮耀的,你一定能適應的……」

  「那可太難啦……」克里圖媞婭嘆了口氣,烏黑的眉毛皺成了一團。

  她突然又問道:「萊希亞,你說,如果我去學附魔學派的魔法,做一個藝術家,能不能在民眾中爭取到聲望呢?就像那個佳力圖斯一樣,他不是也沒上戰場就成了路穆城最有名的人之一嗎?」

  「這個……」萊狄李婭面露難色。要她分析這種事,可太難為她了。

  「佳力圖斯擅長的是雄辯,可不是藝術。而雄辯和藝術不一樣,它不僅天生與政治和生活貼合,而且本身就是煽動人心的技術。藝術卻不是這樣。」觸手怪提醒她道,「如果你想按照克里圖特的想法從政,那要不有和他一樣登峰造極的雄辯術,要不就得從軍。」

  「嗚……」克里圖媞婭發出一聲可愛的哀鳴,不說話了。

  這時候露西妲也湊了上來,默默地勒住韁繩,停在萊狄李婭的另一側。

  法蘭娜、緹安菲雅、蒂佛希雅也跟了過來。

  雖然年紀尚幼,但是她們卻並沒有和萊狄李婭等人共乘一騎,反而三個人一起擠在一匹高頭大馬背上。

  這都是緹安菲雅的功勞,生育的神性對動物有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加上她黯鐵級的實力,以及匈人從小生在馬背上練就的騎術,控制這匹有幻獸血統的駿馬很容易。

  不多時,那哨兵便跑了回來,對萊狄李婭道:「萊希亞軍團長,將軍有事要找您,請先隨我來吧。」

  萊狄李婭微微一愣,問:「那我的朋友們呢?」

  「她們不能過去。」哨兵搖了搖頭,「我們會安置好她們的。」

  萊狄李婭秀眉微蹙:「為什麼?」

  「這個我也不知道呀。」哨兵苦笑道。

  「行了,你就別讓人家為難了。皮里蓋烏斯找你,說不定就是要討論什麼軍機大事,這種事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觸手怪用魂觸勸道。

  「……」萊狄李婭按下性子,對哨兵道:「那帶我過去吧。」

  哨兵鬆了口氣,便引著一行人進了要塞。

  過了城門以後,幾個守衛帶著克里圖媞婭她們往另一個方向去了,哨兵則單獨引萊狄李婭去見皮里蓋烏斯。

  路上,觸手怪偷偷從包里爬出來,纏上了萊狄李婭的劍柄。

  皮里蓋烏斯的房間很好找,不用爬樓,而且氣派、顯眼。門口兩個守衛見來的是萊狄李婭,也不問話,就讓開了一條路。

  觸手怪不禁感嘆,顏值高就是好,人人都是過目不忘。要是用他在地球那張平平無奇的臉,怕是打十場二十場勝仗,都會有人記不住他是誰。

  哨兵領萊狄李婭進門,便看到皮里蓋烏斯正坐在屋裡正中的椅子上。他身邊一個侍奉的奴隸也沒有,顯得整間屋子空蕩蕩的。

  看到萊狄李婭進來,他面露喜色:「啊哈,萊希亞!你可算來了!」

  他起身想要和萊狄李婭握手,卻突然看到了引萊狄李婭進來的哨兵,便咳嗽一聲道:「你先出去吧,接下來的事我要和萊希亞軍團長單獨談!」

  哨兵走了,萊狄李婭卻感覺到不對勁。這不能怪她太敏感,對路穆人來說,連親信奴隸都不帶的場合,實在太少了。

  「萊希亞軍團長別來無恙呀?」皮里蓋烏斯和顏悅色地和萊狄李婭打起了招呼。

  「……請問將軍找我來,是有什麼事麼?」

  「………」皮里蓋烏斯被這句硬邦邦的疑問嗆得有點說不上話。

  他緩了緩,這才又道:「這個嘛,是有個不情之請,不知萊希亞軍團長意下如何?」

  「你先別答應,讓他說是什麼事。」觸手怪提醒道,「等知道了他的要求之後,再答應不遲。」

  「嗯。」萊狄李婭微微點頭,便不動聲色地問道:「那將軍到底有什麼事呢?」

  皮里蓋烏斯見她不上鉤,也不死纏爛打,而是撓了撓頭,有點為難地道:「這個……唉,說起來也是……」

  他嘆了口氣,緩緩地來回踱步,道:「行吧,那我就直說了。我希望萊希亞軍團長你能去一趟達尼契斯,以共和國的名義徵召他們的士兵。」

  「啊?」萊狄李婭簡直驚呆了。她剛剛心裡已經生出了無數個猜想,但唯獨沒想到這麼個可能。

  震驚之後,她又氣極反笑了。

  當初她被斗篷會刺殺時的險境,她可一點都沒忘呢。

  她的父親為她配備了最親信最精銳的部隊,但還是被刺客殺了個精光,如果不是觸手怪,她肯定也會死在刺殺中。

  連這樣卑劣的事都對伯羅尼撒(還記得麼,是萊狄李婭的母國)幹了,皮里蓋烏斯怎麼有臉尋求達尼契斯(伯羅尼撒所在地區的名稱)諸國的幫助的?

  「這個,我知道這事有點難……」皮里蓋烏斯也知道自己的這個請求很不靠譜,難得地老臉一紅,「但是現在塔盧斯兵敗,厄切斯特如日中天啊,不是那麼好對付的。想要贏他們,我們肯定得想點盤外招。」

  「我想您應該知道達尼契斯諸國如今對您的態度。」萊狄李婭毫不客氣地懟道。

  如果不是這半年多她已經學會了克制自己的性子,現在她多半已經破口大罵了。

  「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皮里蓋烏斯卻以為她在嫌棄任務太難,便道,「我不要求您一定成功,只要盡力即可,行不行?」

  萊狄李婭的小臉氣得通紅,忍不住就要開口數落他一頓。觸手怪卻突然攔下她,道:「等等,萊狄李婭,這件事確實可以做一做。」

  「特雷迪烏斯?!」萊狄李婭難以置信地在魂觸中喊道。

  「萊狄李婭,你要理性一點。皮里蓋烏斯在這事上確實不是個東西,但是我們可以用更聰明的辦法讓他付出代價。」觸手怪道。

  「這種事就不應該用理性來思考,特雷迪烏斯!」萊狄李婭是真的生氣了。

  「不,萊狄李婭,你先聽我解釋。」觸手怪明白她的心情,便耐下性子,把事情掰碎了講,「我說的理性,不是說為了利益,把事情都拋到一邊。恰恰相反,我的意思是,我們要避免意氣用事,用一個合理又隱蔽的辦法,狠狠地報復皮里蓋烏斯,讓他為以前的行為付出代價。」

  其實他心裡也很慪氣。

  萊狄李婭恨皮里蓋烏斯,難道他就不恨麼?

  那可是差點把他老婆給殺了的人!

  作為一個無根無萍的穿越者,萊狄李婭可以說是觸手怪唯一的知心人和親人,這讓他如何能不恨?

  但是沒有辦法,現在皮里蓋烏斯和萊狄李婭是一個命運共同體。

  按照路穆現在的軍制,萊狄李婭想吃一塊肉,皮里蓋烏斯肯定能分到一條腿,因為將軍是副將的絕對上級,一言就能決定萊狄李婭的任免。

  所以,根本不存在一種辦法,能在坑到皮里蓋烏斯的同時又不損傷萊狄李婭的。

  不過,雖然沒法做太過,但是讓皮里蓋烏斯把自己分到的這條腿勻出一部分,分給萊狄李婭乃至於伯羅尼撒,還是可以做到的。

  「那要怎麼做,特雷迪烏斯?」聽到「報復」這個詞,萊狄李婭立馬來了精神。

  「首先,這個救兵,我們是要幫皮里蓋烏斯找的,但是得提條件。」觸手怪快速把前半句話說完,便切入了正題,「首先,請來的軍隊指揮權得在你手裡,不能讓他們給路穆人做炮灰。其次,他們的糧餉都應該由皮里蓋烏斯提供,薪水待遇與路穆士兵相同,這樣戰爭的負擔就不會轉移到伯羅尼撒人身上。最後,如果打了勝仗,戰利品也應該有他們一份。」

  他提的這些條件,說是要坑皮里蓋烏斯,其實無一不是在為萊狄李婭著想。

  從平常的閒談中,他可以很清晰地感覺到,萊狄李婭的父親寵愛她已經到了極致,即便之前迫於時局將她嫁了出去,依然給足了嫁妝,生怕她到了錫諾普之後受欺負。

  如果萊狄李婭親口相求,想必這位國王是不會拒絕的。

  當然,光國王同意還不夠,還需要民心。

  瑞特人大部分還處於部落共和制,酋長做不到一言九鼎。

  但其實,底下的平民是不知道皮里蓋烏斯用過的那些齷齪手段,而皮里蓋烏斯還沒來得及和伯羅尼撒人短兵相接,就被突然趕來的韋德人沖得倉皇而逃,客觀上並沒有對伯羅尼撒人造成多大損害。

  所以,觸手怪推測,伯羅尼撒的百姓對皮里蓋烏斯是並不很痛恨的。

  在這個基礎上許以重利,想必他們會很樂意來幫忙。

  考慮到萊狄李婭伯羅尼撒公主的身份,這支子弟兵控制起來肯定容易。

  而伯羅尼撒還處於公民兵階段,無論是國家號召,還是宗主國徵召,他們都得自負花銷。

  而這次在萊狄李婭的爭取下,他們不僅不用花錢,反而能掙一大筆錢——要知道北尼爾德魯斯的消費可不比路穆,路穆兵的軍餉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巨款——到時候他們肯定會對萊狄李婭感恩戴德。

  幾方加持下,只要再用勝利作催化劑,這支軍團絕對會對她死心塌地的。

  如果按計劃進行,那三年後,萊狄李婭手上就能有兩支軍團作為鐵桿後盾,而且這中間的花費,全部由皮里蓋烏斯掏腰包。

  換言之,不需要花一分錢,萊狄李婭就能收穫一筆豐厚的軍事財富。

  「這樣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萊狄李婭有點將信將疑地問道。

  「皮里蓋烏斯去年還處在破產邊緣呢,按我的估計,一個軍團已經是他的極限了。」觸手怪無奈道,「沒關係的,只要你能緊緊握住雲雀翎和達尼契斯人的軍團,以後就有的是我們拿捏他的時候,到時候能收的利息多著呢。」

  萊狄李婭對「利息」一點概念也沒有,但是對觸手怪的信任讓她點頭道:「好,那就這樣……」

  「在那之前,還有些細節要注意……」觸手怪把自己想到的一些點一一告訴了萊狄李婭。

  皮里蓋烏斯看著萊狄李婭突然間怒不可遏,然後又迅速沉下臉,最後低下頭做沉思狀。

  這變得比雷暴雨還快的小臉讓他的心懸了起來。

  在他看來,萊狄李婭應該是最適合去達尼契斯做說客的人選,原因無他,他手下的軍官里,有瑞特面相的就萊狄李婭一個人……雖然說年齡是個減分項,但達尼契斯人現在肯定恨路穆入骨,所以他覺得還是打民族牌更合適一點。

  就在他思考是不是該再說點什麼的時候,萊狄李婭突然抬起了頭。

  「將軍閣下,我想您現在應該也明白,達尼契斯諸國對路穆的態度……」

  「是的,是的,我知道。」皮里蓋烏斯擦了擦額角的汗,「所以我並不強求,萊希亞軍團長,只要您盡力……」

  「不,我覺得,這並不是盡不盡力的問題。」萊狄李婭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將軍,我們其實已經站在懸崖邊了,不是麼?若是不能在三年內擊敗厄切斯特,不僅我們會淪為全路穆的笑柄,烏里留斯閣下也會……」

  「好了,好了,不用再說了。」皮里蓋烏斯頭疼地擺了擺手。他何嘗不知道這點呢?正是因為他非贏不可,才不得不去打達尼契斯人的主意的。

  萊狄李婭趁機道:「所以,將軍,這次我們非得說服達尼契斯人不可,至少要從他們手裡拿下一個軍團。」

  皮里蓋烏斯微微眯起眼:「你有主意?」

  「其實也不能叫做主意,無非是以利誘人罷了。」萊狄李婭正色道,「我覺得,如果對徵召兵給予優待,免費給他們提供糧食,給他們和普通路穆士兵一樣的軍餉,分戰利品時把他們當路穆的軍團一樣對待,肯定會有國家願意派兵的。」

  「這未免太過分了。」皮里蓋烏斯頭搖得像個撥浪鼓,「我們自己的士兵都要花錢買飯吃呢,這待遇豈不是比正經路穆兵還高?」

  「如果待遇太低,他們肯定不會願意摒棄前嫌的!」

  「那也不能這樣。要是外籍兵比我們的公民價格還貴,會引起譁變的!」皮里蓋烏斯的態度很堅定。

  觸手怪在心裡咂了咂嘴,老將軍果然不好忽悠,要是換成烏里留斯,多半就答應了。

  不過這免費供糧,本來也是漫天要價。

  皮里蓋烏斯說得很對,要是外籍兵比路穆兵待遇都好,那讓軍隊裡的路穆人情何以堪?

  肯定會譁變的。

  反正這軍糧,還是士兵自己掏腰包,輪不到萊狄李婭出錢。這麼搞,倒也無所謂。

  「幾千人的糧食,確實也太讓將軍您破費了。」萊狄李婭的語氣緩和了一點,但立即又變得尖銳,「但是,軍餉和戰利品,絕對不能少,這方面我們一定要先聲奪人。要是進入討價還價的環節,達尼契斯人一定會不耐煩的。」

  「這個,這個……」皮里蓋烏斯的頭又疼起來了,一方面他覺得萊狄李婭說得對,待遇這方面確實得先聲奪人。

  這次是他們求人,而且是跪下求、不要臉地求,萬一扯皮階段惹得人不高興了,虧的只有他們。

  可是另一方面,他是真捨不得錢……

  「按路穆人的標準給餉,這給得還是太多了。萊希亞軍團長你可能沒有在北尼爾德魯斯生活過,這裡小麥的價格是要比路穆低上一半有餘的。一年三百個第納爾,那些小兵肯定要不了這麼多錢。」他以一種說明的語氣和萊狄李婭解釋。

  「萊狄李婭,你表現得有點太過了。」觸手怪也提醒萊狄李婭,「你現在應該表現得像一個和伯羅尼撒和達尼契斯無關的瑞特人,只是為了確保戰爭的勝利才在和他爭執。」

  「嗯。」萊狄李婭輕聲應道。

  「那您覺得,應該給他們多少呢?」她儘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靜。

  「對半砍吧。」皮里蓋烏斯不假思索道。

  「閣下,這會不會有一點少呢?」萊狄李婭提醒,「您要知道,我們這次去,是要做到先聲奪人的,有一些溢價是肯定的。」

  「一百五一個人已經很多了。你要知道,很多僱傭軍都拿不到這個價呢。」

  「但是達尼契斯人和普通的僱傭軍不一樣。他們非常樂意接受文明的洗禮,已經學習路穆好幾百年了。」萊狄李婭道,「他們的士兵非常適應路穆的方陣戰術,也很聽指揮。有這樣的輕步兵軍團掩護我們的側翼,一定也比其他的僱傭兵更安全。」

  「也是……」皮里蓋烏斯沉吟起來。突然,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麼,抬頭凝視著萊狄李婭:「萊希亞軍團長,你對達尼契斯人好像很了解啊?」

  「之前烏里留斯閣下收到您的求救信時,我們都以為是達尼契斯人擊敗了您。所以那時候,我做了些功課。」面對他的質疑,萊狄李婭鎮定自若。

  觸手怪之前就已經聊到了這點,教給了她拆招的法門。

  果然,聽到她提起自己之前的黑歷史,皮里蓋烏斯尷尬地扯了扯嘴角,便又開始聊起達尼契斯人的薪酬,把話題岔開了。

  最後,一番權衡之後,他把價格定成了路穆人的四分之三,即一個普通士兵一年二百二十五第納爾。

  萊狄李婭其實並不清楚這個價格對一個普通的伯羅尼撒公民來說意味著什麼,畢竟她以前除了和父親出門打獵,從來沒有出過王宮。

  但可以肯定的是,這對伯羅尼撒人來說絕對是一個誘人的價碼。

  商量完士兵的薪酬問題,她便提出了其他的條件:「閣下,還有一件事,我希望您能同意。」

  「說吧,只要合情合理,我肯定不會拒絕。」皮里蓋烏斯大方地揮了揮手。

  「首先,這次去達尼契斯,我希望您能為我安排一匹最快的馬。我也不想帶隨從,那樣可能拖慢我的行程。」萊狄李婭道。

  這當然不是為了趕時間,其實只是為了掩蓋她伯羅尼撒公主的身份。

  這身份本來算不了什麼,但是因為皮里蓋烏斯之前的那一番操作,如今變得非常敏感。

  「馬倒是可以備,但是不帶隨從……會不會讓他們覺得有點冒犯啊?」皮里蓋烏斯犯起了難。

  畢竟在路穆和周邊地區,沒人會覺得一個不帶奴隸的人有高貴的身份的。

  「他們看到我騎的馬,一定會明白我的身份的。」萊狄李婭巧妙地回答。

  「也是。」皮里蓋烏斯點點頭,笑道,「不是我自誇,真要掏出匹好馬來,那肯定是能把那群鄉巴佬的眼珠子瞪掉的。只是這馬,啊。」

  「我對自己的騎術還是有自信的。」

  「行啊,那過會你試試吧。那匹不行,還能換別的,保准你一兩天就能到達尼契斯。」皮里蓋烏斯拍板道。

  見這件事定了,萊狄李婭又道:「還有一件事。」

  「你說。」

  「我無法保證達尼契斯人不會和我討價還價,所以,如果和他們達成的契約和現在定的有些出入,還請您不要怪罪。」

  「嗯……」皮里蓋烏斯皺起了眉,「這倒也合理,但是要是定得太過分,那我可不會認。到時候,一切後果你自己承擔。」

  「一定讓您滿意。」

  其實,這條只有一個目的,就是讓萊狄李婭拿到指揮權。

  如果在這裡提出要達尼契斯人的指揮權,那未免意圖太明顯,讓皮里蓋烏斯心生忌憚。

  但如果把這事緩一緩,再說是達尼契斯人要求的,給人的觀感就完全不一樣了。

  皮里蓋烏斯現在最重視的應該還是整場戰爭的勝利和他兜里的那點錢,照理說不會在意這點小事才對。

  一切談妥以後,皮里蓋烏斯便叫來自己的奴隸,讓萊狄李婭去試馬。

  到了馬廄,觸手怪才明白之前那句「不知道你騎不騎得了」是什麼意思。

  皮里蓋烏斯口中的馬,竟然是一匹柔錫級的幻獸,據說是東方的遊牧民族花了上千年,用普通的戰馬和幻獸一代代雜交出的特異品種。

  這馬耐力驚人,奔馳如風,就算算上休整和吃草的時間,一天也能跑六百羅里以上,真正的日行千里。

  唯一的缺點,大概就是性子太烈,而且吃得太多。

  那負責養馬的奴隸本以為萊狄李婭一個小小柔錫,應該制服不了這匹烈馬。

  結果萊狄李婭咬著牙和這馬纏鬥了兩個小時,竟然硬生生制住了它,驚得這奴隸目瞪口呆。

  皮里蓋烏斯對此也是嘖嘖稱奇,也沒有食言,便答應讓萊狄李婭騎這匹馬去達尼契斯。

  用這匹馬,來回至少能省一天的時間。

  現在已經是春天,每耽誤一天都是在延誤戰機,他自然希望能省一天是一天。

  之後,他又吩咐人給萊狄李婭準備了一點簡單的行李。萊狄李婭回去以後,也讓法蘭娜幫她收拾了一下包袱。

  第二天,她便騎上馬,出發了。名義上是去遊說達尼契斯諸國,但實際上,從一開始,目的地就只有一個:她的祖國,伯羅尼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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