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塔提里烏斯
三天後。
皮里蓋烏斯組織的接風儀式非常簡短，觸手怪感覺那與其說是接風不如說是個握手會。
他甚至不確定那位新來的塔提里烏斯將軍，即萊狄李婭的二哥，有沒有來得及認清每個人。
他嚴重懷疑皮里蓋烏斯是不是為了維持那點所謂「主帥的威嚴」，故意搞得這麼草率的。
在他的印象里，皮里蓋烏斯是真的喜歡在這種奇怪的細節上作妖。
不過草率的好處就是，塔提里烏斯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人就都散了。
不然觸手怪真怕他認出萊狄李婭以後有什麼奇怪的反應，讓皮里蓋烏斯起疑心。
之後，皮里蓋烏斯便把援軍放進了要塞。他給出了一天的休整時間，一天以後大軍立即開拔，前往塔盧斯人的老巢，塔盧斯普萊斯。
借著這個機會，萊狄李婭和觸手怪倒是好好觀察了一下這支新進加入的生力軍。
拉米達提六世為了給女兒助陣顯然是下了血本，伯羅尼撒軍團一共四千人，其中竟有一千人是騎兵。
縱觀世界，這個步騎比並不是很誇張，但是放在路穆，這個正式編制步騎比只有十比一的國家，這麼多騎兵就是一種巨大的財富了。
而且這一千名騎兵很多都是自幼習馬，跟以步戰、農耕為基石的路穆人培養出的騎兵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但是萊狄李婭和觸手怪也知道，伯羅尼撒人的騎兵比起路穆人是厲害了，但是和專精放牧、部落圖騰又是馬的厄切斯特人比，那又有不小的差距。
如果再和東方的海德曼人、更東方的匈人比，那更是弗如遠甚了。
所以怎麼在戰爭中恰到好處地利用這些技術不上不下的騎兵，也是一門學問。
但萊狄李婭已經很開心了，觸手怪感覺她看到那一匹匹戰馬時，眼睛都在放光。
對於萊狄李婭這種敢在亂軍中選擇直接去斬帥旗的重度機會主義者而言，騎兵就是她在關鍵時刻搏命的最重要資本。
一天時間完全不夠萊狄李婭熟悉這支新到自己手下的軍團，也只能先和她的兄長大人聯絡一下感情了。
於是，回去以後，她就找來小蒂耶尼魯斯，讓他去把自己的這位二哥請過來。
小蒂耶尼魯斯，是萊狄李婭在豪留的合作夥伴，蒂耶尼魯斯的兒子。
蒂耶尼魯斯當初載萊狄李婭去特里同，還給她介紹了克里圖特，幫了很大的忙。
所以現在她也很照顧蒂耶尼魯斯這個其實比她還要大上幾歲的兒子。
只可惜，小蒂耶尼魯斯生得木訥魯直，又是個男人，完全沒法融入萊狄李婭這個以女性為核心的小團體。
所以他一直在「雲雀翎」軍團當掌旗官，沒有任何要往上走的跡象。
萊狄李婭……或者說觸手怪要萊狄李婭派他去，主要是考慮到瑞特人重男輕女，讓露西妲或者克里圖媞婭去對方可能會感到侮辱。
會面的地點選在了萊狄李婭的房間，主要是考慮到隱秘。
而且中城要塞位置緊張，當初也沒有設計那麼多大廳。
所以高級軍官的房間都是一室一廳，一來能保持一種寬敞鋪張的感覺，二來也方便談事情。
小蒂耶尼魯斯幹事很利索，不一會，就響起了敲門聲。
「軍團長，我帶塔提里烏斯大人來了。」是小蒂耶尼魯斯的聲音。
「讓他進來吧。」萊狄李婭應道。
門打開了，一個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小蒂耶尼魯斯在門外行了一禮，沒有走進來。
「辛苦你了，蒂耶尼魯斯。你可以先走了。」萊狄李婭對他點頭道。小蒂耶尼魯斯這才轉身離開。
轉過頭來，她便看到小蒂耶尼魯斯帶來的人正神色複雜地打量著她。
這位年輕男子，自然就是伯羅尼撒軍團的將軍，拉米達提六世的次子，萊狄李婭的仲兄，塔提里烏斯了。
雖然看著才二十幾歲，但其實他比萊狄李婭大了快二十歲，今年都四十多了。
只是因為他已經有赤銅級，老化比較慢，所以看起來很年輕。
看樣子，他之前並沒有認出萊狄李婭來。直到現在萊狄李婭脫去戎裝，他才確認，以後和自己對接的軍團長，正是自己的妹妹。
他在打量萊狄李婭，也有人在打量他，那就是躲在萊狄李婭衣服里的觸手怪。
之前的「握手會」實在太倉促，他都還沒好好端詳萊狄李婭這位據說異常虔誠的兄長。
塔提里烏斯是個看上去有點柔弱的男子，他的身高與萊狄李婭相仿，面部線條陰柔，身材看上去也並不如何健壯魁梧。
他的容貌顯然遺傳了他的母親簡妮婭的某些特徵，但是又沒能英俊到雌雄莫辨的地步。
觸手怪猜測這幅長相可能也是拉米達提六世不喜歡這個兒子的原因之一，因為拉米達提六世自己就是個戰職，而且達尼契斯人依然保留著瑞特人某些野蠻原始的觀念，所以一個男子生成這樣矮小陰柔的樣子，顯然是非常不討喜的。
「哥哥。」最終，萊狄李婭率先打破了沉默，「還記得我麼？」
「萊狄李婭……」塔提里烏斯神色一凝。他好像這個時候才敢完全確定，面前這位年輕的路穆女性軍官就是自己失蹤了近一年的妹妹。
「看來父親沒有告訴你呢。」萊狄李婭笑道。
塔提里烏斯的神色來回變換，最終開口問道：「父親說的被先祖達蘇朗眷顧之人，就是你麼？」
觸手怪有點無語。這就是神棍麼？兄妹生離死別後第二句話，竟然是在問神的事。
「是的，我看到了先祖留下的那條神諭。」萊狄李婭正色道。
塔提里烏斯渾身一顫，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但很快，他又平靜下來，臉上流露出一分釋然。
「你從小就是我們中最傑出的。」他感慨道，「我以前一直感慨上天不公，如果你生而為男子，父親的王位日後一定會是你的。但沒有想到，是達蘇朗早就為你安排好了另一條更遠大更光輝的道路……」
觸手怪越聽越是心驚，萊狄李婭原來在她的兄弟姐妹們眼中是這樣一個形象麼？屬實是有點太過……驚人了。
萊狄李婭對這種讚揚好像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微笑道：「是啊，先祖早已做出了他的安排。」
「這就是神明的深謀遠慮……」塔提里烏斯的眼底閃過一絲狂熱，「你知道麼，萊狄李婭？錫諾普那邊傳來消息的時候，我為你向達蘇朗祈禱了三天三夜。我不明白先祖為什麼要這樣苛待自己的兒女，竟能讓路穆人這樣囂張跋扈，甚至能在達尼契斯的土地上公然行兇。但現在看來，是我對神明還不夠虔誠，竟然對先祖的偉力與智慧產生懷疑。如果沒有這些事，你可能還被拘束在伯羅尼撒這個狹小的樊籠里，怎麼可能在廣大天地之中一展宏圖？」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下來，以一種遲疑的語氣道：「路穆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有達蘇朗的庇護，你一定能在那裡博得無上的榮光和名譽，將達蘇朗和伯羅尼撒的名播與世界……」
「可是……」他好像有點迷茫，「路穆，路穆！跟著路穆人，不是只能傳播混亂與戰爭嗎？難道說這也是達蘇朗的意思？如果能傳頌祂的名，無論什麼手段都可以！」
「哥哥！」見自己的二哥逐漸陷入魔怔，萊狄李婭連忙打斷了他的碎碎念，「我覺得先祖達蘇朗是一位開明的神祇，祂不一定會把我們的路定得那麼死。無論我們走什麼路，祂一定都會支持我們的。」
「嗯……」塔提里烏斯漸漸回過了神。
他沉吟片刻，點頭道：「是這樣的，我不應該妄自揣測神意……達蘇朗的預言縹緲而且晦澀，他的思想一定比我能想像的還深遠許多。」
觸手怪暗暗在心裡擦了把汗，默默把塔提里烏斯加入了黑名單里。他是真的受不了神棍，宿命論更是受不了一點。
冷靜下來以後，塔提里烏斯顯得正經了許多。他沉聲問道：「萊狄李婭，你找我來，應該還有別的事吧？」
「是的，主要是關於以後的事。」萊狄李婭點頭道，「你應該知道，皮里蓋烏斯已經把伯羅尼撒軍團的指揮權交給了我。」
「嗯。」塔提里烏斯重重點頭，「我一定會無條件服從你的命令的。你雖然是我的妹妹，但也是我的上級，更是達蘇朗指定的、未來達尼契斯的英雄。」
「倒也不用那樣……」萊狄李婭被他誇得有點臉紅。
「這就是事實。」塔提里烏斯正色道，「萊狄李婭，你知道的，我的偶像是努馬，所以我是不願發起和參加任何一場戰爭的。若不是父親說這次派我出去是為了輔佐神選之人，我是絕不會願意接下這個差使的。」
「咳咳。」萊狄李婭咳嗽了兩聲，強行揭過了這個話題，「哥哥，你就不想知道我這一年都經歷了什麼麼？」
「啊，確實，那一定是如同傳說一般波瀾壯闊的故事吧。」塔提里烏斯微微點頭，「不過，還是先說正事吧。」
「……」萊狄李婭微微嘟起了嘴。她是少年人心性，有什麼得意的事都藏不住，恨不得現在就把這一年裡自己的光輝事跡統統講一遍。
她這幅樣子讓觸手怪心裡暗暗好笑，塔提里烏斯卻毫無察覺。這個人的情商大概已經連同信仰一起獻給達蘇朗了吧。
觸手怪悄悄用魂觸給萊狄李婭復盤了一下這幾天他們總結的幾條要求。
萊狄李婭在心裡默默過了一般，才道：「是這樣的，哥哥，有這樣幾件事。」
「首先，就和你之前說的一樣，行軍打仗時，請務必完全按照我的指示行動。如果你想學習戰爭的藝術，可以在戰後找我，我會很樂意為你復盤的。但是請一定不要有自己的想法，這可能會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煩。」
「這點你大可以放心。我也無意學習所謂戰爭的藝術，這種殺人的技巧，我一向是厭惡的。」塔提里烏斯頷首道。
萊狄李婭點點，續道：「第二點，就是請你以後不要喊我萊狄李婭，而是喊我萊希亞。這是我在路穆的化名。同時，也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的真實身份，裝作以前從不認識我就好。」
「這是為何？」塔提里烏斯不解道。
「我一開始取這個化名，只是不想被人認出來，這樣我就不會被抓回錫諾普取了。」萊狄李婭解釋道。
「確實，如果你又被嫁到錫諾普去，那可真是再入魔窟了。」塔提里烏斯深以為然地點頭道，「但是，錫諾普那邊現在早就已經放棄了那樁婚事了，你無需再為此事煩惱。」
觸手怪在心裡暗暗犯嘀咕，萊狄李婭那位前未婚夫到底有多膿包？
萊狄李婭看不起他，拉米達提六世看不起他，連塔提里烏斯這個看上去很古板很正經的人，也覺得萊狄李婭不能嫁給他。
「但是現在不僅僅有這個問題了，哥哥。」萊狄李婭平靜地說道，「皮里蓋烏斯，也就是我們所在的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現在一直在覬覦達尼契斯的軍力。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難免不會起什麼歪心思，所以為了伯羅尼撒，也為了達蘇朗的子孫們，我希望我的身份不要外傳出去。」
「唔……確實有道理。」塔提里烏斯沉吟起來，「可是，我帶來的人里有兩千多個伯羅尼撒人，他們幾乎人人都認得你……」
「什麼？」萊狄李婭錯愕道，「他們為什麼會認識我？」
「每年年末的祭祖儀式，你都會跟在父親身邊，他們就是那時候認識你的。」
「只是那樣……他們應該記不住我的臉吧？」萊狄李婭還是抱有僥倖心理。
「你可能小看了你的美貌，萊狄李婭。」塔提里烏斯失笑道，「單單憑你這張臉，就已經足夠讓全伯羅尼撒的男人都記住你了。更何況，你還是父親最有天賦的女兒，是國王和王后最寵愛的孩子。」
「唔……」萊狄李婭有點頭疼地抿起了嘴唇。在她十六年的人生里，還是頭一次為自己的容貌感到煩神。
「問題不大，我們只是需要爭取時間，又不是要把秘密守得滴水不漏。」觸手怪安慰她道，「堅持個一兩年，等你和手底下這兩個軍團熟悉了，皮里蓋烏斯肯定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萊狄李婭秀眉微蹙，好像在思考對策。
觸手怪對她的小腦瓜不抱太多期待，便直接支招道：「其實也沒什麼好煩神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你就是他們失蹤了一年的公主的吧。你平時出門的時候再戴個頭盔遮掩一下，隔那麼遠看不出什麼的。你二哥剛剛不也沒認出你麼？再讓你哥注意一下軍隊裡的言論，有苗頭的時候控制一下就好了。」
「嗯……」萊狄李婭微微頷首，便對塔提里烏斯道：「他們只見過我幾面，想來對我的面貌也並不熟悉。以後我出入都會儘量穿著戎裝，只要戴著頭盔，他們想必就很難認出我了。」
「這樣不保險吧？你不可能時時都戴著頭盔。」塔提里烏斯顯然並不贊同。
「其實，並不需要防得那麼密不透風的。」萊狄李婭耐心地給他解釋，「首先，我們害怕的是皮里蓋烏斯想利用我的身份打達尼契斯的主意。但是，等過得一兩年，戰事正酣時，那時我們已經深入厄切斯特的地域，達尼契斯完全鞭長莫及，也不用怕皮里蓋烏斯有什麼歪主意了。其次，路穆的將軍雖然在軍中有很高的權力，但也並非可以為所欲為。只要我在未來起到的作用大到令他無法忽視，他就不敢對我做什麼，而我對此有充足的信心。最後……」
她笑了起來：「我也很信任哥哥你。你一定會幫我盯緊軍隊裡的人，不讓他們到處亂傳的，對麼？」
塔提里烏斯張了張嘴，看起來受到了相當震撼。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才開口道：「……你這一年變了很多，萊狄李婭。以前你絕不會想到這麼多事的。」
萊狄李婭小臉一紅。這哪裡是她想出來的，都是觸手怪出的主意。
塔提里烏斯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自顧自地續道：「你應該知道我在神殿的聲譽，伯羅尼撒的公民們都非常尊敬我。所以，如果我發現有任何人認出了你，只要我要求，他們一定不會說出去。但我無法保證我能發現每一個認出你的人，你知道的，這次軍團里的伯羅尼撒人，超過了兩千，我不可能時時都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那就足夠了。就像我說的一樣，我們沒有必要做得密不透風，拖上一兩年就可以。」萊狄李婭微微頷首。
「好的。希望不會出意外吧。」塔提里烏斯嘆氣道。
「除了我身份的事，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哥哥。」
「你說。」
「關於一些事情的……宣傳。」萊狄李婭儘量讓自己的臉色顯得波瀾不驚，「簡單來說，我希望你在向士兵們解釋軍隊中的事情時，把我和皮里蓋烏斯切割開來說。」
「什麼也意識？」塔提里烏斯皺起了眉。
「簡單來說，要讓伯羅尼撒和錫諾普的公民們知道，我和皮里蓋烏斯是不一樣的。皮里蓋烏斯只把伯羅尼撒軍團當成戰爭的工具，只想從他們身上榨出足夠多的油水。但我不一樣，我是真正在乎大家的利益的，因為他們都是我的族人，和我一樣是達蘇朗的子孫。」萊狄李婭的聲音顯得沉著而且堅定，「但是皮里蓋烏斯畢竟是我的上級，軍隊裡不管什麼事，都必須經他的手。所以一些事即便是我提出的，也會以他的名義執行；一些事即便我並不贊成，也可能無法違逆他的意思。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哥哥。你是帶領他們的人，天生和他們在同一邊。你說的話，他們是肯定會相信的。」
塔提里烏斯重重點頭：「你說得對。因為之前的戰爭沒有真正打起來，兩國的公民都對皮里蓋烏斯沒有一個足夠清醒的認識。絕對不能讓他們在懵懂中倒向皮里蓋烏斯那邊。」
「就是這樣。」萊狄李婭鬆了口氣。
其實這麼做主要是為了讓伯羅尼撒和錫諾普人儘可能倒向她，方便日後徵兵。
但是考慮到塔提里烏斯對戰爭的態度，觸手怪就讓她換了個說法。
聊完正事，塔提里烏斯就坐了下來，開始聽萊狄李婭這一年裡的各種故事。
說是他坐下聽，其實是萊狄李婭硬拉著他要他聽的。
塔提里烏斯本人對這些事好像一點興趣也沒有。
聊了一下午，或者說塔提里烏斯被迫跟著聽了一下午，萊狄李婭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了他。
好吧，也沒有完全放過他。
這之後，她又帶塔提里烏斯認識了一下克里圖媞婭、露西妲和小蒂耶尼魯斯。
然而她並沒有公開塔提里烏斯是她二哥的事，所以另外三人也是反應平平。
就像一場普通的同事見面會一樣。
之後，萊狄李婭本來還打算把新來的伯羅尼撒軍團叫來，和雲雀翎軍團一起拉練一番，好看看成色。
但是被塔提里烏斯及時制止，理由非常充分：伯羅尼撒軍團已經高強度行軍了好幾天，實在沒有力氣再進行訓練了。
而一天之後大軍就要開拔，他們休息的時間不多了。
萊狄李婭只能作罷。
晚上。
屋內，萊狄李婭齊齊整整地穿著睡衣，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
觸手怪也老老實實地端坐在床邊，不敢有半點毛手毛腳。
不遠處，法蘭娜躺在一張小床上，睡得正香。
中城要塞地塊緊張，哪怕是軍官房間，也擠得很。
尤其是最大的一片空位早在幾天前就已經被法蘭娜收拾出來做會客室，這讓這座小小的房間立馬變得比行軍時的帳篷還要擁擠。
如此狹小的空間，光做隔音已經沒有用了，要是萊狄李婭和觸手怪親熱起來，床板的振動都可能直接把法蘭娜晃醒。
萊狄李婭對此恨得咬牙切齒，但也沒有辦法。
誰讓她剛來就被皮里蓋烏斯喊去「出差」了呢？
等她回來，木已成舟，要是讓法蘭娜把收拾好的地方又打亂，那反而顯得很可疑。
反正也只有半個月，先忍忍吧。
萊狄李婭在床上調整了幾下姿勢，最後覺得怎麼樣都不舒服，乾脆坐了起來，轉頭看向床下的觸手怪。
「特雷迪烏斯。」她用魂觸說道，「你覺得我應該告訴克里圖媞婭他們我的身份嗎？」
「……覺都不睡就為了問這個？」觸手怪有點無力吐槽。
「下午帶哥哥去見了他們，我才想起這件事。」萊狄李婭笑了笑，「但我之後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直接不告訴他們就完事了。」觸手怪的回答斬釘截鐵，「他們遲早會知道的，根本不急於這一時。他們都太年輕了，缺乏心機和城府。現在告訴他們，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說漏了嘴。這和他們想不想泄密沒關係，單純就是他們還不懂怎麼保守秘密，很容易無意識中把不該說的話說出去。」
「這樣是不是對他們不太公平？」萊狄李婭嘆了口氣，「我們已經瞞了他們這麼久了……」
「你原來在想這個啊……」觸手怪有點哭笑不得，「我已經說了，他們遲早會知道的。不出意外的話，我覺得等皮里蓋烏斯這屆任期結束，你迴路穆以後，就可以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了，順便還可以告訴克里圖特。不過我覺得他們知道得應該會比這個時間早很多，因為你的身份應該會在那之前就暴露。反正已經瞞了他們這麼久了，也不在乎再多個一兩年吧？」
「嗯……」萊狄李婭看起來還是有點糾結。
「好了，快睡吧，都這麼晚了。」觸手怪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蛋——同時還做賊心虛一樣看了看一旁熟睡的法蘭娜——勸道：「我相信他們也不會在乎這種小事的。你們覺得他們是會為了這點事就鬧彆扭的人嗎？」
「……嗯。」萊狄李婭沉默了一會，才默默點了點頭，「那……晚安，特雷迪烏斯。」
「晚安。」
看著她漸漸閉上眼，觸手怪不由得舒了口氣。但隨即，煩躁便纏上心頭。
一想到後天就要出發前往塔盧斯普萊斯，他就感覺心煩意亂。原因無他，正是為了幾個月前被他「降服」的前塔盧斯「主母」，岳.塔盧斯。
岳，和他一樣，或者說，曾經和他一樣擁有系統的女人。
意志堅韌、城府極深、不擇手段，棘手到觸手怪無從下手。
當初觸手怪靠突施冷箭和最後的一點運氣才勉強「降服」了她，把她的系統奪了過來。
但時至今日，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個女人。
一想到不久之後又要面對這個難纏的傢伙，觸手怪就頭疼不已。
想想當初自己還打過讓岳做高級打手的打算，觸手怪就覺得很好笑，現在他根本沒有那個雄心了。
雖然說岳前系統持有者的身份確實誘人，因為這意味著觸手怪日後可以把多餘的系統送給她，讓她一躍成為擁有系統的頂級打手，兼具戰鬥和戰略意義。
但是好東西也得有命享受，何況這是一把隨時可能反噬主人的兇器。
「要不把直接她殺了算了，一了百了。」他自暴自棄地想著。
但是那怎麼可能呢？
岳再怎麼說也是塔盧斯的大名人，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著她。
想不動聲色地讓她在塔盧斯人的大本營里死去，觸手怪自忖還沒這個能力。
「唉。」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愁眉不展。雖然他沒有眉毛就是了。
……
不管觸手怪有多麼不願面對，時間終究在一點點向前推移。
一天後，軍隊在清晨準時開拔，前往塔盧斯普萊斯。
經過十二天的長途跋涉，軍隊抵達塔盧斯普萊斯。皮里蓋烏斯開始和塔盧斯人交涉，要求他們履行友邦的責任，提供補給和輔助軍隊。
皮里蓋烏斯組織的接風儀式非常簡短，觸手怪感覺那與其說是接風不如說是個握手會。
他甚至不確定那位新來的塔提里烏斯將軍，即萊狄李婭的二哥，有沒有來得及認清每個人。
他嚴重懷疑皮里蓋烏斯是不是為了維持那點所謂「主帥的威嚴」，故意搞得這麼草率的。
在他的印象里，皮里蓋烏斯是真的喜歡在這種奇怪的細節上作妖。
不過草率的好處就是，塔提里烏斯還沒來得及有什麼反應，人就都散了。
不然觸手怪真怕他認出萊狄李婭以後有什麼奇怪的反應，讓皮里蓋烏斯起疑心。
之後，皮里蓋烏斯便把援軍放進了要塞。他給出了一天的休整時間，一天以後大軍立即開拔，前往塔盧斯人的老巢，塔盧斯普萊斯。
借著這個機會，萊狄李婭和觸手怪倒是好好觀察了一下這支新進加入的生力軍。
拉米達提六世為了給女兒助陣顯然是下了血本，伯羅尼撒軍團一共四千人，其中竟有一千人是騎兵。
縱觀世界，這個步騎比並不是很誇張，但是放在路穆，這個正式編制步騎比只有十比一的國家，這麼多騎兵就是一種巨大的財富了。
而且這一千名騎兵很多都是自幼習馬，跟以步戰、農耕為基石的路穆人培養出的騎兵根本不是一個水平線上的。
但是萊狄李婭和觸手怪也知道，伯羅尼撒人的騎兵比起路穆人是厲害了，但是和專精放牧、部落圖騰又是馬的厄切斯特人比，那又有不小的差距。
如果再和東方的海德曼人、更東方的匈人比，那更是弗如遠甚了。
所以怎麼在戰爭中恰到好處地利用這些技術不上不下的騎兵，也是一門學問。
但萊狄李婭已經很開心了，觸手怪感覺她看到那一匹匹戰馬時，眼睛都在放光。
對於萊狄李婭這種敢在亂軍中選擇直接去斬帥旗的重度機會主義者而言，騎兵就是她在關鍵時刻搏命的最重要資本。
一天時間完全不夠萊狄李婭熟悉這支新到自己手下的軍團，也只能先和她的兄長大人聯絡一下感情了。
於是，回去以後，她就找來小蒂耶尼魯斯，讓他去把自己的這位二哥請過來。
小蒂耶尼魯斯，是萊狄李婭在豪留的合作夥伴，蒂耶尼魯斯的兒子。
蒂耶尼魯斯當初載萊狄李婭去特里同，還給她介紹了克里圖特，幫了很大的忙。
所以現在她也很照顧蒂耶尼魯斯這個其實比她還要大上幾歲的兒子。
只可惜，小蒂耶尼魯斯生得木訥魯直，又是個男人，完全沒法融入萊狄李婭這個以女性為核心的小團體。
所以他一直在「雲雀翎」軍團當掌旗官，沒有任何要往上走的跡象。
萊狄李婭……或者說觸手怪要萊狄李婭派他去，主要是考慮到瑞特人重男輕女，讓露西妲或者克里圖媞婭去對方可能會感到侮辱。
會面的地點選在了萊狄李婭的房間，主要是考慮到隱秘。
而且中城要塞位置緊張，當初也沒有設計那麼多大廳。
所以高級軍官的房間都是一室一廳，一來能保持一種寬敞鋪張的感覺，二來也方便談事情。
小蒂耶尼魯斯幹事很利索，不一會，就響起了敲門聲。
「軍團長，我帶塔提里烏斯大人來了。」是小蒂耶尼魯斯的聲音。
「讓他進來吧。」萊狄李婭應道。
門打開了，一個看起來也就二十幾歲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小蒂耶尼魯斯在門外行了一禮，沒有走進來。
「辛苦你了，蒂耶尼魯斯。你可以先走了。」萊狄李婭對他點頭道。小蒂耶尼魯斯這才轉身離開。
轉過頭來，她便看到小蒂耶尼魯斯帶來的人正神色複雜地打量著她。
這位年輕男子，自然就是伯羅尼撒軍團的將軍，拉米達提六世的次子，萊狄李婭的仲兄，塔提里烏斯了。
雖然看著才二十幾歲，但其實他比萊狄李婭大了快二十歲，今年都四十多了。
只是因為他已經有赤銅級，老化比較慢，所以看起來很年輕。
看樣子，他之前並沒有認出萊狄李婭來。直到現在萊狄李婭脫去戎裝，他才確認，以後和自己對接的軍團長，正是自己的妹妹。
他在打量萊狄李婭，也有人在打量他，那就是躲在萊狄李婭衣服里的觸手怪。
之前的「握手會」實在太倉促，他都還沒好好端詳萊狄李婭這位據說異常虔誠的兄長。
塔提里烏斯是個看上去有點柔弱的男子，他的身高與萊狄李婭相仿，面部線條陰柔，身材看上去也並不如何健壯魁梧。
他的容貌顯然遺傳了他的母親簡妮婭的某些特徵，但是又沒能英俊到雌雄莫辨的地步。
觸手怪猜測這幅長相可能也是拉米達提六世不喜歡這個兒子的原因之一，因為拉米達提六世自己就是個戰職，而且達尼契斯人依然保留著瑞特人某些野蠻原始的觀念，所以一個男子生成這樣矮小陰柔的樣子，顯然是非常不討喜的。
「哥哥。」最終，萊狄李婭率先打破了沉默，「還記得我麼？」
「萊狄李婭……」塔提里烏斯神色一凝。他好像這個時候才敢完全確定，面前這位年輕的路穆女性軍官就是自己失蹤了近一年的妹妹。
「看來父親沒有告訴你呢。」萊狄李婭笑道。
塔提里烏斯的神色來回變換，最終開口問道：「父親說的被先祖達蘇朗眷顧之人，就是你麼？」
觸手怪有點無語。這就是神棍麼？兄妹生離死別後第二句話，竟然是在問神的事。
「是的，我看到了先祖留下的那條神諭。」萊狄李婭正色道。
塔提里烏斯渾身一顫，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但很快，他又平靜下來，臉上流露出一分釋然。
「你從小就是我們中最傑出的。」他感慨道，「我以前一直感慨上天不公，如果你生而為男子，父親的王位日後一定會是你的。但沒有想到，是達蘇朗早就為你安排好了另一條更遠大更光輝的道路……」
觸手怪越聽越是心驚，萊狄李婭原來在她的兄弟姐妹們眼中是這樣一個形象麼？屬實是有點太過……驚人了。
萊狄李婭對這種讚揚好像已經習以為常，只是微笑道：「是啊，先祖早已做出了他的安排。」
「這就是神明的深謀遠慮……」塔提里烏斯的眼底閃過一絲狂熱，「你知道麼，萊狄李婭？錫諾普那邊傳來消息的時候，我為你向達蘇朗祈禱了三天三夜。我不明白先祖為什麼要這樣苛待自己的兒女，竟能讓路穆人這樣囂張跋扈，甚至能在達尼契斯的土地上公然行兇。但現在看來，是我對神明還不夠虔誠，竟然對先祖的偉力與智慧產生懷疑。如果沒有這些事，你可能還被拘束在伯羅尼撒這個狹小的樊籠里，怎麼可能在廣大天地之中一展宏圖？」
說到這裡，他突然頓了下來，以一種遲疑的語氣道：「路穆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有達蘇朗的庇護，你一定能在那裡博得無上的榮光和名譽，將達蘇朗和伯羅尼撒的名播與世界……」
「可是……」他好像有點迷茫，「路穆，路穆！跟著路穆人，不是只能傳播混亂與戰爭嗎？難道說這也是達蘇朗的意思？如果能傳頌祂的名，無論什麼手段都可以！」
「哥哥！」見自己的二哥逐漸陷入魔怔，萊狄李婭連忙打斷了他的碎碎念，「我覺得先祖達蘇朗是一位開明的神祇，祂不一定會把我們的路定得那麼死。無論我們走什麼路，祂一定都會支持我們的。」
「嗯……」塔提里烏斯漸漸回過了神。
他沉吟片刻，點頭道：「是這樣的，我不應該妄自揣測神意……達蘇朗的預言縹緲而且晦澀，他的思想一定比我能想像的還深遠許多。」
觸手怪暗暗在心裡擦了把汗，默默把塔提里烏斯加入了黑名單里。他是真的受不了神棍，宿命論更是受不了一點。
冷靜下來以後，塔提里烏斯顯得正經了許多。他沉聲問道：「萊狄李婭，你找我來，應該還有別的事吧？」
「是的，主要是關於以後的事。」萊狄李婭點頭道，「你應該知道，皮里蓋烏斯已經把伯羅尼撒軍團的指揮權交給了我。」
「嗯。」塔提里烏斯重重點頭，「我一定會無條件服從你的命令的。你雖然是我的妹妹，但也是我的上級，更是達蘇朗指定的、未來達尼契斯的英雄。」
「倒也不用那樣……」萊狄李婭被他誇得有點臉紅。
「這就是事實。」塔提里烏斯正色道，「萊狄李婭，你知道的，我的偶像是努馬，所以我是不願發起和參加任何一場戰爭的。若不是父親說這次派我出去是為了輔佐神選之人，我是絕不會願意接下這個差使的。」
「咳咳。」萊狄李婭咳嗽了兩聲，強行揭過了這個話題，「哥哥，你就不想知道我這一年都經歷了什麼麼？」
「啊，確實，那一定是如同傳說一般波瀾壯闊的故事吧。」塔提里烏斯微微點頭，「不過，還是先說正事吧。」
「……」萊狄李婭微微嘟起了嘴。她是少年人心性，有什麼得意的事都藏不住，恨不得現在就把這一年裡自己的光輝事跡統統講一遍。
她這幅樣子讓觸手怪心裡暗暗好笑，塔提里烏斯卻毫無察覺。這個人的情商大概已經連同信仰一起獻給達蘇朗了吧。
觸手怪悄悄用魂觸給萊狄李婭復盤了一下這幾天他們總結的幾條要求。
萊狄李婭在心裡默默過了一般，才道：「是這樣的，哥哥，有這樣幾件事。」
「首先，就和你之前說的一樣，行軍打仗時，請務必完全按照我的指示行動。如果你想學習戰爭的藝術，可以在戰後找我，我會很樂意為你復盤的。但是請一定不要有自己的想法，這可能會引起意想不到的麻煩。」
「這點你大可以放心。我也無意學習所謂戰爭的藝術，這種殺人的技巧，我一向是厭惡的。」塔提里烏斯頷首道。
萊狄李婭點點，續道：「第二點，就是請你以後不要喊我萊狄李婭，而是喊我萊希亞。這是我在路穆的化名。同時，也請你不要和任何人提起我的真實身份，裝作以前從不認識我就好。」
「這是為何？」塔提里烏斯不解道。
「我一開始取這個化名，只是不想被人認出來，這樣我就不會被抓回錫諾普取了。」萊狄李婭解釋道。
「確實，如果你又被嫁到錫諾普去，那可真是再入魔窟了。」塔提里烏斯深以為然地點頭道，「但是，錫諾普那邊現在早就已經放棄了那樁婚事了，你無需再為此事煩惱。」
觸手怪在心裡暗暗犯嘀咕，萊狄李婭那位前未婚夫到底有多膿包？
萊狄李婭看不起他，拉米達提六世看不起他，連塔提里烏斯這個看上去很古板很正經的人，也覺得萊狄李婭不能嫁給他。
「但是現在不僅僅有這個問題了，哥哥。」萊狄李婭平靜地說道，「皮里蓋烏斯，也就是我們所在的這支軍隊的最高統帥，現在一直在覬覦達尼契斯的軍力。如果他知道我的真實身份，難免不會起什麼歪心思，所以為了伯羅尼撒，也為了達蘇朗的子孫們，我希望我的身份不要外傳出去。」
「唔……確實有道理。」塔提里烏斯沉吟起來，「可是，我帶來的人里有兩千多個伯羅尼撒人，他們幾乎人人都認得你……」
「什麼？」萊狄李婭錯愕道，「他們為什麼會認識我？」
「每年年末的祭祖儀式，你都會跟在父親身邊，他們就是那時候認識你的。」
「只是那樣……他們應該記不住我的臉吧？」萊狄李婭還是抱有僥倖心理。
「你可能小看了你的美貌，萊狄李婭。」塔提里烏斯失笑道，「單單憑你這張臉，就已經足夠讓全伯羅尼撒的男人都記住你了。更何況，你還是父親最有天賦的女兒，是國王和王后最寵愛的孩子。」
「唔……」萊狄李婭有點頭疼地抿起了嘴唇。在她十六年的人生里，還是頭一次為自己的容貌感到煩神。
「問題不大，我們只是需要爭取時間，又不是要把秘密守得滴水不漏。」觸手怪安慰她道，「堅持個一兩年，等你和手底下這兩個軍團熟悉了，皮里蓋烏斯肯定也不敢打你的主意了。」
萊狄李婭秀眉微蹙，好像在思考對策。
觸手怪對她的小腦瓜不抱太多期待，便直接支招道：「其實也沒什麼好煩神的，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你就是他們失蹤了一年的公主的吧。你平時出門的時候再戴個頭盔遮掩一下，隔那麼遠看不出什麼的。你二哥剛剛不也沒認出你麼？再讓你哥注意一下軍隊裡的言論，有苗頭的時候控制一下就好了。」
「嗯……」萊狄李婭微微頷首，便對塔提里烏斯道：「他們只見過我幾面，想來對我的面貌也並不熟悉。以後我出入都會儘量穿著戎裝，只要戴著頭盔，他們想必就很難認出我了。」
「這樣不保險吧？你不可能時時都戴著頭盔。」塔提里烏斯顯然並不贊同。
「其實，並不需要防得那麼密不透風的。」萊狄李婭耐心地給他解釋，「首先，我們害怕的是皮里蓋烏斯想利用我的身份打達尼契斯的主意。但是，等過得一兩年，戰事正酣時，那時我們已經深入厄切斯特的地域，達尼契斯完全鞭長莫及，也不用怕皮里蓋烏斯有什麼歪主意了。其次，路穆的將軍雖然在軍中有很高的權力，但也並非可以為所欲為。只要我在未來起到的作用大到令他無法忽視，他就不敢對我做什麼，而我對此有充足的信心。最後……」
她笑了起來：「我也很信任哥哥你。你一定會幫我盯緊軍隊裡的人，不讓他們到處亂傳的，對麼？」
塔提里烏斯張了張嘴，看起來受到了相當震撼。
他平復了一下心情，才開口道：「……你這一年變了很多，萊狄李婭。以前你絕不會想到這麼多事的。」
萊狄李婭小臉一紅。這哪裡是她想出來的，都是觸手怪出的主意。
塔提里烏斯沒有注意到她的異常，自顧自地續道：「你應該知道我在神殿的聲譽，伯羅尼撒的公民們都非常尊敬我。所以，如果我發現有任何人認出了你，只要我要求，他們一定不會說出去。但我無法保證我能發現每一個認出你的人，你知道的，這次軍團里的伯羅尼撒人，超過了兩千，我不可能時時都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那就足夠了。就像我說的一樣，我們沒有必要做得密不透風，拖上一兩年就可以。」萊狄李婭微微頷首。
「好的。希望不會出意外吧。」塔提里烏斯嘆氣道。
「除了我身份的事，我還有一件事要拜託你，哥哥。」
「你說。」
「關於一些事情的……宣傳。」萊狄李婭儘量讓自己的臉色顯得波瀾不驚，「簡單來說，我希望你在向士兵們解釋軍隊中的事情時，把我和皮里蓋烏斯切割開來說。」
「什麼也意識？」塔提里烏斯皺起了眉。
「簡單來說，要讓伯羅尼撒和錫諾普的公民們知道，我和皮里蓋烏斯是不一樣的。皮里蓋烏斯只把伯羅尼撒軍團當成戰爭的工具，只想從他們身上榨出足夠多的油水。但我不一樣，我是真正在乎大家的利益的，因為他們都是我的族人，和我一樣是達蘇朗的子孫。」萊狄李婭的聲音顯得沉著而且堅定，「但是皮里蓋烏斯畢竟是我的上級，軍隊裡不管什麼事，都必須經他的手。所以一些事即便是我提出的，也會以他的名義執行；一些事即便我並不贊成，也可能無法違逆他的意思。所以我需要你的幫助，哥哥。你是帶領他們的人，天生和他們在同一邊。你說的話，他們是肯定會相信的。」
塔提里烏斯重重點頭：「你說得對。因為之前的戰爭沒有真正打起來，兩國的公民都對皮里蓋烏斯沒有一個足夠清醒的認識。絕對不能讓他們在懵懂中倒向皮里蓋烏斯那邊。」
「就是這樣。」萊狄李婭鬆了口氣。
其實這麼做主要是為了讓伯羅尼撒和錫諾普人儘可能倒向她，方便日後徵兵。
但是考慮到塔提里烏斯對戰爭的態度，觸手怪就讓她換了個說法。
聊完正事，塔提里烏斯就坐了下來，開始聽萊狄李婭這一年裡的各種故事。
說是他坐下聽，其實是萊狄李婭硬拉著他要他聽的。
塔提里烏斯本人對這些事好像一點興趣也沒有。
聊了一下午，或者說塔提里烏斯被迫跟著聽了一下午，萊狄李婭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了他。
好吧，也沒有完全放過他。
這之後，她又帶塔提里烏斯認識了一下克里圖媞婭、露西妲和小蒂耶尼魯斯。
然而她並沒有公開塔提里烏斯是她二哥的事，所以另外三人也是反應平平。
就像一場普通的同事見面會一樣。
之後，萊狄李婭本來還打算把新來的伯羅尼撒軍團叫來，和雲雀翎軍團一起拉練一番，好看看成色。
但是被塔提里烏斯及時制止，理由非常充分：伯羅尼撒軍團已經高強度行軍了好幾天，實在沒有力氣再進行訓練了。
而一天之後大軍就要開拔，他們休息的時間不多了。
萊狄李婭只能作罷。
晚上。
屋內，萊狄李婭齊齊整整地穿著睡衣，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
觸手怪也老老實實地端坐在床邊，不敢有半點毛手毛腳。
不遠處，法蘭娜躺在一張小床上，睡得正香。
中城要塞地塊緊張，哪怕是軍官房間，也擠得很。
尤其是最大的一片空位早在幾天前就已經被法蘭娜收拾出來做會客室，這讓這座小小的房間立馬變得比行軍時的帳篷還要擁擠。
如此狹小的空間，光做隔音已經沒有用了，要是萊狄李婭和觸手怪親熱起來，床板的振動都可能直接把法蘭娜晃醒。
萊狄李婭對此恨得咬牙切齒，但也沒有辦法。
誰讓她剛來就被皮里蓋烏斯喊去「出差」了呢？
等她回來，木已成舟，要是讓法蘭娜把收拾好的地方又打亂，那反而顯得很可疑。
反正也只有半個月，先忍忍吧。
萊狄李婭在床上調整了幾下姿勢，最後覺得怎麼樣都不舒服，乾脆坐了起來，轉頭看向床下的觸手怪。
「特雷迪烏斯。」她用魂觸說道，「你覺得我應該告訴克里圖媞婭他們我的身份嗎？」
「……覺都不睡就為了問這個？」觸手怪有點無力吐槽。
「下午帶哥哥去見了他們，我才想起這件事。」萊狄李婭笑了笑，「但我之後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直接不告訴他們就完事了。」觸手怪的回答斬釘截鐵，「他們遲早會知道的，根本不急於這一時。他們都太年輕了，缺乏心機和城府。現在告訴他們，他們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說漏了嘴。這和他們想不想泄密沒關係，單純就是他們還不懂怎麼保守秘密，很容易無意識中把不該說的話說出去。」
「這樣是不是對他們不太公平？」萊狄李婭嘆了口氣，「我們已經瞞了他們這麼久了……」
「你原來在想這個啊……」觸手怪有點哭笑不得，「我已經說了，他們遲早會知道的。不出意外的話，我覺得等皮里蓋烏斯這屆任期結束，你迴路穆以後，就可以告訴他們你的真實身份了，順便還可以告訴克里圖特。不過我覺得他們知道得應該會比這個時間早很多，因為你的身份應該會在那之前就暴露。反正已經瞞了他們這麼久了，也不在乎再多個一兩年吧？」
「嗯……」萊狄李婭看起來還是有點糾結。
「好了，快睡吧，都這麼晚了。」觸手怪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蛋——同時還做賊心虛一樣看了看一旁熟睡的法蘭娜——勸道：「我相信他們也不會在乎這種小事的。你們覺得他們是會為了這點事就鬧彆扭的人嗎？」
「……嗯。」萊狄李婭沉默了一會，才默默點了點頭，「那……晚安，特雷迪烏斯。」
「晚安。」
看著她漸漸閉上眼，觸手怪不由得舒了口氣。但隨即，煩躁便纏上心頭。
一想到後天就要出發前往塔盧斯普萊斯，他就感覺心煩意亂。原因無他，正是為了幾個月前被他「降服」的前塔盧斯「主母」，岳.塔盧斯。
岳，和他一樣，或者說，曾經和他一樣擁有系統的女人。
意志堅韌、城府極深、不擇手段，棘手到觸手怪無從下手。
當初觸手怪靠突施冷箭和最後的一點運氣才勉強「降服」了她，把她的系統奪了過來。
但時至今日，他還是不知道該怎麼對付這個女人。
一想到不久之後又要面對這個難纏的傢伙，觸手怪就頭疼不已。
想想當初自己還打過讓岳做高級打手的打算，觸手怪就覺得很好笑，現在他根本沒有那個雄心了。
雖然說岳前系統持有者的身份確實誘人，因為這意味著觸手怪日後可以把多餘的系統送給她，讓她一躍成為擁有系統的頂級打手，兼具戰鬥和戰略意義。
但是好東西也得有命享受，何況這是一把隨時可能反噬主人的兇器。
「要不把直接她殺了算了，一了百了。」他自暴自棄地想著。
但是那怎麼可能呢？
岳再怎麼說也是塔盧斯的大名人，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看著她。
想不動聲色地讓她在塔盧斯人的大本營里死去，觸手怪自忖還沒這個能力。
「唉。」他在心裡嘆了口氣，愁眉不展。雖然他沒有眉毛就是了。
……
不管觸手怪有多麼不願面對，時間終究在一點點向前推移。
一天後，軍隊在清晨準時開拔，前往塔盧斯普萊斯。
經過十二天的長途跋涉，軍隊抵達塔盧斯普萊斯。皮里蓋烏斯開始和塔盧斯人交涉，要求他們履行友邦的責任，提供補給和輔助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