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血染花溪
葉小天譏笑道:「你這老匹夫,前番對田家姑娘意圖不軌,追殺途中又想殺了葉某滅口。恐怕是擔心惹怒田家,又得罪了我葉小天,早晚招來報復,所以才趁機替楊家出頭,拖楊家下水,替你擋刀消災……是麼?」展伯雄惱羞成怒:「你這小畜牲,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什麼對田家姑娘意圖不軌?你中傷老夫,老夫與你誓不罷……」這時,先前那個綠裳丫頭端著一盤子烤肉興高采烈地走過來。展伯雄狠話還沒摞完,葉小天從盤子裡抽出一隻烤羊腿,狠狠地捅進了展伯雄大張的嘴巴,緊跟著一記衝天炮,正打在他的下巴上。展伯雄一身武功,可惜他沒料到自稱斯文知禮、向來以德服人的葉小天突然就動了手,這一記重拳打得他仰面摔了出去。葉小天緊跟著就撲向曹瑞希,一把揪住他的衣領,用力一掄,竟然把他瘦削的身子掄了起來:「姓曹的,你前番幫助楊羨敏占我土地、毀我莊稼、坑我子民,老子還沒找你算帳。今天你來得正好,新帳老帳,咱們一起算!」葉小天也是實在沒有辦法,他初到貴陽,本打算扮成一個斯文有禮的文明人,作為一個外來戶,一個新晉的貴族,卻是這樣無害的一個乖寶寶,更容易讓土司圈子裡的人們接受他。可惜天不從人願,只是赴場宴會,莫名其妙地就招惹了楊應龍家那隻妖氣衝天的狐狸精,再加上曹瑞希和展伯雄這對貨色出來攪局,葉小天只好把心一橫:既然大家都認為不開化的山民是野蠻人,那我就扮個野蠻人的樣子給你們看看。野蠻人該是什麼樣子?性情衝動,做事不考慮後果,喜歡動用武力,不喜歡動腦……這好辦啊,楊天王最寵的三夫人已經被我捅了,夠衝動,夠不考慮後果了吧?現在我在安公子面前,出手毆打展土司和曹土司,這明顯是個不喜歡動腦子的暴力男嘛。葉小天到貴陽的第二件事是製造和田家結盟的機會。田氏兄妹在貴陽都已經「哭訴」了大半個月了,誰不知道田家和展伯雄有仇,而且田家無力報復?現在他和展老頭兒大打出手,只要田氏兄妹不太蠢,一定會抓住這個機會向他示好,雙方順理成章地就結成盟友了。安公子在一旁目瞪口呆。綠裳丫頭站在安公子旁邊,看得眉開眼笑,這樣好玩的事兒,她可是不常遇到的。葉小天把曹瑞希「呼」地一下扔了出去,曹瑞希只覺天旋地轉,倒在地上站不起來。展伯雄倒在一旁,正從嘴裡拔出烤羊腿,不斷地乾嘔。宋天刀都看呆了,喃喃自語道:「難怪是瑩瑩妹子看中的男人,這性格,真他娘的驢啊!」安公子嘴角抽動了兩下:「何止,展家凝兒,也喜歡他。」宋天刀一聽,眉毛不禁動彈了兩下:「那……他光性子驢還不行,身子也得夠驢才行啊。」這廝看著一臉正氣,想不到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顯然是個悶騷貨。展伯雄終於停止了乾嘔,他猛地跳起來,一個弓步沖拳,狠狠擊向葉小天的胸口。旁邊忽然伸出一隻手,橫掌擋在他的拳頭上,展伯雄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去,一跤撲在曹瑞希身上。文傲及時出現在葉小天身邊,和展伯雄斗在一起。張雨桐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他剛剛繼任土司之位沒有多久,也需要這樣一個展示自己的舞台。可是貴陽之行,密會了幾方權貴,張雨桐卻一無所獲。在銅仁,張家現在不但被於家篡奪了「王位」,頭頂上還壓了一個「太上皇」葉小天,張雨桐只能在夾縫中求生存,卑躬屈膝,苟延殘喘。但是現在,他忽然看到了希望!「殺!給我殺了他!」曹瑞希終於清醒過來。他的兩個貼身侍衛馬上和華雲飛廝殺起來。田夫人端然而坐,仿佛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與她沒有半點關係。葉小天目光一轉,徑向她這邊走來,居然與她同席而坐。田雌鳳本來獨據一桌,看見葉小天坐在對面,微微有些意外。葉小天微笑道:「方才在外面,並不清楚夫人的身份,迫不得已動刀,實是為了自保。否則以夫人如此絕色,葉某憐香惜玉還來不及,又豈忍下手?」田雌鳳似笑非笑地看了葉小天一眼,風情萬種地道:「葉大人所言都有道理,可這世上有太多的事情,是根本不需要講道理的。人家可是既受了傷、又流了血,你說罷休就罷休?」葉小天嘆道:「到了你我這種身份地位,可不是快意恩仇的江湖人了。夫人你不妨好生斟酌一下,冤冤相報何時了,不如一笑泯恩仇哇。」這時,田彬霏和田妙雯兄妹聯袂趕到了。土司們心照不宣地讓路,行注目禮,這齣場的排頭,一時間竟蓋過了安公子。田彬霏和田妙雯終於看到了葉小天。以田妙雯的精明,很容易就看出談笑風生的二人間實際上暗藏著戒備、警惕、試探與敵意。可也不知道怎麼的,一看田雌鳳與葉小天談笑盈盈,她心裡就冒出了一股醋意。田彬霏此時已經意識到「機會來了」,一聲怒笑,朗聲道:「展伯雄,你這老匹夫,居然還敢來貴陽露面,去死罷!」田大公子倒真是全才,琴棋書畫、詩詞歌賦、謀略智慧、打理家族樣樣出類拔萃,武功居然也極高。他一出手,本就在文傲掌下左支右絀的展伯雄更加狼狽了。文傲立即收手,退到了葉小天身邊。曹瑞希武功還不錯,但他雖然從不在乎別人的命,卻很愛惜自己的命。他一直沒有出手,只是馬猴一般在兩個手下身後跳來跳去,吆喝他們殺敵。其中一個手下的刀被磕飛,曹瑞希馬上把自己的刀遞給了他,繼續跳來跳去……田妙雯疾行幾步,快到葉小天席前時又放慢了腳步,很矜持很優雅地斂一斂裙袂,款款落坐。田雌鳳向她嫣然一笑:「數年不見,妙雯出落得愈發美麗了。」田妙雯眸波流轉,笑靨如花:「堂姐這可不是心裡話呢,人家哪比得了堂姐的風情萬種?鳳姐姐的嫵媚妖嬈,女人見了都要心動,何況是男人呢?」說到這裡,她瞟了葉小天一眼,一副很溫柔、很理解、很明白的模樣。葉小天暗暗汗了一把:「什麼情況?怎麼有種幽會情人,突然被老婆捉姦在床的感覺?」田雌鳳掩口輕笑:「堂妹是在笑話人家老了麼?其實啊,一個女人,就算是朵再美的花,也要嫁了人,有了男人的寵愛,雨露滋潤之後才能艷麗無雙。以你的姿色,一旦嫁作人婦,那種風情滋味,只怕人家就要望塵莫及了。」葉小天繼續汗:什麼東東?什麼男人!什麼雨露灌溉!你們兩個女人,要是說私房話,怎麼說都成,在我面前這麼說,要不要這麼潑辣?當我是死人麼!葉小天突然嗅到了一股危險的味道,他眼珠滴溜溜亂轉,很明智地打算開溜。葉大老爺剛擡起屁股,田妙雯的雙眸就定在了他的身上,嬌滴滴地道:「葉長官~~~」葉小天就像中了「定身法兒」,一屁股又坐了回去:「啊!田……田姑娘……」田妙雯嫣然一笑:「人家可不是甜甜姑娘,人家就是田姑娘。」田雌鳳看了看田妙雯,又看看葉小天,莞爾道:「兩位的關係,好像很不一般啊。」田妙雯聽了嫩臉不由一熱,這哪是在跟田雌鳳爭風,分明是看見自己的情郎對別的美貌女子大獻殷勤生了醋意。葉小天正了正身子,對田雌鳳道:「葉某有兩位紅顏知己,與田姑娘相交莫逆,這就緣份不淺了。前些天展伯雄意圖對田姑娘不軌,事敗後想殺人滅口,又是葉某適逢其變出面搭救,因此,算是很相熟了。」田雌鳳挑了挑柳葉眉:「你是說,妙雯是你紅顏知己的紅顏知己,你是她的救命恩人嘍?」田雌鳳故意強調這兩點,本想激起心高氣傲的田妙雯的不悅,但田妙雯卻溫柔地應承道:「是啊,以前就聽瑩瑩和凝兒提起過葉長官,卻不想初相識時,便蒙他救命之恩。葉長官,多謝了。」葉小天爽朗地一笑:「你是瑩瑩和凝兒的義姐,不算外人,客氣什麼?」田妙雯笑得更甜了:「不是外人,卻也不算內人。救命之恩,還是要謝的。」厚臉皮的葉大老爺又開始臉紅了,他忽然發現,兩個心高氣傲的女人開始撕逼的時候,原本溫柔的小貓兒也能亮出利爪獠牙,那種潑辣,他一個大男人也吃不消。什麼外人內人的玩笑話,葉長官總不好當著外人的面調戲自己大姨子吧?這時安府大管家終於帶著一隊人馬匆匆出現,一場混亂終於結束。田彬霏大罵展伯雄,葉小天和曹瑞希對罵,展伯雄又大罵葉小天。走馬燈的混亂罵戰中,展伯雄心想:「田家執意找我麻煩,葉小天也是個不安份的主兒。我看葉小天和田妙雯眉來眼去,恐怕早他娘的勾搭成奸了。找個他們在一起的機會一併除去,嫁禍給田夫人,我就解脫了。」曹瑞希被葉小天罵得渾身發抖,咬牙切齒地想:「殺了葉小天,嫁禍田夫人。有楊天王頂缸,曹某泄了心頭大恨,還不必承擔任何後果,大妙!」張雨桐一直躲在陰暗處,悄然露出猙獰的獠牙:「幹掉葉小天,嫁禍展、曹兩家,我再對付於珺婷,奪回銅仁之主的地位,大有可期啊!」……崑崙雅集草草結束,葉小天等人離開後揮鞭如雨,疾馳如飛,在貴陽城裡兜了幾個圈子,擺脫明里暗裡幾支追蹤的隊伍,回到了他的住所。他今天得罪的人太多,不能不小心啊!次日,葉小天去拜訪石阡童家。童家聽說臥牛長官司的葉長官登門拜訪,立即大開中門,由童氏家主童雲攜童家在貴陽的所有重要人物一起相迎。童家久受播州楊氏覬覦,作為石阡副長官又飽受曹家打壓,內憂外患,早就不堪承受。現在展家又和曹家做了同路,童家必須得另找幫手,而且不能鞭長莫及。如此一來,葉小天受到童家的重視就不足為奇了。更何況童家依舊在田家秘密控制之下,田家已經授意他們要尋找機會和葉小天結盟,雙方的會晤自然水到渠成。葉小天上午登門,直至傍晚才離開,等他離開時,雙方已經仿佛交往多年的膩友。葉小天回到府中,收到一張拜帖,打開一看,泥金的拜帖,內貼的卻是一張桃紅色的小箋,這是薛濤箋,又名「浣花箋」,打開,箋上便有淡淡幽香撲入鼻端。「誠邀葉君於明日巳時末刻,花溪小聚。宋!」葉小天一瞧那個宋字,馬上就想到了偉岸俊朗的宋天刀。宋家毫無疑問是葉小天此行貴陽最想結識的人家之一,也是四大家中最佳的合作選擇。此次貴陽之行,就是他走出銅仁,走向更高目標的第一步。田家已成為他的合作對象,如果能夠再搭上宋家這條線,對他的發展尤為有利!宋家在水東,又是實打實的天王級大土司,遠交強國,近攻弱鄰,他才能趁勢做大。……次日一早,葉小天只帶了毛問智和華雲飛還有一隊隨從武士,瀟瀟灑灑地直奔花溪。花溪位於貴陽南郊,葉小天曾在此和果基格龍決鬥。湖心島上小亭中,此時只有一人獨立,白衫如雪,負手遠眺。葉小天暗贊:「不愧出身豪門,真能裝逼!」亭中那人驀一回身,眉目如畫,巧笑倩兮。葉小天剛剛還在遺憾如此美景,卻要和一個糙漢子約會,如今真的如他所願,來了個香扇墜兒般嬌小可愛的小美人兒,他卻像是見了鬼。眼前這明眸皓齒的小美人正是前日在安家「崑崙雅集」遇見的那位綠裳丫頭,葉小天吃驚地道:「咦?是你!你家公子呢,安公子也來了?」葉小天伸著脖子左看右看,這巴掌大的一個小島,哪有地方藏得下安公子?那小姑娘頓足道:「你這個白痴,哪隻眼睛看見我是安家的小丫環了?前日我穿條裙子,居然與安府丫環同款同色,心裡已經很鬱悶了,你還取笑人家!」葉小天目瞪口呆:「那你是誰?」小姑娘雙手一背,傲嬌地揚起下巴:「水東宋曉語,你有沒有聽說過?」葉小天很誠實地答道:「真沒有!」宋曉語姑娘聽了葉小天的話不禁氣結,臉頰可愛地鼓起來,像只可口的紅蘋果。葉小天忍不住笑道:「你是宋天刀的妹妹?」宋曉語翻了個白眼兒:「本姑娘就是宋曉語,為什麼非得說是我哥的妹妹,他很有名麼?」美女是有特權的,而且……貌似她說的也確實很有道理,葉小天只好點點頭:「原來是宋家大小姐曉語姑娘,久仰久仰,失敬失敬。」前日宋氏兄妹赴崑崙雅集,葉小天誤以為宋曉語是安家丫環。宋曉語玩心頓起,將錯就錯,賣傻裝萌,宋天刀對這個小妹子寵溺異常,也不戳穿,才導致這場誤會。宋曉語笑逐顏開:「這還差不多。我都等你好久了,你為什麼這時才到?」葉小天一邊往亭里走,一邊道:「可是根據我們約定的時間,我來的只早不晚啊。」宋曉語氣鼓鼓地道:「可我到了你還沒到,害我等了好久好久,這難道不是你的錯?」葉小天用力點了點頭:「是!漂亮姑娘,可以任性的。」宋曉語笑靨如花:「真的嗎,你真的覺得我很漂亮嗎?」「當然是真的!」葉小天一臉認真:「這還用問麼?就算是瞎子看不到,只聽你那黃鶯般悅耳的聲音,都能知道你是一個很漂亮、很可愛的小美人兒!」宋曉語開心極了,往石桌旁一坐,雙臂撐在石桌上,手掌像兩片葉子似的托住花朵般的臉蛋,笑眯眯地看著葉小天:「不錯,不錯,你果然是個好人。」葉小天有點好笑地在對面坐下,心中微微有點失望,他以為是宋天刀有意結納,沒想到卻碰上這樣一個天真的小丫頭,很顯然自己會錯情了。葉小天清咳兩聲問道:「不知宋小妹邀我今日前來,有何打算?」「我對你很好奇,所以想見見你。」宋小妹笑眯眯地看著葉小天,有點含情脈脈的味道:「見了你之後,果然沒讓我失望,我現在越來越喜歡你了。」「喜歡我?」葉小天微微挺起了胸,男人嘛,被美女喜歡,總會從心裡感到得意與滿足。雖然瞧這姑娘可愛得一塌糊塗,天真率直得一塌糊塗,葉小天還是正氣凜然道:「姑娘很漂亮也很可愛,葉某也很喜歡。不過我已經有了心愛的女人,姑娘這番美意,葉某隻好心領了。」宋小妹那雙漂亮的大眼睛驀然瞪大了,她吃驚地瞪了葉小天片刻,忽然笑得花枝亂顫:「哈哈哈哈……你真是太好玩了!我就喜歡你這個臭美的勁兒,拿自己當塊寶,也不管人家稀不稀罕。我現在知道瑩瑩姐為什麼那麼喜歡你了,你這人……真好玩兒!」葉小天聽了大為泄氣,敢情今兒是便宜小姨子相姐夫?還大老遠的挑了花溪這個地方。哥起個大早出門,很容易麼?這種閒極無聊、精力過盛的女孩子啊……前日在安家「崑崙雅集」,葉小天誤以為宋曉語是安府小丫環,加上當時林中燈光昏暗,他並未仔細打量這位豪門小姐的長相。此時天色晴好、風景宜人,宋曉語為赴約還精心打扮過,葉小天也不由得為這個俏麗的少女那光彩奪目的風姿所傾倒。眼前的少女正值及笄之年,比「豆蔻梢頭二月初」少了幾分青澀,多了幾分明媚和俏皮。豪門世家的出身,不僅腹有詩書氣自華,而且錦衣玉食、嬌生慣養,皮膚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像牛奶般白皙幼滑。宋曉語身材嬌小,卻比例甚好、身姿挺拔。尤其是裁剪合體的衣衫柔滑貼身,胸前兩座峰巒如花蕾初綻,楊柳枝般細腰下傲然凸顯渾圓飽滿的臀部曲線,從側面看,曼妙的S 型身體曲線分外誘人。鴨蛋型的臉蛋兒上,細長的柳葉眉,一雙鳳眼笑起來如彎月,透著俏皮可愛。挺直的瓊瑤鼻,花骨朵般嬌艷的櫻桃小口,潔白的貝齒,說起話來如黃鸝嬌啼,仙樂般動聽。女人都有爭強好勝之心,當得知葉小天是夏瑩瑩的心上人,宋曉語就對他產生了莫大的興趣。今天她精心打扮,主動邀約,雖然說出的話對葉小天連譏諷帶嘲弄,其實芳心可可,對葉小天這個傳奇英雄也有傾慕結交之意。在貴州這種少數民族聚居、民風開放之地,女子在未嫁之時,與別的男子發生點小曖昧,本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尤其是豪門貴女,婚姻摻雜了太多其他因素,更是難以自主,自然特別珍惜當姑娘時的自由時光。今日風和日麗、景色迷人,葉小天年輕英俊、風趣灑脫,很討女人喜歡,宋曉語興致勃勃:「今天你陪我游花溪好不好?」這時,就見一具竹筏自上游悠然而下,竹筏上一個女子娉娉婷婷地站著,風姿曼妙,仿佛搖曳的花枝,蕩漾出萬種風情。葉小天目芒一縮,神情凝重地道:「田夫人!」這時宋曉語也看清了那筏上的美人兒,葉小天和田雌鳳之間的恩怨她當然清楚,本能地以為田雌鳳是來尋仇的了。田雌鳳很喜歡花溪的景致,倒不曾想過會在這裡遇到葉小天。她雖滿腔恨意,但是想到楊應龍的謀劃,又消彌了殺機。眼見葉小天拉著那位姑娘向石階橋跑去,倒是有些好笑起來。竹筏加快速度,追上了葉小天,田雌鳳微笑著揶揄道:「葉長官,何故倉惶似喪家之犬?」葉小天扭過身去,訝然道:「啊!田夫人,幸會,幸會!在下和宋姑娘本來是比賽誰先趕到岸邊的,不曾看到夫人駕到,失禮失禮。」葉小天見已被追上,情知田雌鳳如果要殺人,只需一聲令下,在那兩個龍虎山高手面前,自己絕對逃不掉,所以乾脆放棄逃跑,說出宋曉語的身份正是為了拖延時間。田雌鳳果然把注意力轉向了宋曉語,恍然道:「原來你就是西望山上一曉語的宋姑娘,不錯不錯,如此人品,倒真配得上他!」葉小天趕緊擺手道:「夫人誤會了,在下和曉語姑娘,其實只是初相識……」宋曉語打斷葉小天的話:「夫人前日受了重傷,這麼快就好了?今日居然有雅興游花溪。」葉小天額頭冒汗:這丫頭怎麼這般不知輕重,如果把她刺激得發怒,真要下殺手怎麼辦?幸好此時華雲飛、毛問智等人和宋家的侍衛已衝到面前,如臨大敵地盯著田雌鳳一行人,葉小天心中才稍稍安穩了些。田雌鳳冷冷地對宋曉語道:「蚊子叮一口也算傷麼?啊!我倒是忘了宋姑娘身嬌肉貴。」宋曉語道:「那倒是,本姑娘如果腿上挨了重重一刀,是絕不會沒兩天就跑到花溪賣弄,怎麼也得靜養個十天半月才成啊,比不得夫人如此剽悍!」葉小天已經快急出了汗,不停地向宋曉語擠眉弄眼。宋曉語氣呼呼地說罷,瞪了葉小天一眼:「你老人家中風了啊,嘴歪眼斜的做什麼?」葉小天登時嘴歪眼斜,啊啊地說不出話來了。宋曉語不禁又好氣又好笑,嗔道:「你還真裝傻啊,有人信麼?」葉小天失聲叫道:「田姑娘!」田雌鳳盈盈地瞟他一眼,抿嘴笑道:「你也不必奉迎,我說過既往不咎,就不會再追究。妾身早已嫁人,連女兒都生了,叫聲姑娘可嫌有些晚。」「他叫的是我,可不是你,堂姐大人!」田雌鳳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清冷的聲音。田雌鳳霍然扭頭,就見又一道竹筏飄然而至,一位佳人俏立船頭,正是田妙雯。田妙雯並非偶然巧遇,卻是追葉小天而來,目的是趁熱打鐵,製造兩家公開合作的契機。田雌鳳臉色微冷:「原來是妙雯堂妹!」宋曉語卻很開心地向田妙雯招了招手:「未來小姑,還不快來拜見未來大嫂。」田妙雯的嘴角抽了抽,板著臉道:「宋姑娘好!」宋曉語嘟起嘴兒自語道:「哼!現在不肯叫,早晚還不是要叫?比你小,我也是嫂子!」沾沾自喜的模樣頗顯得意。葉小天驚訝地看了她一眼,這才知道這位宋家大小姐竟然與田彬霏訂了親。叢林之中一處酒家,曹瑞希和展伯雄靠窗坐著,竹簾兒半卷半垂,遮住了陽光。「老展,你說怎麼辦?田夫人也在當場,此時出手,誰還相信是田夫人下手?你我昨日可與葉小天大打出手過,那時必然要疑心到你我頭上。」展伯雄眉頭緊蹙:「此時下手確實不妥,不如暫且撤兵,反正他在貴陽會停留一段時間,我們總能找到機會下手。」山林的另一側,一隊殺手整裝待命,腰間無鞘的佩刀,身上青色的勁裝、倒卷千層浪的綁腿,乾淨利落。張雨桐負手而立,靜靜地聽人稟報著。一個青衣首領悄然靠近,低聲道:「大人,如果此時不宜下手,我們不妨另找機會。」張雨桐的眼睛微微眯起:「葉小天與田夫人有仇,田夫人與田姑娘不諧,田楊兩家有怨,葉小天要和田家、宋家結盟。如此錯綜複雜的關係,正適合亂中取利!」張雨桐微微昂起了頭:「田夫人在場,就能證明不是她主使?越聰明的人越不會這麼想,何況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替我背黑鍋!把他們幹掉,能幹掉哪個就幹掉哪個。動手!」數十個青衣人像群狼一般,從叢林中殺將出來……葉小天等人大驚,眼見事變倉促,田雌鳳在兩個龍虎山高手的護衛下,迅速撤往湖心亭。葉小天拉著宋曉語一路急奔,田妙雯的竹筏緊緊跟隨,所有人都撤到了湖心亭。他們帶來的護衛也一邊撤退,一邊阻擋殺手。曹瑞希和展伯雄正欲帶人離開,忽又得到消息,二人不由面面相覷:「大批殺手?這是誰派的人?」曹瑞希陰笑道:「被刺殺的人敵我混雜,如果殺人的人也是來路眾多,誰還有本事理順這團亂麻?你我各出一支人馬,分別加入戰團,讓他們亂上加亂!如果能殺得了葉小天最好,如果殺不了……宋家、田家、楊家,四大天王卷進了三家,這局勢想不出亂都不成。到時候,他們互相猜忌,什麼舊帳都會翻出來,你我二人正可從中取利。」展伯雄興奮地道:「不錯!他們互相征伐,必定元氣大傷,你我說不定有機會更進一步!」二人對望一眼,眸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忽然一起放聲大笑起來。殺手們搶的是一個先機,其實不管是田妙雯、宋曉語,還是葉小天和田雌鳳,攜帶著的侍衛都不少。他們在亭中堅守了小半個時辰,四周水中已然盡皆浮屍,水色泛紅。宋曉語捂著眼睛鑽進田妙雯的懷裡:「好殘忍!真的好殘忍!」田妙雯被她在胸口擠來擠去,沒好氣地嗔道:「離我遠些!」宋曉語一轉身,又鑽進了葉小天的懷裡:「太殘忍了,看得人家心尖兒直顫……」田妙雯沒好氣地又道:「你還是靠著我吧!」死守湖心亭總不是長久之計,一行人從亭里突圍後沖向岸邊。忽然,鬱鬱蔥蔥的叢林中就發一聲喊,又有無數的黑衣殺手舉著長刀蜂擁而來。曹瑞希的這路殺手奇兵突出,正在湖中激戰的侍衛們見了頓時一呆。張家的殺手也是一呆,不過他們很快就弄清了敵我,幸好大家衣衫顏色分明,否則想不亂套都難。眾人狼奔豕突之際,又殺出一隊黃衫的殺手,這是展伯雄派來的人馬,徑直撲向葉小天。此時葉小天身邊斷後的幾名侍衛正與追上來的殺手糾纏,葉小天又是赤手空拳,不由倏然變色。危急關頭,毛問智突然大吼一聲,掄起鋼刀撲了上去。葉小天喊道:「老毛,快回來!」「大哥快走!」毛問智匆忙間扭頭大叫,一邊喊,一邊拼盡全力揮舞著手中刀。葉小天被田妙雯和宋曉語拉拽著逃命。毛問智畢竟不會武功,全憑一股蠻力阻敵,很快,他的刀被磕飛,眾殺手蜂擁而上……「老毛啊!」葉小天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只覺心尖兒頓時一痛。一名殺手沖近了,一刀向田妙雯當頭劈去。葉小天趕緊伸手,把田妙雯拽到了自己身邊。殺手一刀劈空,大喝一聲,刀光又匹練般倒卷回來。田妙雯並不懂武功,躲過了第一刀,第二刀是萬萬躲不過了。生死關頭,不知怎的,她竟沒有去看那攔腰揮來的一刀,反而扭頭看向葉小天。葉小天迎上了她的目光,田妙雯向他粲然一笑。許多話已來不及說,也不必說了,原本有些朦朧的心思,突然被死亡之光照得透徹無比,她用力握緊了葉小天的手。「鏗!」一串火花在田妙雯腰畔炸起,那個殺手踉蹌後退,一隻蘭花般美麗的小手握著一泓秋水般的長劍,擋下了這致命一擊。隨即那持劍的人就飛掠而出,左一劍、右一劍,身法似鬼魅般一沾就走,每一出劍,必中一人咽喉。葉小天站在那兒看得心驚膽戰:「你小心點兒啊,你不要亂跳啊,你不要硬碰硬啊……」眾殺手撲向那身形如鬼魅的女子,那女子劍幻霞光,赫然正是於珺婷,她已有了身孕,這麼上躥下跳的,難怪葉小天看了要提心弔膽了。於珺婷趕回他身邊時,飛快地瞄了一眼葉小天緊握的田妙雯的小手,心裡登時泛起了酸氣,本來擔心得要死,卻怒氣沖沖地質問道:「為何不帶文傲同來?」於珺婷本來留守銅仁,忽聽張雨桐秘密去了貴陽,便急急趕來。到貴陽當然先要去見見她的小情人,得知葉小天去了花溪,於姑娘就酸溜溜地趕了來,結果恰好救下了這幾人。葉小天聽她一問,神色頓時一黯,還是大意了,如果真把文傲帶在身邊,老毛也未必就會喪命。這時眾殺手又鍥而不捨地衝上來,於珺婷護著葉小天斜刺里衝去,至于田姑娘和宋姑娘,自求多福吧,死了最好,如果不死,被人一刀破了相,那也是極好的。於珺婷帶的侍衛們此時趕到了,護著葉小天等人且戰且退,到了林外一處草坡上。草坡上停著一輛馬車,馬車外表也看不出有多豪綽,但是車廂極為寬闊,這可是於珺婷一路趕來貴陽的坐車,起臥方便都在其中。如今塞進田妙雯、宋曉語和葉小天,其實也不算太擠,只不過葉小天的左腿疊著田妙雯的大腿,右腿貼著宋曉語的大腿,兩手沒地方放罷了。「火速回城!」於珺婷吩咐了一句,回身一看……葉小天馬上站了起來:「你坐,你坐!」於珺婷哼了一聲,心道:「算你識相!」於珺婷走過去在田妙雯和宋曉語中間坐了,看看左邊,再看看右邊,頓時產生了嚴重的危機感。左邊這個狐媚子,一看就是禍水;右邊這女子仿佛酸酸甜甜的青蘋果,姣好的體態、俊俏的面孔、清純的稚氣,那是另外一種誘人的味道。葉小天這個王八蛋哪來的這種齊人之福,到貴陽才幾天,就有這樣兩位人間絕色為伴?「等我回去,一定要找他好好算算這筆帳!」於姑娘正發著狠,宋曉語向她甜甜一笑,伸出手來,道:「我叫宋曉語,姑娘是?」田妙雯向她微微頷首,矜持地道:「我是田妙雯,姑娘是?」姓宋?姓田?於珺婷忽然發現比姓氏自己也比不過人家,頓時有些英雄氣短了:「回去之後,還是不要欺負他了。男人啊,有時是要當小孩子哄的……」葉小天看到追兵越來越遠,危險已經解除,可心頭的悲哀卻越來越重。他從不相信老毛能有什麼用,最初他只是出於憐憫,收留了這個渾渾噩噩一輩子的渾人。再後來相處日久,便有了一份兄弟感情,但葉小天依舊認為這位仁兄文不成、武不就,除了插科打諢,給大家帶來一些笑料外,簡直毫無可取之處。然而,危急關頭卻是毛問智救了他的命,這對葉小天觸動極大。他心裡越是不曾重視過毛問智,這時就越加的難過。進城後,馬車直奔葉小天的住所。眾人下了車,走進院子,葉小天也不進屋,就在院中一隻石輾子上坐了下來,看向於珺婷,啞著嗓子道:「你怎麼來了?」於珺婷見他眼睛發紅,從未見過他這副模樣,不禁有些害怕,怯怯地道:「我收到消息,說張雨桐秘密來了貴陽,擔心他有什麼打算,所以我就……」「張雨桐?」葉小天目芒收縮了一下,扭頭對李秋池道:「查查他今天在哪裡,不管他去了哪裡,只要不是公開場合,沒有可靠的人證,那他就有重大嫌疑!還有曹瑞希和展伯雄,一個個的給我查!」李秋池見葉小天終於有些振作起來,忙道:「是,卑職這就去查!」葉小天就那麼定定地坐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人喊馬嘶,葉小天聽見聲音,立即站了起來,疾步搶出院子。華雲飛迎上來,悲聲道:「大哥,老毛他……」看到華雲飛眼中的淚光,葉小天心中一沉,最後的一絲希望也破滅了。葉小天的拳頭慢慢攥了起來,攥得緊緊的,半晌才悲笑一聲道:「雲飛,你說咱們兄弟,從葫縣開始,左一次右一次的被人坑,為什麼?」華雲飛囁嚅著沒說話,他本想說「向來只有大哥你坑人,何曾被人坑過?」可仔細一想,雖然最後想坑葉小天的都挖坑把自己埋了,但哪一回是葉小天主動惹事?葉小天長長吐出一口濁氣,一字一句地道:「兄弟,人不狠,立不穩吶!」黃昏,夕陽灑下餘暉,張雨桐一身獵裝,騎著一匹高大的棗紅馬,馬股上搭著好多獵物,兔子、獾子、野鴨,甚至還有一頭小黃羊,看來是郊行遊獵滿載而歸。張雨桐沒有趕回他的住處,他一早就派人下貼,約了幾位朋友今晚到「鴻雁樓」飲酒,如今這個時辰正好直接去鴻雁樓。鴻雁樓今天已被他包了,受邀而來的客人都是與張家有故舊交情的土司權貴子弟,如今已經有幾家的少爺先到了,正散坐在樓上喝茶閒扯。張雨桐邁步上樓,在席上坐了,與眾人強顏歡笑地等候其他賓客。張雨桐在獲悉行刺葉小天失敗的消息之後,立即離開花溪,從南面繞到了西面的山野中,當真打獵去了。這場酒宴是他一早就與人約好的,如果行刺失敗,這就是他遮掩行蹤的理由;如果成功,這就是他的慶功宴。如今事敗,張雨桐心中有些忐忑。在銅仁時,他已經被葉小天層出不窮的手段搞得有點患了「恐葉症」,此時想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就有那麼大的勇氣,悍然下令動用死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