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腥風血雨(七)
在蘭家處於亂戰同一時間,與蘭家實力相當的關家則是另一種景象。萬籟俱寂之時,關家的家主關沛本已沉入夢鄉,在三夫人溫柔鄉的懷抱中尋得片刻安寧。在喊殺聲四起的第一時間,他便從自己三夫人的床上跳了起來。畢竟他也是武人出身,在短時間的慌亂之後,迅速披衣下床,心中暗自揣測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與蘭俊航對蘭俊航的深切關懷不同,關沛的心中似乎從未真正為女兒關風月擔憂過。關風月身為虎威將軍,性格剛毅,行事果決,但她畢竟是半路出家,難聽點就是關沛從戰場上撿來的,之後雖然有大批資源傾斜在她身上,可她還是「不領情」,常常與父親關沛意見相左甚至公然對抗。關風月的叛逆不僅體現在戰場上英勇無畏,更在於她從不主動與家人通信,即便是陪同他一起出征的長子關睿和三子關合,也只是偶爾通過書信傳遞消息。這樣的關係之下,使得關風月前線作戰時從不與家中聯繫,往後漸漸成為了一種無需言明的默契。這段時間每當戰報傳來,關沛看到的都是皆是捷報頻傳,想必梁軍不久便能攻克魔國國都臨津,凱旋而歸了!可沒料到征西大軍還未返回,宣泰城內卻先一步陷入了混亂。「哪來的叛軍,守城的難道都是廢物嘛!就算當年老夫手下最差勁的親自來,也不會打成這個樣子!」關沛初聞喊殺聲,甚至誤以為魔軍已經兵臨城下,一邊穿衣服一邊破口大罵。「老爺!三夫人!下人來報!」待到關沛合三夫人陳氏端坐於關府中堂,府中的管家匆匆趕來,帶來了更為確切的消息。「一股不明身份的叛軍悄然潛入宣泰城,與宣泰城守軍激烈交戰!現在到底打成什麼樣,還沒有準信。」身邊的三夫人聽後更是火上澆油,她一邊忙著整理衣物和妝容,一邊罵道:「這些守軍真是廢物!平時拿著銀子吃著米糧,到了關鍵時刻,卻連一群叛軍都擋不住!依我看,那些丘八吃糧都吃到狗肚子裡去了,就應該去吃掛落!!」管家神色緊張的答道:「老爺,現在夜色太濃,敵我難辨,局勢混亂不堪!」他瞧了一眼關沛的臉色,又道:「據報,宣泰城軍械庫和兵部已經燃起大火,是否需要派下人進一步探查?」「兵部和軍械庫起火了?」這叛軍膽子也太大了,竟敢攻擊兵部和軍械庫,看來這已經不是一般的叛軍了!有點不好對付啊!驚訝之下,關沛卻聽到管家道:「見過二少爺、四少爺和五少爺!老爺和三夫人就在屋裡。」正說著,關家的二子關錄、四子關山、五子關毅從外面匆匆走入中堂。除去正在前線征戰的長子關睿、三子關合以及六女關風月,關沛在宣泰城中還有三個兒子在:二子關錄經營著皮貨土產生意,又出租倉庫,籌建南北商隊,生意做的有聲有色;四子關山手下有五家酒樓,還有其他不少店鋪商號等產業,在宣泰城內頗有名氣;五子關毅則在宣泰書院執教,也是個遠近聞名的學究。「爹!你可想想辦法!」關錄一進門便焦急地說:「那些叛軍突然來襲,不僅搶了不少貴重皮貨,還把我的倉庫給一把火燒了!」他的聲音滿是無助,畢竟那倉庫里存放著他不少貴重貨品,這些本來就是要在冬季發賣的皮貨,價格不菲。關山緊隨其後,神色慌張:「爹,現在那些叛軍到處都是,大街上都在殺人!不僅僅是那些酒樓茶館,還有咱們關家的戲園子、當鋪和糧店!二哥的倉庫里可放著我好些貨物!您得趕緊想辦法,不然咱們在關家在宣泰城的產業可都要完蛋了!」相比之下,作為讀書人的五子關毅顯得更為冷靜,他提議道:「爹,留在這裡叛軍可能會對關家不利!要不我們讓下人留下值守關府,先帶著貴重物品跑出城去,等風波平息了再回來?」「都閉嘴!讓老夫好好想想!」三個兒子裡有兩個在自己面前嘰嘰喳喳,只是為了自己產業安危,更讓關沛心中惱火不已。但想想現在關府的豪奢用度,哪一個不是自己三個兒子掙來錢補貼給關家自己的?更不要說自己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還在前線幹著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想到這裡,關沛又猶豫起來,有些割捨不下這些產業。唉,畢竟都是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誰又能捨得錢呢?他深知此刻城內敵我難辨,局勢如同迷霧一般複雜。更重要的是,他那關家軍此刻遠在征西前線,想要調集回來平叛無異於痴人說夢!至於關鍵時刻去親近叛軍或者向梁世宗表示忠心,這種站錯隊就可能兩頭不討好的事情更不能做。面對這樣的困境,關沛既不願做那第一個站出來冒險的「出頭鳥」,也不願坐以待斃,萬一叛軍看上這裡,將此地團團圍住,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這個時候,走為上策!「遙想當年老夫帶兵的時候,揮斥方遒,大殺四方!哪有現在這種窘境!先不管那些產業,保命要緊!收拾貴重物品,準備出城!城門那邊老夫來處理,你們去叫醒其他幾位夫人,再組織下人,將值錢的財物裝車!老夫在城外購置有一處莊園,鮮少去住,可先去那裡暫避風頭!」他記得,多年前自己曾在城外購置了一處莊園,那裡環境清幽,遠離塵囂,且距離宣泰城不過十里之遙。當今之計就如五子關毅說的一般,先跑出城去,等風波平息了再回來!如今,年過六旬的他卻只能帶著家人東躲西藏,這讓他不禁感到一陣悲涼之意。命令一出,關家上下立刻行動起來。除了三夫人,其他四位夫人被喚醒後,雖然心中驚慌,但在關沛的安撫下,也迅速投入到收拾細軟的行列中。下人們更是忙碌不已,有的忙著搬運金銀珠寶,有的則忙著打包書籍畫卷,整個關府瞬間陷入了一片忙亂之中。……聞氏在夢中猛然驚醒。門外都是吵吵嚷嚷的聲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她輕輕地揉了揉眼睛,仔細傾聽,只聽得外面人聲鼎沸,夾雜著慌亂的腳步聲和偶爾傳來的驚呼。聞氏心中一驚,外面是不是發生了什麼?「這外面是怎麼了?難道出了什麼事?」她雖身為關家的六夫人,但性格溫婉,不爭不搶,與其他幾位夫人相比,更顯得逆來順受、唯唯諾諾。只有在關風月回來的時候,她才會因為女兒的庇護而稍稍膽大一些。但此刻,關風月已經去征西前線作戰近兩年,音信全無,那幾位夫人更是仗著自己「明媒正娶」的身份,不僅明面上對聞氏冷嘲熱諷,甚至暗地裡使壞。聞氏匆忙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只見外面僕役侍女全都在匆忙地搬運貴重物品。一口口箱子被打開,裡面裝滿了金銀珠寶;一匹匹綢緞被疊好,準備裝車。這是要做什麼?聞氏心中疑惑,她攔住一個僕役問道:「你們都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半夜搬東西?外面發生了什麼?」那個僕役神色緊張,一見是六夫人問話,匆匆答道:「見過六夫人!有叛軍在宣泰城打起來了,幾位少爺回來說外面到處都在殺人!老爺讓關府上下把值錢的東西都搬走,出城避難!六夫人,你也趕緊走吧,車駕已經準備好了!」說著,那僕役說罷便搬著幾卷字畫,匆匆離開。「叛軍!」聞氏聞言也是心中一暗,宣泰城已經太平了不少日子,怎麼突然亂起來了?她雖然性格軟弱,但也不是沒有見識的人。一旦叛軍攻入城內,後果將不堪設想。她嘆了口氣,看著連一個僕人侍女都沒有的廂房,回去收拾了自己為數不多的私人物品,然後走出房間,準備跟隨眾人一起出城。從關府內部走出來,一路都是吆喝著搬運東西的僕人侍女,身背布包行囊的聞氏在其中格格不入。踏出自己許久沒有出去的關府大門,深吸了外面一口空氣,卻只聞見焦糊味和淡淡的血腥味。門口的街道位置,她一眼便見到外面已經是滿載的車隊。然而,當她要上馬車的時候,卻被一隻戴滿華貴珠寶的手給擋了出來。「等等!」只見三夫人陳氏站在馬車前,陰陽怪氣地說道:「喲,這不是六夫人嗎?你也想上這馬車?」聞氏一愣,她看著陳氏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三夫人,我只是……」「只是什麼?你也配上車?」陳氏打斷了她的話,面露嘲諷:「一個泥腿子出來的也配上這裡,真當自己是鳳凰了?腳上的泥巴都沒撇乾淨,未免也太高看自己!」聞氏的臉色變得蒼白,她低下頭,不敢與陳氏對視。這時,車內的其他四位夫人聽見外面的熱鬧,也紛紛探出頭來,一見是聞氏,紛紛發出嘲諷之聲。「什麼六夫人,你還是和僕人坐一道吧!」「哎喲,你女兒關風月不是很厲害麼?現在怎麼不出來護著關家?沒用的東西!」「聽到了沒,這車可沒你的位置了,要麼留在府里,要麼,你就用你兩條腿跟著吧!」面對眾位夫人的指責與嘲諷,聞氏心中滿是委屈。若是關風月在還好,五位夫人自然不會拿自己怎麼樣,可現在關風月不在,沒了依靠,她也知道自己在這個家中地位卑微,無法與她們抗衡。沒辦法,懦弱的她默默地退到了一邊,只能眼瞧著陳氏趾高氣揚的上了車。「讓開讓開!」與此同時,一個僕役匆匆推開聞氏和其他僕役,飛奔到最前方的馬車位置:「老爺,老爺!出事了!」關沛從馬車中伸出頭來:「什麼事情!快說!」「叛軍包圍了蘭家,蘭府那邊正在打仗呢!」關沛的眼睛猛地瞪圓:「你說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就在一刻鐘以前!蘭家那邊到處都是死人,打的可凶了!」車內的關沛聞言,心中先是慌亂,又是慶幸。他原本以為叛軍只是小規模地騷擾一下,沒想到竟然直接開始攻打蘭家!慶幸的是,先倒霉的不是關家,自己有先見之明,早早做好了準備,不然現在恐怕已經陷入了包圍之中!「快走!給老夫儘快出城!不要管其他東西了!」關沛焦急地喊道。他深知此刻形勢危急,一刻也不能耽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