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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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意隨風起,風止意難平。

  逐日不知第幾輪,深夜我又來到酒吧里,獨自坐在吧檯,聽著我明明一直很討厭的震耳欲聾的DJ,飲下一杯杯伏特加,釅酒入喉卻還是那麼的難咽,但我想醉,清醒時敏感的身心都在向我傳導著痛苦,只有痛苦。

  響爆天的音樂能掩蓋掉自己的心跳,但我沒選擇走向音樂聲更大的舞池,害怕走進人群就會想起媽媽姐姐,我怕見到任何一張熟悉的面孔,想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墮落,所以我離家出走了,沒去學校沒回家,每天醉醺醺的,白天遊蕩在自己都不知道是那的街道,夜幕近就躲到酒吧里賣醉。

  酒吧吧檯上有一個平板電腦供客人使用,我每晚都會用到,打開一個函數變量坐標,輸入R=A( 1 一Sinθ)的數字,看著屏幕上的心形線發呆,每天重複著這無意義的事情。

  姐姐說,我在未知人事的年紀患上家族先天性心臟病,那時候我連自己得了什麼病都不懂,卻抱住媽媽姐姐說自己不想死,後來爸爸簽署了手術知情同意書,媽媽是出差回家後才知道的。

  是的,我和姐姐互換了心臟,和聯想到的一樣,我都記起來了……我身體裡跳動的健康心臟,本來是姐姐的,這是屬於姐姐的心跳啊,這讓我怎麼平靜得下來,誰又能夠接受得了這麼一個狗血結局。

  「餵……餵……你……再來一瓶。」

  趴在吧檯上,需要很大很大聲才能從震耳欲聾的音樂中聽見自己的話,銷酒師不在我這邊,喊了幾次他都沒聽見,我原本就醉到昏昏沉沉的了,一激動手裡的伏特加空瓶子沒抓穩,滑倒摔碎在地,扭頭看著地上碎玻璃又抬頭看旁邊被響聲嚇一跳的人,是個金頭髮的外國女人。

  「嘿嘿,姐姐。」我不由的沖她傻笑,眼前好模糊,像高度近視難以聚焦。

  女人後撤步,似乎在嫌棄我身上的酒氣,場控酒保注意到這邊的狀況紛紛走上前來,她給別人讓道,後退得更遠了,感覺好遠好遠……「姐姐……你不要走……」

  鼻腔瞬間攢聚著酸澀,哽噎的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慌了神地撲了上去,女人嘴裡操著一口聽不清的英語,一邊推搡著,其他人也來幫忙試圖拉開我,外來的力度像惡鬼拉扯著,我覺得快要失去所有了一樣,徹骨的恐懼。

  我死死箍住女人的腰,放聲的哭訴:「我不鬧了姐姐,我不調皮了……你不要走……你告訴我這都不是真的……我真的不鬧了……我不會強迫你做不喜歡的事了……姐姐不要走……我都不要了……」

  「我真的都不要了……那怕我們以後都見不著了,只要讓我知道你還在,只要讓我知道姐姐能好好活著就好了……我真的都不要了!姐姐不要走!」

  「喂!你放開她!」

  身後又來了一道男聲,比別人的要大,一條手臂被他抓著,使勁的想要拉開我,然我越抱越緊,越是有人在後面拉扯我就越想抓緊懷裡的人,昏噩的不知後面自己到底說了些什麼,到最後,我被幾人硬生生拽開雙手,醉酒的神智,我跌倒在地,一手撐著地上的碎玻璃,清醒了幾分,心頭也就悽苦幾分。

  「廢物!你他媽的!你敢碰我女朋友!」一個身體魁梧的男人沖我罵道。

  我看著金髮的外國女人警惕的後退,一直後退,她畢竟不是姐姐啊,不會由著我蠻纏,眼中也沒有絲毫的寵溺,僅是一雙戒備的眼睛。

  號慟崩摧,我失聲發出怪笑,嘲笑自己的無力,嘲笑拿走了本屬於姐姐的一切。

  「罵我。」我對身體魁梧的男人說。

  「廢物!」

  「你他媽的是不是沒讀過書啊?就會這兩個字嗎?」我癱坐在地板上,對他使用激將法:「我,想干你女朋友,你就只會罵我廢物嗎?」

  他攥緊了拳頭,咬牙切齒。

  我知道我目的達到了,繼續刺激他說:「還真是個沒讀過書的蠢貨,女朋友被別人占便宜了都只會罵廢物,真能忍,忍者神龜。」

  他怒喝一聲,終於往我臉上打了兩拳,卻讓我明顯感覺到沒使出全力。

  皮肉的痛苦怎及我心中苦楚,我又開始莫名其妙的怪笑:「不夠,你是不是沒吃飯。」

  他是想再給我幾拳的,被旁邊外國女人拉住了,保安趕來分開我們,先鬧事的我被壯漢攆了出去。

  酒吧後巷,小雨天地面濕漉漉的,我暈沉沉睡在地上,音樂聲散去我聽到胸口的心跳如是刀絞,我承受不了,我想醉,最好醉到不省人事,所以見到有人在喝著啤酒,我爬著過去搶走一瓶灌了下去,然後第二瓶,第三瓶……他們制止無果,看我邋遢的樣子將我當成了流浪漢,在我身上搜查著值錢的東西拿走,最初我並不在意,但有人想摘下我的腕錶,我護住自己的左手,在地上蜷縮著:「不……這個不能拿。」

  這是姐姐送我的限量版歐米茄,怎麼可能給他們。

  離家出走時沒帶手機,現金已經花得差不多了,身上沒有其它值錢的東西,其中一男人非要劫走我的腕錶,我死死不肯鬆開,過程中難辨誰帶的頭,一群人沖我拳打腳踢……事後,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左手腕錶保住了,我還不自覺用右手捂著它,不因不由漫步回到了校園的操場,走過銀杏樹並排的大道:坐在濕漉漉的台階上,想起在這裡曾天真的對姐姐說我就是姐姐的青春,心裡竟開始平靜得可怕。

  「林林!?」

  磅礴大雨隔開了兩個世界,遠處教學樓的石棚下乾涸得像有光射進了深井當中,那個光鮮亮麗的女孩走進落雨的世界,踏起地上的水花,來到我的世界。

  是欣欣姐,她打扮得很漂亮,有別致的首飾和耳璫,在我面前停下時,那耳璫還在輕輕地搖盪,就是神色擔憂。

  「真的是你……你怎麼啦怎麼弄成這樣?芝芝說你離家出走好幾天了,大家都好擔心你,芙姨都報警了。」

  「欣欣姐……」我忽然喊住她。

  「額?」

  「我們分手吧。」

  「什……什麼?」

  「我們分手。」我一字一頓的說。

  「為什麼……」

  我找著藉口道:「我在外面跟條狗一樣,你呢?穿得光鮮亮麗的,沒有我你也可以過得很好……我們不適合。」

  「那你怎麼了嘛?我問你又不說!」欣欣姐喊道。

  「我說了,我們分手。」

  她抓住了我的手,顫音卻努力的讓自己和藹:「你別鬧了好嗎……我們都訂婚了,你肯定是有事的,你好好跟我說不行嗎?你是喜歡我的,我感覺得到的。」

  「欣欣姐……你還記得我們同班級時牆上的名人名言嗎,你知道我印象最深的是哪句……是愛情不過是多巴胺、苯乙胺和後葉催產素組成的化學反應,我不相信那些柏拉圖式的東西,你知道的。」

  「你在騙我,我不同意。」

  她將我的手都拉到她胸前,大眼睛灼灼的:「你看著我說,如果你說你不喜歡我了,那我絕對不會糾纏。」

  「……」

  「你是不喜歡我穿成這樣麼……」欣欣姐放開了我,逐一摘下身上的首飾,像扔垃圾那般丟到水潭一樣的地上:「我不要了,這些……這些……我都不要!」

  雨水打濕了她的臉蛋,卻能分清那濃度不一的淚痕,但我又何嘗不是呢,只是她一定看不出我強忍著淚,因為我都咽進了心裡。

  「不要這樣……」我低著頭,還坐在台階上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角。

  「那你說啊,你不是真的想分手的……」

  我顫抖著嘴唇:「我姐姐快死了……」

  有人說真正的分別,人只有三種選擇,第一是挽留,第二是沉默,第三才是歇斯底里的痛哭,面對青梅竹馬的欣欣姐,我顯然選擇了最後者,卻是怎麼的都擠不出眼淚了。

  「我姐姐要死了……她要離開我了……」我迎上她如潮的眼神,仿佛把我的頭腦洗得一片空白:「我不能對不起她。」

  「什麼?……」欣欣姐僵住。

  我起身要走,寡言半刻聽見她沖我大喊:「林非同你給我站住!」

  轉身見欣欣姐慢慢的行來,她臉上是一種難分惱怒或是堅毅的神色,小皮靴踩著漸漸高了的水位。

  「你姐姐跟我們有什麼關係!你怎麼這麼幼稚啊,你是不是男人,為什麼你一定要逼自己去做選擇題?你是成年人了,你就不能全都要嗎!」

  她神不知鬼不覺的靠在我肩上,語氣柔了下來:「你姐姐是我閨蜜,我也愛她啊……」

  我還是哭了,沒能忍住。

  「死渣男……」欣欣姐啐了我一句,暗戳戳的攬緊了我。

  「我知道你很愛你姐姐……一直都知道……我說過了的,我們三個人永遠都不分開,你當我說的話是屁麼。」

  忽然的,我感覺不到打在身上的傾盆大雨了,也是清醒了。

  欣欣姐逗趣般道:「我們一起面對……不分手了好麼?」

  我都做了些什麼啊,我還要對不起多少女人才能夠清醒過來,像是躲到了母親懷裡的小孩,我嘴唇滾動,細細聲的回答。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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