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畝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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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強與柳艷直到十二點肚子餓了才出門,對面一個皮膚黝黑,短髮方臉,滄桑感十足的中年人,看著不常彎下來的腰硬是彎了個僵硬的弧度,在對面房間門裡打招呼,一臉的熱忱、感激,甚至有點崇拜的感覺。

  「股神,你終於起床了。」

  「一直怕吵著你……對了你的房費,我已經付到下個月了,不成意思。」

  「你是?」

  「我叫胡彪碇,就是昨晚那個……」胡彪碇說到一半看向李強身後出來的柳艷,沖柳艷笑著點點頭沒在說下去。

  「你這是……」李強一臉茫然疑惑,他不想和對方有過多接觸也就沒介紹柳艷,他一天上午都在房間裡,當然不清楚股市大跌而胡彪碇會錯了他的意,在昨天就已經清倉,此時對他自然是當神人對待。

  跟著,聽完胡彪碇的描述,李強也懵了,原來他睡這一上午,出了這麼大事。

  胡彪碇繼續眉飛色舞道:

  「聽了你的指點,我一早開市就用比別人低丁點的價格全部掛出去賣了,偷狗佬那狗日的還擠兌我,說我傻……」

  「結果一上午下來,整個交易所我們那塊,只有我一個人是吹著口哨出來的。」

  「這一上午,我啥都沒幹,就吹著口哨圍著他們轉。」

  「好幾個都流汗了,滿頭大汗啊,我還特意出去給他們買了好幾方手帕。」

  「勸他們,還是回去跑船吧,就他們那腦子,這活幹不了。」

  李強說跌,表面並沒有替胡彪碇賺錢,畢竟他也不懂怎麼用非常規方式做空,就算懂也來不及。

  但是其實價值和作用依然很大,胡彪碇這一上午聽聽看看也知道,現在其他人很多都虧在裡面出不來了,被套牢了。

  有個文化人女工程師據說是大單位辭職出來的,前陣子火大了,名聲響亮,走路都咔咔響,說是準備賺夠一輩子花不完的錢,全家定居國外。

  結果因為私人借貸的高利息槓桿透支太多,今天跪在地上磕頭,求「券商」不要給她強行平倉。

  放開漲幅限制的同時,很多人都忘了一件事,跌幅限制也被放開了。

  但是胡彪碇出來了,壯士斷腕,平衡掉前頭漲起來的,算算還賺了些,所以這簡直就是「救命之恩」,而且它還出氣啊!

  胡彪碇賠著小心說:「股神,我安排了午飯……」

  李強抬手說:「真不是股神,心意領了,不用了。」

  結果李強和柳艷出門找地吃飯,走在路上,一部車在旁邊停下來,胡彪碇從副駕駛下車開門,一臉誠摯道:

  「兄弟,賞個臉,知道你怕麻煩,放心我躲著人呢,絕不往外說,也不敢多打擾。」

  李強躲不過,吃了他重生以來最豪華的一頓大餐,拒絕喝酒,餐桌上柳艷自然看出李強不想與此人深交,也就一直不怎麼說話。

  「股神,你說這幾天,哪支股能漲回來?」席到末尾,胡彪碇問得小心翼翼。

  「不要再叫股神……還有,真的不知道,說了我不懂是實話,反正至少今年,我自己一股都不敢買」,李強誠實說,「你真要玩,就認購證和新股玩玩看吧。」

  他對胡彪碇的態度就是不得罪,也不糾纏。

  這意思……就是起碼一年都回不來了,很可能還會繼續大跌?

  胡彪碇又被「指點」了,心頭一陣後怕,因為這會兒有部分人還想著抄底呢,他聽了也動了心思。

  胡彪碇感激但是苦著臉說:「謝謝……就是認購證現在價格已經爆了,正常買不到啊!我想辦法試試。」

  這一刻李強並不知道,後來,他離開後,這個判斷還是在小範圍內散播出去了,再幾個月後,當上證指數一路從將近1500點跌回400點,再到跌破400點,少數幾個信了的,到處裝逼慶幸,多數沒信的,哭天搶地。

  一個「股神傳說」,就此迴蕩在整個江湖。

  後人論及判斷之準確,眼光之長遠,必提一九九二年五月末,小股神於盛海灘,「鐵口斷一年。」

  李強蘸醋吃了口龍蝦,隨口說:「那你就等著11月份,背幾麻袋身份證去深圳,玩幾手原始股。」

  終於又指點了,胡彪碇「嘻哄」一下站起來,雙手捧上一張名片:「明白了,謝謝兄弟。我平常不打攪你,以後有事,兄弟你一個電話……」

  兩次指點了,一次救命,一次指路,在胡彪碇看來,楊禮昌都不多打攪面前這個小年輕,他是江湖人,自然懂分寸。

  猶豫了一下,李強接了,看一眼,船舶、貿易、工廠,看來不正當業務範圍還挺廣泛,說:「不好意思,我沒電話。對了,別再給我房間送女人了。」

  「一定一定,之前不知道兄弟有這麼漂亮的女人,要是知道哪敢冒昧。」

  晚上回房間,客房服務員敲門送來了一部大哥大,還有兩個精緻的盒子,盒子裡是兩塊朗格這表現階段在國內有錢都很難買到的手錶。

  李強和柳艷在房間裡恩恩愛愛,兩個小時,電話沒響,胡彪碇送了東西一聲沒吭,李強決定先收下。

  盯著擺在茶几上的大哥大看了看,這個怕是要兩三萬吧?按說是該弄一個了,可是用過手機的人拿到大哥大是什麼感覺?

  很奇怪的感覺,大概可以用「害羞」來形容。

  這玩意口袋塞不進,李強又不想在腋下夾個皮包,要用就只能拿在手裡,跟隨時捏著塊黑磚頭似的,打電話就像是拿磚頭拍自己腦袋。

  它要是再大點也好啊,平時可以當把劍斜背在後背上,打電話的時候,可以偽裝肩扛式單兵飛彈。

  把大哥大放在房間,李強又去沙龍坐了一會兒。

  整個氣氛已經完全變了,沉重的低氣壓,一張張暗沉的臉。

  二級股票市場的突然墜落並沒有影響認購證的熱度,恰恰相反,在這種情況下,更多的資金和期待都來到了認購證這邊,不管之前虧了的,賺了的,都虎視眈眈。

  因為認購證就意味著新股,原始股。

  隔天,3號下午,王宮飯店沙龍內成套白板的叫價已然直逼30萬而去李強算了算,現金加上認購證,百萬身家了。

  因為約了謝興吃晚飯,和柳艷呆在房間裡一天也無聊,李強下午提前出門,去了萬國黃埔營業廳。

  場面並不蕭條,只是整體氛圍變得有些蕭瑟,就像後來有人說的,股票這玩意,根本不用看什麼指數,你看當天交易廳多數人的表情,就能知道行情。

  身邊不遠處有兩個人在閒聊。

  一個看著交易廳大門說:「這樣下去,明天那幫子玩『擠妹妹』的估計要失望了。」

  另一個顯然跟李強一樣聽不懂,問道:「什麼擠妹妹?」

  「不知道啊?最近炒股不是熱嘛,天天沒開市就很多人排隊,人太多,擠得凶,後面人要抱著前面人才站得住,所以,就有一批人不買股票也專門來排隊,站排隊的姑娘後面,抱著蹭……姑娘捨不得丟了位置,一點辦法沒有。」

  「……」

  另一位和李強一起無語。

  沒一會兒,謝興從樓上下來了,從後拍了下李強肩膀道:「兄弟,這呢。……柳妹子一個月不見越來越漂亮了。」

  李強扭頭,一手大哥大,金燦燦的手錶在衣袖外面,穿著變化大,神情狀態變化更大,簡單說就是三個月不見,謝興整個人一下就是壕了。

  「哪有,還不是老樣子,哪有謝哥變化大啊。」柳艷微笑著道。

  無可厚非,也沒理由要求每個人都錦衣夜行,李強笑著說:「謝哥。」

  謝興看著這個一個月前就讓他魂牽夢繞的漂亮嫵媚的妹子,白嫩的臉上沒有少女那種青春和稚嫩,卻有一種少婦特有的成熟韻味在眉眼間流露,談笑間眉角那一瞬既逝的媚意,讓人不由得怦然心動。

  一件粉紅色的T恤,薄薄的衣料下清晰的看出裡面胸罩的樣子,甚至能看出柳艷鼓鼓的乳房的渾圓的形狀,纖細的腰肢,修長的雙腿穿著一條白色的薄料牛仔褲,一雙小小的紅色的拖鞋。

  謝興也沒多看,李強的實力他最清楚,在他還是和業務員是對方就能不顯山露水的拿出二十萬,現在只會更多。

  「走,吃飯去……」謝興招手攔了輛出租。

  上車,李強說:「師傅,麻煩寶燕……」

  謝興說:「去和碩。」

  這是兩個飯店的名字,中間大概差了兩個檔次,寶燕是李強之前就訂好的,其實也算不錯了,他打電話的時候說過……

  謝興扭頭說:「兄弟,沒嫌棄的意思啊……就是你也太節約了,你57套認購證呢。」

  最後一句,他笑著,壓低了聲音。

  李強尷尬笑了一下,說:「苦慣了,再說之前第一次搖號……」

  「那這回先我請你。」

  見李強有些尷尬,柳艷插話道:「還是我來,這頓應該我請的。」

  吃飯的時候先是陪謝興喝了兩杯白的,很快,又來了不少謝興的「朋友」,男男女女,奉承著,吹噓著,一直勸酒,有些更是王柳艷身邊湊。

  三分醉,李強趴桌上裝了一會兒,擺手說:「真的喝不了了。」

  「沒事,醉了哥給你在樓上直接開個房間……」

  謝興的變化真的挺大的。

  記憶中三個月前,他還只是個有點小狡猾的經理,同時重情分,怕老婆。

  「嫂子呢?」一起上廁所出來,扶著已經開始亂晃的謝興,李強問了一句。

  謝興一甩手,「別提她。」

  「……怎麼了?」

  「傻逼婆娘前陣子又被人說動了,6000一張偷偷賣了我20張認購證,眼界低到臭水溝里,罵她幾句,還跟我犟。」謝興說完往牆上蹬了一腳,過往的人紛紛退避。

  李強其實挺理解他的,嫂子第一次賣了21張,這次又20張,謝興手裡只剩一套了,這做法,真的很讓人鬱悶。

  「還好,我現在也不止靠那一套認購證賺錢,朋友之間互相幫忙,另外弄了點。」謝興拍了拍李強肩膀,張開手翻來翻去晃了幾下,也不知具體表達是多少。

  股市大熱的情況下,他身為真正的內部人員,大概確實還是有些便利的。

  「謝哥你自己有在買嗎?」李強扶他靠牆,委婉地提醒可能需要注意一些,因為記憶中,深圳那邊好像後來查過一次內部人員,盛海有沒有,李強忘了。

  謝興笑了笑沒說話。

  猶豫了一下,李強又把自己對今年股市的判斷說了一遍。

  謝興擺擺手,「都是朋友的錢,無所謂的……不過,還是謝謝兄弟。」

  當晚,謝興沒有回家,醉了一直說要離婚。

  李強結完帳,打車回到賓館,只見楊禮昌站在門口等他。

  因為有過胡彪碇地騷擾,誠實地說李強並不那麼樂意看到楊禮昌出現在自己面前,他接下來的步調平穩而有序,不願被打擾。

  誰知道會不會因為他來,又引來一幫走私佬?

  誰知道他站房門口,胡彪碇會不會誤讀出什麼?

  看樣子楊禮昌站了有一小會兒了,嘴裡的雪茄還剩半截,濃重的煙霧在房門口瀰漫。

  李強走過去打了個招呼,掏房卡開門,結果房卡過了時間需要重刷。楊禮昌揮手叫過來一個小弟拿卡去了……

  「怎麼,怕打擾啊?」他笑了一下說,「放心,我提醒過了,那撥人不會再打擾你。」

  李強微笑說:「謝謝。」接著他指了指身旁的柳艷:「這是我朋友柳艷,這位是楊哥。」

  「你好!」

  「你好,原來你是小強的朋友啊,那天在大廳里看到你,當時不少人驚為天人呢。」楊禮昌微笑著和柳艷握了個手。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沒一會兒,小弟氣喘吁吁趕到,刷卡開門,柳艷倒了兩杯水,楊禮昌在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掏了支雪茄朝李強示意了一下道:「胡彪碇這人還行,莽了點,沒什麼大奸險。」

  李強搖頭說:「雪茄不會。」

  「他們說這個不入肺,比煙不傷身體」,楊禮昌也不介意,收起來道:「四十多了,錢多了就覺得命精貴,開始會怕死……我老頭前陣子去了。」

  「……節哀順變。」

  「謝謝,沒事的,千番浪里來,一樣逃不過生老病死。臨死前在床邊伺候,他還跟我說,這也是機緣命數,要不是他生這場病,我也不會來盛海,也就沒有現在這光景……你看,老一輩的討海人就是這樣將強,到死他閉著眼睛還下一網,結果撈了條大的。」

  意思里,最初買認購證的主意是楊禮昌父親拿的,其實悲傷還是可以在他的字句間聽出來,話也是事實,這筆財富對於楊禮昌的家族來說同樣龐大,只不過這話李強沒法接。

  「不說那個,對了,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了吧,是上次就聽出來了?」楊禮昌看似隨口不經意,卻眼神篤定地問。

  李強笑著點了點頭,很無害的樣子。

  「之前提醒過自己高看你一眼,結果還是走了一眼」,楊禮昌把雪茄架在菸灰缸上,緩緩說,「十九歲啊,十九歲……以後打算怎麼走?」

  「安穩度日。」

  就這麼兩句,一個已經邀請了,一個已經拒絕了。

  楊禮昌沒再提,接下來的對話變得白了很多,也直接了很多,畢竟已經不是江湖換切口,大佬說話藏機鋒的年代了。

  聊了一會兒海邊那些事,然後又回頭聊了會股票,楊禮昌這回沒收住也進了二級市場,套在裡面的不少。

  李強重複了一遍自己和胡彪碇說過的那番話,楊禮昌顯然已經聽過了。

  他的解決辦法是就扔著,一年不行兩年……財大氣粗的玩法,但主要還是手裡捏著近萬張認購證,有底氣。

  「對了,你這兩天沒事就別往沙龍去了」,個把小時,楊禮昌最後起身告辭,扭頭道:「你身上有多少套認購證,具體知道的人沒幾個,自己別湊上去……」

  「第一次搖號開始,有人一直在護著你,知道吧?……不是我。」他又說了一句。

  李強點頭自從那頓宵夜後,認購證價格一路暴漲,他這個鄉下小子孤身一人揣著「一套」白板整天沙龍里泡,卻連一個用其他手段試探下的都沒有……

  那肯定是這圈子裡有人說話了,而且是難得說話的人,李強又不傻。

  只是這事不說破的感覺,也許雙方都會覺得更好,李強想著,這聲謝謝,最好放在告別時候說。

  楊禮昌繼續道:「這兩天燕京來了幾個大院公子,像是批條玩膩了,準備在認購證上湊熱鬧撈一筆。我被盯上了,王宮飯店背後那個也一樣,開價商量讓一些……馬上第二次搖號,有點急眼。你是小雜魚,沒事,自己不硬湊上去被順手撈了就行。」

  「……謝謝。那些人是?」

  楊禮昌微微側著臉看了柳艷一眼又看了了李強一會,想了想,他跟其他人不一樣,如果是別人也許會覺得李強肯定有什麼高層資源才能步步準確,但是楊禮昌的判斷,他真的就是底層人家的孩子,靠的完全是膽識、分析和判斷。

  所以他問這個問題顯然有點突兀,楊禮昌隨意說了兩個燕京大院子弟的名字。

  李強聽完說:「價格不算太過分的話,讓一點吧。」

  「嗯?」這些人的名聲只在小圈子裡,楊禮昌都是查過才有認知,李強這麼說,他微微有些詫異,「你知道他們?」

  「……聽過姓。」李強心說我怎麼跟你說呢,反正惹不起啊,尤其將來。

  楊禮昌眉頭微微皺了皺,目光溫度有變化,卻是一樣笑著說:「沒事的,我知道他們有些背景,但是我拿完該我的就會回去……至於得罪,在我家的一畝三分地上,他們要來玩,我會很歡迎。」

  一個人能把某個地方稱為自家的一畝三分地,那證明他在那裡方方面面的實力、網絡,都已經密實到了一個可怕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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