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親密×誘惑
都已經有女朋友了，還喜歡上其他女生。
這是最差勁的爛人才會做的事情。
若是初春時的我，一定能很篤定地這樣講。
……不對，即使是現在我也覺得那樣子非常爛。
只不過我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那樣的爛人。
這實在是始料未及的事。
總而言之，這樣的情感絕不能被晴香發現。
我必須藏在心底，想辦法將它慢慢消化掉。
因此只要別露餡，這就不算是出軌。
只要留在心中，將它慢慢磨耗。
因為我並沒有因此討厭晴香。
然而……事情似乎並不如我所想的這般單純。
我理解這件事，是在傍晚晴香回家去之後。
吃完晚餐後，時雨如此開口的瞬間。
──我先去洗澡囉。
「…………！」
而現在，我聽著時雨進入浴室後，傳來的各種聲響。
沖水的聲音，臉盆擺放的聲音。
浴缸傳來的溢水聲。
那些紛紛透露著，時雨目前正一絲不掛地待在沒上鎖的門扉另一頭的事實，令我心臟暴跳不止。
……對啊，我都忘了。
我可是跟時雨兩個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啊。
跟情侶晴香比起來，我跟時雨共度的時間可是長上幾十倍，不對，幾百倍。
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我把對時雨的心意埋藏在心底，這難度也太高了吧？
我要先解釋一下，其實我已經盡力而為了。
像現在也一樣。我並不是故意要去聽那些聲音。
若要舉例的話，這就好像是突然聽到歌曲旋律在腦子裡播放，自己卻制止不了只能任其不斷重播。
相信每個人都有這種經驗，而現在就跟那有點類似。
我的聽覺就是不由自主地，專注在那樣的聲音上頭。
我本來暗罵自己別幹這種噁心的舉動並自主讀書，但桌上的筆記本到現在都還是一片空白，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
接著，隨著開門聲響起，我的緊張與亢奮也達到最高潮。
為了在浴室門前騰出脫衣間而垂掛的窗簾，底下縫隙微微露出時雨白皙的腿。
我們之間已經連門扉都沒有。
有的就只是一片稍微厚些的布。
我的視線無視理性「不可以看！」的呼喊，被窗簾底下僅只5公分高度的縫隙里露出的白皙雙腳給吸了過去。
可愛的腳趾，乾淨的指甲，微微泛紅的腳踝。
每次她微動一下，我身體就感覺像是熱了起來，汗也跟著大噴發，喉嚨開始干啞。
「我先洗好囉，哥哥。」
之後窗簾終於拉開，換上水色吊帶背心與短褲，身著就寢前涼快打扮的時雨現身。
這是時雨常見的穿搭之一。
因此我也早看過許多次，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打扮。
說是這麼說，我的注意力卻被吸引過去。
剛洗好澡的紅潤臉蛋。
沾在臉頰上，帶著水氣的散發。
為了挨過沒冷氣可吹的熱帶夜晚，所換上的薄衫。
這是只認識校內時雨的人所無法想像，只有我才曉得的時雨模樣。
而那一切實在是太過誘人──
「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雖然我才剛洗好就是了。」
她圓溜溜的一雙大眼裡照映著，我對她洗好澡的身影痴望的模樣。
她的一問讓我吃了一驚，眼睛不由得飄向他方。
「沒、沒事！沒什麼……！」
我是傻了嗎？幹嘛看得那麼入神啦……！
「那、那麼換我洗澡了。今天好熱流了好多汗，啊哈哈。」
「……嗯，請慢洗。」
為了逃避時雨的視線，我拉起窗簾。
脫掉衣服後，進浴室關上門。
接著背向後靠到那扇門上，發出一聲嘆氣。
「……我也太畏縮了吧。」
直至昨天為止，就算時雨洗澡，還是剛剛出浴，我都不曾對她的舉動如此敏感。
但是現在，她從頭到腳尖都令人心跳加速。
我這幾個月鍛鍊出的身為『哥哥』的經驗，究竟都跑到哪裡去了？
……然而，這樣的悲嘆有一半在某方面來說，或許也是不意外的結果吧。
因為我直到前陣子別說是女朋友，甚至上國中後就連跟女生牽手的機會都沒有。
光是跟女生交談就令人渾身緊繃。
對異性太過在意的結果，不是讓人騰出不自然的社交距離，就是裝得一副紳士風範，看在旁人眼裡卻明顯做作到令人噁心。
總之就是這樣的一個傢伙。
像這樣的我，竟然能夠跟時雨這全方位美少女同住一個屋檐下，自然而然地互相拌嘴，開心地一起用餐，甚至並肩睡在隔壁，肯定是因為被『我會臉紅心跳，只是因為時雨長得和晴香一樣』這樣的理由壓抑了思考。
但現在，我再也沒辦法從時雨身上尋找晴香了。
時雨在我眼中，已經不再是其他人。
就只是個乍看和晴香相同，卻帶有另一種截然不同魅力的女生。
到了這地步，我甚至想和她視線交會都很困難。
所謂的原形畢露，指的就是現在這狀況吧。
失去了自我搪塞的藉口，暴露而出的本性承受考驗，證明我這人說穿了就只是這樣的貨色罷了。
但是……
「……這些本性可不能表現出來啊……」
剛剛那樣真的不行。
對剛出浴的時雨看得出神就罷了，隨後的反應更是糟糕。
驚愕成那樣，一看就太可疑了。
在我心中萌芽的，絕不能讓晴香知道的感覺。
但那樣的感覺不只該對晴香保密，對時雨也一樣。
因為，時雨可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這樣講乍聽好像有點自戀，但既然時雨都那麼明確地表態過了，這件事千真萬確。
所以，我對時雨有感覺的事情要是被她發現，到時可是會一發不可收拾。
當時那個蓋掉我初吻的，猶如猛獸的吻將會再現，這個家也會化為弱肉強食的求生險境。
接下來我得極力避免諸如那樣的場景。
剛剛那種驚愕表情，也不能再發生了。
我的心墮落的事，得好好隱藏起來。
我要儘可能過得像平常一樣。
好吧，接下來去洗個臉讓自己收心。
我拿著臉盆到浴缸邊，準備舀一盆水。
「…………！」
但這下我又不禁想起。
在短短几分鐘前，時雨人還泡在這個浴缸里。
「……不不、不不不。不是都說了別再亂想那種事嗎！」
再說，就算是時雨泡過的那又怎樣？
你變態啊？你哪時有這種性癖了？
就像平常一樣別管那麼多直接跳進去就行！
你們都住在一起幾個月了！
我就像這樣自我喊話。然而──
「不、不過我覺得我比較想淋浴。畢竟今天天氣熱嘛，嗯……」
終究我還是個沒出息的傢伙。
像這樣沒出息的我，真的能夠把對時雨的感覺隱藏到底嗎？
× × ×
後來，我只有淋浴，洗好澡後出了浴室。
換上衣服後前往冰箱拿出麥茶，緩解無謂的緊張所帶來的口渴。
此時，原本在起居室看電視的時雨出聲了。
「哥哥哥哥～」
而且──她又露出那金字招牌的壞心眼笑容。
……嗯，這肯定沒好事。
帶著不祥的確信，我極力保持平常心並回話。
「嗯？怎麼了？」
結果，時雨拍了拍自己的腿並說了。
「來躺我腿上，我幫你掏耳朵。」
「什……啥！？為、為什麼！？」
這、這丫頭沒頭沒腦地提這什麼主意。
而且這麼難為情的事，我哪有辦法啊！
「不、不用吧。那是情侶之間做的事情。」
「咦～怎麼會呢～以前我媽也會幫我掏，我也幫姊姊掏過啊。」
「那是因為你們是女生啊。」
「女生……我說哥哥～你把掏耳朵這種小事當成什麼了～？在家人之間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吧～」
那樣想入非非真下流～笑著的時雨接著說了。
嗚……我似乎真的有些反應過度？
只要感情夠好，也許兄妹之間也會這麼做。
可是，可是啊。
為了讓夏夜能過得涼爽些，時雨現在可是穿著薄衫啊。
白皙漂亮的大腿也是整個外露。
要是把臉搭到那上頭──絕對讓人血脈賁張吧！
若真的那麼做，我一定又會喜歡上時雨。
我認為這麼色情的事是不行的！
「以前我媽的確是幫我掏過，但那也是小時候的事了。都這麼大的人了，我的耳朵自己會掏好嗎！」
「那麼接下來我要威脅哥哥。要是不希望哥哥這張睡臉照片被寄到姊姊那裡，就乖乖躺到我腿上吧。」
「──啊！？」
時雨咧開嘴，亮出她用手機拍下的，我那張醜八怪的睡臉。
這丫頭是什麼時候……！
「是我想幫哥哥掏耳朵，所以這無關哥哥的意願。瞧～這樣送出真的無所謂嗎～？姊姊要是看到會嚇一大跳喔～？」
「你怎麼又在搞這種……！」
「因為好不容易我說願意不再恐嚇哥哥了，哥哥自己卻糟蹋掉機會不是嗎？所以我也不必再客氣下去了吧？嗯～這張流口水的比較可愛，姊姊應該也會很喜歡吧～」
「好啦！我知道了！拜託立刻刪了那照片！」
沒能拒絕時雨的弊害，馬上就浮出了台面。
時雨以那事實為免死金牌，開始胡作非為。
實際上，被逮到那樣的把柄，我也根本無力抵抗。
沒錯。我別無選擇，只能照時雨所言枕在她大腿上了。
枕在那個……宛如剛剝殼的水煮蛋一樣白嫩的大腿上。
嗚嗚～～～～──
你這色鬼！是在心跳加速個什麼勁啦。
這種事絕不是我自願的。
我是遭人要脅，不得已只好躺膝枕。
這是為了維護與晴香的關係，不讓晴香傷心難過。
沒錯，這是為了晴香而躺的。
絕對不是我自己希望這麼做。
這只是場無妄之災，我絕不會對這種事高興。
也絕不會享受這樣的過程。
我就像這樣對自己說，用各種藉口與大前提來自我合理化，給自己的心圍上圍籬。
接著，我竭盡一切所能維持平靜，「要掏的話可要給我掏乾淨喔」隨口開了點玩笑，擺出一副從容自得的模樣，躺到時雨的大腿上。
瞬間，圍上好幾層的圍籬被一擊給破壞殆盡。
啊、啊、啊、啊～～～～……
這……真要命，真是太要命了。
這舒適到不行的觸感是怎樣。
雖然跟外觀一樣柔軟，卻又不只是柔軟，而是帶有適度的張力與彈性，穩穩地將我托住。
滑順到彷佛毛孔都不存在，沒有疙瘩的肌感，舒服地貼在我膾頰上。
而最要命的……則是那溫度。
真的只能說，太驚人了。
只有人體肌膚與肉身才能擁有的，令人心神安寧的溫度。
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洗好澡的關係，微熱的肌膚所帶有的肥皂芬芳，以及些許汗水的氣味適度調和，飄散而出……
「那我要把掏耳棒伸進去囉，乖乖待著不要動。」
「……！」
追擊隨後而來。
時雨的掏耳棒伸進耳孔里。
耳朵里、身體的內側，傳來輕輕的搔動，被其他人的意識侵人。
無從預測的刺激撫弄著和肌膚大相逕庭的敏感部位。
和自己掏耳朵截然不同的刺激，讓我身子不禁一陣哆嗦。
啊啊啊……這下糟了。我很清楚，肯定不妙。
因為這實在好舒服。舒服得無以復加。
我……感覺自己正猛烈地喜歡上時雨。
這太危險了。要是再持續下去，我會……──
「好～那麼這下子……哥哥就跑不掉了。」
「……」
慢著。
腦子即將融解的我差點就要聽漏了。這丫頭剛剛說了什麼？
跑不掉？
這麼嚇人的辭彙是怎樣？
「啊、喂，你說──」
「啊。不可以亂動啦──你看。」
「嗚啊……！」
掏耳棒帶有弧度的部分沾上耳內黏膜，帶來搔癢般的輕微刺激。
這刺激讓我不由得體悟到──
現在，自己正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因為此刻的我，連脖子都別想轉動。
這也就意味著，就算時雨怎樣對我上下其手，我也沒辦法跑──
「對吧？這樣很危險所以別再亂動囉。沒錯，就像這樣乖乖待著──接受我的審訊吧。」
「審、審訊！？」
更嚇人的辭彙冒了出來，讓直至方才的甜美興奮瞬間化為寒氣。
甚至連想要轉頭窺望時雨的表情都辦不到，讓恐懼更加水漲船高。
「呵呵，不必這麼緊張啦。我只是有些事想問哥哥而已，但要是像平常那樣問，感覺會被哥哥迴避，所以才會像這樣下點工夫。」
「是、是怎樣啦……什麼問題讓你做到這種地步也要問……」
「今天白天時，你為什麼不把我推開呢？」
血流瞬間降溫。
因為要不是現在耳朵里插著掏耳棒，一旦聽到這目前最不想面對的問題，我一定會頭也不回地逃跑。
「我自認提供了最愛姊姊的哥哥一個誘人的建議，也自認開出的條件並不困難。只要把手輕輕伸直，哥哥就能跟姊姊『從頭來過』。哥哥自己也說想要『從頭來過』吧？結果為什麼卻變成那樣呢？為什麼？」
…………！！
先、先先先先先鎮定下來！
慌張的情緒不可以浮現到臉上！不可以表現到態度上！
我死命地提醒自己。
因為要是我對時雨……我對不再是晴香替代品的時雨有感覺的事情被她發現，一切就完蛋了。
到時一定又會像之前那樣吧。一定又會被她來硬的。就像第一次接吻的那晚一樣。
我得想點時雨也能夠接受的藉口將她打發掉。
「……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上我了，之類的？」
「～～～～～～～～！！」
這……這下莫非沒戲唱了？
因為那口吻聽起來根本不是問句了。
那是散發著某種篤信。看來這下已經沒得設下防線了吧？
不對，等等等等，我幹嘛一副準備死心的樣子！
時雨也許帶有某種程度的篤信。
但既然她還試著像這樣問我話，代表還沒有絕對的把握。
大概。一定。就當是這樣吧！
所以還別放棄啊。
快想想有什麼理由能告訴時雨，我沒拒絕她並不是因為喜歡上她。
加油啊我！
比其他人多下一倍工夫讀書的腦袋，就是該在這時發揮功效！
「嗯～？為什麼不說話呢？難不成被耳屎塞住聽不見我說的話嗎？看來我得把更裡面也打掃乾淨才行囉？」
啊、啊！
不妙啊。被這恰到好處的時機和力道一掏，害我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思考……！
「身子一抽一抽的，眼睛也閉得緊緊的。哥哥你看起來挺享受的嘛。」
「～～～～」
耳朵深處被搔弄的微痛刺激感，以及時雨溫熱的大腿，再加上飄起的醉人氣味，讓腦袋漸漸空白。
「欸，哥哥。剛剛我說是為了問話才找你掏耳朵，但就算沒有那些理由，我還是想為哥哥這樣做的。」
像是沉浸在小睡里的舒暢感令意識散漫，讓人什麼也無法思考……
「我呀，有好多想為哥哥做的事情。因為我想讓哥哥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想跟哥哥感情更進一步……要是哥哥也這麼覺得，所以之前才沒有拒絕我，那麼我真希望聽哥哥親口說出來。這樣我就能跟哥哥更要好了。」
朦朧的思考，被來自耳畔的濃稠毒蜜漸漸注滿。
甜蜜蜜的毒液，一點一點滲入腦漿里。
「哥哥你，想不想和我『更進一步』呢？」
那部分是動詞嗎……
更進一步，跟時雨更進一步。這字眼聽起來還真是有點性感。
並且，也因為這樣……讓它帶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當然我並不是跟任何人都想更進一步的。
但若對象是時雨，就因為對象是時雨──那麼我也──
「……………………」
……假設。我是說假設。要是我現在點頭，真的能彼此更進一步嗎？
要是我誠實面對她奉獻給我的愛情。在這個只有兩人共住的小房子裡。
在這個只有隔間與不帶鎖的門將我們分隔的場所里。
如此──想像，這景象實在太過甜美──……然而──
「……我才……沒有。」
我以艱澀聲說了。
讓我這麼做的原動力，是中午時晴香的那張笑容。
不可以背叛那笑容。不可以讓她傷心。
就算再怎麼迷上時雨，我可是晴香的男朋友啊。
「之前沒把你推開是因為……我怕太大力害你受傷，並沒有其他意思。時雨你誤會了。」
「……是喔，原來是這樣。真可惜。」
聽了我的回應，時雨掃興地說完，輕輕將掏耳棒抽出。
……雖然只是臨時掰出的理由，看來似乎成功將她打發掉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我還是一樣最喜歡哥哥了。」
瞬間，呢喃伴隨吹上耳邊的呼氣，讓我差點要喊出聲來。
我一臉訝異地抬起頭來，只見時雨笑咪咪地說了。
「好，那麼接著換另一邊，請轉個方向吧。」
……我真的有成功對時雨隱瞞真心嗎？
從那像是願意接納我一切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答案。
唯一曉得的就只有，她真的愛著我。
唯獨這點……清晰深切到令人感到對不起她。
哪怕我撒下多麼不誠實的謊言，說再多任性自私的話，這份愛情依然願意陪伴在側。
這樣的專情，讓原本想塵封在心底任其枯萎的情感隱隱作痛。
我再次心想。
承受這樣的真心真意，還要斷絕心中對時雨萌生的感覺，我真能辦得到嗎──
老實說，我現在已經徹底，喪失一絲一毫的把握了。
這是最差勁的爛人才會做的事情。
若是初春時的我，一定能很篤定地這樣講。
……不對，即使是現在我也覺得那樣子非常爛。
只不過我完全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成了那樣的爛人。
這實在是始料未及的事。
總而言之，這樣的情感絕不能被晴香發現。
我必須藏在心底，想辦法將它慢慢消化掉。
因此只要別露餡，這就不算是出軌。
只要留在心中，將它慢慢磨耗。
因為我並沒有因此討厭晴香。
然而……事情似乎並不如我所想的這般單純。
我理解這件事，是在傍晚晴香回家去之後。
吃完晚餐後，時雨如此開口的瞬間。
──我先去洗澡囉。
「…………！」
而現在，我聽著時雨進入浴室後，傳來的各種聲響。
沖水的聲音，臉盆擺放的聲音。
浴缸傳來的溢水聲。
那些紛紛透露著，時雨目前正一絲不掛地待在沒上鎖的門扉另一頭的事實，令我心臟暴跳不止。
……對啊，我都忘了。
我可是跟時雨兩個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啊。
跟情侶晴香比起來，我跟時雨共度的時間可是長上幾十倍，不對，幾百倍。
在這樣的環境下，要我把對時雨的心意埋藏在心底，這難度也太高了吧？
我要先解釋一下，其實我已經盡力而為了。
像現在也一樣。我並不是故意要去聽那些聲音。
若要舉例的話，這就好像是突然聽到歌曲旋律在腦子裡播放，自己卻制止不了只能任其不斷重播。
相信每個人都有這種經驗，而現在就跟那有點類似。
我的聽覺就是不由自主地，專注在那樣的聲音上頭。
我本來暗罵自己別幹這種噁心的舉動並自主讀書，但桌上的筆記本到現在都還是一片空白，根本無法集中精神。
「……！」
接著，隨著開門聲響起，我的緊張與亢奮也達到最高潮。
為了在浴室門前騰出脫衣間而垂掛的窗簾，底下縫隙微微露出時雨白皙的腿。
我們之間已經連門扉都沒有。
有的就只是一片稍微厚些的布。
我的視線無視理性「不可以看！」的呼喊，被窗簾底下僅只5公分高度的縫隙里露出的白皙雙腳給吸了過去。
可愛的腳趾，乾淨的指甲，微微泛紅的腳踝。
每次她微動一下，我身體就感覺像是熱了起來，汗也跟著大噴發，喉嚨開始干啞。
「我先洗好囉，哥哥。」
之後窗簾終於拉開，換上水色吊帶背心與短褲，身著就寢前涼快打扮的時雨現身。
這是時雨常見的穿搭之一。
因此我也早看過許多次，並不是什麼稀罕的打扮。
說是這麼說，我的注意力卻被吸引過去。
剛洗好澡的紅潤臉蛋。
沾在臉頰上，帶著水氣的散發。
為了挨過沒冷氣可吹的熱帶夜晚，所換上的薄衫。
這是只認識校內時雨的人所無法想像，只有我才曉得的時雨模樣。
而那一切實在是太過誘人──
「嗯？我臉上沾了什麼東西嗎？雖然我才剛洗好就是了。」
她圓溜溜的一雙大眼裡照映著，我對她洗好澡的身影痴望的模樣。
她的一問讓我吃了一驚，眼睛不由得飄向他方。
「沒、沒事！沒什麼……！」
我是傻了嗎？幹嘛看得那麼入神啦……！
「那、那麼換我洗澡了。今天好熱流了好多汗，啊哈哈。」
「……嗯，請慢洗。」
為了逃避時雨的視線，我拉起窗簾。
脫掉衣服後，進浴室關上門。
接著背向後靠到那扇門上，發出一聲嘆氣。
「……我也太畏縮了吧。」
直至昨天為止，就算時雨洗澡，還是剛剛出浴，我都不曾對她的舉動如此敏感。
但是現在，她從頭到腳尖都令人心跳加速。
我這幾個月鍛鍊出的身為『哥哥』的經驗，究竟都跑到哪裡去了？
……然而，這樣的悲嘆有一半在某方面來說，或許也是不意外的結果吧。
因為我直到前陣子別說是女朋友，甚至上國中後就連跟女生牽手的機會都沒有。
光是跟女生交談就令人渾身緊繃。
對異性太過在意的結果，不是讓人騰出不自然的社交距離，就是裝得一副紳士風範，看在旁人眼裡卻明顯做作到令人噁心。
總之就是這樣的一個傢伙。
像這樣的我，竟然能夠跟時雨這全方位美少女同住一個屋檐下，自然而然地互相拌嘴，開心地一起用餐，甚至並肩睡在隔壁，肯定是因為被『我會臉紅心跳，只是因為時雨長得和晴香一樣』這樣的理由壓抑了思考。
但現在，我再也沒辦法從時雨身上尋找晴香了。
時雨在我眼中，已經不再是其他人。
就只是個乍看和晴香相同，卻帶有另一種截然不同魅力的女生。
到了這地步，我甚至想和她視線交會都很困難。
所謂的原形畢露，指的就是現在這狀況吧。
失去了自我搪塞的藉口，暴露而出的本性承受考驗，證明我這人說穿了就只是這樣的貨色罷了。
但是……
「……這些本性可不能表現出來啊……」
剛剛那樣真的不行。
對剛出浴的時雨看得出神就罷了，隨後的反應更是糟糕。
驚愕成那樣，一看就太可疑了。
在我心中萌芽的，絕不能讓晴香知道的感覺。
但那樣的感覺不只該對晴香保密，對時雨也一樣。
因為，時雨可是喜歡我喜歡得不得了……這樣講乍聽好像有點自戀，但既然時雨都那麼明確地表態過了，這件事千真萬確。
所以，我對時雨有感覺的事情要是被她發現，到時可是會一發不可收拾。
當時那個蓋掉我初吻的，猶如猛獸的吻將會再現，這個家也會化為弱肉強食的求生險境。
接下來我得極力避免諸如那樣的場景。
剛剛那種驚愕表情，也不能再發生了。
我的心墮落的事，得好好隱藏起來。
我要儘可能過得像平常一樣。
好吧，接下來去洗個臉讓自己收心。
我拿著臉盆到浴缸邊，準備舀一盆水。
「…………！」
但這下我又不禁想起。
在短短几分鐘前，時雨人還泡在這個浴缸里。
「……不不、不不不。不是都說了別再亂想那種事嗎！」
再說，就算是時雨泡過的那又怎樣？
你變態啊？你哪時有這種性癖了？
就像平常一樣別管那麼多直接跳進去就行！
你們都住在一起幾個月了！
我就像這樣自我喊話。然而──
「不、不過我覺得我比較想淋浴。畢竟今天天氣熱嘛，嗯……」
終究我還是個沒出息的傢伙。
像這樣沒出息的我，真的能夠把對時雨的感覺隱藏到底嗎？
× × ×
後來，我只有淋浴，洗好澡後出了浴室。
換上衣服後前往冰箱拿出麥茶，緩解無謂的緊張所帶來的口渴。
此時，原本在起居室看電視的時雨出聲了。
「哥哥哥哥～」
而且──她又露出那金字招牌的壞心眼笑容。
……嗯，這肯定沒好事。
帶著不祥的確信，我極力保持平常心並回話。
「嗯？怎麼了？」
結果，時雨拍了拍自己的腿並說了。
「來躺我腿上，我幫你掏耳朵。」
「什……啥！？為、為什麼！？」
這、這丫頭沒頭沒腦地提這什麼主意。
而且這麼難為情的事，我哪有辦法啊！
「不、不用吧。那是情侶之間做的事情。」
「咦～怎麼會呢～以前我媽也會幫我掏，我也幫姊姊掏過啊。」
「那是因為你們是女生啊。」
「女生……我說哥哥～你把掏耳朵這種小事當成什麼了～？在家人之間這是很常見的事情吧～」
那樣想入非非真下流～笑著的時雨接著說了。
嗚……我似乎真的有些反應過度？
只要感情夠好，也許兄妹之間也會這麼做。
可是，可是啊。
為了讓夏夜能過得涼爽些，時雨現在可是穿著薄衫啊。
白皙漂亮的大腿也是整個外露。
要是把臉搭到那上頭──絕對讓人血脈賁張吧！
若真的那麼做，我一定又會喜歡上時雨。
我認為這麼色情的事是不行的！
「以前我媽的確是幫我掏過，但那也是小時候的事了。都這麼大的人了，我的耳朵自己會掏好嗎！」
「那麼接下來我要威脅哥哥。要是不希望哥哥這張睡臉照片被寄到姊姊那裡，就乖乖躺到我腿上吧。」
「──啊！？」
時雨咧開嘴，亮出她用手機拍下的，我那張醜八怪的睡臉。
這丫頭是什麼時候……！
「是我想幫哥哥掏耳朵，所以這無關哥哥的意願。瞧～這樣送出真的無所謂嗎～？姊姊要是看到會嚇一大跳喔～？」
「你怎麼又在搞這種……！」
「因為好不容易我說願意不再恐嚇哥哥了，哥哥自己卻糟蹋掉機會不是嗎？所以我也不必再客氣下去了吧？嗯～這張流口水的比較可愛，姊姊應該也會很喜歡吧～」
「好啦！我知道了！拜託立刻刪了那照片！」
沒能拒絕時雨的弊害，馬上就浮出了台面。
時雨以那事實為免死金牌，開始胡作非為。
實際上，被逮到那樣的把柄，我也根本無力抵抗。
沒錯。我別無選擇，只能照時雨所言枕在她大腿上了。
枕在那個……宛如剛剝殼的水煮蛋一樣白嫩的大腿上。
嗚嗚～～～～──
你這色鬼！是在心跳加速個什麼勁啦。
這種事絕不是我自願的。
我是遭人要脅，不得已只好躺膝枕。
這是為了維護與晴香的關係，不讓晴香傷心難過。
沒錯，這是為了晴香而躺的。
絕對不是我自己希望這麼做。
這只是場無妄之災，我絕不會對這種事高興。
也絕不會享受這樣的過程。
我就像這樣對自己說，用各種藉口與大前提來自我合理化，給自己的心圍上圍籬。
接著，我竭盡一切所能維持平靜，「要掏的話可要給我掏乾淨喔」隨口開了點玩笑，擺出一副從容自得的模樣，躺到時雨的大腿上。
瞬間，圍上好幾層的圍籬被一擊給破壞殆盡。
啊、啊、啊、啊～～～～……
這……真要命，真是太要命了。
這舒適到不行的觸感是怎樣。
雖然跟外觀一樣柔軟，卻又不只是柔軟，而是帶有適度的張力與彈性，穩穩地將我托住。
滑順到彷佛毛孔都不存在，沒有疙瘩的肌感，舒服地貼在我膾頰上。
而最要命的……則是那溫度。
真的只能說，太驚人了。
只有人體肌膚與肉身才能擁有的，令人心神安寧的溫度。
加上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洗好澡的關係，微熱的肌膚所帶有的肥皂芬芳，以及些許汗水的氣味適度調和，飄散而出……
「那我要把掏耳棒伸進去囉，乖乖待著不要動。」
「……！」
追擊隨後而來。
時雨的掏耳棒伸進耳孔里。
耳朵里、身體的內側，傳來輕輕的搔動，被其他人的意識侵人。
無從預測的刺激撫弄著和肌膚大相逕庭的敏感部位。
和自己掏耳朵截然不同的刺激，讓我身子不禁一陣哆嗦。
啊啊啊……這下糟了。我很清楚，肯定不妙。
因為這實在好舒服。舒服得無以復加。
我……感覺自己正猛烈地喜歡上時雨。
這太危險了。要是再持續下去，我會……──
「好～那麼這下子……哥哥就跑不掉了。」
「……」
慢著。
腦子即將融解的我差點就要聽漏了。這丫頭剛剛說了什麼？
跑不掉？
這麼嚇人的辭彙是怎樣？
「啊、喂，你說──」
「啊。不可以亂動啦──你看。」
「嗚啊……！」
掏耳棒帶有弧度的部分沾上耳內黏膜，帶來搔癢般的輕微刺激。
這刺激讓我不由得體悟到──
現在，自己正處於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因為此刻的我，連脖子都別想轉動。
這也就意味著，就算時雨怎樣對我上下其手，我也沒辦法跑──
「對吧？這樣很危險所以別再亂動囉。沒錯，就像這樣乖乖待著──接受我的審訊吧。」
「審、審訊！？」
更嚇人的辭彙冒了出來，讓直至方才的甜美興奮瞬間化為寒氣。
甚至連想要轉頭窺望時雨的表情都辦不到，讓恐懼更加水漲船高。
「呵呵，不必這麼緊張啦。我只是有些事想問哥哥而已，但要是像平常那樣問，感覺會被哥哥迴避，所以才會像這樣下點工夫。」
「是、是怎樣啦……什麼問題讓你做到這種地步也要問……」
「今天白天時，你為什麼不把我推開呢？」
血流瞬間降溫。
因為要不是現在耳朵里插著掏耳棒，一旦聽到這目前最不想面對的問題，我一定會頭也不回地逃跑。
「我自認提供了最愛姊姊的哥哥一個誘人的建議，也自認開出的條件並不困難。只要把手輕輕伸直，哥哥就能跟姊姊『從頭來過』。哥哥自己也說想要『從頭來過』吧？結果為什麼卻變成那樣呢？為什麼？」
…………！！
先、先先先先先鎮定下來！
慌張的情緒不可以浮現到臉上！不可以表現到態度上！
我死命地提醒自己。
因為要是我對時雨……我對不再是晴香替代品的時雨有感覺的事情被她發現，一切就完蛋了。
到時一定又會像之前那樣吧。一定又會被她來硬的。就像第一次接吻的那晚一樣。
我得想點時雨也能夠接受的藉口將她打發掉。
「……是不是因為，你喜歡上我了，之類的？」
「～～～～～～～～！！」
這……這下莫非沒戲唱了？
因為那口吻聽起來根本不是問句了。
那是散發著某種篤信。看來這下已經沒得設下防線了吧？
不對，等等等等，我幹嘛一副準備死心的樣子！
時雨也許帶有某種程度的篤信。
但既然她還試著像這樣問我話，代表還沒有絕對的把握。
大概。一定。就當是這樣吧！
所以還別放棄啊。
快想想有什麼理由能告訴時雨，我沒拒絕她並不是因為喜歡上她。
加油啊我！
比其他人多下一倍工夫讀書的腦袋，就是該在這時發揮功效！
「嗯～？為什麼不說話呢？難不成被耳屎塞住聽不見我說的話嗎？看來我得把更裡面也打掃乾淨才行囉？」
啊、啊！
不妙啊。被這恰到好處的時機和力道一掏，害我根本沒辦法集中精神思考……！
「身子一抽一抽的，眼睛也閉得緊緊的。哥哥你看起來挺享受的嘛。」
「～～～～」
耳朵深處被搔弄的微痛刺激感，以及時雨溫熱的大腿，再加上飄起的醉人氣味，讓腦袋漸漸空白。
「欸，哥哥。剛剛我說是為了問話才找你掏耳朵，但就算沒有那些理由，我還是想為哥哥這樣做的。」
像是沉浸在小睡里的舒暢感令意識散漫，讓人什麼也無法思考……
「我呀，有好多想為哥哥做的事情。因為我想讓哥哥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想跟哥哥感情更進一步……要是哥哥也這麼覺得，所以之前才沒有拒絕我，那麼我真希望聽哥哥親口說出來。這樣我就能跟哥哥更要好了。」
朦朧的思考，被來自耳畔的濃稠毒蜜漸漸注滿。
甜蜜蜜的毒液，一點一點滲入腦漿里。
「哥哥你，想不想和我『更進一步』呢？」
那部分是動詞嗎……
更進一步，跟時雨更進一步。這字眼聽起來還真是有點性感。
並且，也因為這樣……讓它帶有無法抗拒的吸引力。
當然我並不是跟任何人都想更進一步的。
但若對象是時雨，就因為對象是時雨──那麼我也──
「……………………」
……假設。我是說假設。要是我現在點頭，真的能彼此更進一步嗎？
要是我誠實面對她奉獻給我的愛情。在這個只有兩人共住的小房子裡。
在這個只有隔間與不帶鎖的門將我們分隔的場所里。
如此──想像，這景象實在太過甜美──……然而──
「……我才……沒有。」
我以艱澀聲說了。
讓我這麼做的原動力，是中午時晴香的那張笑容。
不可以背叛那笑容。不可以讓她傷心。
就算再怎麼迷上時雨，我可是晴香的男朋友啊。
「之前沒把你推開是因為……我怕太大力害你受傷，並沒有其他意思。時雨你誤會了。」
「……是喔，原來是這樣。真可惜。」
聽了我的回應，時雨掃興地說完，輕輕將掏耳棒抽出。
……雖然只是臨時掰出的理由，看來似乎成功將她打發掉了。
我這才鬆了口氣──
「但是，我還是一樣最喜歡哥哥了。」
瞬間，呢喃伴隨吹上耳邊的呼氣，讓我差點要喊出聲來。
我一臉訝異地抬起頭來，只見時雨笑咪咪地說了。
「好，那麼接著換另一邊，請轉個方向吧。」
……我真的有成功對時雨隱瞞真心嗎？
從那像是願意接納我一切的笑容里，看不出任何答案。
唯一曉得的就只有，她真的愛著我。
唯獨這點……清晰深切到令人感到對不起她。
哪怕我撒下多麼不誠實的謊言，說再多任性自私的話，這份愛情依然願意陪伴在側。
這樣的專情，讓原本想塵封在心底任其枯萎的情感隱隱作痛。
我再次心想。
承受這樣的真心真意，還要斷絕心中對時雨萌生的感覺，我真能辦得到嗎──
老實說，我現在已經徹底，喪失一絲一毫的把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