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半生女人的來信
方傑已經徹底融入了方家的生活。
他能遊刃有餘的周旋於方家形形色色的人物中間，扮演好老公，父親，以及大哥的角色。
他深知方國華的秘密，甚至比所有其他方家人知道的都多。
他自信滿滿，待人謙和，與以往的方國華有本質的不同。
方家的人都很喜歡他，他們都更歡迎一個這樣的「方國華」，至於眼下這個方國華為什麼會和先前那個有那麼大的轉變，似乎沒有人感興趣了。
現在，方傑甚至已經開始介入到方氏集團的經營中，到公司上班去了。
他的辦公室坐落在方氏大廈頂層，擁有全嘉林市最壯觀的江景。
他的辦公桌，甚至比他之前的床還要大，有一個膚白貌美聲音甜的小秘書守候在門口，隨時準備回應他的任何需求。
沒錯，就是「任何」需求，這是林寧的原話。
他只需要撥通座機上的快捷鍵便可以隨時隨地的呼叫她。
這不禁讓方傑想入非非，大概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大老闆夢吧，夢裡最經常出現的，便是一個這樣的女秘書。
公司例行的高管會議也會叫上他，他本來就是這個專業的博士生，在學校時又跟著導師做過好幾個方氏集團的諮詢項目，算知根知底了。
當然，還輪不到他發表什麼見解，有關集團決策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其他幾個高管商量著來，有什麼需要簽字的，直接來找他就好，他只需要動一動手指而已。
什麼是摸魚的最高境界？
老闆親自摸魚，這才是摸魚的最高境界！
又是新的一周，方傑早早來到公司。
他最近發現，在公司上網比在家裡上網還要舒服，這裡不僅視野開闊環境好，而且有現成的梯子可以使用，能隨心所欲的瀏覽外網，以後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找不到UAA的網址了。
小秘書比他到得還早。
她叫於歡，今年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還沒結婚，聽說有一個干工程的男朋友。
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第一次跟方傑見面的時候，自我介紹時就說：「您好方總，我叫於歡，魚水之歡的於歡……」方傑一下子便記住了她。
小姑娘很熱情，很細心，聽說研究生畢業後就當了方國華的秘書，方傑聽到這個後，不免為小姑娘感到惋惜，這麼漂亮可口的美人，大概是很難逃過方國華魔爪的了。
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對這些也不是很在意。
她今天穿了一件肉粉色的襯衫，領子前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下身是一條白色的修身半身裙，搭配上肉色絲襪和白色高跟鞋，漂亮得體的職場打扮。
她見方傑到來，貼心的幫他拉下辦公室落地窗的遮陽簾，以免陽光直射他的座位，待方傑坐下後，便來到他的身邊，俯下身來問他：
「方總，您喝咖啡嗎？我幫您沖。」
小秘書俯下身的角度很有講究，坐在方傑的位置，堪堪能看到她領口露出來的春光，卻又看不見更深的地方，撩撥得恰到好處。
「那就……幫我沖一杯吧，謝謝。」
「好的，您稍等。」
說罷，帶著一陣香風，轉身而去。
咖啡是純手沖的，方國華的辦公室里配了一套價格不菲的半自動咖啡機，從德國進口的，據說一般咖啡店裡的咖啡師都沒見過這麼高級的設備。
有錢人的世界，方傑是真的不懂，但他又是真的很享受！
咖啡很香，小秘書沖完咖啡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他的辦公桌上整齊擺放好當天的報紙，以及各種快遞來的信件和包裹。
她特地說，最上面的那個包裹是從國外寄來的。
方傑謝過她，小秘書離去的時候，穿著制服短裙的屁股有意無意的蹭到了方傑的手指，那年輕的富有彈性的清爽觸感，就像夏天吃刨冰一樣爽快，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小護士回過頭來咯咯的笑了幾聲，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隨即轉身離去。
方傑嗅著指尖的芳香，心裡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這個叫「魚水之歡」的女孩一定和方國華有一腿，不接受反駁。
但也不必著急……來日方長嘛！
他享受的咂了一口咖啡，然後拿起最上面那個從國外寄來的包裹，拆開。
方氏集團的業務遍布全球，集團董事長收到來自國外的包裹並不出奇，只是拆開後，裡面的內容讓方傑感到好奇。
首先是一封手寫信，用的是很漂亮的英文花體，來信者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
這年頭，手寫信幾乎已經絕跡了，更何況是這種商業往來的信件。
方傑立刻饒有興致的讀起來，他作為一個延畢的博士狗，天天搜英文文獻，讀一封英文信自然難不倒他。
但很快，方傑的表情凝重起來，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那封手寫信之外，是一個包裝很嚴密的文件袋，文件袋的分量不輕，都是整理好的文檔。
方傑一頁一頁的看過去，隨即，按下座機上的快捷鍵，召喚小秘書進來，這還是他被林寧賦予這項權力之後第一次使用它。
小秘書很快便敲門進來，臉上笑吟吟的，表情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她大概還以為，方傑會趁著上午高管例會開始前的這段空閒，把她叫到辦公室來，和她一起「摸個魚（魚水之歡的於）」吧？
但見到一臉嚴肅的方傑後，她意識到事情恐怕並不簡單，於是收起了輕浮的表情，切換到幹練的職場模式。
當她看見方傑手裡正拿著那封外文信件時，心裡不由得納悶——方總以前不是看不懂英文的嗎？
他怎麼自己看起這封信來了？
方傑陰沉著一張臉，吩咐道：
「你立刻通知一下各位高管，待會兒的高管例會推遲半個小時開始。」
「好的。」
方傑說話時甚至都沒有抬起頭來看她一眼，他下達完指令後，又說：「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出去的時候幫我關上門，謝謝。」
「哦，好……」
小秘書出去了，不折不扣的執行著老闆給她傳達的任務，一些高管本來已經提前到達會議室了，秘書正在忙著分發待會兒開會要用到的書面材料，突然收到會議推遲的通知，大家都很納悶，林寧也覺得奇怪，她偷偷問小秘書：
「於秘書，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小秘書說：「方總早上收到一個從國外寄來的包裹，之後沒過多久就讓我通知大家推遲會議了，我剛才聽見他正在辦公室里打電話，但具體打給誰我就不清楚了……」林寧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包裹？電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半個小時不算很長，大家索性就在會議室里等，中途誰也沒有離開。
半小時過後，方傑準時出現在會議室里，腋下還夾著那個文件袋，表情嚴肅。
他坐定後，頭也不抬的說：「開始吧……」
各部門負責人便開始例行匯報各項業務的進展。方傑靜靜的聽著，始終眉頭緊鎖，不時在面前的白紙上記錄著什麼。
方氏集團的業務範圍很廣，高管例會每個月開一次，每次都要開上大半天。
在創新事業部的負責人匯報完有關智能汽車的項目時，方傑忍不住偏過頭來問林寧：
「我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要搞電動汽車的？」
這個問題把在場的人問得一愣，林寧私底下悄悄對他說：「這個業務是你最看重的，之前一直都是你親自主抓的，事故發生後才交給其他負責人繼續執行……」
方傑問：
「什麼時候的事？」
他這麼問不是沒有理由的，他一直跟著他的博士生導師吳建樹做方氏集團的課題，方氏集團所有已經開展的戰略部署他都一清二楚，唯獨這個智能汽車業務他毫不知情，不出所料的話應該就是最近一年才剛剛開展的。
聽到方傑這麼問，一旁公司的法務負責人方國興說：「我這裡可以查到當時的決議和會議紀要，稍等我一分鐘……」儘管和大哥私底下不太對付，但方國興的執行效率還是很出色的，專業能力也沒得說，很快便調出了當天的會議紀要，以及管理層簽署的決議文件。
他將筆記本電腦遞給方傑，屏幕上正是這兩份文件的電子掃描版，上面詳細記錄了當天決策會的情形，以及由「他」本人簽署的相關決議文件，包括擬收購海外某電動汽車公司的投決會文件，日期是去年的2月5號。
「2月5號？」
方傑對這個日期很敏感，因為那一天剛好是車禍發生的當天。
也就是說，就在車禍發生不久前，方國華剛在集團內部通過了一項重要的決議，決定大力發展智能汽車及相關產業，為此不惜斥巨資收購一家海外電動汽車製造公司，同時在美國招兵買馬，自研人工智慧和自動駕駛相關技術，連用於深度學習模型訓練的計算中心都建了幾個。
方傑揉著太陽穴，問道：
「我沒記錯的話，一年前，集團才開闢了新能源和儲能業務，再加上房地產板塊的持續投入，咱們帳上有那麼多現金流嗎？」這回輪到了公司財務負責人方國振的專業，他回復道：
「的確對集團的現金流造成了不小的壓力，公司資產負債率漲了不少，我們還做了一些融資租賃和抵押借款的安排，已經儘量收窄現金流的缺口了，但還是不太夠……」
「然後呢？」
「然後……」
方國振看了方傑一眼，又看了林寧和其他高管一眼，接著說：「最後還是您帶頭質押了上市公司的股權，借了一大筆資金，才填上現金流的窟窿……我們幾個高管都參與了……」
「嘿嘿嘿……」
方傑突然笑了，笑得很詭異，看得人心裡發毛。
他一邊笑，一邊鼓掌，自言自語似的說：「電動汽車……人工智慧……股權質押……真厲害啊！能踩的坑都踩了！」他越笑表情越陰鬱，最後已經接近歇斯底里，說：「想必各位對我失憶的事都有所耳聞，所以我其實不太清楚，諸位以前究竟和『我』有怎樣的深！仇！大！恨！現在看來，『我』大概是想拉著諸位陪著我一起去死啊！」
「！？」
會議室里的眾人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尤其是方國振和方國興兄弟倆，方傑津津有味的看著大家，沒有繼續說下去。
還是林寧忍不住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智能汽車的業務有什麼問題嗎？當初這個決策雖然是你一力主導的，可我們大家也都是投了票的，具體是怎麼回事，你快點跟大家說說啊！」
方傑指著那個剛剛匯報完智能汽車業務的高管，問道：
「你說說看，你剛才說我們在美國建了研發中心和計算中心，是為了搞自動駕駛的，車在哪裡？數據又在哪裡？測試了多少里程？」那個高管被問懵了，他哆哆嗦嗦的說：「這……這塊業務主要是美國同事負責的，我主要負責歐洲工廠那邊……」方傑從隨身帶的文件袋裡掏出一疊紙，遞給一旁的林寧，說：「你自己看吧……」
林寧看了幾眼，一臉震驚的說：「挖礦？」
「沒錯，這就是所謂的美國研發中心！只不過是借著模型訓練的幌子，拿著高價買來的顯卡挖礦而已！你們這麼多高管，居然一個都不知道！？」方傑發起火來的樣子，把滿屋子的高管都嚇了一大跳。
他接著說：「你們知道現在顯卡多少錢一塊嗎？公司去年大批量採購的時候，又是多少錢一塊？」
【資料包一：二零一七年末，挖礦潮迎來頂峰，隨著比特幣在三千美元價位突然腰斬，幾種主要虛擬貨幣的挖礦收益率都開始劇烈下降，其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高價購買的顯卡沒了用武之地，大量礦工開始拋售顯卡，直接引發礦難，該事件剛好符合本故事的時間線】
「還有這個……」
方傑又掏出一張照片來，那是一座工廠的照片，但看起來已經廢棄很久了。
「這就是所謂的歐洲工廠！你們誰來告訴我，這樣的工廠造出來的車，你們誰敢買？誰敢坐？」
【資料包二：恆大集團於二零一九年宣布造車，通過投資併購等手段斥巨資打造汽車集團，如今恆大集團一地雞毛，造車之路風雨飄搖，前途未卜】
【作者說：以上兩個案例僅作為參考，證明大公司玩脫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出現如此大的紕漏，一定是集團內部發生了嚴重的腐敗！
方氏家大業大，即便新業務沒能做成，頂多痛一下，緩一緩也就過去了。
可問題在於，方氏集團是一家上市公司，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將影響二級市場股價的波動！
在座的各位高管可都是質押了股票的，這些年因為股價暴跌導致的暴雷事件還少嗎？
即便方國華是嘉林市的首富，也禁不起這麼賠啊！
過去幾年因為這種事破產跳樓的上市公司老闆又不是沒有！
現在只剩下兩個問題：
一是，挖礦來的比特幣都去哪了？
二是，方國華為什麼這麼做？他不想活了嗎？
很顯然，繼續呆在這個會議室里是不會得到這兩個問題的答案的，因此方傑離開了會議室，前往下一個約會地點。
留下會議室里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只有那個創新事業部的負責人緊張得腿肚子發顫，就差原地跪下來了。
……
商業街，星巴克。
方傑和一個穿著時髦又不乏幹練的女人面對而坐，她就是給方傑郵遞包裹的寄件人。
女人戴著墨鏡，喝著手裡的大杯馥芮白，問：
「怎麼樣？」
方傑說：「我把他們罵了一頓。」
女人呵呵一笑，說：「真有你的……你連林寧也罵了？」
方傑撓撓頭，說道：
「我又沒指名道姓……」
女人聞言，吃驚地說：「是不是人啊你！她不是又懷了你的寶寶嗎？你怎麼這樣！」方傑兩手一攤，說：「唉，沒辦法，當時情緒有點激動，回家再跪搓衣板吧……」
「哈哈哈……」
坐在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許久未見的李瑾。
自從那次之後，方傑就再也沒見過她，她這次從美國回來，似乎變得更像美籍華僑了，連說話的腔調都發生了一些改變。
方傑說：「不過……話說回來，我沒想到你會寫信給我……」李瑾扶了一下墨鏡，說：「你別自作多情，我是擔心方氏集團而已，畢竟在方氏幹了很久，我對方氏還是有感情的。」
方傑點點頭，算是默認了李瑾的說法，他說：「說說看吧……你手裡還有什麼牌沒給我的？」李瑾饒有興致的盯著方傑，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緊接著，從隨身攜帶的香奈兒包包里，拿出一個信封。
方傑打開，是一份ROM。
【作者註：ROM＝Register of Members，股東名冊】
這是一家註冊在新加坡的公司，這家公司的股東，是一家註冊在英屬維京群島的BVI公司，BVI公司的股東是一名華裔自然人，叫「Zhang Huang」。
方傑問：
「這個黃……璋……是誰？」
李瑾咂著咖啡，說：「你不妨猜猜看……」
「方國華？」
「Bingo！」
李瑾打了一個響指，說：「你很不錯，商業嗅覺很靈敏，是個經商的人才！」方傑嘆了口氣，沒拿李瑾的誇獎當回事，說：「你就別抬舉我了，這些信息還不都是你告訴我的，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兩個人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方傑突然問：
「你不恨我嗎？」
「恨！」
「那你為什麼還要幫我？」
「我說了，我是在幫方氏，不是幫你……」
「那你大可以聯繫林寧的，不是嗎？你跟她的關係，應該比我好吧？」又是一陣沉默，空氣里只剩下喝咖啡的聲音。
方傑說：「我去看過媽了。」
李瑾哦了一聲。
「她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謝謝你！」
李瑾沒說話，只是低頭喝著咖啡。
方傑搓著手指，像是在思忖著措辭，末了，他說：「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我們雖然見過幾次面，但也只是萍水相逢，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方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更何況……我還對你做了那樣的事……」
李瑾手中的馥芮白喝完了，她又假裝喝了幾口，當然是什麼也沒有喝到。
她垂下手，嘆了口氣，沒了咖啡做掩飾，看得出來，她還是有些許慌張。
她將一直戴在臉上的墨鏡摘下來，露出那張熟悉的精緻臉龐，幽幽的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大概從第一次知道你開始吧，就會不自覺的對你特別留意……」
方傑問：
「這麼說，你在那次之前就知道我？」
李瑾點了點頭，說：「也沒有特別早吧，自從你成了雪瑩的男朋友開始，我就知道你了。」李瑾開始了她的講述，將那一年趙雪拜託她調查方傑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她說到後面，越說越激動：
「那時候，我就特別為你抱不平，明明你各方面都很優秀，對雪瑩也好，更難得的是，雪瑩也很喜歡你，可為什麼趙姐就是看不上你？難道就因為你是麵館老闆娘家的孩子？」
「那次和林姐在麵館遇見你之後，這種感覺就愈發明顯了，後來被我知道了你出車禍的事……總之，我真的沒有辦法坐視不理，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方傑似乎懂了，為什麼李瑾會這樣，為什麼她會工作得這麼拼命，又為什麼她會對自己青眼有加……
大概，她也和自己有著相似的童年經歷吧？
她想要證明自己，在任何方面都不比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差。
可她為什麼偏偏要堅持自己是「不婚主義」者呢？
恐怕還是沒能完全想開吧？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重新點的咖啡又見了底。過量攝入咖啡因，讓方傑好像喝醉了似的，有一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
他舉起裝咖啡的紙杯，像敬酒一樣，敬面前堅韌自強的女人：
「老實講，最應該鳴不平的那個人，是你才對，明明在整個事件里，你才是那個和方家毫無瓜葛的局外人，結果被無辜牽連進來的，是你，最終受傷的那個人，還是你……」
對於眼前的這個女人，方傑不想掩藏任何秘密，他已經將他和方國華的關係如實的告訴給她，聰明如李瑾，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她自嘲的笑了笑，說：「看來他們的計劃，是被我無意間破壞的，可能是方國華命不該絕吧？老天想借我的手，幫他續了一波命……」
方傑說：「他們還是把方國華想簡單了，沒想到，他早就對他們有所防備，已經提前一年做好了安排，就算這次沒有你，方家的人也絕對不好過，也幸虧有你，才讓他們及時識破方國華的詭計，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希望現在做出補救，一切都還來得及。」
方傑說完後，搖了搖手裡的空杯子，說：「還喝嗎？這已經是你喝的第三杯了，而且還是加倍濃縮的馥芮白，估計你今天晚上是睡不著了……」
李瑾說：「沒關係，正好倒時差，不睡正好。」
「怎麼？又要回美國了？」
李瑾點點頭，說：「嗯，晚上的飛機。」
「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不好說，不過國內最近的投資環境不錯，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回國發展。」
「明智的選擇。」
兩人相視一笑，經此一次面談，兩人之間的關係親近了不少，但芥蒂猶在。
「謝謝你分享的秘密。」
「應該的，你也分享了不少秘密給我。」
方傑突然釋懷般的笑了出來，他說：「有時候，我真覺得我其實不夠了解你，但卻又知道了你的很多秘密，所以我們到底算是熟還是不熟呢？」
李瑾也笑了，說：「不知道……也許，五成熟？」
「哈哈，五成熟，這個好！」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機場了，再見了，五成熟朋友！」
「再見了，『半生』朋友！」
……
謎團梳理得差不多了，所有這一切，都是方國華的陰謀。
儘管不知道緣由，但方國華似乎提前一年就為自己準備了後手，他用黃彰的化名在英屬維京群島註冊了公司，又在新加坡註冊了公司，並在集團內部通過決議，開闢新能源汽車業務，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建立人工智慧模型訓練的計算中心。
而進行人工智慧訓練，和挖礦一樣，用到的都是英偉達的顯卡，他可以大張旗鼓的暗中挖礦，而不被周圍的人察覺。
他用公司的巨額資金投入，偷偷轉移成虛擬貨幣，再轉移到自己設立的新加坡公司去，這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大量資金的轉移。
由於國際上對虛擬貨幣的監管極其不到位，這種做法相當隱蔽，幾乎不會被察覺。
若不是李瑾所在的境外大型併購基金正在做相關業務，盡職調查中發現了貓膩，恐怕直到現在都不會被人發現。
方國華這麼做，到底是要幹嘛呢？
他為什麼自己大量質押股票套現，難道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坑嗎？
還是他篤定未來有一天一定會出現一個「替死鬼」？
他能未卜先知不成？
還是說，他一早就知道了「某些人」的計劃？
所以決定將計就計，提早做出防備，在方氏集團內部埋下了一顆堪比核彈的炸彈？
一旦事態朝著對自己不利的方向發展，計劃便會自動執行，直至BOOM一聲巨響，將所有人炸上天？
媽的，老謀深算，還得是他方國華啊！
方傑拿出手機，手指在幾個熟悉的聯繫人上滑來滑去，似乎在思考著應該先聯繫誰。
範圍已經縮得很小了，有能力掌握這一切背後所有的真相的，一隻巴掌就能數得過來。
最後，他的手指在一個號碼上停了下來，按下了撥通鍵。
嘟——嘟——
電話忙音響了幾聲，便傳來一個甜美溫柔的女聲：
「喂，方先生，您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方傑說：「怎麼，我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今天上夜班，恐怕不太方便……」
「這有什麼，我來找你就是了！」
「啊？你要來醫院啊？喂，方先生，餵……」
不等小護士說完，方傑已經提前掛斷了電話。
……
方氏集團總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方傑所說的話一一得到驗證，歐洲的汽車工廠早就已經廢棄許久，院子裡的草都長到人那麼高了。
美國的計算中心也被人查了出來，機房裡全都是挖礦用的礦機，發現時，即便比特幣的價格已經掉下來了，但所有礦機仍然工作著，像是不計成本似的。
只是，和方傑一開始的問題一樣，他們也找不到比特幣的流向，只知道這些虛擬貨幣並沒有分給美國的任何一名員工。
實際上，這些人也不是什麼計算機的大拿，他們拿著程式設計師的高薪，其實只不過是當地的一群地痞流氓而已。
林寧氣炸了，她懷孕後只是稍微沒以前那麼事事躬親了而已，沒想到就出了這麼大的麻煩事！
要不是方傑心疼她和肚子裡的寶寶，不想讓她再操更多的心，提前打電話將新加坡公司的事告訴了她，估計她這會兒可能已經要著急得暈過去了。
現在總算有了一個新加坡公司的抓手，接下來的事，就是方國興需要操心的了。
而方傑自己，此時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嘉林市第三醫院。
方傑被小護士暫時安置在一間空置的病房裡，等待著她的出現。
這會兒正是晚上查房的階段，她作為值晚班的護士，需要跟著住院醫師查房，直到將每一個病人的情況摸排一遍，才能空閒下來。
等了許久，門口終於響起開門的動靜，小護士鬼鬼祟祟的推門進來，還沒等門完全關上，便迫不及待的撲進方傑的懷裡。
「方先生，你今天怎麼想起我來了？」
小護士柔軟滑嫩的身子，令方傑一陣雞動。他費了好大勁才將躁動的小兄弟安撫下來，對小護士說：「我今天找你來，可是有正經事的……」
小護士的手順著他褲子中間的拉鏈塞進了他的褲襠，說：「有什么正經事，你說就是了，你說我聽……」話沒說完，她的手已經伸進方傑的內褲里，捉住了他不老實的小兄弟。
方傑按住她的手，說：「別鬧，夢夢，我是真的有正經事想找你的……」方傑很少叫小護士的名字，她不由得一愣，覺得今天的方先生怎麼變得這麼奇怪，他大晚上找到醫院裡來，難道真是找她來看病的不成？
方傑神神秘秘的問她：
「夢夢，你在急診中心輪過崗嗎？」
小護士眨了眨眼，說：「當然，新來的護士每個科室都要輪崗的。」
「那我問你，一般出了比較嚴重的急救的事故，例如去年嘉林大橋車禍那種事故，急救流程應該是怎樣的？」
小護士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這個我倒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現場的急救人員先對傷員進行最基礎的護理，然後送到急救中心這樣吧……」
「那傷者的身份怎麼確定呢？」
「這個嘛，像去年那麼嚴重的燒傷事故，現場能確認身份的就會在傷者身上寫一個標識牌，要是一時間確認不了的，就會寫待定，後續經過身份比對，再將身份信息寫上去。」
方傑點了點頭，這和他預想中的差不多。
他又問：
「夢夢，你現在在急診中心還有熟人嗎？」
小護士皺了皺眉，問道：
「有是有……不過，你問這個幹嘛？」
方傑神神秘秘的說：「你介紹我認識一下，之後的你就不用管了！」
「什麼嘛……」
但小護士還是非常給力的照做了，她給了方傑一個電話，方傑到走廊上打了半天，回來一臉興奮的告訴小護士：
「搞定了！」
「現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方傑突然抓住小護士的肩膀，說：「夢夢，你願意再幫我一個忙嗎？」
小護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的說：「什……什麼？」
方傑突然變得一臉嚴肅，說：「我想見一下你的男朋友！」
小護士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老大，說：「你……你說你……想見我的男朋友？」
「對！」
小護士見方傑篤定的樣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表情也突然變得平靜下來，說：「原來……你都知道了呀……」
「好吧，我會安排你們見面的。」
「那就先謝謝你了。」
方傑將眼前的女孩摟在懷裡，不帶有一絲情慾。
他現在已經能感覺到，原本亂如麻的線索正在一點一點變得清晰，他將手裡的線索牢牢攥緊，一張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是到了收穫的時候了……就看網裡的這條大魚，肯不肯配合了。
方傑凝視遠方，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和堅定，靜待著正確的時機的到來，他堅信，這一刻，不會讓他等太久了。
……
—— 完 ——
他能遊刃有餘的周旋於方家形形色色的人物中間，扮演好老公，父親，以及大哥的角色。
他深知方國華的秘密，甚至比所有其他方家人知道的都多。
他自信滿滿，待人謙和，與以往的方國華有本質的不同。
方家的人都很喜歡他，他們都更歡迎一個這樣的「方國華」，至於眼下這個方國華為什麼會和先前那個有那麼大的轉變，似乎沒有人感興趣了。
現在，方傑甚至已經開始介入到方氏集團的經營中，到公司上班去了。
他的辦公室坐落在方氏大廈頂層，擁有全嘉林市最壯觀的江景。
他的辦公桌，甚至比他之前的床還要大，有一個膚白貌美聲音甜的小秘書守候在門口，隨時準備回應他的任何需求。
沒錯，就是「任何」需求，這是林寧的原話。
他只需要撥通座機上的快捷鍵便可以隨時隨地的呼叫她。
這不禁讓方傑想入非非，大概每個男人心中都有一個大老闆夢吧，夢裡最經常出現的，便是一個這樣的女秘書。
公司例行的高管會議也會叫上他，他本來就是這個專業的博士生，在學校時又跟著導師做過好幾個方氏集團的諮詢項目，算知根知底了。
當然，還輪不到他發表什麼見解，有關集團決策的大小事宜都是由其他幾個高管商量著來，有什麼需要簽字的，直接來找他就好，他只需要動一動手指而已。
什麼是摸魚的最高境界？
老闆親自摸魚，這才是摸魚的最高境界！
又是新的一周，方傑早早來到公司。
他最近發現，在公司上網比在家裡上網還要舒服，這裡不僅視野開闊環境好，而且有現成的梯子可以使用，能隨心所欲的瀏覽外網，以後媽媽再也不用擔心我找不到UAA的網址了。
小秘書比他到得還早。
她叫於歡，今年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還沒結婚，聽說有一個干工程的男朋友。
這個小姑娘很有意思，第一次跟方傑見面的時候，自我介紹時就說：「您好方總，我叫於歡，魚水之歡的於歡……」方傑一下子便記住了她。
小姑娘很熱情，很細心，聽說研究生畢業後就當了方國華的秘書，方傑聽到這個後，不免為小姑娘感到惋惜，這麼漂亮可口的美人，大概是很難逃過方國華魔爪的了。
不過看她的樣子，似乎對這些也不是很在意。
她今天穿了一件肉粉色的襯衫，領子前打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下身是一條白色的修身半身裙，搭配上肉色絲襪和白色高跟鞋，漂亮得體的職場打扮。
她見方傑到來，貼心的幫他拉下辦公室落地窗的遮陽簾，以免陽光直射他的座位，待方傑坐下後，便來到他的身邊，俯下身來問他：
「方總，您喝咖啡嗎？我幫您沖。」
小秘書俯下身的角度很有講究，坐在方傑的位置，堪堪能看到她領口露出來的春光，卻又看不見更深的地方，撩撥得恰到好處。
「那就……幫我沖一杯吧，謝謝。」
「好的，您稍等。」
說罷，帶著一陣香風，轉身而去。
咖啡是純手沖的，方國華的辦公室里配了一套價格不菲的半自動咖啡機，從德國進口的，據說一般咖啡店裡的咖啡師都沒見過這麼高級的設備。
有錢人的世界，方傑是真的不懂，但他又是真的很享受！
咖啡很香，小秘書沖完咖啡後，並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在他的辦公桌上整齊擺放好當天的報紙，以及各種快遞來的信件和包裹。
她特地說，最上面的那個包裹是從國外寄來的。
方傑謝過她，小秘書離去的時候，穿著制服短裙的屁股有意無意的蹭到了方傑的手指，那年輕的富有彈性的清爽觸感，就像夏天吃刨冰一樣爽快，不禁讓人浮想聯翩。
小護士回過頭來咯咯的笑了幾聲，俏皮的朝他眨了眨眼睛，隨即轉身離去。
方傑嗅著指尖的芳香，心裡已經百分之百確定，這個叫「魚水之歡」的女孩一定和方國華有一腿，不接受反駁。
但也不必著急……來日方長嘛！
他享受的咂了一口咖啡，然後拿起最上面那個從國外寄來的包裹，拆開。
方氏集團的業務遍布全球，集團董事長收到來自國外的包裹並不出奇，只是拆開後，裡面的內容讓方傑感到好奇。
首先是一封手寫信，用的是很漂亮的英文花體，來信者洋洋灑灑，寫了好幾頁紙。
這年頭，手寫信幾乎已經絕跡了，更何況是這種商業往來的信件。
方傑立刻饒有興致的讀起來，他作為一個延畢的博士狗，天天搜英文文獻，讀一封英文信自然難不倒他。
但很快，方傑的表情凝重起來，眉頭緊鎖，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在那封手寫信之外，是一個包裝很嚴密的文件袋，文件袋的分量不輕，都是整理好的文檔。
方傑一頁一頁的看過去，隨即，按下座機上的快捷鍵，召喚小秘書進來，這還是他被林寧賦予這項權力之後第一次使用它。
小秘書很快便敲門進來，臉上笑吟吟的，表情意味深長，耐人尋味。
她大概還以為，方傑會趁著上午高管例會開始前的這段空閒，把她叫到辦公室來，和她一起「摸個魚（魚水之歡的於）」吧？
但見到一臉嚴肅的方傑後，她意識到事情恐怕並不簡單，於是收起了輕浮的表情，切換到幹練的職場模式。
當她看見方傑手裡正拿著那封外文信件時，心裡不由得納悶——方總以前不是看不懂英文的嗎？
他怎麼自己看起這封信來了？
方傑陰沉著一張臉，吩咐道：
「你立刻通知一下各位高管，待會兒的高管例會推遲半個小時開始。」
「好的。」
方傑說話時甚至都沒有抬起頭來看她一眼，他下達完指令後，又說：「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出去的時候幫我關上門，謝謝。」
「哦，好……」
小秘書出去了，不折不扣的執行著老闆給她傳達的任務，一些高管本來已經提前到達會議室了，秘書正在忙著分發待會兒開會要用到的書面材料，突然收到會議推遲的通知，大家都很納悶，林寧也覺得奇怪，她偷偷問小秘書：
「於秘書，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
小秘書說：「方總早上收到一個從國外寄來的包裹，之後沒過多久就讓我通知大家推遲會議了，我剛才聽見他正在辦公室里打電話，但具體打給誰我就不清楚了……」林寧皺起眉頭，喃喃自語：
「包裹？電話？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半個小時不算很長，大家索性就在會議室里等，中途誰也沒有離開。
半小時過後，方傑準時出現在會議室里，腋下還夾著那個文件袋，表情嚴肅。
他坐定後，頭也不抬的說：「開始吧……」
各部門負責人便開始例行匯報各項業務的進展。方傑靜靜的聽著，始終眉頭緊鎖，不時在面前的白紙上記錄著什麼。
方氏集團的業務範圍很廣，高管例會每個月開一次，每次都要開上大半天。
在創新事業部的負責人匯報完有關智能汽車的項目時，方傑忍不住偏過頭來問林寧：
「我們當初到底是為什麼要搞電動汽車的？」
這個問題把在場的人問得一愣，林寧私底下悄悄對他說：「這個業務是你最看重的，之前一直都是你親自主抓的，事故發生後才交給其他負責人繼續執行……」
方傑問：
「什麼時候的事？」
他這麼問不是沒有理由的，他一直跟著他的博士生導師吳建樹做方氏集團的課題，方氏集團所有已經開展的戰略部署他都一清二楚，唯獨這個智能汽車業務他毫不知情，不出所料的話應該就是最近一年才剛剛開展的。
聽到方傑這麼問，一旁公司的法務負責人方國興說：「我這裡可以查到當時的決議和會議紀要，稍等我一分鐘……」儘管和大哥私底下不太對付，但方國興的執行效率還是很出色的，專業能力也沒得說，很快便調出了當天的會議紀要，以及管理層簽署的決議文件。
他將筆記本電腦遞給方傑，屏幕上正是這兩份文件的電子掃描版，上面詳細記錄了當天決策會的情形，以及由「他」本人簽署的相關決議文件，包括擬收購海外某電動汽車公司的投決會文件，日期是去年的2月5號。
「2月5號？」
方傑對這個日期很敏感，因為那一天剛好是車禍發生的當天。
也就是說，就在車禍發生不久前，方國華剛在集團內部通過了一項重要的決議，決定大力發展智能汽車及相關產業，為此不惜斥巨資收購一家海外電動汽車製造公司，同時在美國招兵買馬，自研人工智慧和自動駕駛相關技術，連用於深度學習模型訓練的計算中心都建了幾個。
方傑揉著太陽穴，問道：
「我沒記錯的話，一年前，集團才開闢了新能源和儲能業務，再加上房地產板塊的持續投入，咱們帳上有那麼多現金流嗎？」這回輪到了公司財務負責人方國振的專業，他回復道：
「的確對集團的現金流造成了不小的壓力，公司資產負債率漲了不少，我們還做了一些融資租賃和抵押借款的安排，已經儘量收窄現金流的缺口了，但還是不太夠……」
「然後呢？」
「然後……」
方國振看了方傑一眼，又看了林寧和其他高管一眼，接著說：「最後還是您帶頭質押了上市公司的股權，借了一大筆資金，才填上現金流的窟窿……我們幾個高管都參與了……」
「嘿嘿嘿……」
方傑突然笑了，笑得很詭異，看得人心裡發毛。
他一邊笑，一邊鼓掌，自言自語似的說：「電動汽車……人工智慧……股權質押……真厲害啊！能踩的坑都踩了！」他越笑表情越陰鬱，最後已經接近歇斯底里，說：「想必各位對我失憶的事都有所耳聞，所以我其實不太清楚，諸位以前究竟和『我』有怎樣的深！仇！大！恨！現在看來，『我』大概是想拉著諸位陪著我一起去死啊！」
「！？」
會議室里的眾人臉上的表情精彩極了，尤其是方國振和方國興兄弟倆，方傑津津有味的看著大家，沒有繼續說下去。
還是林寧忍不住問：
「到底是怎麼回事？智能汽車的業務有什麼問題嗎？當初這個決策雖然是你一力主導的，可我們大家也都是投了票的，具體是怎麼回事，你快點跟大家說說啊！」
方傑指著那個剛剛匯報完智能汽車業務的高管，問道：
「你說說看，你剛才說我們在美國建了研發中心和計算中心，是為了搞自動駕駛的，車在哪裡？數據又在哪裡？測試了多少里程？」那個高管被問懵了，他哆哆嗦嗦的說：「這……這塊業務主要是美國同事負責的，我主要負責歐洲工廠那邊……」方傑從隨身帶的文件袋裡掏出一疊紙，遞給一旁的林寧，說：「你自己看吧……」
林寧看了幾眼，一臉震驚的說：「挖礦？」
「沒錯，這就是所謂的美國研發中心！只不過是借著模型訓練的幌子，拿著高價買來的顯卡挖礦而已！你們這麼多高管，居然一個都不知道！？」方傑發起火來的樣子，把滿屋子的高管都嚇了一大跳。
他接著說：「你們知道現在顯卡多少錢一塊嗎？公司去年大批量採購的時候，又是多少錢一塊？」
【資料包一：二零一七年末，挖礦潮迎來頂峰，隨著比特幣在三千美元價位突然腰斬，幾種主要虛擬貨幣的挖礦收益率都開始劇烈下降，其直接導致的結果就是高價購買的顯卡沒了用武之地，大量礦工開始拋售顯卡，直接引發礦難，該事件剛好符合本故事的時間線】
「還有這個……」
方傑又掏出一張照片來，那是一座工廠的照片，但看起來已經廢棄很久了。
「這就是所謂的歐洲工廠！你們誰來告訴我，這樣的工廠造出來的車，你們誰敢買？誰敢坐？」
【資料包二：恆大集團於二零一九年宣布造車，通過投資併購等手段斥巨資打造汽車集團，如今恆大集團一地雞毛，造車之路風雨飄搖，前途未卜】
【作者說：以上兩個案例僅作為參考，證明大公司玩脫往往只在一念之間】
這下，所有人都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了，出現如此大的紕漏，一定是集團內部發生了嚴重的腐敗！
方氏家大業大，即便新業務沒能做成，頂多痛一下，緩一緩也就過去了。
可問題在於，方氏集團是一家上市公司，任何的風吹草動都將影響二級市場股價的波動！
在座的各位高管可都是質押了股票的，這些年因為股價暴跌導致的暴雷事件還少嗎？
即便方國華是嘉林市的首富，也禁不起這麼賠啊！
過去幾年因為這種事破產跳樓的上市公司老闆又不是沒有！
現在只剩下兩個問題：
一是，挖礦來的比特幣都去哪了？
二是，方國華為什麼這麼做？他不想活了嗎？
很顯然，繼續呆在這個會議室里是不會得到這兩個問題的答案的，因此方傑離開了會議室，前往下一個約會地點。
留下會議室里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覷，只有那個創新事業部的負責人緊張得腿肚子發顫，就差原地跪下來了。
……
商業街，星巴克。
方傑和一個穿著時髦又不乏幹練的女人面對而坐，她就是給方傑郵遞包裹的寄件人。
女人戴著墨鏡，喝著手裡的大杯馥芮白，問：
「怎麼樣？」
方傑說：「我把他們罵了一頓。」
女人呵呵一笑，說：「真有你的……你連林寧也罵了？」
方傑撓撓頭，說道：
「我又沒指名道姓……」
女人聞言，吃驚地說：「是不是人啊你！她不是又懷了你的寶寶嗎？你怎麼這樣！」方傑兩手一攤，說：「唉，沒辦法，當時情緒有點激動，回家再跪搓衣板吧……」
「哈哈哈……」
坐在對面的不是別人，正是許久未見的李瑾。
自從那次之後，方傑就再也沒見過她，她這次從美國回來，似乎變得更像美籍華僑了，連說話的腔調都發生了一些改變。
方傑說：「不過……話說回來，我沒想到你會寫信給我……」李瑾扶了一下墨鏡，說：「你別自作多情，我是擔心方氏集團而已，畢竟在方氏幹了很久，我對方氏還是有感情的。」
方傑點點頭，算是默認了李瑾的說法，他說：「說說看吧……你手裡還有什麼牌沒給我的？」李瑾饒有興致的盯著方傑，像是要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來，緊接著，從隨身攜帶的香奈兒包包里，拿出一個信封。
方傑打開，是一份ROM。
【作者註：ROM＝Register of Members，股東名冊】
這是一家註冊在新加坡的公司，這家公司的股東，是一家註冊在英屬維京群島的BVI公司，BVI公司的股東是一名華裔自然人，叫「Zhang Huang」。
方傑問：
「這個黃……璋……是誰？」
李瑾咂著咖啡，說：「你不妨猜猜看……」
「方國華？」
「Bingo！」
李瑾打了一個響指，說：「你很不錯，商業嗅覺很靈敏，是個經商的人才！」方傑嘆了口氣，沒拿李瑾的誇獎當回事，說：「你就別抬舉我了，這些信息還不都是你告訴我的，不然我怎麼會知道？」兩個人突然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方傑突然問：
「你不恨我嗎？」
「恨！」
「那你為什麼還要幫我？」
「我說了，我是在幫方氏，不是幫你……」
「那你大可以聯繫林寧的，不是嗎？你跟她的關係，應該比我好吧？」又是一陣沉默，空氣里只剩下喝咖啡的聲音。
方傑說：「我去看過媽了。」
李瑾哦了一聲。
「她把一切都告訴我了……謝謝你！」
李瑾沒說話，只是低頭喝著咖啡。
方傑搓著手指，像是在思忖著措辭，末了，他說：「其實我一直很好奇，我們雖然見過幾次面，但也只是萍水相逢，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更何況……」
「更何況什麼？」
方傑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話說了出來。
「更何況……我還對你做了那樣的事……」
李瑾手中的馥芮白喝完了，她又假裝喝了幾口，當然是什麼也沒有喝到。
她垂下手，嘆了口氣，沒了咖啡做掩飾，看得出來，她還是有些許慌張。
她將一直戴在臉上的墨鏡摘下來，露出那張熟悉的精緻臉龐，幽幽的說：「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樣，大概從第一次知道你開始吧，就會不自覺的對你特別留意……」
方傑問：
「這麼說，你在那次之前就知道我？」
李瑾點了點頭，說：「也沒有特別早吧，自從你成了雪瑩的男朋友開始，我就知道你了。」李瑾開始了她的講述，將那一年趙雪拜託她調查方傑的事，全都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
她說到後面，越說越激動：
「那時候，我就特別為你抱不平，明明你各方面都很優秀，對雪瑩也好，更難得的是，雪瑩也很喜歡你，可為什麼趙姐就是看不上你？難道就因為你是麵館老闆娘家的孩子？」
「那次和林姐在麵館遇見你之後，這種感覺就愈發明顯了，後來被我知道了你出車禍的事……總之，我真的沒有辦法坐視不理，當作什麼都沒有看見……」方傑似乎懂了，為什麼李瑾會這樣，為什麼她會工作得這麼拼命，又為什麼她會對自己青眼有加……
大概，她也和自己有著相似的童年經歷吧？
她想要證明自己，在任何方面都不比那些含著金湯匙出生的人差。
可她為什麼偏偏要堅持自己是「不婚主義」者呢？
恐怕還是沒能完全想開吧？
兩人聊了很久，直到重新點的咖啡又見了底。過量攝入咖啡因，讓方傑好像喝醉了似的，有一種頭重腳輕的眩暈感。
他舉起裝咖啡的紙杯，像敬酒一樣，敬面前堅韌自強的女人：
「老實講，最應該鳴不平的那個人，是你才對，明明在整個事件里，你才是那個和方家毫無瓜葛的局外人，結果被無辜牽連進來的，是你，最終受傷的那個人，還是你……」
對於眼前的這個女人，方傑不想掩藏任何秘密，他已經將他和方國華的關係如實的告訴給她，聰明如李瑾，一下子便想通了其中的關鍵。
她自嘲的笑了笑，說：「看來他們的計劃，是被我無意間破壞的，可能是方國華命不該絕吧？老天想借我的手，幫他續了一波命……」
方傑說：「他們還是把方國華想簡單了，沒想到，他早就對他們有所防備，已經提前一年做好了安排，就算這次沒有你，方家的人也絕對不好過，也幸虧有你，才讓他們及時識破方國華的詭計，亡羊補牢，猶未為晚，希望現在做出補救，一切都還來得及。」
方傑說完後，搖了搖手裡的空杯子，說：「還喝嗎？這已經是你喝的第三杯了，而且還是加倍濃縮的馥芮白，估計你今天晚上是睡不著了……」
李瑾說：「沒關係，正好倒時差，不睡正好。」
「怎麼？又要回美國了？」
李瑾點點頭，說：「嗯，晚上的飛機。」
「下次什麼時候回來？」
「不好說，不過國內最近的投資環境不錯，我正在考慮要不要回國發展。」
「明智的選擇。」
兩人相視一笑，經此一次面談，兩人之間的關係親近了不少，但芥蒂猶在。
「謝謝你分享的秘密。」
「應該的，你也分享了不少秘密給我。」
方傑突然釋懷般的笑了出來，他說：「有時候，我真覺得我其實不夠了解你，但卻又知道了你的很多秘密，所以我們到底算是熟還是不熟呢？」
李瑾也笑了，說：「不知道……也許，五成熟？」
「哈哈，五成熟，這個好！」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去機場了，再見了，五成熟朋友！」
「再見了，『半生』朋友！」
……
謎團梳理得差不多了，所有這一切，都是方國華的陰謀。
儘管不知道緣由，但方國華似乎提前一年就為自己準備了後手，他用黃彰的化名在英屬維京群島註冊了公司，又在新加坡註冊了公司，並在集團內部通過決議，開闢新能源汽車業務，這樣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建立人工智慧模型訓練的計算中心。
而進行人工智慧訓練，和挖礦一樣，用到的都是英偉達的顯卡，他可以大張旗鼓的暗中挖礦，而不被周圍的人察覺。
他用公司的巨額資金投入，偷偷轉移成虛擬貨幣，再轉移到自己設立的新加坡公司去，這樣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完成大量資金的轉移。
由於國際上對虛擬貨幣的監管極其不到位，這種做法相當隱蔽，幾乎不會被察覺。
若不是李瑾所在的境外大型併購基金正在做相關業務，盡職調查中發現了貓膩，恐怕直到現在都不會被人發現。
方國華這麼做，到底是要幹嘛呢？
他為什麼自己大量質押股票套現，難道是想把自己往死里坑嗎？
還是他篤定未來有一天一定會出現一個「替死鬼」？
他能未卜先知不成？
還是說，他一早就知道了「某些人」的計劃？
所以決定將計就計，提早做出防備，在方氏集團內部埋下了一顆堪比核彈的炸彈？
一旦事態朝著對自己不利的方向發展，計劃便會自動執行，直至BOOM一聲巨響，將所有人炸上天？
媽的，老謀深算，還得是他方國華啊！
方傑拿出手機，手指在幾個熟悉的聯繫人上滑來滑去，似乎在思考著應該先聯繫誰。
範圍已經縮得很小了，有能力掌握這一切背後所有的真相的，一隻巴掌就能數得過來。
最後，他的手指在一個號碼上停了下來，按下了撥通鍵。
嘟——嘟——
電話忙音響了幾聲，便傳來一個甜美溫柔的女聲：
「喂，方先生，您怎麼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方傑說：「怎麼，我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只是，我今天上夜班，恐怕不太方便……」
「這有什麼，我來找你就是了！」
「啊？你要來醫院啊？喂，方先生，餵……」
不等小護士說完，方傑已經提前掛斷了電話。
……
方氏集團總部，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方傑所說的話一一得到驗證，歐洲的汽車工廠早就已經廢棄許久，院子裡的草都長到人那麼高了。
美國的計算中心也被人查了出來，機房裡全都是挖礦用的礦機，發現時，即便比特幣的價格已經掉下來了，但所有礦機仍然工作著，像是不計成本似的。
只是，和方傑一開始的問題一樣，他們也找不到比特幣的流向，只知道這些虛擬貨幣並沒有分給美國的任何一名員工。
實際上，這些人也不是什麼計算機的大拿，他們拿著程式設計師的高薪，其實只不過是當地的一群地痞流氓而已。
林寧氣炸了，她懷孕後只是稍微沒以前那麼事事躬親了而已，沒想到就出了這麼大的麻煩事！
要不是方傑心疼她和肚子裡的寶寶，不想讓她再操更多的心，提前打電話將新加坡公司的事告訴了她，估計她這會兒可能已經要著急得暈過去了。
現在總算有了一個新加坡公司的抓手，接下來的事，就是方國興需要操心的了。
而方傑自己，此時卻像個沒事人一樣，出現在嘉林市第三醫院。
方傑被小護士暫時安置在一間空置的病房裡，等待著她的出現。
這會兒正是晚上查房的階段，她作為值晚班的護士，需要跟著住院醫師查房，直到將每一個病人的情況摸排一遍，才能空閒下來。
等了許久，門口終於響起開門的動靜，小護士鬼鬼祟祟的推門進來，還沒等門完全關上，便迫不及待的撲進方傑的懷裡。
「方先生，你今天怎麼想起我來了？」
小護士柔軟滑嫩的身子，令方傑一陣雞動。他費了好大勁才將躁動的小兄弟安撫下來，對小護士說：「我今天找你來，可是有正經事的……」
小護士的手順著他褲子中間的拉鏈塞進了他的褲襠，說：「有什么正經事，你說就是了，你說我聽……」話沒說完，她的手已經伸進方傑的內褲里，捉住了他不老實的小兄弟。
方傑按住她的手，說：「別鬧，夢夢，我是真的有正經事想找你的……」方傑很少叫小護士的名字，她不由得一愣，覺得今天的方先生怎麼變得這麼奇怪，他大晚上找到醫院裡來，難道真是找她來看病的不成？
方傑神神秘秘的問她：
「夢夢，你在急診中心輪過崗嗎？」
小護士眨了眨眼，說：「當然，新來的護士每個科室都要輪崗的。」
「那我問你，一般出了比較嚴重的急救的事故，例如去年嘉林大橋車禍那種事故，急救流程應該是怎樣的？」
小護士歪著腦袋，想了想說：「這個我倒不是很清楚，不過應該是現場的急救人員先對傷員進行最基礎的護理，然後送到急救中心這樣吧……」
「那傷者的身份怎麼確定呢？」
「這個嘛，像去年那麼嚴重的燒傷事故，現場能確認身份的就會在傷者身上寫一個標識牌，要是一時間確認不了的，就會寫待定，後續經過身份比對，再將身份信息寫上去。」
方傑點了點頭，這和他預想中的差不多。
他又問：
「夢夢，你現在在急診中心還有熟人嗎？」
小護士皺了皺眉，問道：
「有是有……不過，你問這個幹嘛？」
方傑神神秘秘的說：「你介紹我認識一下，之後的你就不用管了！」
「什麼嘛……」
但小護士還是非常給力的照做了，她給了方傑一個電話，方傑到走廊上打了半天，回來一臉興奮的告訴小護士：
「搞定了！」
「現在，就只剩下一件事了……」
方傑突然抓住小護士的肩膀，說：「夢夢，你願意再幫我一個忙嗎？」
小護士嚇了一跳，支支吾吾的說：「什……什麼？」
方傑突然變得一臉嚴肅，說：「我想見一下你的男朋友！」
小護士瞪大了眼睛，嘴巴張得老大，說：「你……你說你……想見我的男朋友？」
「對！」
小護士見方傑篤定的樣子，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表情也突然變得平靜下來，說：「原來……你都知道了呀……」
「好吧，我會安排你們見面的。」
「那就先謝謝你了。」
方傑將眼前的女孩摟在懷裡，不帶有一絲情慾。
他現在已經能感覺到，原本亂如麻的線索正在一點一點變得清晰，他將手裡的線索牢牢攥緊，一張大網正在緩緩收緊。
是到了收穫的時候了……就看網裡的這條大魚，肯不肯配合了。
方傑凝視遠方，目光前所未有的深沉和堅定，靜待著正確的時機的到來，他堅信，這一刻，不會讓他等太久了。
……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