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驟雨難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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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特使立在堂前,數道驚雷接踵崩裂他身後的長空。明光閃爍之下,他的面貌忽明忽滅,音容難辨。

  子辟看著褚賁,恨得捏緊了拳頭。可惜劍在牆外,而堂中亦有不少護衛,子辟只能按捺住殺意,躲在屏風後靜觀其變。

  特使拿出榜文,宣稱自己由蕭帝排遣,專責緝拿前朝余孤一事。近日,特使一行打聽到褚府之中藏有劉俁之女,故來討賊。

  褚賁躬身不起,一言不發。

  特使身後的護衛帶出了個帶著鐐銬的老者,子辟一看,那老者竟是褚府管事。這褚府管事去年已告老還鄉,沒想到如今竟被人捉住了。

  特使道:「這老賊人親口供述,十五年前,褚賁救下劉俁之女,並帶到府中養大。褚侍中,你當如何解釋啊?」

  褚賁依舊一言不發。特使便當著眾人的面,斬了管事,血濺堂前一地。

  「是我!」

  香蘭低著頭,大步走出去。

  特使的護衛們立即將香蘭團團圍住,而特使則緊緊的盯著香蘭的雙眼,仿佛要生啖其肉似的。

  香蘭面露羞怯,但未有打退堂鼓之意。

  「你說是你?一個丫鬟?」特使手中的劍抵在了香蘭的喉嚨上。「褚府是沒人了嗎?竟派出個丫鬟,如此可笑!」

  「難不成老爺還把我這樣的賊寇之女當成親女兒一般養著不成?」香蘭盡力保持平靜,卻難掩懼色,「老爺如此厚待,仁至義盡。我對老爺萬分感激,對大齊更絕無二心。」

  特使佞笑,問:「口說無憑,你有何能證明你是劉俁之女?」

  香蘭捋起袖管,只見她左臂之上竟有一朵五瓣蘭花狀的胎記。

  一見這胎記,堂中幾乎所有人都怔住了。

  褚賁用餘光看著香蘭,呼吸愈發不平。

  婉晴更是不可置信的搖著頭。

  子辟欲上前救香蘭,卻被婉晴抱住了。

  「嘶——忠君蘭!」特使道出其名,「劉氏族裔一出生,就會被紋上的印記。」

  香蘭放下袖管,道:「印記不過膚色異樣而已。我深知我乃大齊子民,若因我是賊寇之女而將我治罪,我無話可說,願以死示忠。」

  「說得好,那我現在就賜你一死!」

  「且慢!」

  在特使揮劍之前,褚賁大喝一聲,阻止了殺戮。

  褚賁跪在特使面前,道:「當年老臣救的女嬰連一日都未足,懂何為朝政?十五年,府中眾人將香蘭養育成人。她品性如何,我等都看在眼裡。而今,香蘭不過是一個丫鬟,忠實的大齊子民,緣何將她置於死地?陛下仁慈,求陛下開恩。老臣侍陛下數載,如今重病,臥床難起。陛下就當老臣早已歸天,放過府中上下,更放過香蘭。若許,老臣與家眷明日便歸隱田園,永不回京。」

  特使看著褚賁,又看看香蘭,道:「何以為一賊寇之女至此啊!罷了,這女子我先帶走,聽候陛下發落。」

  又一道驚雷落地,直劈堂前大木,引起熊熊烈火。明滅交錯的火光中,特使一行人攜香蘭遁入大雨,獨留一地鮮血。

  褚賁久立不安,婉晴欲求褚賁救香蘭,子辟卻衝出大堂,追特使等人去。

  然大雨中人影稀疏,再一轉眼,前路已無人影。

  子辟向無人的前路怒不可遏的大吼。

  縱使聲嘶力竭,仍無人回應。

  側巷,子辟一掌震裂標記的青石板,石板下黑鱗寶劍泛著咄咄逼人的寒光。子辟不知自己多年未練武,是否依然配得上這柄寶劍。

  「……」

  子辟察覺身後有人逼近,旋即心念一動,寶劍便飛入他手中。

  隨後,他轉身一刺,卻在那人喉前挺住了。

  婉晴的眼神中滿是錯愕不解,一動不動。

  「哥……」

  子辟收起劍。他心中明白,此時不殺,便意味著背棄曾宣誓效忠的大宋。但他毫不後悔,默默從呆立的婉晴身邊走過。

  婉晴回身,心中的萬般疑問變得毫無意義。她只向子辟的背影發問一句:「哥,你是要劫大牢嗎?」

  子辟不作答,卻又被後到的褚賁攔住了去路。褚賁聽到了婉晴的問話,大吼:「你乃何人?縱然為救人,然獨身闖大牢,何其愚莽!」

  遠處火光映出了子辟的臉,褚賁一見便失色,又道:「竟是你……不,竟如此相像……」

  子辟目視褚賁,胸中怒火更甚。

  殺父仇人就在眼前,只需一劍便能報了血海深仇。

  但子辟不知自己還在等什麼,遲遲未出復仇的一劍。

  霎時,黑鱗寶劍忽然沉重無比。

  子辟手一松,劍便刺穿石板,深深的插入地下。

  子辟再出力拔劍時,已無法拔出寶劍。

  子辟感慨:「連寶劍也棄我而去。」

  褚賁道:「是你棄了劍。」

  磅礴大雨中,兩人相視良久,不吐一字。

  驟雨三日不絕,驚雷滔天,頻落遠山,驚得鳥獸四散。

  褚府窩藏朝廷欽犯一事在坊間不脛而走,有的家丁告老還鄉,有的家丁趁夜潛逃。

  原本興旺的褚府,而今門可羅雀。

  婉晴已無心料理院中百景,在廂房中閉門不出三日三夜,終將眼淚流幹了。

  子辟再見婉晴時,幾乎無法辨認出她。

  他不敢相信眼前蓬頭垢面、骨瘦如柴的女子是原本嬌俏可人的婉晴。

  婉晴麻木的盯著子辟,樣貌似女鬼一般。

  子辟痛心的抱緊婉晴,道:「我讓人燉了粥,你先喝,過會兒我差人為你洗漱。」

  婉晴不應,子辟便一口一口的餵食。

  待子辟與其他丫鬟一番照料後,婉晴的氣色才恢復了些許。

  可婉晴似是被奪了魂,無論子辟如何喚她,她也不吱一聲。

  縱然子辟帶著婉晴去蘭花圃,婉晴亦不看一眼。

  驟雨之下,蘭花圃就快要被水淹沒。這些花苗是死是活,已無人關心。

  近日,唯一的好消息是安陸王之三子,汝南公蕭寶宏聽聞褚府之變,已撤回聘禮。

  三日倏忽急逝,府中未走的眾人本以為一切應當重歸正途,可驟雨卻如燎原之火似的愈演愈烈。

  清晨,打掃前門的家丁見到一顆人首懸在「褚府」的牌匾之下,嚇得他魂飛魄散。

  與此同時,從側房居處跑來的丫鬟大喊:「不好啦!不好啦!二夫人不見啦!」

  丫鬟被人喊到大門前,認出那人首便是側方太太,當即昏死過去。

  不久之後,側房太太的身軀在街頭牌坊下被發現。

  護院一番搜羅,發現側房的珠寶銀兩全都帶在她身上,殺側房者並未將其盜走。

  褚賁見側房,又聞護院所言,忽而大肆笑了起來。

  「報應!全都是報應!大難臨頭各自飛,我讓你飛,你又何必三更半夜去送死?官員之妻懸屍街頭,此等大案,卻無外人來問訊,王法何在?我看早與前朝一同埋於地下了!當年,我隨父反宋。如今,反賊蕭鸞又欲滅我。天道好輪迴,是我活該落得如此下場啊!」

  眾人一聽,騷亂紛紛。夫人立勸褚賁謹言慎行,不可侮辱當今天子。褚賁揮袖作罷,讓家丁厚葬側房。

  子辟目睹側房慘狀,心中對側房的恨意早已抹消,徒留可憐。子辟心想,這女人再怎麼可恨,也罪不至死,更不至於如此慘死。

  入夜,子辟回家丁房。

  這幾日裡,與子辟同住的家丁都已搬離褚府,子辟倒是落得清淨。

  可沒想到今夜房中已有人等著自己。

  褚賁剛沏完一壺茶,細細品了起來。

  「坐,這是上好的雨前龍井。」

  子辟茫然,不知所措,又想著既來之則安之,便坐了下來。

  茶是好茶,回甘無窮。

  褚賁問:「想救香蘭否?」

  子辟答曰:「死而無憾。」

  「那我們就劫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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