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雲譎波詭(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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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逍遙又驚又喜,心道:「啊喲,我只道自己是單相思,卻原來……卻原來她也看上了老子,這不是巴巴的尋過來了?」狂喜之下,幾乎便要衝出去相見。

  卻見林夫人神情奇詭,向四下察看一番,快步走入西首的馬廄。

  接著伸手自懷中摸出一個小小的布包,塞在牲口料槽之下,便即轉身離開。

  李逍遙見她舉動異常,此行卻顯然並非為了自己,不禁微微有些失望。

  一轉念間,突然想道:「咦,她不為偷會老子,又幹麼三更半夜來這地方?難不成是餵馬來的?嘻嘻,她放著堂堂夫人不肯做,卻偏偏喜歡餵馬?這可真想不到。」

  林夫人腳步匆匆,行到院門左近,忽聽身側一聲輕笑,閃出一個人來。

  她出其不意,登時吃了一驚,站住不動。

  那人幾步走近,伸手往她下巴上一挑,笑道:「夫人,幾日不見,可想死林威了。怎麼,不進去坐坐麼?」

  那林威身量不高,約莫四十歲左右年紀,瞧服色就是這裡餵馬的馬夫。

  李逍遙見他笑容狎昵,舉止輕浮,同林夫人的關係絕非尋常,不由得心下震驚,暗想:「原來我這丈母娘並非喜歡餵馬,而是喜歡找餵馬的人餵她!」仔細看了看林威,委實瞧不出此人有何出眾之處,又想:「她神仙般的一個人物,怎會同這王八蛋勾三搭四、不清不楚了?他媽的,若論武功人品,老子比他強了不知多少!你如若非要偷人,不如來偷我罷。」

  林夫人向後一退,哼了一聲,道:「你來得倒巧。」

  林威笑道:「啟稟夫人,不是林威來得巧,是林威一直跟在後面保護夫人。」

  林夫人臉現厭惡之色,偏過頭去,微微冷笑道:「我在自己家裡走動,倒要你來保護,真是笑話。」

  林威道:「夫人在我心中就是神仙、菩薩,我寧可拼了性命不要,也要保護夫人的周全。」逼上一步,攔腰將她抱住。

  李逍遙見他突施無禮,不禁心中一凜。林夫人給他抱住,只覺腰身酸軟,氣力全無,顫聲喝道:「你……你做甚麼?還不快快放手!」

  林威神色自若,雙臂將她緊緊圈住,順手在高聳的胸脯上摸了一把,淫笑道:「我要做甚麼,夫人你會不曉得?嘿嘿,咱們夫妻之間親熱親熱,那也不必大驚小怪罷。」

  林夫人似乎不具武功,半晌掙扎不脫,心下又羞又怒,道:「誰和你是夫妻?少貧嘴了。」

  林威低聲笑道:「雖無夫妻之名,卻有夫妻之實,否則夫人又為甚麼肯拿銀子給我?那還不是獎勵我林威服侍夫人服侍得好了?」

  在她臉龐上「嘖」地親了一下,這才放手。跟著走到馬廄棚下,摸出那布包,幾下打開,露出裡面包著的物事,果然是兩錠大銀。

  李逍遙心道:「原來我丈母娘是送銀子過來,那自然是他們早就約好的。」

  林威將銀子在手裡掂了幾掂,重又包好,揣入懷中,走回林夫人身旁道:「老爺今日招婿,我們眾人跑前跑後,累得半死,卻一文賞錢也無,那不是太小氣了?嘖嘖,不給賞錢,本也算不得甚麼,只是大小姐生得如此美貌,胸脯既高、屁股又大,他媽的,怎的隨隨便便就便宜了姓李的窮小子?」

  林夫人微一皺眉,叱道:「我早就說過,在我面前,不許你口出污穢之言。」

  林威笑道:「啊喲,該死!該死!我只顧稱讚大小姐美貌,卻忘記還有夫人這美人在,真是該死!夫人美貌,在我林威心裡自然是天下第一的,來,來,來,先親一個……」捧著林夫人的臉龐,硬吻下去。

  林夫人羞怒交集,卻又惟恐給人聽到,不敢大聲喝罵,只得閉著嘴奮力撐拒。

  李逍遙躲在暗中,只看得又驚又妒,恨不能衝出去一刀砍了這廝。

  在他以為,那林夫人背著丈夫與人通姦,又兼吃裡爬外,偷拿銀子給外人,這些行徑固然可鄙,卻都只是小過,也還勉強可以不理。

  最令人髮指的,乃是她所偷之人居然是這狗賊,而非自己,那才是「是可忍,孰不可忍」,須重重問她一個擇人不善、察人不明之罪,再罰她同自己依樣偷上十七八回,方可解此心頭大恨。

  林夫人掙扎不脫,給林威上下其手,輕薄了半晌。

  待他動作稍緩,紅著臉一把將他推開,怒道:「你既拿了銀子,還不去……去那妓館花天酒地,又纏我做甚?我今天身子不適,不能……不能……」

  林威道:「我林威自同夫人相好,幾時又去過甚麼煙花之地了?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看看林夫人臉色,扳過她頸子親了一口,又道:「夫人生得如此美貌,我林威還有甚麼不知足了?從今以後,便是給人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再看旁的女子一眼。」

  林夫人轉過臉去,冷然不語。

  林威等了片刻,見她不答,笑嘻嘻說道:「夫人,今日甚是湊巧,老爺分派大夥外出,採買結婚用品,馬匹也都帶了出去,這裡決計沒人。我們兩個只怕有七八日不曾親近了罷?要不要林威好好服侍你一番?」

  林夫人又氣又羞,漲紅了臉道:「呸,哪個要你服侍?」轉身便要離開。

  林威淫心大起,怎肯輕易放她?

  笑道:「夫人嘴裡說不要,可哪一回不是教我弄得要死要活?小人身強體壯,那滋味你又不是不曉得?來,來,這院裡風大,咱們進屋說去。」

  林威力大,林夫人掙脫不得,給他拖著走向小屋。

  李逍遙驚得臉色煞白,心道:「這王八蛋簡直色膽包天!這一下倘若進了屋,豈不要撞破裡面的好事?這……這可如何是好?」死死盯著林夫人的背影,心中念頭疾轉,一時間又哪想得出甚麼可行之策?

  轉念間兩人已來至小屋門前。

  李逍遙見林威伸手便去推門,不由得一陣窒息,一顆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卻見林威的手才按上門板,便即凝住不動,跟著慢慢放下。

  林夫人好生奇怪,看了林威一眼。林威拉著她躡手躡腳退後兩步,壓低聲音道:「別做聲,裡面有人。」

  林夫人嚇得花容失色,只想轉身便走,卻給他一把拖住。

  林威含笑擺了擺手,扯著她來到窗下。

  林夫人見他臉上毫無驚慌之色,心下更是奇怪,卻不敢多問。

  二人無巧不巧,恰恰來到李逍遙先前偷窺之處,林威看見窗紙上的破洞,微微一怔,心道:「咦,怎的剛好有個窟窿在這裡?」探頭看了一眼,頓覺渾身血脈賁張,再不捨得移開半步。

  林夫人聽他鼻息漸促,心中好奇,輕輕捅了捅他後腰。林威樂呵呵讓到一旁,示意她來看。

  林夫人滿腹狐疑,探頭湊上小洞,才看了一眼,便已羞得滿面通紅,暗罵了一聲:「無恥!」忙不迭就要走開。

  林威邪念方興,哪裡肯放?

  死死將她挽住。

  屋內燈燭未明,不過借著窗外微弱的星光,仍可看得十分真切,赫然有一男一女立在炕沿前交媾。

  那女子上衣未脫,後襟前翻,裸著兩條白腿,俯身撅臀,姿態甚是冶盪。

  那男子全身盡裸,兩手把定女子的纖腰,下身如搗碎米,不住地往返挺動,周而復始。

  二人俱皆肌膚白皙,那女子更是腰肢纖細,雪臀滾圓,一條黝黑的陰莖貫入她兩股之間,愈發顯得黑白分明,惹人情動。

  交歡既久,高潮漸近,屋內輕吟淺喚之聲如絲如縷,不絕於耳。

  林夫人心中怦怦亂跳,被林威硬拉回窗洞之前,林威又捅破一處窗紙,兩人齊頭並肩,向內看去。

  她先時心慌意亂,並未察覺那男子乃是自己的外甥劉晉元,這時心神粗定,立時一眼認出,不由得又羞又怕。

  她多日未同男人親近,見了屋內肉香四溢的場面,只覺渾身燥熱,林威的體溫透衣而至,一陣陣傳到身上,更教人眼花耳熱,意亂情迷。

  林威這廝是個色中餓鬼,慣於追香逐臭,此刻心中淫慾殊難隱忍,自不待言。

  當下一面窺看,一面伸手去林夫人屁股上隔了裙褲亂摸。

  林夫人身軀酸軟,左閃右避,哪裡避得開?

  給他探進裙內,摸到濕淋淋的兩股,這才發覺早已是泥濘不堪。

  林威一摸之下,想起以往同她淫戲的旖旎情狀,褲襠里三抖兩抖,登時頂起老高。

  他慾念難禁,再也按捺不住,扯著林夫人來到門前,重重在門板上拍了幾下。

  屋內聲息一頓,接著傳出一下女子短促的驚叫聲。劉晉元顫聲問道:「是……是誰?」

  林夫人驚得臉色蒼白,緊緊拉住林威的手臂,兩腿發軟,幾乎便要坐倒在地。

  李逍遙也萬料不到會發生這等事,只覺全身發冷,腦子裡一片空白。

  林威沉聲喝道:「他媽的,是哪個小賊趁老子不在,隨便亂闖?這裡是林家堡,可不是甚麼荒郊野店,快些給我滾了出來,大爺饒你不死!」砰砰乓乓地打了幾下大門,又道:「再不出來老子可要闖進去啦!」

  劉晉元將趙靈兒按在炕前淫媾,如魚得水,興頭正濃,不想突然之間禍從天降,本已驚得手足無措,這時聽他聲音粗魯,更是心慌,兩眼望著趙靈兒,一時沒了主意。

  趙靈兒兀自光著下身,聽說那人要闖將進來,嚇得連聲道:「別……你別進來!別進來!」

  林威笑道:「啊喲,原來是個女賊,這可更加放你不得。」大喝一聲,一腳踢出。

  那門本是虛掩,並未上閂,只聽咣當一響,給他踢得兩邊洞開。

  趙靈兒尖叫一聲,驚恐地望著門外,抓起褲子便往腳上套去。

  只是那褲子寬大蓬鬆,情急之下,心慌意亂,一時哪裡尋得到褲口?

  當真是越急越亂,忙了半晌,仍是穿它不進。

  林威見趙靈兒背過了身子,忙著穿衣,下面仍是寸縷未著,豐臀雪股盡皆袒露無遺,頓時淫性大發,三步兩步衝上前去,一把將褲子奪在手裡,笑道:「小姑娘,急著穿衣做甚?大夥都是同道,正好一同親近親近。」

  趙靈兒見他面貌兇惡,不敢奪回褲子,又恐給他看去春光,慌忙轉到劉晉元身後藏起。

  林夫人又急又怕,跟著追入,叫道:「喂,你……你別動粗!你是……晉元麼?」後面一句卻是對劉晉元說的。

  劉晉元早已嚇得魂飛魄散,兩腿好似篩糠一般,拼命抖個不住,這時聞聽有人相喚,呆了一呆,隨即認出此人正是姨母林夫人。

  他腦子轉得慢,又未暇多想,只當她無意中窺見自己的劣跡,心中氣憤,帶人前來訓誡,一時竟不知是該羞愧,還是該歡喜,張了張口,沒敢做聲。

  林威「啊喲」一聲,上下打量了打量劉晉元,見他陰莖早縮成一團,半軟不硬地吊在腿間,不由得笑道:「咦,你當真是表少爺。只是你老人家千金之體,怎會來這腌臢地方?小人可就搞不懂了。是了,我曉得了,你是來幫小人餵馬的,對不對?」

  劉晉元滿面羞慚,低聲道:「不……不是的,老兄取笑了。」

  林威嘿嘿一笑,向林夫人招了招手。林夫人心下怔忡,慢慢走近。林威返身將屋門推閉,插好門閂,大剌剌在椅子上坐了。四人一時無語。

  靜了片刻,趙靈兒扯扯劉晉元的手臂,怯生生地道:「劉公子,我們……我們回房去罷。」

  劉晉元喉嚨里乾澀難忍,吞了口口水,還未答話,只聽林威乾笑兩聲,道:「姑娘急個甚麼?兩位既然來了這裡,不坐上一坐、喝上一杯茶,小人是萬萬不依的。」伸指在桌上一下一下,輕輕敲擊,兩隻眼始終不懷好意地盯著趙靈兒,在她高聳的雙峰、豐腴的大腿上轉來轉去,竄動不休。

  趙靈兒見他雖然說得好聽,卻端坐不動,並無沏茶待客之意,眼光中又滿是猥瑣意味,忍不住心下害怕,向後退了一步,沒敢接口。

  劉晉元更加害怕,眼巴巴地望著林夫人,滿心指望她能挺身而出,喝退惡奴,替自己解圍。

  林夫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雙頰一陣火熱,轉開頭去,神情甚是無奈。

  林威取出火折,打了幾下,點燃蠟燭。火苗突突突地閃了幾閃,屋內頓時一亮。

  林夫人和趙靈兒同聲驚叫:「啊,別……別點燈!」

  林威道:「不點燈?那又如何看清夫人同姑娘的容貌?兩位生得這般俊俏,不給人多瞧上幾眼,豈不是……那個,那個,暴殄天物了?哈哈,哈哈。」他心中得意,笑聲甚是洪亮。

  李逍遙在馬廄里躲了許久,聽見屋門上閂,又有笑聲隱隱傳出,不禁好奇心起,小心翼翼潛到窗邊。

  那窗紙給人一捅再捅,此時已並排破了兩個小洞,大小寬窄,不差分毫,便如天生的一般,當真可說是巧奪天工。

  李逍遙湊臉過去,見兩洞恰在眼旁,忍不住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心道:「這王八蛋居然無師自通,孺子可教!老子這手獨門絕技總算後繼有人。」

  只見劉晉元同趙靈兒神色慌張,各自護住要害。

  林夫人呆立無語,不知在想些甚麼。

  林威笑容滿面,得意洋洋,繞著桌子來回走了幾轉,對趙靈兒道:「我認得你。你同新姑爺一起來的,對不對?」

  趙靈兒在劉晉元身後探出頭來,看了他一眼,點點頭。

  林威兩道目光仿佛練就了甚麼隔牆視物的絕頂功夫,透過劉晉元的身體,不住在趙靈兒胸前腰間瞄來瞄去,終於落在她白皙的纖足之上,忍不住急急吞了口口水,這才道:「是了。聽說姑爺武藝高強,我們小姐又生得花容月貌,他二人當真是天生的一對。我看姑娘你同表少爺郎才女貌,兩情歡洽,也算得上是地設的一雙了。只是兩位方才興頭正高,卻教外人攪得好事半途而廢,不單是我林威,只怕就連夫人也於心不忍哪……」側過了頭,沖林夫人擠了兩下眼睛,笑道:「是不是,夫人?」

  林夫人轉過臉去,不敢與他對視。

  劉晉元壯著膽子道:「你……你想要怎樣?」

  林威哈哈大笑,道:「這裡有床有凳,我看咱們大可以各尋各樂,聯床而歡。嘿嘿,這不是兩便的事麼?」

  趙靈兒顫聲道:「不……我不能……」她心中驚悸,暗想:「這人粗魯鄙陋,我就是再給他看上一眼,那也不能活了,更不用說同他聯床……甚麼的。」

  林夫人知道林威陰險兇橫,此番絕難善罷甘休,心中的念頭轉了又轉,走上前來,扯扯他的衣袖,道:「你放了他們,我……我同你……」

  林威佯作驚奇道:「夫人同我?夫人要同我做甚麼?」

  林夫人臉上飛紅,道:「同……同你……睡覺……」這幾個字說得聲如蚊蚋,細不可聞。

  劉晉元大吃一驚,叫道:「月姨!」林夫人臉上更紅,低下頭去。

  林威大為得意,彎腰抄住林夫人的腿彎,輕輕抱起,道:「勞駕,請讓一讓。」

  劉晉元同趙靈兒愕然避讓。

  林威走近炕沿,嘴裡嘟嘟囔囔地說道:「這是何等好事?你們卻又不肯,老子可他媽不客氣了。」輕輕放手,林夫人嚶嚀一聲,滾入炕中。

  趙靈兒同劉晉元面面相覷,心下又是震驚,又是不解。

  過了半晌,趙靈兒聽見炕上響動,微一側頭,見林威正一邊攬著林夫人親吻,一邊去解她衣襟,趕忙紅著臉轉回頭來。

  劉晉元驚懼之下,亦有三分好奇,斜眼一掃,見林夫人衣襟已給林威扯得大開,兀自牢牢抓住,不肯放手。

  她肌膚細嫩,頸子雪白,頸間掛了一串珍珠,顆顆滾圓,光彩流動,更映得俏臉生輝,有如瑤池仙子一般。

  劉晉元一瞥之間,林威已將林夫人褲子扯下,露出白生生的兩條玉腿,他吃了一驚,趕忙扭臉不看。

  李逍遙躲在屋外,全身趴伏在窗台之上,看得甚為動興。

  林夫人貌如春花,曼妙的胴體雖未盡露,可是上衣外敞,下裳褪去,雪白的肌膚仍是瞧得人目眩。

  林威探舌入口,捉住她香舌一陣細細吮咂,跟著分開她雙腿,強探進腿縫之間,在秘處撫弄。

  林夫人腰肢扭擺,口中唔唔有聲,卻躲不過他那雙魔掌,引得一對挺拔的玉乳彈來跳去,煞是誘人。

  林威同她嬉戲良久,慾火勃發,騰出一手扯脫褲子,露出硬挺的陰莖。

  林夫人面紅似火,想起他捅進身體那一刻欲仙欲死的滋味,更是緊緊咬住牙關,不敢低頭看上一眼。

  只覺他滾燙的手掌順著腿彎直落下去,捉住自己小腿輕輕搔耙,流連甚久,癢得幾乎叫出聲來。

  林威道:「夫人,你這雙腳生得白白嫩嫩,真好像細藕一般,林威可忍不住要吃上一口啦。」

  林夫人啊的一聲,顫聲叫道:「不……不……不要……」

  林威哈哈大笑,提起她左腳,伸舌舔了下去。

  劉晉元聽得炕上二人調笑,懼意漸去,淫念又生,陰莖上下跳了幾跳,又復變得鐵一般硬,火一般熱。

  趙靈兒也聽見林夫人口中嘖嘖之聲,曉得她在做甚麼,不由得雙頰暈紅,偷偷向床上一瞥。

  只見林威身軀側臥,林夫人同他頭腳相抵,面向他腰間,一手搭在腿際,一手握住他陰莖,頭頸起落,吞吐正歡。

  林威左手托住林夫人腿彎,高高舉起,露出兩腿交匯處隆起的裂縫,右手伸出二指,逗弄那濕漉漉的花瓣。

  林夫人腰臀不停扭動,似是頗為難耐,偶爾從鼻子裡漏出一兩聲呻吟。

  這般又弄了半頓飯的工夫,林威撤身上馬,將林夫人死死壓住,粗長的陰莖分開兩片花瓣,送入陰道深處。

  林夫人長出了一口氣,雙手環住林威的頸項。

  林威啞聲道:「夫人,說老實話,我林威每次一見到你,下面就沒來由地硬將起來。你這般仰著臉、劈了腿,給我插……插了進去,可教我美得不行了。」

  趙靈兒同劉晉元對望一眼,臉上都是一熱。

  劉晉元心神蕩漾,暗想:「我雖然不似他那般無恥,這句話難以啟齒,可是在心裡轉了也不知有幾十遍啦。你當真不曉得麼?」

  兩人各懷心事,俱都低著頭不做聲,炕上的聲響一絲絲鑽入耳內,愈發的教人心煩意亂。

  趙靈兒心道:「這惡人正當銷魂之際,多半不暇分心,還是趁這時快些離開。」當下輕輕拾起褲子,捅了捅劉晉元,悄聲道:「劉公子,咱們快走。」

  劉晉元心有所想,正自呆呆出神,給她一捅,這才省悟過來。

  趕忙扯過丟在一旁的衣褲,顧不得穿好,胡亂卷做一團,抓在手中。

  趙靈兒看在眼裡,心道:「這人呆頭呆腦,當真笨得可以。」兩人伸手相握,不約而同向炕上看去。

  那林威當真機警無比,立時便有所察覺,哈哈一笑,翻身坐起,將林夫人推在一邊,笑道:「怎麼?兩位看我們辦事,可看得夠了麼?」

  趙靈兒啐了一聲,道:「你說得真難聽,人家甚麼時候又看過你了?」她來不及穿衣,兀自光著下身,只覺兩腿涼颼颼的,不禁又羞又氣,轉向劉晉元道:「劉公子,你走不走?我可要回去啦。」

  劉晉元看看林威,又看看趙靈兒,見林威滿臉獰笑,心下實是有些害怕,不曉得應該如何是好。

  林夫人披衣坐起,怯怯地道:「林威,你……我既已答應同你……同你……為甚麼又不准他們走?」

  林威見趙靈兒生得美貌,原想尋機占些便宜,怎肯就此放她走脫?喝道:「想走?哪有那麼容易?」嗖地躍下床來,張手抓向趙靈兒肩頭。

  趙靈兒肩頭微沉,避開這一抓,右掌豎起,橫切他小臂。

  林威「咦」的一聲,奇道:「原來你這小妞也會些功夫。」伸臂格開,搶上兩步,雙手直取趙靈兒高聳的乳峰,叫道:「看我的猴子奪桃。」這一下變招迅速,甚是巧妙。

  趙靈兒臉上一紅,叱道:「你這人好下流!」含胸避過,飛足踢他下陰。

  林威出掌拍開,身形不停,仍向前沖,笑道:「我下流?你這小丫頭攻我下面,還不是……啊喲!」冷不防趙靈兒中途變招,脖子上給她重重砍了一掌,痛得幾乎流下淚來。

  他此刻方知,眼前這小姑娘手底硬朗,實是不容小覷,摸摸頸間痛處,登時心中大怒。

  他本是甘、涼一帶的小賊,不單貪淫好色,更兼陰險狡詐,心狠手毒,只為得罪了官府中人,給人緝捕甚緊,這才逃到江南,隱姓埋名,投在林天南堡里做了馬夫。

  他本欲一待避過了風頭,便行設法離開,哪知居然機緣巧合,無意中偷聽到林家一樁秘事,得以拿來要挾林夫人,與他通姦。

  試想林夫人何等國色?

  這林威既是好色之徒,又怎肯輕易放過了她?

  自此便沉醉在溫柔鄉里,再不思外面的天地。

  說起來他的武功並沒甚麼了得之處,可是生性狡猾機警,五年來強姦了林夫人不知多少回,卻從未傳出過半點風聲。

  林夫人被他拿住把柄,也只有忍氣吞聲,任他予取予求,不敢翻臉。

  再說林威二人這一交手,李逍遙頓時慌得六神無主。

  趙靈兒同劉晉元勾搭,原本是意料中事,打算看過便完,誰想斜刺里冒出了一個林威,事情居然鬧到這般難以收拾,那又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了。

  林威色膽包天,武藝卻是平平,同趙靈兒過了幾招,已是接連中掌,險象環生。

  他平素哪裡吃過這種大虧?

  羞怒之下,登時野性勃發,叫道:「臭丫頭,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大不了雞飛蛋打,大夥這條爛命一起不要了罷!」奮力打出兩拳,逼得趙靈兒連退數步,順手抄起牆角的一把柴刀,兜頭便砍。

  趙靈兒見他手中刀雖非甚麼奇兵寶刃,卻也鋒芒銳利,舞起來虎虎生威,心下不由得一陣慌亂,連連後退。

  林威凶念一發,不可逆遏,飛足踢開身前的方桌,柴刀斜斜砍出。

  那桌上蠟燭滾了兩滾,摔得滅了,屋內立時一暗。

  林威身形一路疾沖,柴刀砍空,陡然間只覺手腕一緊,給趙靈兒一把拿住。

  他單臂運力,正要回奪,驀地里對方順勢一拉一放,「噗」的一聲,腹中一涼,柴刀直捅而入。

  林威大吼一聲,鬆開刀柄,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雙手在空中亂抓亂舞。趙靈兒躍開一旁,只見他雙眼怒睜,晃了幾晃,一頭栽倒不動。

  三人驚得呆了,靜了片刻,趙靈兒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劉晉元伸手掩住她嘴,顫聲道:「禁……禁聲。」

  趙靈兒連連點頭,竭力忍住,可是心中驚懼,淚水仍是滾滾而落。

  林夫人雙手不住發抖,慢慢摸到蠟燭點燃。

  只見林威手腳大張,直挺挺俯趴於地,刀柄在地面上一撞,已是透背而出,鮮血汨汨,淌了滿地。

  李逍遙震驚之下,連吸幾口涼氣,呆呆地看著屋內三人。

  便在此時,腳步聲響起,院外居然又來了一人。

  李逍遙心道:「屋漏偏遭連陰雨。林家堡流年不利,看來今天非出大亂子不可,老子如今可是黔驢技窮,再沒法子好想了。」

  二次躲入東首馬廄,才一蹲身下去,院門外跟著便走進一人。

  那人身穿青布短衣,鬚髮皆白,卻是老管家林忠。

  林忠望見屋內亮光,微微一怔,輕手輕腳走到窗前,向內窺視。

  他心下全無提防,見到屋裡的情形,登時吃了一驚,便要張口大叫。

  李逍遙早已摸至他身後,出手如電,在他啞穴上重重戳了一指。林忠只覺耳後一麻,哼也未哼一聲,身子便即軟倒,給李逍遙拖進了馬廄。

  過得片刻,屋門吱的一聲拉開,劉晉元的腦袋探將出來,左右看看,又縮了進去。

  接著三人分抬手腳,將林威的屍體搬出,運到房後。

  劉晉元返回屋中,翻找一陣,低聲叫道:「月姨,月姨!你要小甥找的鐵杴、鎬頭,生的甚麼模樣?你可曾見過?」

  林夫人在房後回道:「便是一個木柄,前頭有個彎轉的鐵頭了。」心想:「這孩子讀書成痴,怎麼連杴、鎬都不認得?」

  劉晉元又找了片刻,突然歡聲道:「好了,這不是找到了!」左手提了一把割草的鐮刀,興沖沖奔出屋來。

  李逍遙心下暗笑,聽得林夫人低聲埋怨劉晉元,見身後的料槽上倚著四、五把木杴,趕忙輕輕向外推了推,露出些許。

  少頃,林夫人匆匆走來,一眼瞥見,道:「不是在這裡了?」取了三把走開。

  接著便聽翻挖泥土之聲響起,劉晉元嘟嘟囔囔地道:「明明說是彎轉的鐵頭,怎麼我瞧著像是木頭?」

  三人將林威的屍體掩埋,又返回屋內,清理地上血污,擦拭兇器。忙了半晌,累得氣喘吁吁,這才收拾妥當。三人不敢停留,出屋掩門。

  林夫人道:「晉元,今晚之事的原委,月姨一時三刻也說不清楚,總之……都是這奴才該死。大夥先立個誓,咱們回去之後,須得守口如瓶,免得給你姨丈知道了發脾氣。」

  劉晉元同趙靈兒點頭應了,三人一同發過誓,匆匆離開。

  院子裡霎時間一片寂靜。

  李逍遙回想剛才兇險的一幕,只覺僥倖之極。

  倘若那林威武藝高過了趙靈兒,自己勢必要出手相救,那樣一來,便不會發覺後來的林忠,結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等了半晌,見四周再無動靜,當即提著林忠摸出院子。

  來到一處荒僻之地,將林忠往地上一丟,低聲說道:「忠叔,這可對不住了,今晚之事干係重大,只好委屈你老人家啦。」

  林忠嘴裡發不出聲,拼命眨眼。

  李逍遙抽出長劍,抵在他胸前,解開他被封的穴道。

  林忠長出一口氣,臉色蒼白,嘴唇不住顫抖,卻說不出話。

  李逍遙心下猶豫,不知將他如何處置。

  過了好一陣子,只見他兩眼望天,口中喃喃自語道:「唉,冤孽!冤孽呵!」突然之間淚流滿面。

  李逍遙心中一軟,收回長劍,道:「罷了!你老人家立個誓來,只要不說出今晚之事,我便饒你不死。」

  林忠抹抹眼角,坐起身來,嘆了口氣道:「姑爺,我不怕死,你……最好一刀將我殺了。唉,原來一樁事在心裡憋得久了,當真會讓人瘋掉。」

  李逍遙聽得莫名其妙,暗想:「你這老頭確是瘋了無疑。否則怎的突然胡言亂語起來?」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滿腹的疑問,卻不知從何說起。

  林忠喘息片刻,臉上漸漸有了血色,啞著嗓子道:「姑爺,我本要到馬廄取些東西,不想卻撞見了……唉,適才的事,你……你都瞧見了?」

  李逍遙點點頭。林忠長嘆一聲,道:「冤孽呵!真是冤孽……」

  李逍遙心道:「你有甚麼狗屁冤孽?老子一晚上險些戴了兩頂綠帽,老婆又失手殺人,怎麼,你還會冤過了我?」

  林忠道:「今晚之事,老奴雖未親見,可也能猜出個大概。唉,林家這十幾年來,出了多少希奇古怪之事,也只有我一個人盡曉。姑爺,老漢今年六十六歲,都說『人生七十古來稀』,我還有幾年好活?只是這些事憋在心裡十五年啦,憋得人實在要發瘋。你……你肯先立個誓,我便說與你知,只是這事只能你知我知,倘若由你口裡再傳給旁人,你就……不得好死。」

  李逍遙見他神色凝重,不由得心中好奇,暗想:「不知是甚麼了不得的大秘密,非要我賭咒發誓,才肯說出。莫非丈母娘對我有那麼點意思,請你傳話?又難道水靈珠在你這老頭手裡?」依言立了個誓,又想:「倘若不是秘密,我揪光你滿嘴鬍子。」

  林忠見他應聲發誓,毫不遲疑,登時面露微笑,伸手在他肩頭輕輕拍了拍,說道:「姑爺,老奴一生甚麼人沒見過?甚麼事沒經過?你……是個好人,小姐跟了你,總算有了個好的歸宿。唉,我看著她自小長大,她心裏面喜歡你,我看得出的……看得出的……」他這件事憋在心裡足足十餘年,總想找個人一吐為快,這時話到嘴邊,卻又猶豫起來,連說了幾遍「我看得出的」,卻不肯再說。

  李逍遙心下焦躁,道:「是。你老人家也是好人,我一樣看得出的!看得出的!」心道:「原來我是好人,怎麼從前卻沒聽人說過?」

  林忠道:「姑爺,適才我來得晚,沒見到林威那狗賊如何死法,也不想知道。可是這狗賊死得好!他早先不過是個混跡江湖的潑皮無賴,因為犯了案,幾年前躲來這裡。按說是林家收留了他,這狗賊本該知恩圖報,誰想他……他無意中得知了一樁秘密,竟然以此要挾夫人,和他……和他……呸,這該死的狗賊!夫人被逼無奈,這才不得不同他做那醜事……唉,這種種的情由,實在都是為……為了小姐啊!」

  「這事說起來已是十五年前,林家還在做鏢局的營生,掌家的是大爺鎮南。那一年……大小姐還只是個四五歲的娃娃,生得白白胖胖,別提多討人喜歡了……」

  李逍遙聽他驀然說起舊事,心中一動,暗想:「十五年前,那不是我爹陷在拜月教、皇甫大哥托鏢的那一年?莫非這秘密當真跟水靈珠有關?」

  林忠接著說道:「……有一天,大爺同幾位把兄弟在花廳喝酒……是了,我忘記說了,大爺最愛喝酒,一喝起來便沒日沒夜,由晌午直喝到次日天亮,那也是常事,眼見那天也沒甚麼兩樣。天快黑的時候,我帶著人在莊裡巡視,大爺突然派人喚我過去回話。我不知是甚麼要緊事,一路小跑來到花廳,還未進門,便聽見大爺的笑聲傳了出來。那廳里原有四五個相熟的朋友,這時候每人臉上都像搽了人血,紅得十分厲害,只怕已喝了不少的酒。他們聽見腳步聲響,一齊轉頭來看。這其中有一個人臉色蒼白,坐在大爺身邊,我卻從未見過。大爺看見我來,很是歡喜,說道:『啊,忠叔,你來了。』拉起那人的手,笑著說:『忠叔,你老人家趕緊過來看看,認不認得他?』」

  「"我聽大爺這樣說,便又細細打量那人,真的有些面熟,卻實在想不起在甚麼地方見過。我搖頭說認不出了。大爺哈哈大笑,說道:『這是天南啊。怎麼,忠叔,你認不出他了?』我吃了一驚,這才認出他果真就是二爺天南。」

  李逍遙奇道:「二爺……天南?那不就是林前輩了?」

  林忠點點頭,道:「是,林家這一輩有兄弟二人,大爺叫做鎮南,二爺叫做天南。大爺一向跟著老爺習武,住在蘇州,二爺卻自幼便給送到青城派學藝,我也是十多年沒見過啦。他離家之時,還是個十幾歲的孩子,現下卻長得比我高出一個頭,我自然認不出了。」

  李逍遙想起曾聽皇甫英說過,當年林家鏢局的總鏢頭確是叫林鎮南,他還有個弟弟林天南。

  原來這林天南是青城派門下,十五年前才回到蘇州。

  當下「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林忠道:「天南二爺回家,大夥自然都很喜歡。可惜老爺、老太太過世得早,不然一家人團聚,那更是天大的喜事,只怕也……也不會有後來的事了。」

  「大爺見到二爺,喜得像得了甚麼寶貝,拉著他連喝了三天酒。兄弟倆這般親厚,我這老僕也偷偷替他們高興。可是沒過多久,我漸漸瞧出二爺心裡有事,大夥都在的時候,還不大看得出,每次他一個人獨坐,就總愛呆呆發愣,不知在想些甚麼,臉色也不知不覺變得嚇人。我……我不知怎的,有些怕見二爺,而且似乎旁人也是如此。」

  「過了沒多久,有一天大奶奶燉了參湯,大爺正同人喝酒,很不高興,說參湯有甚麼好喝?教我去端給二爺。我獨個兒一人來到二爺住的院子,屋裡卻沒人。我剛要端了參湯回去,突然聽見院子後面有奇怪的聲響。走過去一看,見不知甚麼時候,那院子後面圍起了一圈木柵,養了十幾頭惡犬,每頭都有牛犢那般大,模樣很是嚇人。我進來的時候,二爺正在用那十幾頭惡犬練功,沒見到我。

  他……他就在木柵里跳來跳去,伸手到一頭惡犬的腦瓜頂上輕輕一拍,跟著躍到一旁,再去拍另外一頭,身形快得好像旋風一樣。那十幾頭惡犬吠來吠去,追著他咬,卻始終咬不到他一片衣角。我雖然不懂武功,看不出甚麼名堂,可也猜到那多半是一種極高深的功夫。」

  「我看見有這麼多惡犬,嚇得兩腿發軟,不敢走過去喊他,可也沒力氣逃開,只好傻呆呆地站著。過了約有一柱香的辰光,二爺這才飛身躍出木柵,哈哈大笑道:『大哥,你從前事事比我順,樣樣比我強,爹爹媽媽都喜歡你,討厭我。可是這功夫你會不會?你又敢不敢教我在頭頂按上一指了?』」

  「我吃了一驚,心想:『大爺明明在外面喝酒,怎會到這裡來了?二爺的口氣又為甚麼這樣不客氣?』正摸不著頭腦之際,木柵里有一隻狗突然慘叫一聲,摔在地上,四條腿抽了幾抽,竟……竟然死掉了!我嚇得魂飛魄散,不知出了何事,正要拼命逃走,卻見那其餘的十多頭惡犬也紛紛尖聲慘叫,倒地而死。

  二爺躍進木柵,隨手抓起一隻死狗,『唰』的一聲扯下頭皮,血淋淋地提在手上,而後眯著眼,在死狗的頭骨上摸來摸去,嘴裡念念有詞,不曉得在說些甚麼……」

  李逍遙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得暗暗心驚。

  原來林天南的武功有兩樣最為霸道,天下皆知,一樣劍法叫做「七絕劍氣」,另一樣手上的功夫就是「氣劍指」了。

  林天南輕輕一拍,便能震得惡犬頭骨碎裂而死,這「氣劍指」的威力之大,直是令人匪夷所思。

  林忠接著道:「我那時嚇得渾身發抖,心裡卻只有一個念頭:『二爺學的是青城派功夫,聽說那青城派是名門大派,在武林中赫赫有名,怎麼這功夫卻如此嚇人?』我這一怕得厲害,就忍不住叫出了聲。二爺抬頭看見是我,笑著說道:『忠叔,原來是你老人家。你幾時到的?我怎麼沒聽到?你會武功,是不是?』眼前突然一花,不知怎的,二爺已竄到我身前,伸手捉住了我的手腕。」

  「二爺生得白白淨淨,滿臉斯文之相,好像一位白面書生,可是力氣卻大得驚人。是啊,我那時嚇得傻了,全沒想到,若是他力氣不大,又怎能轉眼便打死了十幾頭惡犬?我只覺似乎有一條燒紅的火鉗,狠狠烙在自己手臂之上,痛得大叫起來。我心裡明白得很,我哪裡會甚麼武功了?多半是二爺練功太過專注,因此才未聽到我的腳步聲。我很想把這番話說給他聽,可是話一出口,卻變成了一句:『二爺,別……別殺我!別殺我!』」

  他說到這裡,雙眼死死盯住李逍遙,目光中充滿了驚懼,仿佛對面站的這人不是如今的新姑爺,而是十五年前的林天南。

  李逍遙只覺毛骨悚然,打了個寒戰,拍拍他肩頭,寬慰道:「放心,他……他不會殺你。」

  林忠定了定神,道:「……是呵,二爺的臉色雖然嚇人,可是他小的時候,我親手抱過他,他總會記得的,又怎麼忍心對我下此毒手?他沒做聲,只是看著我笑,他……他笑的樣子,我一輩子也忘不掉的……過了一會兒,二爺放開我,臉色變得鐵青,不再對著我笑,可是我的手臂卻也不再火烙一般的痛了。二爺喝過參湯,似乎心情好了一些,囑咐我不要將看到的事說給外人聽,尤其是……是大爺。」" 這件事過後,我心理又是害怕,又是委屈,提心弔膽地過了好幾天。有一天晚上,大爺替朋友餞行,招了七八個夥伴在前院喝酒。二爺身體不適,早早便回房休息了。喝到半夜時分,大爺興致突發,想起密窖里還藏著一壇好酒,嚷著要我去取。我來到後院大奶奶住的地方,叫了幾聲門,沒人答應,突然呼的一聲,頭頂上有條黑影掠了出去,好像一隻大鳥一般,定睛再看,卻看不到甚麼了。」

  「我嚇了一跳,明明不是自己眼花,怎麼卻又看不到那東西的去處?想起前些日子街上傳說,有人在城外的塗山中發現了蛇妖,還害死兩條人命,心裡更是害怕,趕忙招來護院武師。我想:大爺在前院喝酒,大奶奶身子嬌弱,又不會武功,她一個人睡在後院,別出了甚麼意外。大伙兒闖進屋去,站在臥房門外大聲叫喊。大奶奶過了半天才打開門,臉上白得沒半點血色,說是剛才一直睡得很死,沒聽到甚麼動靜。可是她沒留意,大伙兒也全沒留意,她……她睡的床下有個東西露了出來,是一隻靴子。那靴子我卻認得,就是……是二爺最近腳上穿的……」

  李逍遙聽得不覺動容,失聲道:「啊,那位大奶奶,是……是……」伸手向林夫人別院的方位一指。

  林忠緩緩點頭,道:「不錯。」

  李逍遙長嘆一聲,黯然無語。

  林家堡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林天南更是南武林盟主,地位尊崇,誰知家裡卻出過這般不堪的舊聞。

  這林忠在林家為仆甚久,忠心無二,想來也不會編造這樣離奇的故事毀謗主人。

  可是不知怎的,李逍遙聽他說得越多,心頭的謎團便越大。

  沉寂片刻,李逍遙道:「忠叔,林家鏢局那位大爺林鎮南,現下卻去了哪裡?」

  林忠道:「大爺……唉,二爺回家沒過多久,一天夜裡,鏢局子裡突然來了位客人,指名要見大爺。大爺同他單獨談了一陣,第二日便說要出趟遠門,臨走時吩咐,家中的一切暫由二爺做主打理。可是這一走,就……就再沒有回來。」

  李逍遙聽他之言,果然與皇甫英所說若合符節,心知這位林鎮南的去向至關重要,多半與水靈珠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心中不由大為激動,一把攥住林忠的手腕,顫聲道:「那林……林鎮南走前,一定還留了甚麼話的。你老人家仔細想想,可千萬別有甚麼遺漏。」

  林忠搖頭道:「姑爺,當年之事委實太過離奇,我不時就會想起,少說在腦子裡轉了也有幾百遍,絕不會有半點遺漏。」

  李逍遙眼珠亂轉,心下不住盤算:「十五年前之事,林家堡多半只有林天南和林夫人曉得,我怎生想個法子,從他二人的嘴裡探出些消息?」驀地里想起一事,倒吸了一口涼氣,驚道:「咦,不對,不對!照你的話,林……林大小姐豈不成了林鎮南的女兒,她……她……」他接著想說:「林鎮南離家之時,她少說也已四、五歲了,難道會忘了自己的親爹是誰?」

  林忠早知他意思,點點頭道:「嗯,起先我對這事也百思不得其解,按說四、五歲的孩子,爹爹的模樣即便忘了,也總不會對這個人沒有一點憶念。直到幾年之後,有一次無意中聽見夫人同二爺說話,這才曉得了原委。原來二爺在大爺失蹤之後,便理所當然地成了林家的主人,他不願小姐總是吵著找爹爹,便餵她吃了一樣甚麼東西……啊,是了,似乎是叫做甚麼『失魂散』的。打那以後,小姐對先前的種種事情便全然不記得了。」

  「大爺一去半年,絕無音信,大夥本也焦急萬分,四處去找,可是日子過得久了,心也就涼了,漸漸忘了林家曾經有過一位鎮南大爺。兩年以後,二爺將鏢局解散,家中的下人也一個個辭退,更無人知道從前的事啦。唉,二爺他……他既是一家之主,喜歡同大奶奶住在一起,誰又能說得出甚麼了?時候一長,家裡慢慢都換了新人,大夥只認識如今這位林夫人,哪還記得從前的大奶奶?二爺之所以把我留下不辭,那多半還是看在我年紀大,嘴巴嚴,對林家又忠心耿耿的面上,否則,我……我只怕也沒緣同姑爺你說這番話啦。」他想起舊事,心中傷感,怔怔地出了會神,這才接著道:「那狗賊林威,也是無意中偷聽到小姐的身世,便以此來要挾夫人。夫人若是不肯同他……同他……他就要將這些事說給小姐。我原想豁出這條老命,跟他拼了,可是那狗賊會些功夫,又很是狡猾,我一個七老八十的糟老頭子,又那裡拼得過他?沒的給林家再惹禍事。現下好在有了姑爺你,你……你看在小姐面上,務必要將大爺找了回來,將這段不白之冤公布天下啊。」

  李逍遙聽他說一番話得入情入理,料想不是憑空編造,心中的震驚實是無以復加。

  林天南為人恬淡,性情謙沖,在江湖上聲望頗高,林夫人也是溫和恭順,美艷無倫,想不到卻做出這樣的事來。

  那林鎮南失蹤前夜所見之人,十有八九便是皇甫英了,他保送水靈珠前去餘杭,中途又出了甚麼意外?

  怎麼會一去不歸?

  林夫人這十幾年來,原來每晚陪的都是自己的小叔子,這可又是一件天下奇聞了!

  他想到林夫人,不由得心中一盪,暗道:「老子這位丈母娘生得貌美如花,那是不必說了,想不到脾氣竟也這般古怪。都說『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她卻偏偏喜歡自降一級,真是要多希奇有多希奇。她本是林家的主母,林鎮南的大夫人,偏生同小叔子不清不楚,搶著要做二夫人。待到老公失蹤,終於得償所願,做成了二夫人,卻又沒了胃口,轉去和林威那王八蛋勾三搭四,改做馬夫的婆娘。他媽的,說不定哪天她突然有了興致,想嘗一嘗自己女婿的滋味,嘿嘿,真有這等好事,可萬萬不能便宜了旁人。」他想著某日終於得到林夫人,兩個人男歡女愛,卿卿我我的旖旎之態,不禁悠然神往。

  倘若此時林天南再來逼他做女婿,只怕當場便會答應也說不準。

  才歡喜了不大工夫,突然想起林月如是林夫人親女,這位丈母娘大人便是再如何無恥,要她同自己女兒爭搶丈夫,這事只怕都大違常理。

  想到了這一節,又不禁喪然若失。

  林忠見他呆立不語,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忽而面露微笑,忽而咬牙切齒,那自是在籌劃復仇大計,不敢貿然打攪。

  等了半晌,試探著問道:「姑爺,你……這會兒心中可是已有了計較?」

  李逍遙微微一怔,含糊答道:「嗯,這事當真有些棘手。這樣罷,你老人家先回去休息,待我打算好了,咱們再做理會。」

  林忠見他答應幫忙,心中又是歡喜,又是感激。

  他多年心事積鬱,終於向外人傾吐出來,只覺胸中暢快無比,拉著李逍遙的手拍了又拍,囑咐幾句,這才興沖沖地去了。

  李逍遙也轉回住處,一路心下盤算,想不出甚麼可行的法子,可以問出林鎮南的下落。

  他雖然機靈過人,可是畢竟閱歷尚淺,遇到這種頭緒繁多之事,立時便覺無處下手,沒了主意。

  回到房中,再也懶得去想,一覺睡到天亮。

  次日起床,梳洗穿衣,用過了早飯,林天南喚他到客廳說了半日話,無非是商量結婚事宜。

  李逍遙隨口敷衍,心裡卻想著他逼走親兄、霸占大嫂之事,不免態度上著了痕跡,惹得林天南也有些莫名其妙。

  挨到晚飯過後,練了會兒功,見已夜深人靜,依舊攜了長劍摸出房來。

  李逍遙心下核計,不知林天南今晚宿於何處,只得仍奔林夫人別院。

  是夜天氣愈加陰沉,星月俱無。

  行至中途,忽見一條人影迅捷無倫地自西馳來,在一棵樹下停了停,又順小路折而向南。

  李逍遙心中一動,腳下加勁。

  他自修習過蜀山派內功,輕功頗有進益,可是那人似乎更為了得,一個起落便有三丈遠近,追不多久就失去了蹤跡。

  正在懊喪之際,突然鼻尖上一涼,落下一滴雨珠。

  李逍遙仰頭望天,心中竊喜。

  原來他前晚翻看李三思所遺手卷,記得上面寫著一句:「偷風不偷月,偷雨不偷雪。」說的是風聲雨聲可以掩蓋行藏,是以風、雨天氣,最宜夜行。

  而月明雪深,蹤跡極易給人發現,都不宜作案。

  正想著,那雨滴三點兩點,接連落在頸中,頃刻間越發密了。

  來到林夫人別院,李逍遙站在院外張望,見臥房裡亮著燈,當下微一提氣,便要向院中縱去。

  陡然間電光一閃,劃破漆黑的夜空,只見臥房東面窗下居然伏著一人。

  李逍遙心中一凜,那人身穿黑衣,正自伏窗窺探,瞧身影正是路遇的夜行之人。

  此人武功極高,若非這道閃電來得及時,自己貿然翻牆而入,定會被他發覺。

  可是這漆黑陰冷的風雨之夜,怎會有個同自己一般的夜行之人來這裡窺探?

  林夫人到底有甚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閃電過後,天際傳來隆隆的雷聲。

  李逍遙悄立不動,那雨越下越大,轉眼間雷電交加,身上的衣服盡皆濕透,那人始終如石像般紋絲不動。

  李逍遙仔細打量那房舍,見臥室恰在東南角上,東、南兩面皆開得有窗,心下登時有了計較。

  慢慢繞到後牆之外,趁著閃電過後、雷聲訇然之機,雙手在牆上一搭,足尖輕點,悄無聲息地越牆而過,竄至南面窗下伏定。

  他心中怦怦亂跳,想到近旁五尺之內,便潛伏著一個功力極高之人,那人只需轉過牆角便能發現自己,驚懼之下,幾乎要改變主意,轉身逃開。

  可是靜候了片刻,對方似乎並未察覺,好奇之心終究勝過了恐懼,扶著牆壁慢慢起身,伸舌在窗紙上輕輕一舔。

  那窗紙給口水浸濕,慢慢破開一個小洞,亮光隨著話語聲輕瀉而出。

  李逍遙心跳更疾,只聽說話之人聲音洪亮,中氣充沛,正是林天南。

  林天南喝了酒,口齒有些不大清楚,含混地道:「天不早啦,這雨……雨也下得大了……呵呵,這幾日春意濃厚,連老天也忍不住要雲雨一番,何況你我了?夫人,你說是不是?」

  李逍遙湊在窗洞上向內看去。

  只見林天南只著一條下褲,上身赤裸,滿臉通紅,似乎甚是興奮,不住在屋裡走來走去。

  林夫人在床沿之上垂頭而坐,瞧不清臉色。

  靜了片刻,只聽她低聲說道:「天南,我瞧你……有些醉了,還是早些睡罷。」

  林天南哈哈大笑,轉身自桌上拿起酒壺,斟滿酒杯,仰頭一飲而盡,道:「不錯。我……是多喝了幾杯。三年啦,如兒總算尋到一位稱心的女婿,我瞧著實在不錯,心裡……很是喜歡。怎麼,你不高興麼?」

  林夫人默然良久,輕輕地道:「天南,你心裡在想些甚麼,我會不曉得?你一半是替如兒歡喜,另外一半……只怕……只怕……」停了停,嘆一口氣,卻不再說。

  林天南站定不動,陰沉著臉道:「只怕甚麼?我……我只是心裡喜歡,哪還有旁的緣故了?」林夫人並不接口,起身慢慢除下外衣,鑽入被中。

  李逍遙雖非頭一次見她身子,可是看到那凝脂般的肌膚,卻仍是不禁心動。

  林夫人瞑目躺了一會兒,喃喃地道:「昨天如兒領那李逍遙過來見我,我……我……不曉得怎的,似乎心裡很怕。天南,你過來抱一抱我。」

  林天南放下酒杯,奇道:「那為甚麼?」

  走過去掀開錦被,和身倚在床頭,伸臂圈住林夫人的嬌軀,只覺她肌膚冰冷,微微顫抖,心下不禁驚疑。

  連問幾句,林夫人只是不說。

  二人靜靜躺著,只聽得窗外雷聲交作,雨如瓢潑。

  李逍遙給雨水澆了個透心涼,這時再想回頭,已是不能。

  心下正自萬分懊悔,忽聽屋內傳出林夫人一聲呻吟。

  只見床上二人均已脫得光潔溜溜,林天南仰面而臥,一條陰莖直挺挺舉向半空。

  林夫人握住他陰莖,張嘴含住龜頭。

  林天南渾身一顫,長長吸了一口氣,伸手出去,在她渾圓的屁股上輕輕撫動,慢慢滑進兩股之間。

  林夫人要害被侵,「啊」的一聲,兩眼大睜,忍不住叫了出來。

  這一聲輕呼香艷無倫,直喚得滿室生春。

  李逍遙慾火勃發,兩手扶在窗棱之上,竟情不自禁的微微發抖。

  便在此時,只聽「喀啦」一聲脆響,東面長窗突然迸裂開來,窗紙似蛺蝶般紛紛凌空亂舞,一道人影如飛竄入,挺劍向床上直刺。

  林天南猝然遇襲之下,猶能處變不驚,右腿在床沿一磕,攬住林夫人連滾數滾,順勢抓起床上的錦被,抖手擲出。那錦被給他貫注了內力,猶如一張吃飽風的大帆,疾向那人兜頭罩去。「嗤」的一聲,裂帛聲響,錦被從中裂作兩段,那人身形一緩。林天南左臂輕振,將林夫人送了出去,右手已於這間不容髮之隙抄起一隻香爐。」噹噹當" 接連數響,火星四射,那人長劍顫動,猶如疾風驟雨般刺了五六下,均被林天南擋住,去勢立衰,一個倒翻,落地站穩。

  這一連串的動作有如兔起鶻落,少縱即逝,李逍遙雖未看清那人的相貌,可是這身法、劍招卻再熟悉不過,正是早已練得爛熟的「水月劍法」!

  那最後一下連刺敵首,快愈閃電,迅捷無倫,分明是一式「雨過花紅」,只不過自己數載苦練,最多也只能在起落之間刺出三劍,那人不知是何許人,竟能將這路劍法使得如此神妙?

  林天南這一番死裡逃生,酒意都隨著冷汗出了,頭腦立時清醒了許多,趁著對方一緩的空當,左足踢出,足尖勾住床頭搭著的長袍,輕輕一挑,取過來披在身上。

  李逍遙看清那人相貌,驚得大張了口,卻叫不出聲來。

  只見他身軀雄健,粗手大腳,面色甚是蒼白,竟然便是自己的師父林木匠!

  林夫人這時也已看清來人," 啊" 的一聲,扶住身邊一張椅子,身軀搖搖欲墜,顫聲道:「你……你……你……」

  林天南臉上毫不異色,微微一笑,拾起林夫人的外袍,走過去替她披上,這才轉身看著那人,道:「很好,很好。大哥,你……終於肯回來了。」

  李逍遙這一驚更是無與倫比,猶甚於林夫人。

  他片刻前認出林木匠,還道自己一時眼花,這時林天南一句「大哥」入耳,那是乾脆連耳朵也不敢信了:「林天南叫我師父做大哥?那……那不就是當年的總鏢頭林鎮南?這……這……」這變故委實太過離奇,教人殊難相信。

  林木匠若當真便是林鎮南,他護送水靈珠去了餘杭,這一節倒頗能說得通。

  可是又怎會拋妻棄女,在那荒僻的西山村里一住十五年?

  李逍遙剎那間一陣迷茫,林天南的話聲在耳中迴響,忍不住便要衝進去問個明白。

  林鎮南胸膛不住起伏,手中長劍輕顫,卻是一言不發。

  林夫人「嚶」的一聲,哭道:「鎮……鎮南哥,是你!是你!」踉蹌著撲了過去。

  林鎮南側身避開,冷冷地道:「不敢。小人現下叫做林南軫,是個鄉下木匠,可不是你的甚麼鎮南哥。」

  林夫人撲倒在地,哭了幾聲,昏死過去。林天南走過去在她太陽穴上按了兩按,林夫人悠悠醒轉,爬起身來,不住地哀哀痛哭。

  三人各在原地,都不說話。

  待到她哭聲住了,擦擦眼角,這才看著林鎮南道:「鎮南哥,你……你一去十幾年,頭髮可白了不少。名字為甚麼也……也改了?」

  林鎮南木然道:「名字、頭髮都變了,又算得了甚麼?哪有人心變得快了?」

  林夫人臉上一紅。

  林天南道:「大哥,你才回家來,便這樣對大嫂說話,豈不是太過絕情了?」

  林鎮南望也不望他一眼,沉聲喝道:「住口!大嫂,大嫂……你還當她是大嫂麼?早在十五年前,你我弟兄便已恩斷義絕,今天若非來看如兒,我到死也不會見你們的面!」

  林天南隨手拉過一張椅子,慢慢坐倒,說道:「是麼?那麼如兒每年生日之夜,是誰偷偷躲在窗外看她?又是誰每年送她一個木人木馬?……大哥,你每年回來這裡,我早已知道,等著你現身相見,也巴巴地等了十五年啦。」頓了一頓,又道:「……昨天如兒比武招親,你想也躲在人群里看著。逍遙那孩子是你教出來的徒弟沒錯罷?他那手『浣花承露手』的功夫著實不差,我可一眼就認出來啦。嘿嘿,你走了這麼久,還放不下這個家,連女婿都要替我找,真是……哈哈,哈哈!」一面縱聲大笑,一面起身抽出牆上掛的長劍。

  李逍遙心下一寒,原來林天南最初便已由身法、招式上看出了自己的來歷,卻始終裝作毫不知情,這份心機實是教人不寒而慄。

  他這樣處心積慮,難道都是為了對付師父麼?

  林鎮南見他提劍在手,淡淡地問道:「怎麼,你要和我動手?」

  林天南獰笑道:「大哥,我原本不想翻臉。你想一想,這些年我若想殺你,憑我南武林盟主的一句話,又怎會找你不到?我原以為你識趣得很,今生再不會回來,可是今天這一看,我一個好好的家眼看著就要教你弄得不像樣啦……」

  林鎮南眼望窗外,喃喃自語道:「你的家?嘿嘿,你的家……你的家……」陡然間身形一晃,猝然發難。

  他原本距林天南足有兩丈多遠,可是不見他身動肩搖,倏地竄至林天南跟前,挺劍便刺。

  林天南橫劍一攔,「錚」的一聲,雙劍相擊。

  李逍遙只覺眼前一花,不知怎的,林天南竟已轉到林鎮南身後去了,行動之快,直如鬼魅。

  林鎮南萬料不到多年未見,自己這兄弟的武功竟已精進如斯,適才偷襲之時,自己已傾盡全力,兀自不曾傷他分毫,此刻見他信步騰挪,趨退若神,實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驚惶中一招「天涯回眸」,身子前沖,反手一劍刺出。

  林天南飛足踢去,正中劍身,將長劍踢得盪起老高,順勢一掌打向林鎮南後心。

  林鎮南只覺背心奇寒徹骨,知他使出了「青城派」的絕技「氣劍指」,疾聚全身真氣,右足在桌上一蹬,借力左閃,百忙中還了一劍。

  只聽「嗤」的一聲,背上一涼,一片衣衫給林天南扯了下來。

  林夫人連叫:「住手!」兩人斗得性發,只是充耳不聞。

  林天南立意今晚除掉這個大哥,是以下手都是殺招,瞬間便占得上風。

  林鎮南早將生死置於度外,雖然明知不敵,卻也毫無懼意,見對方劍掌凌厲,力道雄強無比,當即連換了三四路劍術,招招儘是拼命的打法,一心想要同歸於盡。

  李逍遙從未見過這等頂尖高手的生死相搏,只看得目眩神搖,驚心不已。

  斗得片刻,只聽「嗤」的一聲,林鎮南窺個破綻,一劍挑去,將林天南袍襟斬落半幅。

  哪知林天南此舉正是故意,身形側轉,右手往他頭頂拍落。

  林鎮南舉劍上削,突然左側一劍攻到,來勢極快。

  他剛一側身避開,林天南跟著迎面一掌,迅若雷電。

  林鎮南舉掌擋格,身子一晃,陡然間胸口一陣劇痛,眼前金星亂舞,已中了一記「氣劍指」,林鎮南左刺右劈,疾攻四劍,將對方迫得退開,跟著「噗」的一聲,噴出一大口鮮血。

  那「氣劍指」何等厲害?一觸之下,林鎮南胸骨立碎,再也握不住劍柄,「噹啷啷」長劍落地。

  李逍遙見師傅受傷吐血,只覺渾身血液上涌,雙掌凝力,忍不住便要破窗而入。

  忽聽林夫人叫道:「住手!你們……你們再不住手,我先死在這裡!」搶過去抓起地上的長劍,橫在頸前。

  林天南一呆,退後幾步,慢慢將長劍橫放在桌上。

  林鎮南試著提了提氣,悶哼一聲,只痛得額頭上冒出顆顆汗珠。林夫人哭叫道:「鎮南哥,你……你怎麼樣?」林鎮南搖了搖頭,說不出話。

  林天南看著林鎮南,一字一頓地道:「大哥,十五年前,你不肯回來,那很好,很好……可是你現下為甚麼又回來?」

  林鎮南靜立片刻,調勻了呼吸,說道:「這裡是我的家,我自然想來便來。」

  林天南道:「你的家?哈哈!從前有爹娘寵著你,這才有了這份家業,有了天仙一般的妻子,又生下個討人喜歡的女兒。你自己有甚麼了不起?從前你總是說,全天下有三樣最愛的東西:老婆、女兒、鏢局,是不是都給我奪了去?哈哈,現下你又添了個寶貝徒弟,不也成了我林天南的女婿?你又能如何?我曉得,只要你還活著,就……就見不得我好,這不是又來攪我的好日子了!」

  他越說越怒,猛地一掌拍出。砰的一聲,那紅木方桌給他掌力震得四分五裂,茶壺、茶杯跌個粉碎。

  林夫人渾身一顫,定了定神,突然走過去扶住林鎮南,轉身向房門走去。

  林天南一驚,喝道:「你做甚麼?」

  林夫人道:「我的丈夫回來啦,我要跟了他走。」

  林天南怒道:「混帳!混帳!我是一家之主,我……我是武林盟主!沒我的話,你怎敢說走就走?」

  林夫人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他道:「十五年前,我自己做下錯事,可也受盡了煎熬,還不夠麼?你不許我走,我還是要走的。你是武林盟主,你的武功好,沒人打得贏你,你若不喜歡,大可以一劍將我們殺了,可我仍舊要走。」臉上毫無懼色,轉身又行。

  林天南額角上青筋暴起,一彎腰,拾起長劍,喝道:「你……你說甚麼?你敢再說一遍!」

  林夫人頭也不回地道:「我說,我從前錯了,現下明白了,悔悟了。你今天就算殺了我,我也要陪著自己的丈夫……」

  話音未落,林天南突然嗔目狂叫,手中長劍奮力擲出。

  他盛怒之下,傾盡了全力,這一擲的勢道何等剛猛?

  「噗」的一聲,正中林夫人背心,長劍登時穿胸而過,直沒至柄。屋裡屋外,四人同時驚得呆了。

  林夫人慢慢轉過身,看著林天南,訝然道:「你……你……" 傷處血如泉涌,雙膝一軟,坐倒在地。

  林鎮南向後倒退幾步,晃了兩晃,也是一交坐倒。

  林天南額頭上汗水涔涔而下,呆了一呆,大叫一聲,搶上前去。

  他一時衝動,傷了林夫人,心中的懊惱悔恨,實是無以復加。

  當下出手如風,連點了她背上幾處穴道,先行止血,而後小心翼翼抽出長劍。

  這一劍透胸而出,傷得極重,眼見林天南武功再高,卻也救不活她了。

  林鎮南爬過來抱住林夫人,叫道:「阿月!阿月!」想起從前的恩愛,心中酸楚無限。

  林夫人慢慢睜開眼,勉強沖林鎮南一笑,道:「鎮南哥,我……我對你不起。你一走十五年,不肯回來,不曉得我有多悔……昨天如兒帶了李逍遙來看我,我……我心裡突然很怕,原來他是你的徒弟,怪不得了……怪不得了……」喘息一陣,又道:「鎮南哥,如兒長大了,我卻看不到她嫁人的那一天,你說是不是好遺憾?」

  林鎮南點點頭,霎時間恩仇盡泯,淚水終於奪眶而出,順著臉頰直淌下來。

  林夫人轉過臉去,看著林天南道:「天南,老天爺眼睜睜看著你害了我一世,到頭來終於又教我死在你手裡。可是……可是我不恨你。現下請你……請你把我的琴拿給我。」

  林天南臉色凝重,連聲答應,三步兩步奔了出去,片刻便捧了瑤琴回來。

  林夫人大口喘息,望著林鎮南道:「鎮南哥,你心裡定要奇怪,幹麼這時候拿琴過來?我……我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你不想聽我彈那首『長相思』麼?你從前最愛聽的,是不是?十五年啦,我每日都要彈上幾回,可惜你離得太遠,卻聽不見的。我……我現下就彈給你聽……」掙扎著爬起身,盤膝坐了。

  林鎮南淚如雨下,只聽丁冬一聲,琴弦輕顫,林夫人慢慢彈奏起來。

  屋外大雨如注,卻掩不住低沉的琴音。

  李逍遙呆呆地站在窗外,只覺那曲調微婉清妙,似悲似怨,如泣如訴,聽得人心也碎了。

  林夫人彈奏片刻,頭腦中一片暈眩,漸漸合上眼皮。

  這支曲子不知已奏過幾千幾萬遍,熟悉得再也不必睜眼去看。

  可是不知怎的,此刻指間沉重無比,那細細的琴弦竟似不啻千鈞之重。

  她瞑目運指,面露微笑,仿佛看見了天下間最美的事物。

  口鼻之中,鮮血卻在不住淌出,一滴滴都落在襟前,遠遠望去,恰似盛開了一叢火紅的杜鵑花。

  林鎮南心如刀絞,突然間喉頭一熱,「波」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那琴音陡然間一顫,突然由低轉高,尖利跳脫,仿佛一頭盲了眼的青鳥,在屋中疾上疾下,亂撞亂飛,直欲破窗而出。

  李逍遙的心也跟著那琴音跳動不休,幾乎躍出了胸腔。

  琴音拔到極高,連轉幾轉,似乎再也無以為繼,只聽啪的一聲,琴弦迸斷,林夫人身子一歪,慢慢軟倒。

  屋子裡二人有如石像一般,凝立不動。窗口破處不時吹進一股強風,挾著冷冷的雨點,吹得燈影閃爍飄忽,便似二人心境般飄搖不定。

  李逍遙心下悽然,不敢相信這位千嬌百媚的美人竟這樣地去了。

  驀地里想起那幅嫦娥奔月的畫來:「是了,是了。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晴天夜夜心。她做了錯事,自知對不起師父,只怕這十幾年來日日悔恨,眼淚也哭得幹了。」

  林鎮南眼中含淚,兩手托住林夫人的身軀,慢慢站起身來。

  林天南雙拳緊握,喉結一上一下,疾速滑動,啞聲道:「大哥,你……你……」林鎮南邁步直行,恍若未聞。

  「砰」的一聲,碎木支離四飛,門板給他撞出一個數尺寬的大洞。

  林鎮南身軀微晃,又是一口鮮血噴出,身形更不停留,出了房門,縱身一躍,飛一般去了。

  李逍遙向屋內一張,見林天南呆望著房門上的大洞,神情委頓,一動不動,只片刻工夫似乎便蒼老了十歲。

  心知他劇變之下,心神激盪,兩耳有如失聰一般,縱有再好的內功也聽不到外面動靜。

  當下慢慢退到牆邊,越牆而出,心道:「師父給林天南這狗賊打了一掌,受傷不輕,我看看他去。」展開輕功,循著林鎮南去向追了出去。

  此刻夜黑如墨,豪雨傾盆,偶爾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見狂風吹卷雨點,斜飛橫竄,漫天亂舞。

  李逍遙衝風冒雨,奔到莊門附近,忽聽有人嘶聲大叫:「啊,蛇妖!是蛇妖!……南院裡來了蛇妖!來……來人吶!快來人吶!」過得片刻,遠處也隱隱傳來呼喝之聲。

  李逍遙吃了一驚,心道:「這裡怎會有甚麼蛇妖?」想起趙靈兒住在南院東廂房,更是心焦,顧不得再追林鎮南,當即兜了個圈子,折回後園。

  來到南院拱門外,遠遠便見廊廡下有人高舉火把,四下里影影綽綽,站著二十多人,東廂房裡卻是黑洞洞的,全無半點光亮。

  李逍遙奔到廊下,見廂房門前立著五六名大漢,手持刀劍,都是林家值夜的護院。

  一群丫鬟、老媽子更在五人身後散開,看見李逍遙到來,歡聲叫道:「好了,好了!姑爺到了。」

  李逍遙不見趙靈兒同劉晉元,伸手拖過一名護院,喝問:「屋裡的人呢?」

  那護院結結巴巴說不明白。

  眾人壯著膽子圍上來,你一言、我一語,七嘴八舌亂說一通,李逍遙聽了半天,越聽越是糊塗。

  身後有人低聲喝道:「都給我讓開!」

  人群向兩旁一分,林月如手提長劍,快步而至,看了一眼李逍遙,問道:「趙姑娘呢?」

  李逍遙急得滿頭大汗,道:「只……只怕還在裡面。」

  林月如皺了皺眉,向眾人道:「都退遠些。」眾人依言退開。

  林月如搶上兩步,飛起一腳。只聽「砰」的一聲,房門大開。眾人見屋內漆黑一片,心下害怕,發一聲喊,逃得更遠了。

  李逍遙心道:「我也是急糊塗了,何必同這些人纏夾不清?白白浪費許多工夫。」抽出長劍,邁步便往裡闖。

  林月如一把捉住他手臂,道:「等一等,我先進去。」向身後叫道:「火把拿來。」

  李逍遙手臂運勁,向外一摔,卻沒甩脫。

  有人遞過來一枝火把,林月如伸手接過,深深吸了口氣,將長劍舉在當胸,邁步進屋。

  李逍遙仗劍跟入。

  火光映照之下,只見屋內桌椅東倒西歪,一片狼藉,衣服等物散落滿地,便如剛遭了颱風一般,哪裡有趙靈兒的影子?

  李逍遙心頭一涼,叫道:「靈兒!靈兒!」

  林月如給火光照得兩眼發花,見屋內無人,收起長劍,轉身揉揉眼睛,正要招呼眾人進房,忽然手腕一緊,給李逍遙死死攥住。

  林月如驚道:「怎麼?」

  李逍遙「噓」了一聲,作個手勢,兩眼死死盯住她身後,顫聲道:「那……那是甚麼?」

  林月如屏住呼吸,果然身後傳出「沙沙」的聲響,響聲細弱,便似蠶食桑葉一般。

  她頭皮一陣發麻,不敢轉身,慢慢抽出長劍。

  火光明滅,劍身上映出的影像也似有似無。

  林月如匆匆一瞥,恍惚中看見有甚麼東西在身後緩緩升起,心下立知不妙,手臂一振,長劍後甩,身子向前疾沖。

  「叮」的一聲輕響,那劍不知給甚麼東西磕得橫飛出去,插入壁間。

  李逍遙大叫一聲,搶過她手中的火把,高舉過頭,只見屋角的屏風後,一條五色斑斕的大尾慢慢縮了回去。

  那長尾上鱗似重甲,通體滾圓,足有水桶粗細,似乎是一條大蛇!

  林月如叫道:「蛇妖,是……是蛇妖!」驚懼之中,居然略帶欣喜之意。

  李逍遙全身寒毛倒豎,心中怦怦亂跳,暗罵:「這蛇妖是你相好的麼?叫這麼響幹麼?」比了個手勢,教她守住房門,自己慢慢轉向屏風左首,足尖抵住半個打爛的茶壺,想要踢過去驚它出來。

  就在此時,只見那屏風猛地一晃,便如給一隻無形的大手奮力一提,竟然離地而起。

  李逍遙吃了一驚,來不及多想,向後躍出。

  只聽「轟」的一聲巨響,有如山崩地裂,震耳欲聾,後牆不知給甚麼東西撞坍了半邊,屋內煙塵漫起,勁風鼓盪,火把登時熄了。

  李逍遙嗆得連聲咳嗽,摸黑退到門口。

  過了半晌,塵埃落定,響聲歇止。

  黑暗中只聽" 噼啪" 不絕,卻是狂風挾裹著雨點自牆洞傾瀉而入,打在破裂的屏風之上。

  林月如拉著李逍遙,悄聲問道:「看見了甚麼?是……是不是蛇妖?」

  二人掌心相握,滿手濕涼,才曉得都嚇出了一身冷汗。

  李逍遙搖搖頭,丟下熄滅的火把,正要招呼門外送亮子進來,突然電光一閃,照得滿室雪亮。

  借了轉瞬即逝的亮光,二人這回都看得分明,果然有一條粗長的巨蟒正自穿過牆洞,向外游去。

  那蟒身已半在牆外,看不到彼端,可是僅度其尾長,便已在三丈開外,實是一條大得驚人的巨蟒。

  二人不由得相顧失色。

  李逍遙心憂趙靈兒的安危,無暇多想,幾下將身前的雜物踢開,衝到牆邊。

  「喀啦」一聲,頭頂上響起一個炸雷,片刻過後,閃電連發,一道接著一道,照得四下里雪亮。

  那巨蟒倏屈倏伸,遊動極快,眨眼間到得院牆之下,跟著身軀扭轉,人立而起。

  李逍遙抹了抹臉上的雨水,見那巨蟒上身肌膚光潔,胸乳高聳,竟似個赤裸少女的模樣,不由得呆了一呆,失聲叫道:「靈兒!靈兒!」閃電暫歇,四下里一片漆黑。

  李逍遙眼前晃動著那少女赤裸上身的影像,一時間心膽俱裂,暗道:「那是甚麼?是一條美人蟒?是……是蛇妖將靈兒吞了下去?不,不,不,多半……多半還是我的眼花了。」

  驚惶中只覺香氣大盛,一個柔軟的身子靠了上來,卻是林月如。

  李逍遙定了定神,心道:「外面一團漆黑,我這樣追了出去,可別中了蛇妖的暗算。」只這一轉念間,電光亮起,照出牆外風疾雨驟,樹動枝搖,卻哪還有蛇妖的影子?

  李逍遙又氣又急,正要縱身躍出牆洞,只覺手上一緊,給林月如一把拉住。

  雷聲隆隆中,只聽林月如叫道:「你做甚麼?」

  李逍遙急道:「快……快追,靈兒給蛇妖捉去啦!」

  林月如還未答話,忽聽身後有人沉聲說道:「不必追了!」

  火光亮起,林天南當先走入,身後一名家人舉著火把,跟著又有十餘名男女魚貫而入,那屋子裡登時站得滿滿當當,再也無處落腳。

  李逍遙見他眉頭緊鎖,臉色不豫,只當是為了林夫人的死難過。

  林月如叫了聲「爹」,道:「趙姑娘給蛇妖捉去啦,為甚麼不追?」

  林天南面沉似水,目光緩緩在二人臉上掃了個來回,道:「是冬梅最先見的蛇妖,教她自己說罷。」

  李逍遙見人群中站著一個圓臉的丫頭,神色甚是驚恐,認得是先前見過的冬梅。眾人眼光都轉到她面上,等她說話。

  冬梅舔舔嘴唇,道:「我……剛才我聽見廂房裡面趙姑娘在叫,就趕過來查看,誰知……誰知……」想起片刻前的一幕,實是嚇破了膽,不敢再說。

  林月如安慰道:「別急,慢慢地說,你看見了甚麼?」

  冬梅道:「是,是。我慢慢說。我進屋以後,看見……看見那,那蛇妖在屋子裡發瘋似地翻來滾去,東西給它打壞了不少。我嚇得呆了,也忘了逃走。那蛇妖這時候轉過身來,對著我看,我見它……它上身是個年輕女子,下……下面卻是一條蛇尾,長得嚇人。它……它似乎就是……就是……趙姑娘!」

  她這段話說得顛三倒四,結結巴巴,可是每一個字吐得都極為清楚,絕無半點含糊。眾人聽到末尾一句,突然腦子裡一愣,不曉得是何意思。

  李逍遙眨了眨眼,奇道:「甚麼?」

  冬梅道:「姑爺,我說,蛇妖它……它就是……趙姑娘。」

  眾人嗡的一聲,退至門口,都看著李逍遙。

  李逍遙面紅耳赤,猛衝兩步,怒道:「你……你……你他媽放甚麼狗屁?」一時間又驚又怒,情急之下,粗話脫口而出。

  冬梅嚇得連連後退,可是嘴裡兀自說道:「姑爺,我,我沒說謊。我進屋之時,蠟燭尚還亮著,看得很是清楚。那蛇妖光著身子,委實就是……趙姑娘。」

  李逍遙叫道:「放屁,放屁!」眼光遊動,在眾人臉上逐一掃過,終於定在林天南臉上,點點頭,道:「是了,我曉得了。好個林前輩,好個林盟主!你……你做的好,你……我告辭了!」手臂一振,推開林月如,嗖地躍出牆洞,疾馳而去。

  他原想說:「你傷了我師父,醜事又給我聽了去,只恐傳出來丟臉,就來了個先發制人,惡人先告狀,豬八戒倒打一耙!是不是?」可是畢竟曉得這事干係重大,沒敢說出。

  林月如猝不及防,給他推了個趔趄,心中一涼,叫道:「喂,喂!你……你等等我!」便要追出。

  林天南喝道:「如兒!你給我站住!」

  李逍遙暗暗冷笑,頭也不回地去了。

  屋外雨點漸稀,卻仍是星星點點,下個不休。

  李逍遙一口氣奔出林家堡,沿路查看,見泥濘中一道蛇跡宛然如新,迤儷向西面去了。

  當下一提氣,發足狂奔,猶似足不點地,直奔出七八里遠近,來到城西的大山腳下。

  此刻天漸放晴,星斗滿天。

  可是城外地僻山荒,榛莽叢生,反倒愈加難尋,最後乾脆便斷了線索。

  李逍遙心急如焚,砰地在樹上打了一掌,忍不住仰天大罵。

  他連日來遭際頗奇,諸事不順,想到師父被林天南打成重傷,趙靈兒又莫名其妙地失蹤,還給人冤枉為蛇妖,實在怒憤填膺,罵得更是起勁。

  曠野無人,他朗朗的罵聲遠遠傳了開去,回音不絕。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叫得累了,這才住口不罵,走進左首的樹林,揀個樹樁坐下。

  茫然看看四周,林深葉密,星光難以照入,隱約看得到光禿禿的大石,以及重重的樹影。

  他此刻腦子裡一片空白,全沒半分計較,只是恨恨地想道:「林天南這老賊欺世盜名,十多年前做下惡事,如今又親手打傷我師父,殺死林夫人,罪不可赦。此仇不報,老子誓不為人。我若不揭開他的假面,讓天下人看看他的真面目,更枉了師父教我一場。」想到這裡,恨得極了,又忍不住破口大罵。

  過了半晌,又想:「靈兒憑空失蹤,多半同那蛇妖有些關係,否則怎會這般巧?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靈兒不見,它便出來?唉,老子平時鬼點子不少,偏偏這時候沒了主意,倘若這一次不見的是我,靈兒她心思細密,遇事不亂,定有法子將我找回。」想想實在心焦,起身穿林而出,順著山勢一路向上,走到一處山澗邊,忽聽下面傳來若有若無的呻吟之聲。

  李逍遙心中一喜,見那山澗不深,便攀緣而下,循聲看去,只見亂石中赫然躺著兩個人,渾身精濕,一動不動。

  李逍遙不由得又驚又喜,大叫一聲,搶上前去。

  那男子遍身泥水,雙目緊閉,似已昏迷過去。

  那女的臉色慘白,身軀僵硬,早已死去多時。

  果然便是林鎮南夫婦。

  李逍遙叫道:「師父!師父!」一搭林鎮南腕脈,但覺脈息混亂,忽快忽慢,肌膚冰冷,若不立即施救,果然是難以挨過當晚。

  他伸掌在林鎮南頭頂上一按,催動真氣。

  這內功雖是初練,但蜀山派乃是仙俠一流,鍊氣之術豈同小可?

  一道真氣貫入林鎮南百匯穴,登時全身一顫,張開雙眼。

  李逍遙喜道:「師父,師父,你老人家覺得怎樣?」

  林鎮南目光渾濁,便似兩汪渾水,盯著李逍遙看了半晌,道:「啊,是小……小李子……」猛然間想起一事,雙手一翻,抓住李逍遙的手腕,叫道:「月華!她……她在哪裡?月華在哪裡?」便要挺身坐起。

  只是他受傷極重,又強奔了十里,失足摔下山澗,已是極度虛弱,哪有力氣坐起?

  勉強掙扎了兩下,臟腑震動,鼻子裡流出血來。

  李逍遙心道:「月華是哪個?」但隨即省悟:「是了,我這位師娘兼丈母娘的閨名叫做月華。」

  只覺林鎮南手掌如冰,可是十指有如鋼爪一般,抓得自己腕骨幾欲斷裂,忍不住啊的叫了一聲,道:「師父,師娘她……她好好的在這裡,你放心,你放心。」

  林鎮南頭頸轉側,看到林夫人的屍體,登時記起前事,喃喃地道:「啊,我忘了,我忘了。月華她……她已經……」撲的一聲,又吐出一口鮮血。

  李逍遙顫聲道:「師……師父,你……你……你等一等,我這就去……找大夫,我去找大夫……你等一等。」眼見半夜三更,荒山深澗,又到哪裡去請大夫?

  何況林鎮南受傷極重,只怕連半個時辰也難撐過,即便自己趕回蘇州城,請來大夫,只怕也已無濟於事。

  心裡又急又怕,淚水在眼眶裡滾了兩滾,掉落下來。

  林鎮南道:「傻小子,你哭個甚麼?師父好渴,你……有沒有水?」

  李逍遙連連點頭,道:「有,有!」四下張望,抱著林鎮南走出兩丈,將他放到一塊大石上躺倒,又將林夫人的屍體也抱過來。

  而後尋了一張樹葉,攏作杯子,去山澗里舀了一杯泉水回來,餵林鎮南喝下。

  林鎮南喝了幾口水,精神似乎好些,仔細打量了打量李逍遙,勉強笑道:「嗯,哪裡學的高明內功?不賴,不賴。可……可比我這個師父教的強得多了。」

  李逍遙將巧遇酒劍仙,蒙他傳功之事說了,又講了來蘇州城的緣故。

  林鎮南點點頭,道:「嗯,我早就曉得,你這孩子聰明伶俐,今後定有一番作為。」

  李逍遙見他受傷極重,忙道:「師父,你別說話,先靜靜地躺一會兒。我……我去城裡請大夫過來……」

  林鎮南慘然一笑,道:「傻孩子,你曉得甚麼?」喘了幾口氣,又道:「師父……這回是不行了,天南的氣劍指厲害,我打他不過。」

  李逍遙哭道:「你……你別胡思亂想,等傷好了,你……你……你還要教我武功……」

  林鎮南輕嘆一聲,喃喃地道:「武功是教不成啦,逍遙,你的性子雖然略嫌浮躁,可是秉心忠孝,是個好孩子。師父功夫低淺,沒教會你甚麼,有一句話,你要牢牢地記在心裡。」

  李逍遙見他已是氣息奄奄,心中酸楚,含淚點了點頭。

  林鎮南道:「師父來西山村隱居,收你為徒,實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知你自幼雄心勃勃,盼著成為一代大俠,但大俠又豈是這般容易做的?江湖之上世情詭險,人心難料。是非之間,有時甚難分辨,好人也許是壞人,壞人也許有不得以的苦衷。師父年輕時自以為得志,後來遇到一樁大事,才變得這般小心謹慎……你……你坐好了,師父將一段往事說給你聽。」

  李逍遙臉上掛著淚珠,怔怔地點了下頭。

  月上中天,夜空朗徹。林鎮南眼望蒼穹,幽幽一嘆,果然說了一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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