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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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始終都是一場怪異的戀情,嚴格來說,甚至並不足以被稱之為戀情。而這樣的關係到最後,終於也還是走向了破滅。

  秦絕珩依舊會常常回想起初收到傳票時的心情,縱使那時趙績理的反常早有端倪,公告上的種種理由還是如同當頭一木奉,將人神志都為之凝滯。。

  那時候的趙績理還很年輕,年輕到讓秦絕珩有足夠的把握,能夠將她變成自己想要的任何樣子。

  但就在年復一年過去,秦絕珩認為身邊人足夠柔順、足夠穩定時,一切對於趙績理而言還不過方才開始。

  當一切時機成熟後,羽翼豐滿的夜鶯終將離開金絲織就的牢籠。

  畢竟是個狡猾的孩子,怎麼會任人拿捏,又怎麼會真的忍氣吞聲呢?

  「你是什麼意思?」秦絕珩看著窗外窸窣零落的秋日夜雨,看著它一點點滴落入窗下昏黑的葉叢中。

  「我什麼意思,你心裡清楚。」

  趙績理的語調裡帶著恣意的戲謔,半點也沒有了平日冷言冷語時的點到為止:「我很早就說過,我總有一天要離開你。這些年裡,我沒有一天忘記過這句話。」

  「倒是你,姨姨。你忘了嗎?」

  趙績理笑了,聲音輕而跳脫,像是幼時完成了一樁惡作劇一樣愉悅。

  上一次開口叫秦絕珩做「姨姨」是什麼時候?趙績理趁著秦絕珩沉默的間隙,看著從傘沿上連珠滑落的雨水,默默想著。

  ——或許是好幾個月前的上一次春節。

  每一年裡,趙績理都只有寥寥幾次機會能見到秦家的大姐,而在這位大姐面前,她必須要視秦絕珩作長輩。

  即便誰都知道她們的關係絕不止如此,明面上,那時候趙績理也仿佛永遠只能是秦絕珩的養女。

  秦絕珩既不可能去斷絕這種關係,也不可能放棄她的趙績理的占有欲。

  不論如何,眼下已經到了夏末初秋,上一次開口叫姨姨,確實已經是很久以前。

  但平心而論,趙績理不再開口這樣叫秦絕珩,又或許是從更久的以前開始,是從某個十五歲時心懷不甘的時刻起。

  趙績理自己也說不清。但此刻她心情大好,並不願意去想那些少年時候無力又彷徨的過往。

  秦絕珩聽著電話那一頭車輪碾過泊油路上新鮮雨水的聲音,聽著秋雨砸落在近如咫尺傘面上的響動,半晌才壓抑著怒氣,咬牙回道:「……我不清楚。」

  趙績理當然聽出了秦絕珩語調里的激怒,她下意識地先產生了一絲恐懼,隨後才立刻反應過來——自己已經不再是一個任人拿捏、手無寸鐵的孩子了。

  長大了,也就可以和曾經難以悖逆的人抗衡。想到這裡,趙績理感到了一陣前所未有的愉悅。

  她態度隨意地開口戲謔:「不清楚的話,秦總就再好好想想。」

  「……」

  秦絕珩緊緊攥著手裡的傳票,強忍著開口罵人的怒意。

  趙績理在那一頭依舊態度閒適,秦絕珩甚至能夠隱約聽見她那邊傳來的樂聲。

  「你在哪裡?」

  「開庭前,我想我們還是不要見面了。」

  趙績理避開了秦絕珩的問題,眼神在馬路邊的行道樹上流連,漫不經心地沿著街邊漫步。

  路邊的樂器行放著響亮的琴曲,趙績理慢慢走著,聽著它的聲音在雨中從微弱到強烈,又漸漸淡去。

  終於到那聲音全然無蹤時,她也徹底經過了那家店。

  「開庭?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秦絕珩怒極反笑,也不再繃著脊背,反而向後軟軟地靠倒在了椅背上,再開口時,聲音聽起來幽幽柔柔:「趙績理,你瘋了嗎?你以為你能有幾成勝算?」

  「十成十哦~ 」

  趙績理心情確實好極了,像是回到了叛逆的少年時代一樣,聽到秦絕珩怒極的聲音,她心情反而愉悅到了頂峰,就連說話,尾音都沾染了跳脫。

  對了,就是這樣。再生氣一些吧。趙績理默默感受著秦絕珩那邊寂靜無聲的沉默,幾乎已經想到了秦絕珩的面色。

  沒有我,她會怎麼樣呢?會生氣、會難過,也會無望嗎?

  ——可她確實就是要失去我了。面對這樣的變故,她一定會既生氣,又吃驚吧。

  趙績理唇角勾出了一個頑劣的笑意,單手解開了襯衫領口的第二顆紐扣。

  秋雨斜行里涼風穿過,趙績理卻絲毫也不覺得冷,反而感到了一陣散不盡的熱度。

  「哈。」秦絕珩沉默了半晌,發出了一聲近乎是氣音的冷笑。

  窗外雨勢又大了幾分,秦絕珩看著窗面上映照著的微弱水色,笑聲越來越清晰。

  趙績理走到了市中的小區外,指尖圈著一串鑰匙,來來去去地輕輕甩著,並不打斷秦絕珩這突如其來的笑。

  「不要不信哦。」

  趙績理拿出了哄人時慣用的柔軟語調,聲音像是沾了軟蜜一樣,入耳無端讓人失神:「姨姨,我有無論如何都能讓你有罪的……證據哦。」

  證據?秦絕珩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趙績理說了什麼。

  她再次嗤笑了一聲。那頭趙績理說出的話對她而言都太過突兀,和眼前的這份快遞一樣荒謬,秦絕珩甚至不願意去相信這是趙績理的本意。

  她下意識地選擇了不相信,於是再開口時,說出的話也忍不住帶上了幾分譏誚。

  「證據?你有什麼證據?」秦絕珩伸手猛地將那張公告從桌面上抽了出來,伸手拍開了落地燈。

  「我,虐待你?你有我虐待你的證據?」

  秦絕珩看著白紙上清晰的黑字,語調裡帶了幾分驚訝,卻又滿是嘲諷:「還有性。侵?你說你有證據?」

  「你有什麼證據?」

  秦絕珩無奈地用指尖摩挲著那張紙,細細地揉搓了半晌,直到紙面都起了細弱的皺、直到那張紙漸漸被揉搓成團,她才別開視線,將那張紙隨手丟到了一邊。

  「我們是情人關係沒有錯。」

  秦絕珩臉色戴上了若無其事的笑意,指尖挑起了耳際一綹長發,一圈一圈地繞著:「這一點誰都知道,我們的關係的確是這樣。」

  「所以如果你是想憑著那些無用的人證,來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秦絕珩微微停頓了一下,指尖在扶手上敲了一輪才笑著接道:「是沒有用的哦。」

  「你找得到的人,我也能找到。你找得到的小證據,我也都能讓它無效。」

  秦絕珩一口咬定了趙績理就是沒有實證,她並不認為趙績理能有怎樣十成十有效的強力證據,這樣想著,她也就放鬆了下來,之前不可置信的衝擊感也漸漸淡去。

  到底還是個年輕人,就算再聰明,就算再狡猾,每天和自己朝夕相處,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又能翻出什麼風浪呢?

  「是嗎?」趙績理扭開了新租來公寓的門,合上門後將指間的鑰匙叮啷一聲放在了玄關櫃邊。

  趙績理進電梯和開關門的聲音都足夠引人注意,秦絕珩也能夠從中明白,趙績理確實是謀劃已久。

  為了想要的、幼稚的「自由」,不惜終於在這樣一個時間和自己撕破了臉皮。

  為了得到想要的結局,甚至早早地,連別處的房子都租好了,而後拿著所謂的「證據」,開始要挾自己。

  確實是長大了,翅膀硬過了往常。秦絕珩對她這樣的把戲感到了一陣好笑。

  但趙績理的態度卻一點也沒有證據不足的緊張。她打開公寓的燈後,拉開了桌邊的椅子,坐了下來。

  「這個證據有沒有效、你銷不銷得了,我想都不取決於你呢,姨姨。」

  這次趙績理倒像是對姨姨兩個字上了癮,兩個人都能清晰感覺到這個稱呼在今夜的諷刺性。

  秦絕珩聽著聽著就分了神,她心不在焉地咬住了下唇,發出了一聲意味不明的「嗯」。

  趙績理聽出了她的心不在焉,卻也並不在意。

  「姨姨不想知道,是什麼嗎?」趙績理伸手打開了桌面上合著的電腦,按下了開機鍵。

  是什麼呢秦絕珩當然想知道。

  究竟是什麼東西,能夠讓趙績理認為她有了十成十的把握,能夠離開自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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