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線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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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寒重,露立中宵,巫山縣城內人聲鼎沸,火光點點,那是乘亂逃出的有些土匪趁這個機會在殺人放火。

  鐵騎隆隆,一隊隊穿行在小巷之中,正是陳行舟麾下正從城東向西逐步推進,所過之處,凡有喧譁聲者,殺,往往是土匪和良民都在箭雨下同歸於盡。

  血腥過處鴉雀無聲,喧鬧聲逐漸小了下去。

  三俠立於空中,觀看著下面的動靜,緋紅仙子目中淚光閃現,嘆息著說:「怎麼能這樣呢,夫君,我們一定要去阻止他們。」

  聽濤握住了她的手,臉色沉沉,搖搖頭說:「這些軍人行事風格就是如此,你我多說無益。」

  緋紅仙子垂下頭來:「都怪我,太激動了,讓屑小有了可乘之機。」

  李佟目光炯炯,俯勘著城中動靜:「以我看來,陳行舟原本就有意在城中來一場殺戮,以立其威,同時消減人口,原因很簡單。」

  他和聽濤對視一眼,異口同聲說:「糧食。」

  確實城內聚集周邊三鄉流民,田園荒蕪,從哪裡找那麼多糧食來養活這許多人口。

  現在人們逃難中帶著一些,但吃完以後呢?

  軍隊隨身運來的輜重並不多,等待轉運也不是一時半會的事情。

  從這一點來看,陳行舟心思真是快捷,手段也夠毒辣,知道自己很可能會負起鎮守之職後,立刻借題發作,所過之處,只要稍有異動,不問良劣,一概射殺。

  緋紅仙子也想明白了這一點,手心冷汗津津,目中儘是憤怒。

  聽濤緊緊握著她的手:「緋紅,不能妄動。事已至此,我們也回天無力,不過。」

  他的目光也憤怒起來:「這件事要怪就要怪那個居中挑撥的人,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他會是誰呢?佟弟,我們還是大意了,招收來的這些土匪不少出身邪道,修為不淺,恐怕居心叵測,另有所圖,不象簡單的土匪。」

  以他的眼力,何嘗看不出隊伍中混入另類高手。

  李佟面有慚色:「是小弟失察,早發現隊伍中有異樣,但顧慮到激發大亂,一直沒有能清除。」

  聽濤點點頭,這事他當然也知道,土匪中藏龍臥虎,不少人不象為活命而落草的土鱉,但一直想藉助他們的力量護衛縣城,消減魔難,也怕激則生變,所以才遷延下來。

  李佟有道:「不過,回想起來,今晚上竊大印、殺兵士、挑亂局的人恐怕不是我們的人,說不定是收容仙機商號時混入的,大嫂,你覺得會不會是岳封。」

  緋紅仙子回想起來,慢慢說:「不能肯定,岳封這人確實很難琢磨,修為似高似低,氣息飄忽不定,但今晚太亂了,氣機稍縱即逝,不知道那個搗亂的人是不是他。」

  聽濤冷冷說:「不是他也很可能是天機谷那些妖怪,他逃不了的,聽耀庭兄言,這兩日,龍虎山的人就要到了,以他們的察妖聖眼,天網一下,妖孽無所遁形。」

  龍虎山最有名的就是捉妖,五雷正心心法在修真界是對付精怪最有效的手段,黃耀庭要討伐天機谷的話,龍虎山將是最重要的依靠之一。

  李佟感興趣地問:「大哥,對於黃大人的提議,修真聯盟那邊反應如何?」

  聽濤嘆口氣說:「他們的態度很曖昧,回音剛剛過來,說是這幾天會有高手到來,但象白雲之類的頂級人物恐怕不是欽差一個口信就能調得動的。」

  緋紅聽得心煩:「為什麼這些所謂高人們做事總是這樣不干不脆的呢?」這也是很多修真晚輩們的感覺。

  聽濤看向深邃的魔域,良久輕聲說:「征程漫漫,又怎能一鼓而衰呢?」三俠陷入了沉默。

  緋紅仙子看著蒼蒼夜色中軍隊流動的火把隊伍思索良久,突然道:「不行,我不能讓他們這樣殺戮下去。」

  身形一展,飛舞下去。

  聽濤待要叫住她,躊躇一會,停下步來,對李佟說:「佟弟,你看這事如何了局呢,說到底,還是我們招安這些土匪引發此事。」

  李佟皺皺眉頭,說:「大哥一定也發現了混入隊伍的妖孽痕跡,藉此機會,我們倒應該將他們徹底清除,不能讓這些渾水摸魚的妖人有可乘之機。」

  聽濤點點頭,看了李佟一眼,跟隨妻子的形跡而去。李佟英俊的臉上陰晴不定,良久方才向反向掠去。

  在一處屋內,幾個人正悄無聲息地待著,月光透過窗欞,幽暗之中隱約能分辨出幾張緊張不安的臉。

  屋外傳來一長兩短的扣門聲,守門人開了門,閃進來一個矮個子,低聲說:「當家的,兄弟們安排好了,就在附近幾件屋。」

  光頭吳的嗓門壓到沙啞的程度:「好。」

  遠處傳來一聲怒吼,隨後就是刀劍激烈碰撞的聲音,顯然又是一批逃亡者被軍隊發現,激鬥沒有持續多久,聲音就小了下去,誰是勝利者是很顯然的事。

  聽在這些人耳朵里,更是沉甸甸的,一個弟兄怯生生地說:「當家的,我們該怎麼辦。」

  光頭吳煩躁地說:「我他媽怎麼知道怎麼辦,怎麼會這樣呢?」

  另一個人輕聲說:「早知道如此,當初還不如在山上躲起來。」這句話馬上受到反駁:「在山上還不是餵狼。」立時引發了眾人的熱烈討論。

  光頭吳喝一聲:「閉嘴。」眾人啞口。光頭吳道:「歪把子軍師,你說說看,我們應該怎麼辦。」

  歪把子軍師是一個讀過些書的地痞,在光頭吳這裡可說是學歷最高的人才了,由於某個地方是歪的,因此而得名。

  他還真有些軍師風度,咳嗽一聲,慢條斯理地說:「當家的,這件事從頭到尾我覺得很不對勁。」

  「什麼地方不對勁?」

  「當家的,你想想,我們當初不過是混口飯吃的人物,其他幾伙大多如此。可斷斷續續有不少厲害角色加入,就象二當家的,我們的聲勢才大起來,現在呢,那些人跑哪裡去了。」

  眾人努力回想,黑暗中個個點頭,是有點不對勁。

  歪把子又繼續說:「三俠上山,逼我們下山來守城,那些厲害角色當初根本就沒有真正用力抵抗。當家的,不知道你注意沒有,我們這幾伙後來加入的那些人物表面上不認識,可我總覺得沒那麼簡單。就象今天,那些人好象在幫三俠,一直想讓我們乖乖聽話。」

  光頭吳詫異:「是這樣嗎?還真有點道理。可照你說,那今天怎麼就稀里糊塗地亂了起來,還打了個莫名其妙?」

  歪把子苦惱地說:「我也不知道,說起來,那幫混蛋軍人好像唯恐天下不亂,上來就抓了老大你。」

  光頭吳一拍光頭,啪一聲脆響:「都是竹竿惹的禍,這個混蛋什麼時候有了這麼好的身手,還能幹掉兩個兵丁。還有二當家,吃裡扒外,我非幹掉他不可。」

  一個高傲的陌生聲音響起:「就憑你,還想幹掉幽冥派的高手。」

  吳老大跳起來:「誰,誰在說話。」屋內眾人都站了起來,刀劍嘩嘩亂響。

  屋內靠牆的地方一個本來默不作聲的人影在幽深的月光中縹緲不定,一種冰寒的感覺在屋內擴張開來,讓眾人心中都是發毛。

  吳老大喝道:「你是什麼人?」

  人影笑了,笑得很猖狂:「剛才誰救了你?」一隻無形的觸手伸出來,點在吳老大適才被解救的位置上。

  吳老大口氣軟了下來,放下刀來,一拱手:「是你,多謝相助,敢問閣下是。」

  對方站了起來:「在下潘安。」

  除了歪把子之外,倒沒什麼人面目上顯出如雷貫耳的感覺,歪把子聽過些霸王戲,心中念叨,這個名字怎麼好像聽說過啊。

  岳封法眼掃視當場,觀察著每個人的動靜,果然,躲在人中的一個傢伙聽到了潘安這個名字情緒陡然波動,靈力不自禁地散發出來。

  岳封心中微笑,在岳陽就遇到了不同派別的邪派高手組成的隊伍,看來這裡又遇到了另一隻。

  能將那些彼此頗不對付的邪派打散重組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血魔看來真是改弦易轍,其志不小啊,恐怕也只有他這樣的老怪物才能辦到這一點了。

  至於為何派出這樣一隻隊伍到魔域,原因用腳跟也能想到,魔域主宰著未來大地的走向,無論血魔要幹什麼,了解魔域都是必要的。

  從自己說出潘安名字得到反應來看,冷智全一定將自己這個魔師侄兒在此告訴了此地的主持者,現在就要看自己如何利用這幫傢伙達到自己目的了,不過料想小魔師的頭銜一定可以引起他們的興趣。

  這個虛擬的小魔師應該是什麼樣呢,岳封回想自己悠遠的青年時代,那個熱血與冷寒交織的年代。

  精神修為源於內省,形於外相,就在這回味中,他的氣質也在悄然變化。

  形相萬端,幻化無窮,原本就是天魔之神通。

  就在這片刻中,岳封又蛻變為新的形象,容貌上的變化還在其次,氣質上已和那個溫文的儒商截然不同,假如青梅寒霜這個時候看到他,恐怕都不敢認了。

  屋內的人沒有對比,體會不到這片刻之間的差異,但他身上森嚴的氣息已經讓他們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這個年輕人如同一隻做勢欲撲的豹子,渾身上下爆發著攝人的力道。

  吳老大試探著打破沉默:「潘公子混在我們這些粗人里,有何見教啊。」

  岳封沒有理他,走到窗口,從破窗欞中向外看去,片刻回頭道:「吳老大,你準備怎麼辦?」

  吳老大幹笑一聲:「怎麼辦,涼拌,這幫混蛋要趕盡殺絕的話,只好拼了。」

  岳封反問:「他們為什麼要殺絕你們。」

  吳老大狠狠道:「肯定是看軍隊來了,用不著我們唄。」

  鐵蹄聲和哄亂聲越來越接近,眾人不由得都閉上了嘴,握緊武器,藏在角落裡,大氣也不敢出。

  一個宏亮的聲音在不遠的上空傳來:「今日從大院逃出的人聽著,明日一早到大院集合,這是最後的生路,午時不到者後果自負。」

  卻是聽濤的聲音,他與妻子和陳行舟交涉後的最後結果就是這句話了。

  良久,鐵蹄聲逐漸遠去,眾人面面相覷,這個人的話能聽嗎?

  一個弟兄怯生生地問:「大當家的,我們怎麼辦?」

  吳老大心中也是躊躇,如果聽從聽濤,似乎還有一點生路,不聽的話,被軍隊搜出只能是個死。左右為難之間,心中更是暗恨該死的竹竿。

  岳封哪壺不開提哪壺:「光頭,軍隊如果找你要竹竿,你怎麼辦?你的這些兄弟替軍人洗屁股大概能得一條活路,你呢?」

  吳老大大怒,要不是一眼即知這個小伙子有不凡的實力,早一刀砍過去了,心中懊悔,自己要是知道當個土匪頭子不光吃香的喝辣的,送死也要當頭,當初就不會接這把交椅。

  歪把子見老大為難,連忙轉圜,對岳封翻起眼珠:「閣下趟這趟混水,又是為何呢?」

  岳封嗤笑一聲:「我才沒功夫和你們這幫土匪廝混哩,不過是湊湊熱鬧,我先走了。」

  吳老大大急,這個人無論來意如何,既然救了自己一次,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連忙反手抽歪把子一個耳光,喝道:「這位爺救了我吳老大一命,就是我的朋友,你小子胡說什麼?」

  這就是邪派的可愛之處,說變臉就變臉,沒半點唧唧歪歪的猶豫。

  「潘爺,現在大家處境都不妙,一起應付難關才是上策。」

  岳封聳聳肩:「你們的人馬不是很厲害嗎?連軍人都敢殺。」

  吳老大臉一紅:「那些厲害角色反而都不是好東西,出了事早他媽溜個球的了。」

  岳封冷笑:「不是吧,你們中現在不就還有個藏玉門的高手嗎?」

  吳老大睜大了眼:「是嗎?是誰啊」眾人彼此猜疑地對視起來,這些高手們可讓這些地道的土匪們寒心,一變臉自己可就糟了。

  岳封眼神一凜,雙目爆發一陣光芒,讓幽暗的室內平添淡淡的光華:「還要我抓你出來嗎?」

  一個人苦笑著走出來,一拱手:「潘公子,好眼力。」

  眾土匪驚呼:「王老實?」

  那人仍然是一副老實巴交的農民模樣,只是一臉驚詫之色:「潘公子,我藏玉門不敢說藏形之術天下無雙,當也不是尋常修真能識破的,公子真是高人。」

  岳封心道,喔,你們也不想讓我知道你們是血魔一夥的和已經知道了我的身份,那我配合配合你吧,得意地大笑:「雕蟲小技還能瞞得過小爺我嗎?」

  歪把子驚駭:「想不到你個老實坨子還扮諸吃老虎哩。」

  王老實橫掃他一眼,老實農民變成了兇狠屠夫:「閉嘴,要不要我把你的歪把子正一正。」

  歪把子立刻噤聲,想起自己以往欺負這個老實人的情景,害怕得身子都抖了起來。

  王老實不再理會其他人,拱手施禮「公子爺到此間,不知有何目的,可有王某效勞之處。」

  岳封背著手走開:「我不過是好奇,來玩玩罷了,才不管你們這筆糊塗帳哩。」

  吳老大盯著王老實那淳樸憨厚的臉,心裡直打鼓,打個哈哈:「我這個老大真他媽是個傻叉叉,是人都比我強。」面色卻是悲痛欲絕。

  歪把子湊上來:「大當家的,我比你差,我比你差。」

  旁邊幾個頗為忠心的手下也連忙幫腔:大當家的英雄蓋世,怎麼會差呢?

  大當家的那玩意比我們胳膊還粗,厲害得勁啊。

  吳老大拍拍光頭:「都給我閉上鳥嘴。」

  對王老實道:「這位王爺,我們廟小容不得大菩薩,恕我有眼不識泰山之罪,不過,請教王爺,二當家、竹竿和你是不是一夥的。」

  眾人都同仇敵愾地瞪視著王老實,蟻多咬死象,拼一拼死也覺得痛快。

  王老實沒有答話,沖岳封一躬身:「潘公子有沒有興趣到敝處一敘啊,在下可以介紹幾個朋友給公子認識。」

  岳封冷冷盯視他一會:「我為什麼要去。」

  王老實笑笑:「公子爺到此,不外對魔域感興趣,我們正好探知了一些信息,正在邀請同道一同參詳,現在三山五嶽的兄弟們來了不少,願意的話王某願為領路,當然如果公子爺另有要事,也不必勉強。」

  岳封皺皺眉,難道不是血魔隊伍不成,無論如何,這一趟非走不可,微微點點頭。

  吳老大恨聲說:「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哩。」

  王老實面上顯出古怪微笑,一張口,誰也意想不到的聲音發了出來,那是一個充滿淒婉、驚慌的女高音,高亢尖利,盪氣迴腸:「救命啊……你們……救救我……」一個老實農民口中發出如此淒媚的女聲,這極度的反差讓每個人的嘴巴都張得比蘋果還大。

  餘音繞樑中,王老實的身影已經閃現在岳封身邊,微微一笑:「潘公子,我們可以走了。」

  岳封禁不住哈哈一笑,好個老實人,兩個人如同鬼魅消失在暗夜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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