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回到東院,如玉迎著道:「范公子,老管家,回來啦,見過堡主了?」

  李嘯天因她年紀和自己差不多,他從未和女孩子打過交道,看她笑靨相迎,只點了點頭。

  范義則是雙眉微攏,好似懷著什麼心事,回入小客廳,自顧自的在椅上坐下,裝了一袋煙,打起火石吸菸。

  如玉看兩人沒有說話,也不便多問,轉身倒了兩盅熱茶送上。

  范義心中只是思索著王老實怎會到夏家堡來的?

  他從六七年前,王老實搬去金牛村落戶,偏偏又住在范家隔鄰,一直想到昨晚自己酒後發現翟開誠口音、身材,和十年前夜間范家的為首黑衣蒙面漢子,十分相似。

  再想到前日林前那一夥蒙面漢子,好像是衝著自己而來,這幾件事,經他這一連貫,就覺得事情並不單純,一時就有如坐針毯的感覺,只是捧著旱菸管狂吸。

  李嘯天看他半天沒有說話,不覺抬目道:「老管家,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累了,還是進去休息一會吧。」

  范義噴了一口煙,點頭道:「是,老漢告退。」

  他提著旱菸管往裡行去。

  如玉望望老管家背影,悄聲機道:「老管家怎麼啦?」

  她眨著一雙又亮又圓的眼珠,一付黠慧而又淘氣的模樣。

  李嘯天不敢看她,只是微微搖頭道:「不知道。」

  如玉咬著下唇,問道:「小婢看他好像有什麼心事。」

  李嘯天道:「老管家一向是豪爽的人,心裡放不住話,不會有什麼心事。」

  如玉認真的道:「小婢看得出來,老管家心事很重。」

  李嘯天笑道:「老管家天天嚷著要去金陵,方才更伯伯要留我們多住幾天,故他心裡就開始悶悶不樂了。」

  如玉哈的笑道:「既然來了,總該多住幾天再走,這樣就悶悶不樂,不就成了小孩子了?」

  這一天傍晚,東花廳上,燈火通明,擺上了一席豐盛的酒菜,兩名青衣俏婢,一個手捧銀壺,侍立斟酒,一個卻忙著從花廳後端上一盤盤熱騰騰的菜餚,但主客卻只有兩個,主人是堡主夏雲峰,客人是李嘯天。

  今晚這席酒,是堡主替世任接風。

  另外前廳的一座側屋裡,這時同樣燈火點得很亮,屋中也擺上了一席酒菜,菜餚和花廳上同樣的豐盛,同樣的精緻。

  席上也只有兩人對酌,一個夏家堡總管翟開誠,一個則是老管家范義。

  這席酒是堡主賜的,因為堡主替李嘯天接風,人家是叔侄,老管家自然不能和堡主同席,因此改由總管作陪。

  這兩席酒也同樣的賓主盡歡,等到兩邊散席,李嘯天沒有醉,那是他不會喝酒,夏伯伯當然不會勉強他喝;但老管家范義和翟開誠可是棋逢對手,兩個都喝得醉醺醺的,已經差不多了。

  回到東院,如玉早已替范公子、老管家徹好濃茶。

  范義坐下來抽了一簡煙,也就回房歇著去了。

  李嘯天喝了口茶,站起身來,如玉款步走近,垂手伺候道:「小婢已經準備好浴湯,范公子要沐浴麼?」

  李嘯天道:「不用了,你也去休息吧,哦,老管家今晚好像多喝了幾杯,待會如果要茶水,就煩勞姑娘多加照顧了。」

  如玉道:「這個不勞公子吩咐,小婢省得。」

  說罷欠身退去。李嘯天回到房中,隨手就掩上了房門,脫鞋,盤膝坐定,運氣調息,做了一會功夫,才脫衣就寢。就在他朦朧入睡之際,突聽有人叩著房門,叫道:」

  范公子,范公子……」

  那是如玉的聲音,門雖然叩得不急,但聲音卻十分惶急。

  李嘯天翻起身坐起,問道:「如玉姑娘,有什麼事麼?」

  如玉道:「公子快請開門,老管家他……」

  李嘯天急忙披了長衫,一面扣著衣鈕,一面開門出去,問道:「老管家怎麼了?」

  如玉臉有惶急之色,說道:「老管家他好像……不大對……」

  李嘯天聽得一急問道:「什麼不大對」如玉道:「你快隨我來。」

  說罷,急匆匆走了出去。

  李嘯天跟在他身後問道:「如玉姑娘,者管家到底怎麼了?」

  如玉急步疾行,一面說道:「老管家方才嘔吐得厲害,後來……後來…」

  李嘯天心頭一緊,追問道:「後來怎樣了?」

  如玉道:「他……昏厥了兩次,口中喊著公子,小婢看他情形不對,才趕來請公子的。」

  李嘯天甚是惶急,說道:「老管家身體一向很好,怎會昏厥的呢?」

  如玉道:「小婢也不知道,好像中風……」

  幾句話的工會,已經奔到老管家住的房門口,房門敞著,屋中燈光黯淡,不聞一點聲息。

  如玉腳下一停,側身讓李嘯天走上前面,自己跟著他身後走入。

  李嘯天心頭惶急,迅快衝入房中,只見老管家直挺挺臥在床上,定著兩眼,氣息十分微弱?

  急忙奔過去,叫道:「老管家……」

  只叫了三個字,眼淚已經忍不住奪眶而出。

  范義聽到「老管家」三字,本來定著的眼睛,緩慢的轉動了一下,兩顆失去神光的眼珠,朝李嘯天望來,張了張口,極為艱難的道:「少……少……快……快……」

  他幾乎已經不能成聲。

  李嘯天道:「老管家,你不可以多說話,我這就去找翟總管,替你請個大夫來給你瞧瞧,很快就會好的……」

  范義眼珠沒有眨動,但他眼角卻滾落了兩行老淚,沒再說話。

  李嘯天話聲一落,正待轉身朝外行去。

  如玉拭拭眼淚,低低的道:「范公子,老管家他……」

  聲音一咽,用手帕捂住小嘴,說不出話來。

  李嘯天回身道:「如玉姑娘,你在這裡照顧一下,我找翟總管請大夫去。」

  如玉悲切的道:「范公子,你瞧瞧老管家,他只怕已經不成了。」

  李嘯天只覺腦門「轟」的一聲,回近床前,定睛瞧去,老管家臉如死灰,定著的雙目,似乎連微弱的氣息,都已停住了。

  死了,他已經溘然長逝了。

  李嘯天呆得一呆,他幾乎不相信老管家好端端的人,會這麼快離他而去,突然他一下撲了過去,抱住老管家,嘶聲叫道:「老管家……」

  兩膝緩緩的跪了下去,失聲痛哭。

  老管家自幼抱他背他,把肩胛當馬騎,這十年來教他練功夫,他從小到大,幾乎沒有一天離開過老管家,如今老管家忽然離他而去,教他如何不傷心欲絕,撫屍大哭。

  如玉看他哭得傷心,也陪著他流淚,過了一會,如玉拭著淚,低低的道:「范公子,俗語說,人死不能復生,老管家已經去了,哭也沒有什麼用,……」

  李嘯天突然好像想到了什麼,抬頭問道:「如玉姑娘,老管家方才可有什麼話說麼?」

  如玉機警的拿眼望望前院,低聲道:「好像有人來了。」

  果然隨著一陣腳步聲,從前院傳來,只見總管翟開誠急匆匆的走了進來,朝李嘯天拱拱手道:「范公子也在這裡,在下剛才聽巡夜的堡了來報,這裡隱隱有哭泣之聲,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如玉急忙迎著,在門口欠身道:「小婢正要去稟報總管,老管家死了。」

  崔開誠一步跨入房門,問道:「老管家如何死的?得了什麼急症,你怎不趕快來報?」

  走近床前,仔細的看著老管家的屍體,泫然淚下,說道:「老管家,你晚餐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這麼快就走了,在下真不知道該如何對你表示敬意?」

  舉手拭淚,一面朝李嘯天道:「老管家走的時候,范公子可在場麼?」

  李嘯天流著淚道:「如玉姑娘來叫我,說老管家不對了,等我趕來,他已經不會說話了。」

  翟開誠回頭問道:「如玉,老管家可曾對你說過什麼遺言麼?」

  如玉驚然一驚,低首道:「小婢是聽到老管家在嘔吐,才趕來的,小婢給他倒了一盅開水,一面把床前的嘔吐物打掃乾淨,忽然發現老管家張口結舌,望著小婢,好像要說什麼,但卻發不出聲來,小婢看他情形不對,就趕去請范公子,老管家並沒有遺李嘯天心中暗道:「如玉說的,並非真話,她為什麼要和翟總管撒謊呢?」

  翟開誠沉吟道:「看來他是中風了。」

  一面回身拱拱手道:「范公子,老管家不幸過世,在下這就去稟報堡主,再來料理。」

  說罷,轉身急步而去。

  李嘯天回頭道:「如玉姑娘,老管家真的設和你說什麼嗎?」

  如玉走到門口,朝院子望了一眼,低低的道:「老管家嘔吐的時候,小婢早就在這裡伺候,他吐了很多,最後連血都嘔出來了。」

  李嘯天垂淚道:「他上了年紀,就不該喝這麼多酒。」

  如玉道:「小婢也這麼說,老管家聽了搖搖頭,說他酒沒喝醉,就算喝醉了,也不會嘔吐,這是他用真氣逼出來的。小婢問他吐出來了,是不是會舒服一點,他沒有說話只是閉目養神,小婢不敢驚動,就把地上收拾乾淨,忽聽老管家長長嘆了口氣,說道:「老漢只怕不成了……」」李嘯天道:「你就趕來叫我了麼?」

  如玉道:「不,老管家說,這時候不能去告訴公子。」

  李嘯天道:「那為什麼呢?」

  如玉接下去道:「老管家問小婢,肯不肯幫他一個忙,小婢點點頭說:老管家是好人,你要小婢做什麼,小婢萬死不辭,老管家說:他有一句很重要的話,要小婢轉告公子,但除了公子,不能告訴任何人。」

  李嘯天道:「那是什麼話,一定很重要了?」

  如王道:「老管家說,這句話要等他死了以後,才能告訴你。」

  李嘯天道:「姑娘現在可以告訴我了。」

  如玉道:「公子先聽小婢把話說完,老管家那時身子抖得很厲害,但他不准小婢來告訴你……」

  李嘯天道:「那為什麼呢?」

  如玉低聲道:「他說這是為了公子好,要等他不能出聲的時候,小婢才可以去稟報公子,就是方才小婢回翟總管的話,也是老管家教的。」

  「老管家,你這是為什麼呢?」

  李嘯天流著淚,忽然問道:「姑娘現在可以把老管家的遺言,告訴我了吧?」

  如玉說話之時,身子一直站在門口,這時忽然走近李嘯天身邊,低低的道:「老管家要小婢告訴公子,這裡不可久留,要你到金陵去找盛記鏢局總源頭盛錦堂。」

  李嘯天聽了一怔,說道:「此地不可久留?」

  如玉柔順的輕輕頷了下首,低聲道:「小婢也覺得公子不宜在這裡久留,等料理了老管家的喪事,還是聽老管家的話,到金陵去的好。」

  李嘯天道:「姑娘也認為我應該走麼?」

  如玉低垂粉頸,輕聲道:「小婢覺得老管家對公子忠心耿耿,他說的話,總不會錯的了。」

  剛說到這裡,夏雲峰在前,翟開誠在後,匆匆趕來。

  李嘯天急忙迎了出去,恭敬的作了個長揖,說道:「夏伯伯,老管家他……過世了。」

  提起老管家,他忍不住又流下淚來。

  「這真是意外得很。」

  夏雲峰臉上也有愴然之色,接道:「老夫聽翟總管說,老管家是中風死的,唉,若論年歲,他已是快八十歲的人了,也算是得享高齡,但事情來得太突然了……」

  他邊說邊走,當先跨進房中。

  如玉急忙單膝一屆,說道:「小婢叩見堡主。」

  夏雲峰一擺手,筆直走近榻前,親自察看了范義的屍體,雙手一拱,黯然道:「老管家,你是范家三代忠僕,你的責任,到此已了,就好好的安息吧,范賢侄自有老夫會照顧他的,你只管放心吧。」

  說罷,一臉虔敬的拜了兩拜,才回身道:「賢侄,人死不能復生,老管家年事已高,人生百歲,總會有撒手塵寰的一天,賢侄也不用難過了。」

  李嘯天道:「夏伯伯說得是。」

  夏雲峰道:「老夫已經告訴翟總管,老管家是范家的忠僕,要好好厚殮,好了,咱們到前面去,這裡自有翟總管會料理的。」

  說完,舉步往外行去。

  李嘯天跟隨他身後,到了前面客室。

  夏雲峰在上首一張椅子坐下,說道:「賢侄也坐下來。」

  李嘯天應了聲「是」,才在他下首落坐。

  夏雲峰藹然道:「咱們夏范二家,誼如骨肉,賢侄在老夫面前,不用太過拘束了。」

  李嘯天又應了聲「是」。

  夏雲峰道:「本來老夫之意,讓你好好住上幾日,等你環境熟悉了,再看看你練的武功,是否已經入門?但老管家突然去世,你如果長日無事,準會因懷念老管家而傷心,故而老夫決定從後天起,賢侄每日早晨,到前面練武功去,老夫先看了你練過的功夫,就可傳你武功,你可願意。」

  李嘯天聽夏伯伯說出要傳授自己武功,心裡自然願意,只是老管家臨終曾說此地不可久留,要自己投奔盛記鏢局的總鏢頭盛錦堂,這該如何是好呢?

  一時不禁臉上略現猶豫之色,說道:「夏伯伯肯指點小侄武功,小侄是求之不得的事,只是……」

  他不善詞令,「只是」下面,就說不上口來。

  夏雲峰雙目望著他,藹然笑道:「賢侄有什麼為難之處,夏伯伯和你爹情同骨肉,但說無妨。」

  李嘯天俯首道:「小侄覺得老管家在寒家已有三代,他過世了,小侄想護送他靈樞回金牛村去,擇地營葬,順便把小侄跟夏伯伯學武之事,稟明家母,也好讓家母放心。」

  他想回家和母親商量,再作決定。

  夏雲峰一手拂著黑須,呵呵笑道:「賢侄這就多慮了,老管家的事,老夫已交翟總管厚殮,不過賢侄想得也是,老管家是范家三代忠僕,自該把骸骨葬在范家祖墓之旁。此事何用賢侄跋涉往返,再說此事也不用煩勞令堂,老夫明日要翟總管親自護送老管家靈樞到金牛村去。一切營葬之事,翟總管自會妥善料理,賢侄只要修書一封,稟明令堂,賢侄住在老夫這裡,令堂自然放心的了。」

  李嘯天不好再說,只得點點頭道:「夏伯伯既然這麼說了,小侄自當聽夏伯伯的吩咐。」

  夏雲峰滿意一笑,頷首道:「賢侄總該知道,我和你爹情同骨肉,你是我義弟之子,也是老夫的猶子,夏伯伯自然希望你能奮發上進,學業有成,也可成為夏伯伯一條有力的臂膀,所以夏伯怕要把你留在身邊,這點賢侄該明白吧?」

  他說得極為親切,誠懇,極為感人。

  李嘯天點頭道:「小侄明白。」

  夏雲峰接著道:「至於你爹,一別十年,迄無消息,不是夏伯伯誇口,南七北六,江湖道上,和夏家堡都有聲息相通。只要一有你爹的行蹤,定可很快得到消息,賢侄住在這裡,豈不比你到處奔波,天涯尋父,更為有利,這點賢侄自是更可放心的了。」

  李嘯天覺得夏伯伯說的,都是實話,何況師傅也這麼說過,這就抬目道:「找尋家父之事,那就全仗夏伯伯了。」

  夏雲峰呵呵一笑道:「這還用說?好了,時間不早,賢侄也該休息了。」

  說罷站起身,舉步往外行去。

  李嘯天急忙站起,垂手道:「小侄恭送夏伯伯。」

  夏雲峰走出客室,回頭笑道:「把你教得太重禮數了,夏伯伯不是外人,不必拘泥俗禮。」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