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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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明十年,鎬京發生了一件大事。

  安王趙㳯被立為太子,陳王趙洍被外放出京,兩人都是當今聖上從宗室過繼承祧而出,鬥了快幾年了,終於分出勝負。

  「安王天聰慧穎,仁善賢良,這儲君之位,怕是坐穩了。」

  戶部侍郎薛鄔安坐在家中,在家宴上與他唯一的女兒薛伶兒推心置腹。

  薛憐兒年二十有四,聞言瓊鼻微皺,白了眼父親,沒有理他,繼續低頭小口吃著飯。

  薛騶氣不打一處來,正常年紀的女子早已出嫁,他家這個女兒偏偏一點也不關心自己的婚事。

  「阿爺可是嫌棄女兒了?」這女子放下碗筷,氣鼓鼓嘟著嘴巴回道。

  薛騶沒有辦法,只得叫苦:「曉得你眼光光,但這太子妃都看不上麼?」

  薛憐兒生得一對碧眼方瞳,靈眸活潑可愛地轉了轉,應道:「怕是安王看不上女兒呢……」

  老頭被氣笑了,抬指指了指眼前女兒:「誰人不知阿爺我別的本事沒有,卻生了個天仙般神女似的女兒,安王豈會看不上?」

  「阿爺,人家又不是閒散王爺,換作陳王還有可能看中女兒美色,到了太子這個地步,可就講究名門望族的聯姻。」

  薛騶住了嘴,不好反駁,他自己是寒門出身,年輕時常常抱怨懷才不遇,可是發奮努力也不過在地方混了個州守佐官,如今這小小的侍郎之位,還是因為娶了清河蕭氏之女,才被撈上來,他心裡如何不明白其中道理?

  嘆了口氣道:「女兒給阿爺托個底罷?」

  這女子轉過身去,輕聲答應:「憐兒嫁娶之事但憑家中做主,只是大人,美色娛人,或可博得晉升之資,但要落得長久親家好處,可做不到。若真想女兒對大人仕途有幫助,不若等了安王登基再說,屆時廣納後宮,便將女兒獻出去,女兒仗著些姿色伺候天家,為大人說些好處來。」

  她幽幽望著薛騶,一番話說得他黯然無語,「阿爺這些年來不就做這打算麼,將女兒賣個好價錢。」

  薛騶動了動唇舌,說不出話來,這個女兒不僅美貌非常,還聰明伶俐,是有名的才女,將他看得透透的。

  「憐兒怎麼如此想你父親?夫君不過是想尋個配得上你的善良人家罷了。」

  一旁的母親蕭氏開口勸道。

  薛憐兒甜甜笑了笑,對父親做了個鬼臉:「阿爺當年娶妻被拒了多次,如今那些好慕女兒美名的寒門人士求娶,他自己卻又瞞著女兒拒絕了不知多少。甚至其中也有高門弟子也看不上,這可不是侍價而沽麼?到頭來還賴著女兒不願嫁了,嘻嘻。」

  「別說了別說了,吃飯吃飯,你若看上了誰,你自己尋人嫁了吧,為父不管你便罷。」薛騶在家人面前難得放鬆,吹鬍子故作惱怒。

  「女兒到是捨不得父親呢……況且女兒要嫁也要嫁大丈夫……」薛憐兒撒嬌道。

  薛騶是順毛驢脾性,哼了哼聲,便又無奈破功苦笑搖頭。

  自家這女兒眼光說高也不高,說低也不低,只看中才能,倒是和他娘當初一個眼光,只是自己是過來人,早就醒悟,什麼狗屁才能,說到底比不如家世一根牛毛。

  「那今日這太子典禮,你真不同我一起去了?」

  「你帶上娘去吧。」

  「唉,算了算了……」薛騶話還未說盡,忽然門外闖進來一僕人,驚慌大叫:

  「老……爺……不……不好了!出……出大事了!」

  薛騶眉頭緊蹙,多年來廟堂上混出來的養氣功夫讓他擺手沉聲:「亂成這樣成何體統,急什麼,緩緩道來便是。」

  這僕人那還有心去管老爺命令,他驚駭莫名,竭力恐怖道:「老爺!胡人南下,破了獾兒關,千里饒道九邊,自太行山越過河北,連掠唐、俞、司三州直達大都,如今城外已圍了八萬胡騎,站在城上一眼望不盡人海!!」

  啪!嗒!

  手中陶碗竹筷全都跌落在地,薛騶心神俱震,臉上頓時一點血色也無。

  ……

  「可汗!」

  「可汗來了!」

  少年抬手示意一路匆忙讓開道路、彎腰按肩伏首的部大們噓聲。

  這些前些年還來自天南地北的雜胡首領們頓時齊齊肅了聲,盡皆抬頭神情狂熱地看向少年。

  這個不到束髮之年的少年可汗,簡直就是草原上最神聖的傳說!

  他生得瑰姿奇表,臉上沒有胡人的頰毛,也不像中原人那樣蓄鬚,相貌看上去溫潤儒雅,活脫脫一俊美少郎,按理來說這模樣都與威嚴扯不上聯繫,偏生眼中有一抹藏不住的暴虐之色,於是便有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

  他端坐在九斿白纛下的狼皮毫氈上,笑吟吟地看向稿京城上——那些早就已經荒廢武備的禁軍士卒因為他手下如狼似虎的鐵騎而嚇得手足無措。

  「父皇,母后,兒臣終於要再見到你們了……」

  ……

  金鑾殿中,老皇帝趙昭正急匆匆招了重臣前來問對。

  「這到底怎麼一回事!北方蝚蠕一向恭順,怎會突然打上鎬京?獾兒關多年不曾被破了!?朕的九邊精銳呢?朕的郡兵呢?」

  「陛下,獾兒關被敵軍數十萬騎軍踏馬扔袋,一日而破。九邊被千里潛越,沿途太守一死一逃一降,這才讓敵軍進犯到我京畿周邊……」

  「夠了!河北方面呢!他們眼睜睜地就看著胡騎南下麼!」老皇帝青筋暴起。

  「陛下,坐鎮河北的趙王,應已叛逆了……」老臣潸然淚下。

  老皇帝徒然跌倒在地,失魂落魄,太監們連忙抹淚攙扶著。

  「或可下旨勤王……」另一個老臣提議道。

  老皇帝頓時振作起來,喃喃自語:「對,對,還可以下旨勤王,快,快……」

  「陛下,鎬……鎬京破了,敵軍只擂了一通鼓,北門便破,現在已突到皇城了,大將軍正領著御前禁衛拼死攔截!」

  話音還未落下,便又一道通報打得老皇帝驚愕不已,腦袋如同灌了鉛一樣沉重,兩眼嗡嗡,大叫一聲「何急也!」便昏死過去。

  大臣太監們頓時慌作一團,紛紛擾擾。

  「陛下!陛下!」

  「來人,扶陛下北狩!」

  「還北什麼狩!我大虞已經完了啊!」

  「住嘴,無恥老賊你怕是想挾持陛下投了胡人吧!」

  大殿門被轟然推開,伴隨著最後幾個拼殺盡忠的禁衛屍體飛出的,是一陣箭雨襲來,最外頭幾個太監宮女尖叫著痛呼。

  一個滿臉橫肉披甲使槊的將領,領著重甲士卒圍住了皇帝與朝臣。

  這時老皇帝幽幽醒來,看了看四周的境地,慘然一笑,胡人連重甲都有了,說明武庫已然告破,再無翻盤的希望,皇帝好歹也曾是梟雄篡位而上,也不出聲求饒丟了臉面,只閉目靜待受戮。

  沒有想到迎接他的是這樣一道聲音:

  「可汗有請中原皇帝前去一敘!」

  老皇帝還沒有應聲,底下便已有臣子跳了出來。

  「賊子安敢對吾皇無禮!」

  「陛下別去,定是賊人想折辱陛下!」

  「諸位,老朽守國無能,今日但死國爾。」

  這個胡人首領有些不太能理解中原士人文縐縐的話語,只簡言道:「可汗說,他想見一見父皇,我家可汗,汗名禰羅突,中原名字是……趙淯……。」

  老皇帝本來心喪若死的神色瞬間變了,他地瞪圓了雙目,滿臉不可置信,訝聲道:「淯……淯兒!?」

  ……

  趙淯吃著果子,調戲著眼前的婦人,捧著她的臉左捏右捏。

  這婦人被人這樣輕薄羞憤欲死,兩行清淚自她端莊素雅的臉上滑落。

  「都說當今皇后淑媛柔明,雅遵儉約,今日一看果然如此,嘖嘖嘖,這住所如此簡陋也就算了,連衣著也如此素淨,面上都不施粉黛,這皇帝老兒還真是不心疼自家皇后啊。」

  婦人的氣質十分獨特,玉容如同初發芙蓉一般娟秀嬌艷,額頭上那淡淡的花蕊紋更使得她增添一絲熟女獨有的風韻。

  美婦任著少年戲弄,只低頭不語,她一頭如瀑般漆黑的長髮此時的斜披在腦後,象徵著一國之母尊貴身份的鳳釵子被這個輕薄她的人取下叼在嘴裡,以示折辱。

  她沒有蜂腰肥臀的妖嬈身材,腰部不粗不細,但身體很健康勻稱沒有贅肉,窄看平庸寡淡,卻有一種渾然天然的感覺。

  如果僅限於此也就算了,這種黃金比例的身材雖然世間稀有,但並不是十分驚艷。

  可如果配上婦人那明明一點裝容也無卻仍舊艷麗殊華的五官,就顯得驚心動魄。

  而且這婦人美眸還綁著一縷白帆,白綿錦布蓋在美人臉上,明明比美人的冰肌玉骨要白得多,卻莫名襯出婦人的素潔可人,讓人直覺再潔白的事物都不如女子這張臉兒純潔。

  饒是滿心怒恨的趙淯一時為此容顏而恍惚。

  但也僅僅就是恍惚。

  回想起這麼多年來的慘痛是由對方造成,而自己馬上給予對方更慘痛的復仇,趙淯心中快意越發蓬勃。

  這恨,讓他徹夜難眠、刻骨難消,亦支撐著他活到現在。

  「可汗,皇帝帶到了!」

  皇后微微一顫,終於開了第一次口「陛下你還好麼,他們沒有怎麼你吧?」

  聲音清脆悅耳,既軟濡又清冷,仿佛只有不屬於凡間的仙子喚出。

  這讓趙淯越發嫉恨,以致於他臉上笑容越盛,轉頭向皇帝五體投地徐徐拜下。

  「兒臣趙淯,參見父皇,父皇萬歲萬萬歲!」

  「淯兒!」果不其然,身後婦人突然撕心裂肺地嘹聲驚呼。

  面前的老皇帝亦有些愣神,急忙想前去扶起,卻被甲士阻止。

  「兒,兒你快起,朕許你起身!你……你……」皇帝磕磕巴巴的,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麼好。

  趙淯施施然起身,「父皇不疑我身份真假?」

  皇帝有些遲疑。

  趙淯解開上衣,露出脖子上一記胎記「這是我的胎記。」

  手指向下滑動,指尖戳到胸膛處一個疤痕,「這是當初祭祀的時候你們送給我最好的禮物,我親愛的父皇。」

  皇帝本來已經伸出手,湧出的淚花,瞬間停止,不知道在害怕什麼顫抖道:「淯兒……」

  趙淯像是在陳述一個和他本人無關的故事:「虞元帝死後,三王之亂爆發,越王靠著引胡人入中原,奪回鎬京踐祚為帝,可是成也胡人敗也胡人,被羌胡三破鎬京而亡。時天下大亂,權臣篡位而立,誰也沒想到,父皇當時作為一個小小的南方宗王,竟然能成為最後的贏家,三興大虞。」

  「父皇文韜武略俱是最佳,亦善隱忍,我時常在學習您,學習怎麼當好一個弄權者。」

  「可是父皇,我發現自己再怎麼學,也學不會您的心狠手段,學不會在那登基之初天下大旱的時候,僅僅為了一則讖言就刨自己年僅六歲子嗣的心、獻給什麼龍王求雨的狠辣。」

  「別,別說了……」老皇帝幾乎不能言語,掩面不能對。

  趙淯痛快的拍了拍手,繼續道:「這可真是好狠的手段,好隨意的手段,是在我僥心未死、順著九曲靖河流落草原後,從那些茹毛飲血的胡人部落中廝殺到如今的,都學不會的狠啊!」

  他繼續盯著皇帝的眼睛,「所以,我恨……」

  他手指這一天之前還是坐擁天下的九五至尊。

  「趙昭,你說,這恨,要怎麼解才能解開呢?」

  「淯兒,是朕對不起你,都是朕的錯!你要什麼朕都補償給你,你要這天下,甚至要朕的命,朕都給你,朕只有你這一個親生兒子,這天下本來就合該是你的。」

  趙淯好似聽到了什麼最好笑的笑話,笑得直不起腰,「親生兒子?在六歲時就被自己虐殺的親生兒子……哈哈哈哈。」

  皇帝欲言又止。

  這時一雙柔弱無骨的小手從趙淯的背後將他抱入懷中,趙淯立馬能感受到那柔軟的胸脯,和身後婦人那顫抖激動的身子。

  他側頭,「母后。」

  時隔十年再次聽到這聲音,皇后哭得花枝亂顫,胡亂摸索著少年,淒聲道:「淯兒……兒淯……母后的淯兒。」

  「母親」趙淯再次答道,他不再叫她母后了。

  少年直視皇帝,「父皇,你永遠是我的父皇,出於對於父皇的敬仰和崇拜,兒臣要……」

  說道這,這個看著溫潤如玉的少年眯著眼,嘴角微微上揚,整個人如同草原上冬日裡離群的病狼,露出獠牙,也暴露他那瘋狂的凶厲——

  「奪了你最看重的天下,搶了你最愛的人。」

  「淯兒,你……你什麼意思?」

  「鎬京是我的了。」

  「這本來就是你的,父皇這位子本來就是由你繼承的……」

  「我會帶著我的部落屠光鎬京。」

  「你瘋了!這是你的江山,鎬京的百姓也是你的百姓啊!」

  「母親是我的了。」趙淯繼續說道。

  「這本來……你說什麼?」老皇帝瞪大眼睛。

  身後母親依舊在抽泣,喃喃自語道:「淯兒,母后本來就是你的母親……」

  趙淯轉過頭,捧著那梨花帶雨的俏臉,那嬌媚欲滴的香唇,低頭吻了下去,甚至伸出舌頭將貴婦的丁香小舌吸入口中。

  「淯兒,那是你的母后!你在幹什麼!」老皇帝不可置信。

  趙淯鬆開母親,婦人剛剛被親得雙頰飛起兩坨醇紅,緊接著仿佛意識到了兒子剛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了,清麗小臉瞬間煞白,掙扎著地鬆開了親生兒子的手。

  趙淯猛地抓住了母親想縮回去的手,附在母親耳垂,輕輕把白玉誘人的耳朵含在嘴裡,舔舐著,呢喃著:「母親,別再拋棄孩兒了好嗎?」

  被輕薄的婦人面色青紅交加,本欲想脫離的身軀聽到這句話猛然頓住了,猶疑不決地嬌軀亂顫。

  「不,不……」婦人搖著頭,卻沒有再試圖掙扎,只是想愛子不要再猥褻她的耳朵私密處,因為趙淯已經把舌頭鑽進了她的耳洞,嘬得津津有味,仿佛在吮吸品嘗什麼佳肴。

  「畜生,快放開你母后!」

  趙淯終於等到這句話,他大笑著收嘴離開,轉頭玩昧地看著皇帝。

  「怎麼,你還能阻止我?你什麼都沒有了……」

  「什麼都沒有了……」皇帝聽此恍惚,他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處境,自己這個唯一的親生兒子在幹什麼。

  「趙昭,我真的很佩服你,你對別人狠,對自己也狠,當初還未登基之時,權臣疑你,你能自殺假死,天下未安之初,能送子除旱!可惜……」

  他走過來,在母親的哭淒聲中,一把踩住皇帝的門面,將其踩在靴子下,居高臨下道:

  「可惜你假死的代價是重傷不能人事,成了個廢人,就連繼承大統都要捏著鼻子從宗族裡抱養孩子;可惜你殺子的代價是丟了天下,成了個廢皇帝!哈哈哈哈!」

  「不……」皇帝在掙扎。

  「這不都是你選的嗎?」

  「不。」皇帝呆滯。

  「還有,你最敬愛的妻子,將要被你們的兒子奪取,放心,我會好好對母親的,作為對她當初對我」照顧「的回報,我會向她的夫君下娉,讓其布告天下自己的妻子被他親自拱手讓人了。我會用十六台鳳攆以皇后之禮將母親」明——媒——正——娶「!」

  「不!」皇帝在憤怒。

  趙淯轉頭擁住母親,明明眼中沒有一點情慾之色,卻瘋狂地抱住母親親熱撕扯她的衣裳,揉捏著胸脯,舔弄著香肩。

  「淯兒,你不能這樣對我」母親柔弱地四處躲藏,害怕地抽泣。

  皇帝從地上起身,拘摟著身體,喘息道:「你母后沒有對不起你……你恨朕就沖朕來,別羞辱她……」

  趙淯停下動作。

  皇帝指著自己妻子對逆子開口道:「自失了你起,你母后便每日去佛祠祈禱你的平安,倦即臥地,日夜哭泣!你知道嗎,她眼睛都為你哭瞎了!你知道你母后有多愛你嗎,你怎敢這樣對她?」

  趙淯抬手輕輕按在母親的臉上,拂去淚水,食指摸了摸潔白眼紗,柔聲道:「母親,是嗎?」

  婦人捂著嘴,埋頭在趙淯胸間哭吟。

  趙淯心疼極了……才怪。

  他嘲諷地推開母親,鄙夷地看著皇帝道:「趙昭,你還真當我傻呢,送子除旱是真,但這哪有什麼龍王布雨,母親我又不是沒調查過。」

  「全小漁,玄女派掌門,當初助你打天下的仙宗之一,你放著名門貴族不去拉攏聯姻,娶了母親,不就是為了仙法助力嗎?而這所謂玄女派的仙法……」

  趙淯噗嗤一笑,「武功或是有些,但哪有什麼改天換地的能力,撐多了一些害人的邪法,當初大旱亦是持續了三年,你弒子不過為了替你擋住天下悠悠眾口平息眾怒罷了!順帶著為了你口中這所謂心疼我的母親修行,送了我心給她去練些邪法。是也不是?母親!」

  婦人愣住了,甚至哭泣都停止了,等了好一陣,才幽幽嘆道:「淯兒,母后……母后……對不起你……」

  「別再廢話了,趙昭,你同意不同意母親改嫁於我?」

  「孽子!朕怎會同意如此悖逆倫常的事!」

  趙淯哦了一身,隨意道:「你不同意也沒關係,我還是會娶母親,沒有什麼區別……也不能說沒有吧,如果你同意拱手親自把妻子送娶給我,這鎬京我可以退出去還給你。」

  「你……你當真?」皇帝有些不可置信。

  趙淯不屑地看了一眼,準備離開不再廢話,只留下一句「你不要就算了。」

  皇帝臉青一陣白一陣,糾結地看了眼美艷絕倫的皇后,見皇后微微點頭,心中一愣,也不知妻子這是什麼意思,只得咬牙終究還是點頭。

  「朕……朕同意將皇后改嫁給你……」

  「看好他們,別讓我母親,未婚妻被」別人「碰一根毛。」

  趙淯頭也不回的留下最後的吩咐走了,只是臨走前將「別人」這個兩個字咬得很重。

  …………

  安王府,一隊胡人兵馬井然有序入駐其中,將王府洗劫得乾乾淨淨。

  安王為人簡樸謙恭,而且勤勞好學,府中連個奴僕也無,只余書卷數百陳列於房。

  看著五大三粗的呈凶蠻族,趙㳯敢怒不敢言。

  即位太子的典禮今日反正是辦不成了,可安王並不以此為惱,他怒的是自己珍藏的書籍被這些外族粗手粗腳地挪動搬出。

  「輕點,輕點!唉,真是一群匪徒……」安王低低抱怨著,旋即又有些疑惑,草原人人大字不識一個,不劫錢財女人,圖這些書本是為什麼?

  只見一個玉樹臨風地少年越步而來,推開幾個士卒,其餘人等皆恭敬跪下。

  那少年面目清秀,眼神卻有些可怕,他像頭惡狼一樣左右掃了掃,臉上看不出什麼,眉目間卻滿是煩躁。

  後面的事趙㳯不得而知了,因為少年抽出手中佩刀,將他的頭顱割了下來。

  血賤在了書卷上,染紅了紙頁。

  趙淯捧起手中頭顱,細細端詳著,見這位安王兩隻眼睛緊閉,還用手去掀開眼瞼,終於看到那瞳孔中殘留的恐懼後,少年可汗終於笑了起來。

  他吐出一口氣,鬱氣似得到了宣洩,神情明顯輕鬆起來,把玩著手中頭顱,問道:「其他的地方呢?」

  手下們瑟瑟發抖,那些見慣了可汗變態習性的親衛軍官稍微好點,匍匐著回答道:「長生天主,中原人果然如傳說中富裕,抄得白銀黃金不可計數,與書畫典籍若干皆存放於一處。」

  「應該有人鬧事了吧?」趙淯像丟垃圾一樣丟掉玩膩了的安王頭,用絨袖擦了擦刀上的血。

  軍官的頭低得更低了,「殺官吏三百,世家千戶。另,軍法處死違反者上千……」

  「沒見過世面的一群蠢材。」

  趙淯收回腰刀,只淡淡評價了一句。違反軍法死的人比攻城死的人都多,這是他早就預料到的。

  從草原一路南下,他允許部下盡情劫掠,所歸自取,於是狼煙四起,膻腥遍地,途徑處百姓破家絕戶數不勝數。

  而換來的約定是,入鎬京,犯者死。

  別說親軍與怯薛軍了,就連部落頭人也不敢不滿,畢竟可汗之前都讓自己吃得盆滿缽滿了,這鎬京總得讓出去讓給可汗吧?

  可劫掠成性那能說改就改,因此死傷一批也在情理之中。

  「傳我命令下去,犯者所屬部落,頭人皆殺,丁口分眾。所屬軍隊,殺直屬上官。」

  趙淯冷冷下令詰責,他並不怕部下因此作亂,餓狼滿足後就像一條溫順的狗,如果這樣還管束不了,抽幾鞭子還會反噬主人,那只能說明主人懦弱無能。

  走出安王府,外面就是皇城天鳳門,虞帝為了以示恩寵,將王宅安在離皇城極近地方,不過這些都沒有意義再贅述了。

  因為虞國已滅。

  一座京觀高高疊在天鳳門外,此時猙獰可怖的人頭與平日裡富麗堂皇的皇門互相對映,震懾著眾人。

  家家門戶緊閉,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此刻惶恐至極。

  趙淯靜靜地等待著,徹底拿下鎬京時已至午時,如今天色更是近晚,刮起來的秋風呼嘯而過,卻掩蓋不住空中的喊殺聲與求饒聲。

  一顆顆人頭被送至京觀,京觀越疊越高。

  部下們一個個顫慄著跪在這位可怕的長生天的主人腳下,連頭都不敢抬。

  看了許久,趙淯翻身上馬,撥馬而走。

  「怯薛軍留守,僕從軍都散出去遮蔽糧道!」

  「馬都分給親軍,一人六馬,隨我奔河北。」

  「崽子們,拿下鄴都,許三日不封刀!」

  身後是沖天的火光燃起,煙幕灰燼下是萬馬奔騰的響動,少年可汗並沒有回頭看一眼,就這樣離開了這座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京都。

  留下的是殺業與血仇,還有那一聲聲狂熱納喊聲。

  「可汗英明!」

  「謹遵可汗之令!」

  像是狼群們找到了狼王,也像是強盜找到了頭領。

  他們期盼著,眼前的這個人,能帶領他們吞食更美味的血肉,搶掠到更寶貴的財富。

  一如侵略之初,白骨遮蔽平原,遍地狼煙。

  ……

  ……

  「小漁兒,你這又是何必呢?」

  女童模樣的白髮小人扎著大辮子,釵束一頭紫玉環叮叮噹噹響,搖頭晃腦地,坐在燭台上踢盪著小腿。

  燭台對面是蒲團,蒲團上跪坐著一婦人,素白簡潔的白紗裙讓原本就驚心動魄的絕色容顏美而不艷。

  尊貴婦人只當聽不見,小聲細語地誦經祈福。

  女童不滿地泯起小嘴,抱怨道:「跟姥姥回宗門吧,宗內已經後悔當初的謀劃了,姥姥我親自下山與你賠罪,勸了已有數年,小漁兒你待還要怎地?」

  全小漁檀口輕張,語氣柔柔弱弱的,話語卻不容拒絕:「我放心不下淯兒。」

  沖天辮子焉了下來,女童自知理虧,但又放不下長輩面子,嘀咕道:「那小畜生造了這麼多殺業不說,還說要娶你呢,你不跟姥姥回宗門,難不成真要嫁給他,成了他以子烝母的好事?」

  婦人被說得俏臉瞬間通紅,小手攢緊佛珠,連忙駁斥:「姥姥說什麼胡話,先前不知淯兒還活著,我便決意不回宗,現在既然知道還活著,當然更不能回宗了。」

  女童扯了個鬼臉:「那徒兒臉紅個什麼?」

  全小漁偏頭過去,不再理會。

  「好啦好啦!」女童蹬腿下來,一蹦一跳地來到另一邊,與往常一樣的努力作著解釋:「當年是宗內故意透露出消息,讓虞帝揣摩上意……可我們也是為了你好……」

  提起此事女子神色頓時黯淡了許多,搖頭只問一句:「姥姥,你們問過我的意見嗎?」

  「這怎能問?依著小漁兒你的脾性,知曉後還不得鬧翻天?只能瞞著你……」童姥頓時苦澀回答。

  聽到回答,母儀天下的高貴美婦人,只縴手合十,如往日裡一般,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拜在佛前,吐出了話語卻叫人背後生寒:

  「虎毒不食子,畜生尚且不會做的事,你們瞞著我做成了,姥姥,你說我該怎麼」報答「?」

  女童收起了嬉笑玩樂,面無表情:「小漁兒,你是門內唯一能修行《玄女心經》後半卷的人,為門派計,只要保住你的性命,無論做出什麼事都是可以計較的。」

  「我當然知道,當年宗門布局天下將我外嫁時都依著我的性子,趙昭亦隱忍非常,連那些要求都答應,後來更是愛我勝過一切。小漁曉得是非,你們都沒有錯,不然我早就自盡讓門內謀劃成空了。」

  「那……」

  「但我原諒不了自己!也永遠不會替吾兒原諒任何人!」皇后打斷了長輩的話,嬌軀甚至有些微微顫抖:

  「他當初才那么小的一個人兒,你們怎麼忍心下得去的手!天見可憐,老天爺大發慈悲讓他活下來,可他後來又得遭多少苦難?」

  斷斷續續的淚珠從這位悔恨的母親臉上流落,蒙眼紗布此時濕透了,讓女子顯得淒悽慘慘,讓人憐惜。

  「罷了,不回便不回,別哭了。姥姥幫你最後一次吧,帶你出城。」

  畢竟是自己徒弟,見不得她傷心,女童拉了拉婦人的手,卻沒拉得動。

  「怎麼不走?以姥姥的身手,外面那些胡兵攔不住的,難道小漁兒你真想嫁給自己兒子啊?」童姥面色古怪。

  全小漁抹了抹眼淚收拾好心緒,復又推開姥姥的手,半是羞恥半是解釋回應道:「我走了,這滿城的百姓怎麼辦?眼下只能如此了……」

  童姥跺腳,勸了又勸,見婦人半天不開口回應,又想使蠻勁:「此等悖逆倫常的慘事,斷不能讓小魚兒你受了!你眼下武功盡失,如何受得了那小畜生欺負?況且,我也不可能一直等在身邊將你救出。」

  「姥姥,你先聽我說。」

  全小漁神色認真道:「淯兒只是一時被仇恨蒙了眼,而且他恨也是應該的。更何況,我相信他不會欺負我的。」

  「哎呦,我的傻妮子,你生得這般貌美,他就算是你親兒子也會動心啊!何況他不知怎麼當上了草原大汗,估摸著染了胡風,草原上娶自己嫡母那是再尋常不過了!你怎麼能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思及自己兒子之前的身份與所作所為,全小漁先是臉一紅,又一白,暗自神傷起來「白日淯兒瞧著威風說得快意,可他一定吃了好多苦,都是我這當娘的罪過。」

  可當下要緊的是應付自己姥姥,全小漁只得支支吾吾地透露一點:「姥姥,您就別操心了,我……我自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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