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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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字道的刑場上,擠滿了從四面八方擁過來的人群,好似蟻聚蜂屯般亂鬨鬨的,不消說這些人都是來圍觀行刑的。

  自夏軍攻占安定以來,幾乎每隔幾天就會有那麼一次,儘管如此,每逢處決犯人,百姓們還是樂意擁來圍觀。

  而為了達到殺雞儆猴的作用,不管是甲兵衙差還是獄卒劊子,對這些圍觀的百姓從不驅趕。

  從行刑次數來看,冬季從來都是最少的,一來犯人即使不裸身也不可能穿著棉衣來受刑,不停地發抖的身體容易影響劊子動刀時的判斷;二來劊子在冷天操刀的靈活性也遠比不上暖天。

  因此除了犯了大逆或上鋒有特別要求,否則冬季一般都儘量避免執刑,這也是為何秋季往往是處刑井噴的季節,並非因為秋風秋雨令刑場氣氛更肅殺的緣故。

  「看這天,怕是快下雪了……」人們一邊擔心天氣,一邊照樣朝前擠,特別在刑場周圍人是越聚越多,瀰漫出來的蒸汽就像一個大蒸籠。

  忽然人群騷動了起來,原來是押送隊伍到了,出現在人們面前的乃是大名鼎鼎的四大金剛——審通、沐義、童發、鮑二,有意思的是,真正的劊子只有鮑二,而另外三位卻是準備挨刀的可憐蟲。

  「居然沒有女人!」

  「對啊,他們的婆娘們呢?」

  「怕是被蠻子們搶來當小妾了……」

  「操!咱們上當受騙了……」

  「是你墨水少不識字,告示上只說殺他們三人,沒說殺全家。」

  「可一般……」

  這樣的喧鬧聲從營牢開始一直延續到刑場,在安定城裡誰都知道這三個小霸王妻妾成群,於是不少人想當然是認為人名太多所以告示上只寫這三人的名字,誰知今天要殺的卻真的只有三人。

  「我明白了,娘們是等到來年再殺。這些女人平日裡吃好住好,挨不得冷,要是光著屁股遊街怕還不到刑場就得凍死……」有觀眾開始自作聰明地分析了,只是不管他們腦子裡怎樣想,在全副武裝的匈奴騎兵隊伍面前誰都不敢大聲地抗議。

  審通三人如平日裡男犯一般,只穿著一條薄薄的囚褲,上身赤裸,兩條後拗的手臂上密密麻麻地捆滿繩子,肩頭和手腕都因為過度充血而顯得紅通通的。

  至於鮑二,這個穿著匈奴黑貂棉甲的劊子倒像一位得勝回朝的大將軍,在寒冷的天氣下他依舊春風滿面,雖然今天犯人中沒有女人,但心情卻比殺女犯時更高興,長久以來積壓在心裡的惡氣終於可以狠狠地出了。

  隊伍一到刑場,以李甲為首的一眾劊子便連推帶拉地將審通等人押上刑台,這些劊子平日裡也受著他們的惡氣,今天自然不會客氣,邊押邊嘴裡還噴著髒字。

  在離開營牢的時候,審通一路上狂罵不止,以至嗓子都嘶啞了,其餘二人則哭喪著臉,看著昔日的手下們對自己如此囂張跋扈竟一點脾氣都沒有。

  來到刑台上時,李甲等人讓他們一字形地排好,然後再將他們按跪在地上,在冬天行刑時犯人一般都要助手在其身後固定,否則哪怕是一個冷戰都有可能會讓劊子的刀砍偏。

  審通扭過皮膚皸裂的臉孔,盯著旁邊那不可一世的鮑二,鼓起一股丹田罵了起來。

  「姓鮑的!你這個卑鄙無恥的下賤畜生!大夥們!你們要是長了耳朵就都豎起來聽一聽!這個鳥蛋當初來的時候只配給咱們掃地倒水,哈朮赤這頭蠻子可憐他才讓他當個隨行,乾的也是掛腦袋收旗子的下賤活!」

  「這驢毛要腦子沒腦子,要刀功沒刀功,只會溜須拍馬,討得蠻子歡心,竟然還和我們平起平坐!不過呢,廢物終究是廢物,除了多殺幾個娘們也沒多大本事,兜里照樣沒錢,媳婦照樣討不到……!」

  「可這個喪心病狂的混帳,居然,居然勾引我家婆娘,還厚顏無恥地在蠻子面前參我們一本。像你這種出賣同伴發跡的人絕沒有好下場!!」

  「住口!」鮑二終於忍不住要還口了。

  你這王八蛋罵夠了吧?既然如此大夥也豎起耳朵來聽一聽,幾年前我初來乍到,乾的全是髒活累活,別人不肯乾的我全包了!

  你們分金我分銅板,還得天天進貢,所以我自然兜里沒錢,你們卻是揮金似土,不是咱沒本事,而是你們貪得太狠了!!說我溜須拍馬?

  你看看你自己當初在老仲面前是啥個嘴臉,在哈朮赤大人面前是啥個嘴臉?

  老子不會吹,能有今天靠的是任勞任怨!

  說我出賣同伴?

  我來問你,老仲是咋死的?

  你在刑場上殺他婆娘時可是連眼皮都沒眨一下!

  說我勾引你家婆娘,別忘了你親手寫的休書!

  人家辛辛苦苦幫你持家,打理生意,你卻和別的妹子廝混,還一紙休書將人掃地出門,說起忘恩負義,哪個比得上你審通!!

  至於說我沒刀功,哼哼,等會你自己試一下不就曉得了!

  時辰將至之時,沐義和童發二人嚇得直打哆嗦,哭喪著鬼臉喊著「饒命」。

  鮑二走過去一人給了一腳,罵道:「還四大金剛,真他娘窩囊貨,平日裡砍別人腦袋時的威風模樣去哪了?殺個頭就抖成這個樣子,若不是哈朮赤大人念在與你等結拜之情,早讓大將軍下令將你們凌割了!!」

  「罵得好!」審通竟破天荒地附和鮑二。

  「是個爺們就別像個娘們掉眼淚!居然在鮑二這種三濫貨面前拉稀,像個什麼樣子!!」

  「好!審通,沒想到你還算條好漢,今天我鮑二給你個優待,最後才殺你!!」隨著四周鼓聲四起,劉哈撥兒斬簽一落,鮑二大喝了一聲,像是要宣洩多年來的怨氣一般。

  「卡卡」兩下就把沐義和童發兩顆長著鬼臉的腦袋瓜子剁了下來,飄著蒸汽的血沫子「吱吱」地向前噴得老遠。

  看到同伴被殺,審通罵得更起勁了,聲音里透著一股逼人的陰氣,口中像要噴出一團火,儘管身體被死死的按住,但卻拼了命地抬起頭,彷佛要用眼神來殺死鮑二。

  「鮑二,你這個狗娘養的,別以為幹掉了我們你就是老大,在匈奴蠻子面前你只是一條連狗都不算的蛆蟲!老子恨哪,沒想到我竟會死在你這種狗東西的手裡,不過你別得意,下一個就輪到你了!!」

  「可惜你等不到這一天了!」

  鮑二猛地將手中大刀一揮,朝後一用力,隨著一道白光閃過,一聲奇怪的聲音傳入人們的耳中,那是鮮血迸射和刀刃震動在空氣中匯合而成的顫音,等人們反應過來時,審通那顆尚在喋喋不休的頭顱已經被砍飛。

  天上開始飄下毛毛的小雪,地上的鮮血結成了一塊血色的鏡片,鮑二用一隻手串起三顆腦袋的髮髻,高高地舉過頭頂。

  這一刻他激動得渾身發燙,似乎眼淚水也要流下來了,臉上不自主地露出得意的笑容,忘形地佇立了許久,直到劉哈撥兒高喝一聲他才回過神來,將三顆硬得像石頭的腦袋擺在帥桌上。

  當晚鮑二很罕有地喝醉了,要李甲等人七手八腳地將他抬回鮑家大院,今天也許是他有生以來最高興的一天,所有讓他難堪的人全都死光了,而且還得到了自己夢想中的女人,似乎老天爺終於青睞自己,要讓他鮑二從此飛黃騰達。

  三天之後,也就是過年的前夕,大將軍劉覺正式提拔哈朮赤為北門守將,並將童發名下的匠鋪、賭場全劃歸他。

  哈朮赤在吞占了鄭伸大部分的物業後已是富甲一方,如今更是錦上添花,大概是對他駐守人丁凋敝的北門地區的一種補償,而副將劉哈撥兒則得到沐義和審通名下的妓院和米店。

  至於鮑二,他只得到了過去春娘打理的雲來酒館和兩家米鋪,不過最讓他感到興奮不已的是,哈朮赤高升後,劉覺便任命他為城牢的牢頭,統領安定城近千名差人、獄卒和劊子,而這正是他多年來的夢想。

  在未入行之時,大哥鮑大自不必說,便是老朋友甘定六也不看好他;入行之後,鄭伸和四大金剛自不必說,其他劊子甚至連忘年交李甲也不看好他。

  但又有誰能想到,在短短的四年之後,他坐上了之前鄭伸、甚至是他偶像柴俊的位置,如此巨大的成就感哪是幾家米鋪酒館比得了的。

  「登基」的那一天,他帶頭在柴勝的牌位上香,供奉這位安定城劊子心中的祖師爺,在帶領眾劊子們叩拜完畢後,他回身坐在鄭伸生前最愛坐的檀香木虎紋椅上,下面的一眾劊子馬上齊聲高喊:「恭喜鮑大哥!!」這一刻,鮑二真有當了皇上的感覺,自信心暴增的鮑二突發奇想地要改名字,因為他覺得什麼「大」啊。

  「二」啊實在是低級得掉渣,於是取了祖師爺的「勝」字和偶像柴俊的「俊」字,更名為鮑勝俊,並嚴禁部下喚自己為「二爺」或「二哥」,因為他覺得「二」字顯得他低人一等。

  當劊子們都在私下討論誰會是新的「四大金剛」時,鮑二卻只任命了李甲一人當自己的副手,理由是「四大金剛」這玩意是鄭伸個人搞出來的,柴勝柴俊父子包括以前的劊子頭目都不曾設過,自然當廢除。

  這不過是表面的理由,真正的原因是鮑二向來討厭營牢里那幫欺軟怕硬、前倨後恭的劊子獄卒們,想當年自己初初入門時個個都瞧不起他,唯一幫助過自己的就只有李甲,鮑二這樣做顯然是投桃報李。

  新年過後,鮑二正式娶了常氏為妻,並把常氏原來住的小別墅當成他們的愛巢,鮑家小店、錢家屠場、雲來酒館等生意由常氏打理。

  鮑二平日只需安心上差則可,金錢自然源源不斷地從手下的進貢及生意落入自己的腰包中,過上了如當日鄭伸、審通等人的舒服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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