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體育場裡，約有四十多個穿著運動衣的男生，正成群結隊地從墊子的一頭滾著跟頭到另一頭，然後再從另一側跑回起點。
一個穿著紅色T 恤的中年男人正在旁邊吹著口哨，時不時做出一些指導。
這裡是一個多功能的室內體育場，可以做籃球場、排球場、羽毛球場等等運動。
如今卻是在地上鋪上了兩個巨大的摔跤墊，上面畫了兩個直徑九米的圓，中心又套了一個小圓，像是兩個放在地上的大靶子一樣。
在一群人的最後面，是瘦小的我，像是一條哈巴狗一樣，一邊喘著氣，一邊有氣無力地在地上打著滾。
T 恤的胸前背後全是汗漬，身上的傷雖然基本已經好了，可還是隱隱有些發疼。
雖然前段時間剃了個短髮，但很不幸的，還是看上去……
不太像個男人。
加入學校的摔跤預備隊比我想像的要容易。
畢竟預備隊人很多，所謂的「加入」也就是跟著一起訓練而已，並沒有比賽，所以多我一個也不多。
而現在我已經參加摔跤訓練兩周了，而我還是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教練一開始還訓斥我兩句，現在已經把我當空氣了。
本來我以為，摔跤訓練就是跟另一個人不停地摔來摔去。的確，實戰環節會是這樣的。但主要的訓練時間都花在做各種奇怪的動作上。
來回跑步、前翻跟頭、後翻跟頭、爬行、拖著膝爬行、用膝蓋走路、青蛙跳、側身交叉腿跑步……。
最奇怪的動作，就是要像交際舞一樣，抱著一個搭檔往前走幾步，再換過來，由另一個人抱著走幾步……
雖然大多數動作我都自認為完成得還是挺標準的，但因我體力不夠，我都是只做十幾個，然後剩下的就只能跑了。
每當我停止動作開始跑步的時候、周圍總是能傳來嘲諷的目光……
我都已經習慣了。
雖然沒能完成全部的訓練，但我依舊渾身肌肉酸痛，滿頭大汗，視野都有些不清晰了。
這還要怪我逞強，不僅跑來摔跤隊訓練，而且還去了附近的健身房開始健身。
說起來，那還是Nancy 給我推薦的健身房……
不過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面對面說過話、聊過天了。
Josh也沒什麼動作，但我總覺著他的目光有時候會冷冷地刺在我的背後，當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又一副根本沒注意到我的樣子。
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毛毛的。
而且，更奇妙的是其他人也沒再來找我麻煩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
可最讓我難受的是，我跟妹妹居然吵架了。
我將照片的事情跟妹妹說後，妹妹一再要求我不要管那張照片，一定要把我被毆打這件事情告訴學校。
而我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打定了主意，所以我們兩人都固執己見、各執一詞。
雖然沒有說什麼重話，但這應該是我們這麼多年相處鬧得最凶的一次了吧。
雖然很不愉快，可每天還是要朝夕相處，妹妹的態度對我一下子冷淡了好多。
原本還說好要一起做飯，可現在還是分開做了，每次妹妹匆匆吃完後就自己回房間學習，這樣的氣氛讓我難受極了。
當然我也有試圖緩和妹妹的情緒，不過她在這件事情上倔強的很。
每次我試圖跟她說幾句好話，她就會立刻要求我跟學校溝通，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兩個人就這麼僵著……
搖了搖頭，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訓練上，青蛙跳，青蛙跳完立臥撐跳，立臥撐跳完開合跳。
我不管是哪個動作，開頭還能發發力、使使勁兒，後面的動作就越做越慢，到了後面就一直按著膝蓋開始喘氣了。
看著體育場裡的少年們，不僅都能做完動作，而且似乎都還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我心中不禁困惑他們是怎麼有這麼旺盛的體力的？
實在無法理解，難道我們不是一個物種嗎？
訓練了快一個小時後，教練終於喊了休息。我跑到旁邊休息的長椅上，拿著毛巾不停地擦著汗，又拿起水壺裡的水開始拼命地灌了好幾大口。
「你好……」
一個聲音從我旁邊傳來。
聽聲音很清朗，還有幾分稚嫩……
不過我一抬頭，才發現一個快到一米八的深膚色少年正站在我旁邊，這聲音跟身體，有些不對稱啊……
「你好……」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你訓練得很刻苦啊……」他坐到了我旁邊，從他裸露出來的胳膊來看，他雖然不是很強壯，但是也稍微出了些線條。
「哪裡哪裡……我連訓練動作都做不完……」
他微微一笑。「你來的晚，上個學期我們都是這樣的。現在才算是都能跟上了。」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看來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笑了笑，然後伸出了他的手。「我叫穆罕默德巴迪。」
我猶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你好，穆罕默德，我叫做林若熙。」
他連忙說：「不要叫我穆罕默德，學校里穆罕默德太多了，叫我巴迪就好了。」
「說的也是呢。」我點了點頭，的確，只要是穆斯林家庭的男孩，十有八九都是「穆罕默德」。「你也不用叫我全名了，叫我林就好。」
「很高興認識你，林。」他粗粗的眉毛抬了起來，咧開深紅色的厚嘴唇微微一笑，露出了不是很整齊的牙齒。
我也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巴迪。」
巴迪是個雖不算健談，但很熱情的人，而我可能還是木訥了一些。
我們的談話不停地由他主導，他不停地問我很多問題，我卻沒有主動問他什麼。
「你還在健身嗎？」他得知我在健身後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你真是太努力了，一周三次訓練就已經很幸苦了，你還能去健身？」
我靦腆地笑了笑。「也就是剛開始，但是你也能看出來，現在一點成效都沒有。」
他思考了一下。「我也一直想去健身來著，不過每次看見健身房裡的壯漢們，我就有些害怕……」
我嘴角抽動了一下。「你雖然不算肌肉男，但也算挺高大的吧……」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今年個子突然就竄了上來，還沒有很適應……」
原來是這樣……高一是個很特殊的時期，很多學生身體已經逐漸接近一個成年人了，可是心智還沒有跟上。
「你已經很壯實了……」我瞄了眼他的二頭肌，雖然不是Josh那種怪物，不過在同齡人中已經很出眾了。
他搖了搖頭。
「還是有些瘦弱了……要不這樣吧。」他看著我的眼睛。「我們一起去健身房吧……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但我覺得你這個人很不錯啊。」
我有些受寵若驚。「你……你不應該找你朋友一起去嗎？」
「我朋友他們都不是很喜歡運動，我跟他們都在玩桌遊……打電腦遊戲。」他有些無奈地說。「所以我還沒找到伴一起去健身。」
「這樣啊……」我把空的水瓶往旁邊的垃圾桶一拋……沒投進，待會兒還得去撿……。「那我們搭個伴一起去吧。」
「行……那說好了啊。」他很開心地樣子。「這周五你有時間嗎？」
我點了點頭。「那就周五放學之後吧，到時候在學校旁邊的那個健身房門口見吧……」
我們兩個交換了聯繫方式以後，教練吹了幾聲口哨，訓練又開始了。
到了「實戰」環節，也就是教練開始向我們指導一些動作，然後我們成雙成對的開始互相配合對方做這個的動作。
我的搭檔，一聽他的姓「Nguyen」，也就是阮，就知道他是越南裔。
他比我還要矮一個頭，身材屬於比較精瘦的類別，看上去比我強壯一些，而從之前的訓練可以看出來，他已經很厲害了。
教練指導動作時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可是等我自己實際操作起來，才知道有多難。
比如這個動作，兩個人趴在地上，從背後抱住搭檔的大腿然後去旋轉對方的身體。
雖然有他的配合，但是我感覺自己的肩膀快脫臼了。
做一次就算了，還要反覆的做，胳膊快酸死了。
感覺都有些耳鳴了……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這兩周的，也許是因為對Josh的憤怒吧，也許是因為對自己的不甘吧。
但是這一天天的訓練根本看不到頭，而我的進步又是如此的緩慢。
也免不了我有些灰心喪氣，只是心中從來沒有過退出的念頭。
但也許也不需要什麼原因去堅持吧，雖然我也不是多有毅力的人。既然都已經來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那就不能這麼輕易的退出吧。
而且……現在所受到的痛……比起Josh的拳頭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晚餐的時間到了，我和妹妹坐在餐桌前，沉默無言地吃著飯。
妹妹回到家中後把校服換成了一件背心，露出了如凝脂一般的香肩。而我則換了一件白色的T 恤坐在她對面。
晚餐是水煮雞胸肉、水煮西蘭花和棕米，這樣的晚餐我已經吃了一個多星期了。
妹妹一邊慢慢咀嚼著那乾巴巴的水煮雞胸肉，一邊一臉怪異地看著正在狼吞虎咽的我。
實在沒辦法注意吃相了。今天實在是太餓了，覺得自己快虛脫了一樣。
我吃著吃著，又灌了一大口牛奶。
原本不喜歡喝牛奶的我，為了更多的營養，也捏著鼻子開始喝了不少。
好在我沒有乳糖不耐受，消化起來也沒問題。
試了好幾個牌子之後終於找到一個跟其他的牛奶相比，沒有那麼大的奶臭味，喝著還算順口的一款。
我能大概知道這一餐所含的營養成分，大概是95克左右的碳水、35克左右的蛋白質，和在雞胸肉和低脂牛奶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脂肪。
做飯之前，用廚房秤稱完後，還得用軟體算一算食物里大概每克含多少蛋白質、脂肪和碳水化物的重量，然後再把他們都記錄下來。
我做這樣的事情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反而覺得這讓我在這混沌的世界裡有了些許的掌控感。
鍛鍊了兩個星期後，我的體重的確略有提高，雖然大概只增加了不到一斤，外形上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不過這種事情也急不來，心急也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哥……你最近怎麼了？」妹妹突然開口了，我嚇了一跳。
「我……我開始健身了。」小曦終於主動跟我說話了，我不由地歡喜起來。「我還參加了學校的摔跤訓練。」
妹妹眉頭一皺。「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都不跟我說？」
「啊？」我愣了一下，心想不是你不跟我說話嗎？
她也意識到了，嘆了一口氣說。「我……這幾天的確有些……算了，你為什麼要參加什麼摔跤訓練啊？」
我一邊用刀叉切著有些硬的雞胸肉，一邊回答說：「也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吧，總之還是去參加了。」
妹妹眉頭顰得更厲害了。「哥……你是不是因為Josh的事情你才做這些事情的啊？」
我嚼了半天的雞胸肉，抬起一隻手示意妹妹等一下。
我去……嚼得牙疼，看來今天煮得有些太老了。
「嗯……」我把雞胸肉咽下去後點了點頭。「這也是一個原因吧……還有就是想鍛鍊鍛鍊自己吧。」
妹妹沉默了一會兒，把刀叉放下。「哥……我覺得你這麼做是完全錯誤的。」
「啊？」我有些驚訝。
「哥哥是個聰明的人……也許的確是沒有那麼受歡迎。不過這些在學校校隊裡身強力壯的Jock們（運動狂），以後又有什麼前途呢？他們大多數都去當了健身教練或是靠著保送去了一個三流的大學混了幾年，然後又去了一個爛公司里繼續混著。我覺得，把時間花在運動上只是浪費寶貴的時間而已……」
「你說得確實有道理。」我點了點頭，我從前就不覺得只是體育好的人會有什麼出息。
「但是……」
我又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把我的想法說出來。
「但是這裡有一個邏輯誤區……所有的人，不管在高中學習好不好、運動好不好、受不受歡迎……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有什麼大的前途和出息。所以並不是因為體育「耽誤」了Jock們的前途，而是本來……他們絕大部分人，包括所有學生的大部分，都沒什麼前途。這只是一個概率問題而已。」
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邏輯，所有人都很難成功，Jock們也很難成功。
所以Jock們很難成功是無法論證「專注體育」會阻礙成功的。
倒不如說不成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如果想要有前途……哥哥就必須要去一個好的大學。」
妹妹依舊堅持她的觀點。
「Jock的前途在於他們能否通過層層選拔成為職業選手，那哥哥你呢？你打算成為一名職業的運動員嗎？你打算成為一名職業的摔跤比賽選手嗎？」
「我……」我一時語塞。
「阿熙你只要努力學習，就一定有好成績。這點我比誰都清楚。」
妹妹的眼神異常的清明。
「哥哥不該用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競爭。而是應該把心思和時間都放在學習上，把他們遠遠甩下，然後去上最好的大學。」
我還是沒有完全被說服。
「就算是這樣……就算要去上一個好大學，也不用把時間完全花在學習上啊？你不也花了很多時間參加學校的設計部嗎？」
妹妹很冷靜地回復我。
「那是我未來的志向，我以後想做設計方面的工作。所以現在才花時間來鍛鍊自己這方面的能力。以後申請大學的設計系的時候，也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才行……哥哥你呢？你以後想要做什麼？」
面對妹妹的成熟和遠見我有些汗顏。
「我……我的確是沒想好以後要做什麼。不過，不管要做什麼吧，不管去哪個大學。有一個好的身體，有個健康的體魄，總不是一件壞事吧？」
「哥哥現在的身材就已經很好了。」妹妹很認真的說。
「什麼？」我有些感動，也有些哭笑不得。「我這跟竹竿一樣的身材哪裡好了？」
然後我還是沉下氣來說：「妹妹……我在申請大學的時候也的確需要一些課外活動的經歷才行啊。要不然人家一看我完全是書呆子……我的選擇空間也很小啊。」
「哎……」妹妹見說服不動我，看上去很無奈。「行吧……那哥哥要跟我保證，學習成績絕對不能受影響。」
「嗯……」我點了點頭。「但也可能會稍微下降些點吧……畢竟不是像以前那樣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學習了。」
「不行……」妹妹語氣很堅決。「我會檢查哥哥的成績的，如果哥哥成績下滑了，那就不能再去摔跤訓練了。」
「這……」我心想你什麼時候成了我家長了。「這有些過分了吧……」
「沒得商量！」妹妹眼睛一瞪，音量也提了起來。我被嚇了一跳。
「那好吧……」我弱弱地點了點頭，妹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霸道了？也許是因為關心我的前途吧……
不過我還是很開心的，這麼多天過去了，我和妹妹終於開始對話了。念頭一轉……這不正是該執行我「妹攻略」第二企畫的最佳時機嗎？
就當是為了和妹妹修復關係吧……
「妹妹啊……」我突然神秘兮兮地說。「你周末有時間嗎？」
妹妹想了想。「應該是沒什麼事情。」
我站了起來，坐到了妹妹旁邊的座位上，側著身對她說。「小曦，我們很久沒有出去一起玩了吧？」
「嗯……」妹妹點了點頭。「哥你想出去玩啊？」
「對啊，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放鬆一下。該換換腦子了。」
「那行吧。」妹妹也沒反對。「你打算去哪裡啊？」
我故作神秘地說：「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你不能知道。」
妹妹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我不能知道？為什麼不能知道？」
「你想想啊。」
我清了清嗓子。
「我們每一天都生活在一個一切都能預料，一切都安排好的生活里。每天一睜眼，我們就知道自己幾點要出門、幾點要上課、幾點從學校回來……」
「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妹妹還是很懵的樣子。
「是很自然。」
我同意道。
「但是偶爾……我們也需要一些「意外」一些「驚喜」來打破我們這樣循規蹈矩、朝九晚五的生活。你想想看，為什麼我們生日的禮物，爸媽都神神秘秘地藏個半天？是不是猜測禮物盒裡有什麼東西，有一種興奮呢？心裡，是不是有種對驚喜的期待呢？」
妹妹傻傻地點了點頭。
「對啊。」
我趕緊加大火力。
「所以周日，你就安安心心跟我出門，不需要知道目的地是哪裡。就當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和驚喜，不能提前拆開，那樣就沒意思了。」
「簡單的來說……你帶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妹妹皺著她可愛的眉頭。「然後我什麼問題都不能問？是這樣嗎？」
我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帶你去你不喜歡的地方的。你只需要把心放到肚子裡，然後跟我走就是了。」
妹妹猶豫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那行吧……雖然聽上去有些不靠譜……」
我笑了笑。「聽上去是挺不靠譜的。但是你放心，我都已經計劃好了。」
我當然是不會告訴妹妹這是我精心研究出來和她拉近關係的策略，「驚喜約會」。
如果是我們只是普通男女關係的話，那我就可能會邀請妹妹去約會、聊天、吃飯、看電影樣。
因為普通拍拖的情況是，雙方都對對方都缺乏了解。
所以才需要找一個私密而安全的環境進行溝通和交流。
可是我和妹妹天天朝夕相處，都已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十幾年了。
尋常男追女的方法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說白了，我們的關係已經到這兒了，再想往前一步，恐怕就需要更多的心思了。
所以一場「驚喜約會」就特別適用於我和妹妹的關係。
利用「未知感」和「意外感」兩大元素，我一定能把妹妹的心拉過來……
這樣我們就能……
就能更加親密了吧？
可一想到親密，我一下子想起了妹妹的小手放在我的下體的觸感……想著想著二弟又有些蠢蠢欲動了。我趕緊把腦袋裡的東西甩開。
「那妹妹……我們今天一起洗碗吧？」
「嗯……好。」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心終於完全落到肚子裡了，看來這令人難熬的冷戰終於結束了。
吃完飯後，我們兩個人一起把碗筷收拾到清洗槽里，我在左，負責把碗用海綿加上洗碟精清洗一遍，然後再遞給站在右邊的妹妹。
她會將碗沖洗一遍後再用一個乾淨的毛巾把它們擦乾。
「妹妹……」我一邊洗一邊說話。「以後就算生哥哥的氣，也不要不跟我說話好不好？」
妹妹沉默了一會兒。
「這兩個星期……我也很難受。但是，阿熙……那不過就是張照片而已，有人問我們，我們只需要解釋一下不就好了？幹嘛因為這個就放過欺負過你的人呢？」
「也不是放過他。」我默默地洗著碗。「我手裡真的也確實沒有證據。」
妹妹突然問道：「那如果有了證據呢……」
「哪裡來的證據……」我搖了搖頭。「就算有了，我也不能冒險啊，畢竟……畢竟我還是擔心那張照片會傷害到你。」
「哥……你不需要這麼想。」妹妹有些難過地說。「對不起。。我明明知道阿熙是為了我好……我還跟哥鬧脾氣。」
我停下了動作。
「別這麼說，不管是帶你去那個派對也好、得罪了Josh也好。都完完全全是因為我的原因才發生的。我自己被打不算什麼，但如果牽連到了小曦你，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我們又靜靜地洗了一會兒碗。
妹妹把碗靜靜地放在旁邊。「哥哥，為什麼你之前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也不跟我說呢？」
「啊？」我想了想。「因為不想讓你擔心吧。而且也想著反正就是高中而已，過去了就好……大概是這樣吧。」
「阿熙。」妹妹盯住我的眼睛。「以後出了這樣的事不許再瞞著我了。」
她的注視里有千萬種情緒，我一時也看不懂她在想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那就好。哥，不管什麼事情都要一起承擔。」妹妹微笑了起來，好像整個房間都被點亮了。
「好，一起來承擔。」說完這句話後我的心情突然就變好了，身上的酸痛和心中的陰鬱都消散了。
星期五的放學時間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也終於過去了，雖然還是有些燥，但是已經比兩個星期前好了太多。
我走到健身房的門口，看到了已經在等我的巴迪。
「喲……」他揮了揮手，對我笑了笑。「林，來了啊。」
「嗯……讓你久等了吧？」我也對他招了招手，他直接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哪裡……我需要提前到先辦張健身卡。看上去真可怕啊……裡面全部都是大肌肉的猛男。」
「哦……那咱們也別多說了……先進去吧。」我說著推著門走了進去，巴迪也緊隨我身後。
進去了之後我簡單的跟他介紹了一下這裡的設施器材，和它們大概的功能，雖然我練得不怎麼樣，但是這些事情還是記得很清楚，講得也算是頭頭是道。
介紹完器材，我還跟他大概講了一下今天該練什麼。
今天是練腿的日子，腿是最重要也是練起來最難受的部位，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於是我們兩個先去跑了跑步，拉伸了一下身子，就準備開始了。
只要稍微接觸健身，就一定繞不開「深蹲」這個動作。
深蹲是一個複合動作，會使用多塊肌肉，算是入門必須要學會的。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來研究，總感覺看上去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身體總是會不受控制。
要不就是腰彎了、要不就是屈膝了，還有就是上升的時候背有些時候就會不自覺地垮掉。
所以只能用很低的重量才能保持一個比較穩定的體態。
其他的動作也是有相似的問題。
而且就算用的重量很輕……
我第一次練完以後還是連腿都直不起來。
這種事情還是身體力行才能明白。
我把槓鈴扛在肩上，把腳分到與肩同寬，挺著背蹲了下去。
最初一組無重量的訓練之後，我開始往上加重量了。
思考了一下，上周是一邊加了二點五公斤……
這周就一邊五公斤吧，畢竟旁邊有一個人，應該也沒事吧。
我勉強地完成了十二個之後，感覺腿已經酸痛到了極限了。
趕緊把重量放下來喘氣。
巴迪也跟上我，用了跟我相同重量來做。
可是他雖說是第一次練吧……
動作沒被指導幾下就已經達標了，並且他用我的重量看上去很輕鬆的樣子。
「沒事的，巴迪。」我把手搭在杆子上。「別管我怎麼想，你能做重的那就放重一點。」
「哪裡啊……」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不是跟你客氣啦……第一次就是試試輕重。」
這麼說完之後，巴迪第二組的時候就一邊加上個十五公斤的重量了……
我不由地吃了一驚。
而他看上去雖然很累，但是也不是不能完成的樣子。
我真是覺得世界太不公平了，他不是第一天練嗎？
第一次就把我遠遠甩在了後面了，不過也許是我天資太差了吧……
他卻沒在意，繼續跟我做了下去。
雖然我們兩個體格差的有些遠，但是他卻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輕蔑和不屑地情緒，我心想這一點倒是跟學校同齡的男生完全不同。
正常的男生總有些攀比的心理吧？
做完了深蹲，我們又做了硬拉。
這比剛剛更難受，因為我的小臂感覺力氣不夠，結果手比我的後腿肌群還要疼。
到了巴迪那裡這些都不是問題了，他不僅重量上得比我大得多，而且做起來也沒有我那種搖搖晃晃的感覺。
我覺得我這個「假師父」已經當到頭了。
後面的幾組就全是機械了，雖然很累，但是我還是硬著頭皮給做完了。
有了一個伴之後，感覺動力也多了不少，據說互相照看也比較安全，難怪很多人健身都是成雙成對的。
差不多四十多分鐘之後動作終於做完了。
我也累得快動不了了，只能坐在地上休息，大腿充血的感受讓我不停地呲著牙。
巴迪也很累的樣子，不過沒我這麼狼狽。
他喘著粗氣，抖著自己的背心。
「好累啊……」他感嘆道。「感覺腿酸脹得快要炸了。」
「是……是啊。」我抹開快要流進眼睛的汗水。「根據我的經驗……雖然可能不適用於你，明天有可能會……走不了路……」
「啊？」他一臉無奈地說。「沒那麼誇張吧。」
「不知道……也許你的身體會比較好。」我也不太清楚他究竟強壯到了什麼程度。「每個人反應也不太一樣，你自己感受就好。」
「林啊……你對這些健身動作和器材都很熟悉啊，是不是有人教過你啊？」
他有些好奇地問道。
「雖然你練了兩個星期，不過你記得可真清楚啊。」
我心想，其實自己本來也完全不懂這些東西。
可是Nancy 雖然說好了不再幫我，但我跟她在Line上隨口提了一嘴想健身後，她就不僅給我推薦了這個健身房，還主動給我發來了很多訓練和健身的視頻和資料。
我記憶力還是不錯的，讀著看著，慢慢就都記下了。
說起來也沒找個機會來好好謝謝她……
「哪裡……也就是在網上隨便學學的。」我拿起毛巾，把它塞到我後面的背心裡。「學了一大堆光說不練的假把式。」
「你別這麼說。」
他看著我的眼睛。
「我聽人說過，健身其實是一件很科學的事情。花時間練還不夠，還得要研究……以前想想就頭痛，還好有你教我。」
「是嗎……」我樂了起來。「你這麼說我很開心。」
「對了林……你為什麼要來參加摔跤呢？」
他有些不解的說。
「我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不過你看上去不像是個喜歡運動的人，為什麼突然就開始鍛鍊了呢？」
我還沒有準備好把我和Josh的事情說出口，於是就隨口說。「額……我就是想變強壯一點。」
「哦……這樣啊。」他也沒多說什麼。
「我雖然也不是很懂……」
我也主動問了他一個問題。
「不過我覺得你看上去很強的感覺。為什麼你還在預備隊沒有進校隊呢？雖然主校隊（Varsity ）是有些困難，不過次校隊（Junior Varsity）應該怎麼都沒問題吧？」
他苦笑了一聲。「我……我這樣的哪裡能進校隊啊。」
我心裡一沉，他這樣連次校隊都進不了，那主校隊到底得強成什麼樣啊。
「而且現在還沒到內部選拔的時候。」他繼續說道。「上次內部選拔我就知道了，現在的我根本沒戲。」
「內部選拔？」我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他很驚訝的樣子。「教練沒跟你說嗎？」
我心想教練已經把我當空氣人了，恐怕連這種基本的東西都懶得跟我講了吧。
「是這樣子的。」
他跟我耐心解釋了起來。
「想要進入次校隊，就必須在內部選拔的時候比賽。內部選拔每學期有兩次，學期第一周的時候有一次，期中考試結束後還有一次。在預備隊自己的體重級別里排了第一名後，才有能資格挑戰次校隊裡的人。次校隊則可以直接挑戰主校隊的人。次校隊每個體重級別只能有兩人，主校隊裡只有一個人。」
「次校隊的人被打敗了怎麼辦？」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那他的位置就會被搶走……勝利的人就會進入次校隊。被淘汰的人就會重新進入預備隊裡。」
「這麼殘酷嗎？」我真的沒想到規則是如此的殘忍。「那他們如果被打敗掉下來了，那豈不是很丟臉。」
「何止是丟臉。」
他搖了搖頭。
「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拼了命地訓練。不過到了次校隊之後，他們有專門的訓練場所，也可以得到皮老鷹的指導了。所以他們很快就會跟預備隊的人拉開距離。」
皮老鷹是我們學校摔跤校隊教練「Peter Dawson」的外號 .不過我也只是聽說過他的鼎鼎大名，因為主次校隊都是在別的地方訓練，我們這些預備隊的人根本就見不到他的本尊。
「你這麼一說，那我們可能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也不是沒有人辦到過……」
他若有所思地想著。
「我聽說在五十五公斤組裡，有一個叫Nicole的人，他一入學就打敗了次校隊的人……那個被淘汰的人一氣之下就退出摔跤隊了。」
「哦……是他」我心想，居然是Nicole，在上次跟他聊了兩句之後倒也沒有再跟他說過話了。
「他是我們班的，我都沒聽說過他是次校隊的。」
「哎……畢竟次校隊也不是那麼有名吧。」他嘆了口氣。「雖然次校隊都已經那麼難進了，但是只有主校隊的人……你聽說過嗎？」
「聽說什麼啊？」
他突然一臉猥瑣地說：「據說進了主校隊的人可以挑一個啦啦隊的女生約會……你見過她們嗎？那個Jessica.。。」
他雙手在胸前畫了個巨大的胸部。
「她的身材真是辣到讓人氣都喘不過來。」
「這……這是謠言吧……」我用腳蹭了蹭地面。「不管怎麼樣我連次校隊的門都看不到，根本就不可能進主校隊的。」
「還是有機會的」他突然又一副鹹魚的表情。
「等明年高二過了，裡面有些高三的人就畢業離開了，那時候校隊裡就有空缺了。到時候只需要在預備隊裡排名靠前就自動進去了。」
「哦……」我心想用時間來淘汰對手有點……不過這也是合理的吧。
不管怎麼樣，雖然我這個重量組的，也就是五十公斤的級別，屬於最輕的體重了。
但是摔跤也不是體重越高就越厲害。
而是技巧、力量和爆發力越強就越出色。
我們預備隊裡輕重量組的基本上都是越南人，戰鬥經驗豐富，體力也遠超於我。
現在的我根本不可能過他們這一關，更不要提次校隊裡的人了。
「內部選拔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到了，但總之……先不要操心這些了。」
他扭了扭脖子。
「健身雖然對摔跤也有些好處吧，但這麼短的時間……恐怕還是不夠。」
「說的也是呢……」我搖了搖頭。「不能好高騖遠啊，我連預備隊的人都打不贏，根本就碰不到校隊的影子啊……」
我心裡還想，就我現在這樣，別說跟已經訓練了一年的人來比了，也許就算是明年，稍微強壯一點的新生都要把我按在地上打吧……
「對了……你周日有空嗎？我們繼續健身啊。」他對我發出了邀請。
「這周日啊，平時本來練的，這周恐怕不行。」
我猶豫了一下，腦子裡也不知道划過了什麼，開口說：「我要和女朋友約會……」
「啊？你有女朋友啊……」他也沒有特別驚訝的樣子。「那算了吧，下周一行不行啊？」
「行……下周一放學我們繼續練。」我也同意了。
「對了。」他突然很好奇的說。「我還沒跟女生約過會，你們約會都幹什麼啊？」
我想了想，笑著說：「還能幹什麼啊，也就是去商場逛逛、再去看場電影、最後再來頓浪漫的晚餐。」
「聽得就很不錯啊。」他一副羨慕的表情。「真希望趕緊交個女朋友啊。」
我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繼續說道：「而且……而且吃完飯後，我會帶她去個特別的地方，你知道嗎，就是我們學校北邊的那個公園。」
「北邊的公園？我知道啊。你去那裡幹嘛？」
我一副很雞賊表情。
「那還用問嗎？公園裡有片小湖，到時候入夜了，我就跟她一起在湖邊賞月。一天的約會結束後……女生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也許我能上個二壘也說不定呢。」
「哇……你可真是高手啊……」巴迪很佩服地豎了個大拇指。「牛，真的牛。」
「你呢？你打算做什麼？」
「我啊……我打算去朋友家吧……也許一起玩玩SmashBro和其他桌遊……」
又聊了幾句之後，我們起身準備了。
巴迪很熱情的伸出手來。「林，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有事沒事都來找我聊聊。」
我跟他握了握手。「一定會的，那摔跤訓練的時候再見吧。」
「行，那再見了……」他擺了擺手。然後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心裡有很多思緒慢慢地流過……
周日很快就到了，我設了六點鐘的鬧鐘。鈴聲響起後，雖然身體仍舊有些鍛鍊時留下的酸痛，但我還是爬了起床。
走到書桌前，從下面上鎖的柜子里拿出了我的小本子，裡面是關於今天的各項計劃。
本子上面貼滿了便籤條，夾著我列印下來的資料。
我不知道在網上瀏覽了多少網站，又特別去請教了多少旅行和約會的博主和大V 們，又跟多少論壇上的網友交流過。
這些都是為了保證每一步、每一個小時，每個細節都在我的計劃之中，絕對不能有差錯。
總之，今天的「驚喜約會」企畫，已經準備充足，只需要等我來執行它。
我深吸了一口氣，消化了一下心中期待和緊張的情緒，坐下來開始翻看著我的筆記，重新複習著今天的計劃，細細檢查著哪個環節可能會出差錯。
看著看著，我的眼神卻掃到我放在書桌旁的一個黑色的包裹上，心頭不由一動。
希望今天不要用上你啊……
不對，還是能用上比較好。
一個穿著紅色T 恤的中年男人正在旁邊吹著口哨，時不時做出一些指導。
這裡是一個多功能的室內體育場，可以做籃球場、排球場、羽毛球場等等運動。
如今卻是在地上鋪上了兩個巨大的摔跤墊，上面畫了兩個直徑九米的圓，中心又套了一個小圓，像是兩個放在地上的大靶子一樣。
在一群人的最後面，是瘦小的我，像是一條哈巴狗一樣，一邊喘著氣，一邊有氣無力地在地上打著滾。
T 恤的胸前背後全是汗漬，身上的傷雖然基本已經好了，可還是隱隱有些發疼。
雖然前段時間剃了個短髮，但很不幸的，還是看上去……
不太像個男人。
加入學校的摔跤預備隊比我想像的要容易。
畢竟預備隊人很多，所謂的「加入」也就是跟著一起訓練而已，並沒有比賽，所以多我一個也不多。
而現在我已經參加摔跤訓練兩周了，而我還是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教練一開始還訓斥我兩句，現在已經把我當空氣了。
本來我以為，摔跤訓練就是跟另一個人不停地摔來摔去。的確，實戰環節會是這樣的。但主要的訓練時間都花在做各種奇怪的動作上。
來回跑步、前翻跟頭、後翻跟頭、爬行、拖著膝爬行、用膝蓋走路、青蛙跳、側身交叉腿跑步……。
最奇怪的動作，就是要像交際舞一樣，抱著一個搭檔往前走幾步，再換過來，由另一個人抱著走幾步……
雖然大多數動作我都自認為完成得還是挺標準的，但因我體力不夠，我都是只做十幾個，然後剩下的就只能跑了。
每當我停止動作開始跑步的時候、周圍總是能傳來嘲諷的目光……
我都已經習慣了。
雖然沒能完成全部的訓練，但我依舊渾身肌肉酸痛，滿頭大汗，視野都有些不清晰了。
這還要怪我逞強，不僅跑來摔跤隊訓練，而且還去了附近的健身房開始健身。
說起來，那還是Nancy 給我推薦的健身房……
不過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面對面說過話、聊過天了。
Josh也沒什麼動作，但我總覺著他的目光有時候會冷冷地刺在我的背後，當我去看他的時候，他又一副根本沒注意到我的樣子。
不知為何，總覺得心裡毛毛的。
而且，更奇妙的是其他人也沒再來找我麻煩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原因。
可最讓我難受的是，我跟妹妹居然吵架了。
我將照片的事情跟妹妹說後，妹妹一再要求我不要管那張照片，一定要把我被毆打這件事情告訴學校。
而我在這件事情上已經打定了主意，所以我們兩人都固執己見、各執一詞。
雖然沒有說什麼重話，但這應該是我們這麼多年相處鬧得最凶的一次了吧。
雖然很不愉快，可每天還是要朝夕相處，妹妹的態度對我一下子冷淡了好多。
原本還說好要一起做飯，可現在還是分開做了，每次妹妹匆匆吃完後就自己回房間學習，這樣的氣氛讓我難受極了。
當然我也有試圖緩和妹妹的情緒，不過她在這件事情上倔強的很。
每次我試圖跟她說幾句好話，她就會立刻要求我跟學校溝通，所以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兩個人就這麼僵著……
搖了搖頭，注意力重新集中到訓練上，青蛙跳，青蛙跳完立臥撐跳，立臥撐跳完開合跳。
我不管是哪個動作，開頭還能發發力、使使勁兒，後面的動作就越做越慢，到了後面就一直按著膝蓋開始喘氣了。
看著體育場裡的少年們，不僅都能做完動作，而且似乎都還一副遊刃有餘的樣子，我心中不禁困惑他們是怎麼有這麼旺盛的體力的？
實在無法理解，難道我們不是一個物種嗎？
訓練了快一個小時後，教練終於喊了休息。我跑到旁邊休息的長椅上，拿著毛巾不停地擦著汗，又拿起水壺裡的水開始拼命地灌了好幾大口。
「你好……」
一個聲音從我旁邊傳來。
聽聲音很清朗，還有幾分稚嫩……
不過我一抬頭，才發現一個快到一米八的深膚色少年正站在我旁邊，這聲音跟身體，有些不對稱啊……
「你好……」我愣愣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你訓練得很刻苦啊……」他坐到了我旁邊，從他裸露出來的胳膊來看，他雖然不是很強壯，但是也稍微出了些線條。
「哪裡哪裡……我連訓練動作都做不完……」
他微微一笑。「你來的晚，上個學期我們都是這樣的。現在才算是都能跟上了。」
「這樣啊。。」我點了點頭。「看來我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他笑了笑，然後伸出了他的手。「我叫穆罕默德巴迪。」
我猶豫了一下，握住了他的手。「你好，穆罕默德，我叫做林若熙。」
他連忙說：「不要叫我穆罕默德，學校里穆罕默德太多了，叫我巴迪就好了。」
「說的也是呢。」我點了點頭，的確，只要是穆斯林家庭的男孩，十有八九都是「穆罕默德」。「你也不用叫我全名了，叫我林就好。」
「很高興認識你，林。」他粗粗的眉毛抬了起來，咧開深紅色的厚嘴唇微微一笑，露出了不是很整齊的牙齒。
我也笑了笑。「很高興認識你……巴迪。」
巴迪是個雖不算健談，但很熱情的人，而我可能還是木訥了一些。
我們的談話不停地由他主導，他不停地問我很多問題，我卻沒有主動問他什麼。
「你還在健身嗎？」他得知我在健身後有些驚訝地看著我。「你真是太努力了，一周三次訓練就已經很幸苦了，你還能去健身？」
我靦腆地笑了笑。「也就是剛開始，但是你也能看出來，現在一點成效都沒有。」
他思考了一下。「我也一直想去健身來著，不過每次看見健身房裡的壯漢們，我就有些害怕……」
我嘴角抽動了一下。「你雖然不算肌肉男，但也算挺高大的吧……」
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今年個子突然就竄了上來，還沒有很適應……」
原來是這樣……高一是個很特殊的時期，很多學生身體已經逐漸接近一個成年人了，可是心智還沒有跟上。
「你已經很壯實了……」我瞄了眼他的二頭肌，雖然不是Josh那種怪物，不過在同齡人中已經很出眾了。
他搖了搖頭。
「還是有些瘦弱了……要不這樣吧。」他看著我的眼睛。「我們一起去健身房吧……雖然我們才剛認識，但我覺得你這個人很不錯啊。」
我有些受寵若驚。「你……你不應該找你朋友一起去嗎？」
「我朋友他們都不是很喜歡運動，我跟他們都在玩桌遊……打電腦遊戲。」他有些無奈地說。「所以我還沒找到伴一起去健身。」
「這樣啊……」我把空的水瓶往旁邊的垃圾桶一拋……沒投進，待會兒還得去撿……。「那我們搭個伴一起去吧。」
「行……那說好了啊。」他很開心地樣子。「這周五你有時間嗎？」
我點了點頭。「那就周五放學之後吧，到時候在學校旁邊的那個健身房門口見吧……」
我們兩個交換了聯繫方式以後，教練吹了幾聲口哨，訓練又開始了。
到了「實戰」環節，也就是教練開始向我們指導一些動作，然後我們成雙成對的開始互相配合對方做這個的動作。
我的搭檔，一聽他的姓「Nguyen」，也就是阮，就知道他是越南裔。
他比我還要矮一個頭，身材屬於比較精瘦的類別，看上去比我強壯一些，而從之前的訓練可以看出來，他已經很厲害了。
教練指導動作時一副很輕鬆的樣子，可是等我自己實際操作起來，才知道有多難。
比如這個動作，兩個人趴在地上，從背後抱住搭檔的大腿然後去旋轉對方的身體。
雖然有他的配合，但是我感覺自己的肩膀快脫臼了。
做一次就算了，還要反覆的做，胳膊快酸死了。
感覺都有些耳鳴了……
說實話，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堅持下來這兩周的，也許是因為對Josh的憤怒吧，也許是因為對自己的不甘吧。
但是這一天天的訓練根本看不到頭，而我的進步又是如此的緩慢。
也免不了我有些灰心喪氣，只是心中從來沒有過退出的念頭。
但也許也不需要什麼原因去堅持吧，雖然我也不是多有毅力的人。既然都已經來了，既然已經下定決心了，那就不能這麼輕易的退出吧。
而且……現在所受到的痛……比起Josh的拳頭來說，真的不算什麼。
晚餐的時間到了，我和妹妹坐在餐桌前，沉默無言地吃著飯。
妹妹回到家中後把校服換成了一件背心，露出了如凝脂一般的香肩。而我則換了一件白色的T 恤坐在她對面。
晚餐是水煮雞胸肉、水煮西蘭花和棕米，這樣的晚餐我已經吃了一個多星期了。
妹妹一邊慢慢咀嚼著那乾巴巴的水煮雞胸肉，一邊一臉怪異地看著正在狼吞虎咽的我。
實在沒辦法注意吃相了。今天實在是太餓了，覺得自己快虛脫了一樣。
我吃著吃著，又灌了一大口牛奶。
原本不喜歡喝牛奶的我，為了更多的營養，也捏著鼻子開始喝了不少。
好在我沒有乳糖不耐受，消化起來也沒問題。
試了好幾個牌子之後終於找到一個跟其他的牛奶相比，沒有那麼大的奶臭味，喝著還算順口的一款。
我能大概知道這一餐所含的營養成分，大概是95克左右的碳水、35克左右的蛋白質，和在雞胸肉和低脂牛奶里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脂肪。
做飯之前，用廚房秤稱完後，還得用軟體算一算食物里大概每克含多少蛋白質、脂肪和碳水化物的重量，然後再把他們都記錄下來。
我做這樣的事情一點都不覺得麻煩，反而覺得這讓我在這混沌的世界裡有了些許的掌控感。
鍛鍊了兩個星期後，我的體重的確略有提高，雖然大概只增加了不到一斤，外形上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不過這種事情也急不來，心急也不能一口吃成個胖子。
「哥……你最近怎麼了？」妹妹突然開口了，我嚇了一跳。
「我……我開始健身了。」小曦終於主動跟我說話了，我不由地歡喜起來。「我還參加了學校的摔跤訓練。」
妹妹眉頭一皺。「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都不跟我說？」
「啊？」我愣了一下，心想不是你不跟我說話嗎？
她也意識到了，嘆了一口氣說。「我……這幾天的確有些……算了，你為什麼要參加什麼摔跤訓練啊？」
我一邊用刀叉切著有些硬的雞胸肉，一邊回答說：「也有各種各樣的原因吧，總之還是去參加了。」
妹妹眉頭顰得更厲害了。「哥……你是不是因為Josh的事情你才做這些事情的啊？」
我嚼了半天的雞胸肉，抬起一隻手示意妹妹等一下。
我去……嚼得牙疼，看來今天煮得有些太老了。
「嗯……」我把雞胸肉咽下去後點了點頭。「這也是一個原因吧……還有就是想鍛鍊鍛鍊自己吧。」
妹妹沉默了一會兒，把刀叉放下。「哥……我覺得你這麼做是完全錯誤的。」
「啊？」我有些驚訝。
「哥哥是個聰明的人……也許的確是沒有那麼受歡迎。不過這些在學校校隊裡身強力壯的Jock們（運動狂），以後又有什麼前途呢？他們大多數都去當了健身教練或是靠著保送去了一個三流的大學混了幾年，然後又去了一個爛公司里繼續混著。我覺得，把時間花在運動上只是浪費寶貴的時間而已……」
「你說得確實有道理。」我點了點頭，我從前就不覺得只是體育好的人會有什麼出息。
「但是……」
我又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把我的想法說出來。
「但是這裡有一個邏輯誤區……所有的人，不管在高中學習好不好、運動好不好、受不受歡迎……絕大多數人，都不會有什麼大的前途和出息。所以並不是因為體育「耽誤」了Jock們的前途，而是本來……他們絕大部分人，包括所有學生的大部分，都沒什麼前途。這只是一個概率問題而已。」
這是一個十分簡單的邏輯，所有人都很難成功，Jock們也很難成功。
所以Jock們很難成功是無法論證「專注體育」會阻礙成功的。
倒不如說不成功是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可是如果想要有前途……哥哥就必須要去一個好的大學。」
妹妹依舊堅持她的觀點。
「Jock的前途在於他們能否通過層層選拔成為職業選手，那哥哥你呢？你打算成為一名職業的運動員嗎？你打算成為一名職業的摔跤比賽選手嗎？」
「我……」我一時語塞。
「阿熙你只要努力學習，就一定有好成績。這點我比誰都清楚。」
妹妹的眼神異常的清明。
「哥哥不該用自己的短處去跟別人的長處競爭。而是應該把心思和時間都放在學習上，把他們遠遠甩下，然後去上最好的大學。」
我還是沒有完全被說服。
「就算是這樣……就算要去上一個好大學，也不用把時間完全花在學習上啊？你不也花了很多時間參加學校的設計部嗎？」
妹妹很冷靜地回復我。
「那是我未來的志向，我以後想做設計方面的工作。所以現在才花時間來鍛鍊自己這方面的能力。以後申請大學的設計系的時候，也要有能拿得出手的作品才行……哥哥你呢？你以後想要做什麼？」
面對妹妹的成熟和遠見我有些汗顏。
「我……我的確是沒想好以後要做什麼。不過，不管要做什麼吧，不管去哪個大學。有一個好的身體，有個健康的體魄，總不是一件壞事吧？」
「哥哥現在的身材就已經很好了。」妹妹很認真的說。
「什麼？」我有些感動，也有些哭笑不得。「我這跟竹竿一樣的身材哪裡好了？」
然後我還是沉下氣來說：「妹妹……我在申請大學的時候也的確需要一些課外活動的經歷才行啊。要不然人家一看我完全是書呆子……我的選擇空間也很小啊。」
「哎……」妹妹見說服不動我，看上去很無奈。「行吧……那哥哥要跟我保證，學習成績絕對不能受影響。」
「嗯……」我點了點頭。「但也可能會稍微下降些點吧……畢竟不是像以前那樣把所有的時間都拿來學習了。」
「不行……」妹妹語氣很堅決。「我會檢查哥哥的成績的，如果哥哥成績下滑了，那就不能再去摔跤訓練了。」
「這……」我心想你什麼時候成了我家長了。「這有些過分了吧……」
「沒得商量！」妹妹眼睛一瞪，音量也提了起來。我被嚇了一跳。
「那好吧……」我弱弱地點了點頭，妹妹怎麼突然變得這麼霸道了？也許是因為關心我的前途吧……
不過我還是很開心的，這麼多天過去了，我和妹妹終於開始對話了。念頭一轉……這不正是該執行我「妹攻略」第二企畫的最佳時機嗎？
就當是為了和妹妹修復關係吧……
「妹妹啊……」我突然神秘兮兮地說。「你周末有時間嗎？」
妹妹想了想。「應該是沒什麼事情。」
我站了起來，坐到了妹妹旁邊的座位上，側著身對她說。「小曦，我們很久沒有出去一起玩了吧？」
「嗯……」妹妹點了點頭。「哥你想出去玩啊？」
「對啊，這段時間都沒有好好休息放鬆一下。該換換腦子了。」
「那行吧。」妹妹也沒反對。「你打算去哪裡啊？」
我故作神秘地說：「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你不能知道。」
妹妹一臉莫名其妙的樣子。「我不能知道？為什麼不能知道？」
「你想想啊。」
我清了清嗓子。
「我們每一天都生活在一個一切都能預料，一切都安排好的生活里。每天一睜眼，我們就知道自己幾點要出門、幾點要上課、幾點從學校回來……」
「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嗎？」妹妹還是很懵的樣子。
「是很自然。」
我同意道。
「但是偶爾……我們也需要一些「意外」一些「驚喜」來打破我們這樣循規蹈矩、朝九晚五的生活。你想想看，為什麼我們生日的禮物，爸媽都神神秘秘地藏個半天？是不是猜測禮物盒裡有什麼東西，有一種興奮呢？心裡，是不是有種對驚喜的期待呢？」
妹妹傻傻地點了點頭。
「對啊。」
我趕緊加大火力。
「所以周日，你就安安心心跟我出門，不需要知道目的地是哪裡。就當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和驚喜，不能提前拆開，那樣就沒意思了。」
「簡單的來說……你帶我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妹妹皺著她可愛的眉頭。「然後我什麼問題都不能問？是這樣嗎？」
我點了點頭。「你放心，我不會帶你去你不喜歡的地方的。你只需要把心放到肚子裡，然後跟我走就是了。」
妹妹猶豫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那行吧……雖然聽上去有些不靠譜……」
我笑了笑。「聽上去是挺不靠譜的。但是你放心，我都已經計劃好了。」
我當然是不會告訴妹妹這是我精心研究出來和她拉近關係的策略，「驚喜約會」。
如果是我們只是普通男女關係的話，那我就可能會邀請妹妹去約會、聊天、吃飯、看電影樣。
因為普通拍拖的情況是，雙方都對對方都缺乏了解。
所以才需要找一個私密而安全的環境進行溝通和交流。
可是我和妹妹天天朝夕相處，都已經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十幾年了。
尋常男追女的方法根本一點用處都沒有。
說白了，我們的關係已經到這兒了，再想往前一步，恐怕就需要更多的心思了。
所以一場「驚喜約會」就特別適用於我和妹妹的關係。
利用「未知感」和「意外感」兩大元素，我一定能把妹妹的心拉過來……
這樣我們就能……
就能更加親密了吧？
可一想到親密，我一下子想起了妹妹的小手放在我的下體的觸感……想著想著二弟又有些蠢蠢欲動了。我趕緊把腦袋裡的東西甩開。
「那妹妹……我們今天一起洗碗吧？」
「嗯……好。」
我暗暗呼出一口氣，心終於完全落到肚子裡了，看來這令人難熬的冷戰終於結束了。
吃完飯後，我們兩個人一起把碗筷收拾到清洗槽里，我在左，負責把碗用海綿加上洗碟精清洗一遍，然後再遞給站在右邊的妹妹。
她會將碗沖洗一遍後再用一個乾淨的毛巾把它們擦乾。
「妹妹……」我一邊洗一邊說話。「以後就算生哥哥的氣，也不要不跟我說話好不好？」
妹妹沉默了一會兒。
「這兩個星期……我也很難受。但是，阿熙……那不過就是張照片而已，有人問我們，我們只需要解釋一下不就好了？幹嘛因為這個就放過欺負過你的人呢？」
「也不是放過他。」我默默地洗著碗。「我手裡真的也確實沒有證據。」
妹妹突然問道：「那如果有了證據呢……」
「哪裡來的證據……」我搖了搖頭。「就算有了，我也不能冒險啊，畢竟……畢竟我還是擔心那張照片會傷害到你。」
「哥……你不需要這麼想。」妹妹有些難過地說。「對不起。。我明明知道阿熙是為了我好……我還跟哥鬧脾氣。」
我停下了動作。
「別這麼說，不管是帶你去那個派對也好、得罪了Josh也好。都完完全全是因為我的原因才發生的。我自己被打不算什麼，但如果牽連到了小曦你，那我……永遠也不會原諒自己。」
我們又靜靜地洗了一會兒碗。
妹妹把碗靜靜地放在旁邊。「哥哥，為什麼你之前在學校里，被人欺負了也不跟我說呢？」
「啊？」我想了想。「因為不想讓你擔心吧。而且也想著反正就是高中而已，過去了就好……大概是這樣吧。」
「阿熙。」妹妹盯住我的眼睛。「以後出了這樣的事不許再瞞著我了。」
她的注視里有千萬種情緒，我一時也看不懂她在想什麼，只是點了點頭。「好，我答應你。」
「那就好。哥，不管什麼事情都要一起承擔。」妹妹微笑了起來，好像整個房間都被點亮了。
「好，一起來承擔。」說完這句話後我的心情突然就變好了，身上的酸痛和心中的陰鬱都消散了。
星期五的放學時間到了，夏天最熱的時候也終於過去了，雖然還是有些燥，但是已經比兩個星期前好了太多。
我走到健身房的門口，看到了已經在等我的巴迪。
「喲……」他揮了揮手，對我笑了笑。「林，來了啊。」
「嗯……讓你久等了吧？」我也對他招了招手，他直接站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哪裡……我需要提前到先辦張健身卡。看上去真可怕啊……裡面全部都是大肌肉的猛男。」
「哦……那咱們也別多說了……先進去吧。」我說著推著門走了進去，巴迪也緊隨我身後。
進去了之後我簡單的跟他介紹了一下這裡的設施器材，和它們大概的功能，雖然我練得不怎麼樣，但是這些事情還是記得很清楚，講得也算是頭頭是道。
介紹完器材，我還跟他大概講了一下今天該練什麼。
今天是練腿的日子，腿是最重要也是練起來最難受的部位，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於是我們兩個先去跑了跑步，拉伸了一下身子，就準備開始了。
只要稍微接觸健身，就一定繞不開「深蹲」這個動作。
深蹲是一個複合動作，會使用多塊肌肉，算是入門必須要學會的。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來研究，總感覺看上去很簡單，實際操作起來身體總是會不受控制。
要不就是腰彎了、要不就是屈膝了，還有就是上升的時候背有些時候就會不自覺地垮掉。
所以只能用很低的重量才能保持一個比較穩定的體態。
其他的動作也是有相似的問題。
而且就算用的重量很輕……
我第一次練完以後還是連腿都直不起來。
這種事情還是身體力行才能明白。
我把槓鈴扛在肩上，把腳分到與肩同寬，挺著背蹲了下去。
最初一組無重量的訓練之後，我開始往上加重量了。
思考了一下，上周是一邊加了二點五公斤……
這周就一邊五公斤吧，畢竟旁邊有一個人，應該也沒事吧。
我勉強地完成了十二個之後，感覺腿已經酸痛到了極限了。
趕緊把重量放下來喘氣。
巴迪也跟上我，用了跟我相同重量來做。
可是他雖說是第一次練吧……
動作沒被指導幾下就已經達標了，並且他用我的重量看上去很輕鬆的樣子。
「沒事的，巴迪。」我把手搭在杆子上。「別管我怎麼想，你能做重的那就放重一點。」
「哪裡啊……」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也不是跟你客氣啦……第一次就是試試輕重。」
這麼說完之後，巴迪第二組的時候就一邊加上個十五公斤的重量了……
我不由地吃了一驚。
而他看上去雖然很累，但是也不是不能完成的樣子。
我真是覺得世界太不公平了，他不是第一天練嗎？
第一次就把我遠遠甩在了後面了，不過也許是我天資太差了吧……
他卻沒在意，繼續跟我做了下去。
雖然我們兩個體格差的有些遠，但是他卻也沒有表現出任何輕蔑和不屑地情緒，我心想這一點倒是跟學校同齡的男生完全不同。
正常的男生總有些攀比的心理吧？
做完了深蹲，我們又做了硬拉。
這比剛剛更難受，因為我的小臂感覺力氣不夠，結果手比我的後腿肌群還要疼。
到了巴迪那裡這些都不是問題了，他不僅重量上得比我大得多，而且做起來也沒有我那種搖搖晃晃的感覺。
我覺得我這個「假師父」已經當到頭了。
後面的幾組就全是機械了，雖然很累，但是我還是硬著頭皮給做完了。
有了一個伴之後，感覺動力也多了不少，據說互相照看也比較安全，難怪很多人健身都是成雙成對的。
差不多四十多分鐘之後動作終於做完了。
我也累得快動不了了，只能坐在地上休息，大腿充血的感受讓我不停地呲著牙。
巴迪也很累的樣子，不過沒我這麼狼狽。
他喘著粗氣，抖著自己的背心。
「好累啊……」他感嘆道。「感覺腿酸脹得快要炸了。」
「是……是啊。」我抹開快要流進眼睛的汗水。「根據我的經驗……雖然可能不適用於你，明天有可能會……走不了路……」
「啊？」他一臉無奈地說。「沒那麼誇張吧。」
「不知道……也許你的身體會比較好。」我也不太清楚他究竟強壯到了什麼程度。「每個人反應也不太一樣，你自己感受就好。」
「林啊……你對這些健身動作和器材都很熟悉啊，是不是有人教過你啊？」
他有些好奇地問道。
「雖然你練了兩個星期，不過你記得可真清楚啊。」
我心想，其實自己本來也完全不懂這些東西。
可是Nancy 雖然說好了不再幫我，但我跟她在Line上隨口提了一嘴想健身後，她就不僅給我推薦了這個健身房，還主動給我發來了很多訓練和健身的視頻和資料。
我記憶力還是不錯的，讀著看著，慢慢就都記下了。
說起來也沒找個機會來好好謝謝她……
「哪裡……也就是在網上隨便學學的。」我拿起毛巾，把它塞到我後面的背心裡。「學了一大堆光說不練的假把式。」
「你別這麼說。」
他看著我的眼睛。
「我聽人說過，健身其實是一件很科學的事情。花時間練還不夠，還得要研究……以前想想就頭痛，還好有你教我。」
「是嗎……」我樂了起來。「你這麼說我很開心。」
「對了林……你為什麼要來參加摔跤呢？」
他有些不解的說。
「我沒有要冒犯你的意思，不過你看上去不像是個喜歡運動的人，為什麼突然就開始鍛鍊了呢？」
我還沒有準備好把我和Josh的事情說出口，於是就隨口說。「額……我就是想變強壯一點。」
「哦……這樣啊。」他也沒多說什麼。
「我雖然也不是很懂……」
我也主動問了他一個問題。
「不過我覺得你看上去很強的感覺。為什麼你還在預備隊沒有進校隊呢？雖然主校隊（Varsity ）是有些困難，不過次校隊（Junior Varsity）應該怎麼都沒問題吧？」
他苦笑了一聲。「我……我這樣的哪裡能進校隊啊。」
我心裡一沉，他這樣連次校隊都進不了，那主校隊到底得強成什麼樣啊。
「而且現在還沒到內部選拔的時候。」他繼續說道。「上次內部選拔我就知道了，現在的我根本沒戲。」
「內部選拔？」我一臉困惑地看著他。
「你不知道？」他很驚訝的樣子。「教練沒跟你說嗎？」
我心想教練已經把我當空氣人了，恐怕連這種基本的東西都懶得跟我講了吧。
「是這樣子的。」
他跟我耐心解釋了起來。
「想要進入次校隊，就必須在內部選拔的時候比賽。內部選拔每學期有兩次，學期第一周的時候有一次，期中考試結束後還有一次。在預備隊自己的體重級別里排了第一名後，才有能資格挑戰次校隊裡的人。次校隊則可以直接挑戰主校隊的人。次校隊每個體重級別只能有兩人，主校隊裡只有一個人。」
「次校隊的人被打敗了怎麼辦？」我有些好奇地問道。
「那他的位置就會被搶走……勝利的人就會進入次校隊。被淘汰的人就會重新進入預備隊裡。」
「這麼殘酷嗎？」我真的沒想到規則是如此的殘忍。「那他們如果被打敗掉下來了，那豈不是很丟臉。」
「何止是丟臉。」
他搖了搖頭。
「所以他們每個人都拼了命地訓練。不過到了次校隊之後，他們有專門的訓練場所，也可以得到皮老鷹的指導了。所以他們很快就會跟預備隊的人拉開距離。」
皮老鷹是我們學校摔跤校隊教練「Peter Dawson」的外號 .不過我也只是聽說過他的鼎鼎大名，因為主次校隊都是在別的地方訓練，我們這些預備隊的人根本就見不到他的本尊。
「你這麼一說，那我們可能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也不是沒有人辦到過……」
他若有所思地想著。
「我聽說在五十五公斤組裡，有一個叫Nicole的人，他一入學就打敗了次校隊的人……那個被淘汰的人一氣之下就退出摔跤隊了。」
「哦……是他」我心想，居然是Nicole，在上次跟他聊了兩句之後倒也沒有再跟他說過話了。
「他是我們班的，我都沒聽說過他是次校隊的。」
「哎……畢竟次校隊也不是那麼有名吧。」他嘆了口氣。「雖然次校隊都已經那麼難進了，但是只有主校隊的人……你聽說過嗎？」
「聽說什麼啊？」
他突然一臉猥瑣地說：「據說進了主校隊的人可以挑一個啦啦隊的女生約會……你見過她們嗎？那個Jessica.。。」
他雙手在胸前畫了個巨大的胸部。
「她的身材真是辣到讓人氣都喘不過來。」
「這……這是謠言吧……」我用腳蹭了蹭地面。「不管怎麼樣我連次校隊的門都看不到，根本就不可能進主校隊的。」
「還是有機會的」他突然又一副鹹魚的表情。
「等明年高二過了，裡面有些高三的人就畢業離開了，那時候校隊裡就有空缺了。到時候只需要在預備隊裡排名靠前就自動進去了。」
「哦……」我心想用時間來淘汰對手有點……不過這也是合理的吧。
不管怎麼樣，雖然我這個重量組的，也就是五十公斤的級別，屬於最輕的體重了。
但是摔跤也不是體重越高就越厲害。
而是技巧、力量和爆發力越強就越出色。
我們預備隊裡輕重量組的基本上都是越南人，戰鬥經驗豐富，體力也遠超於我。
現在的我根本不可能過他們這一關，更不要提次校隊裡的人了。
「內部選拔再過一個多月就要到了，但總之……先不要操心這些了。」
他扭了扭脖子。
「健身雖然對摔跤也有些好處吧，但這麼短的時間……恐怕還是不夠。」
「說的也是呢……」我搖了搖頭。「不能好高騖遠啊，我連預備隊的人都打不贏，根本就碰不到校隊的影子啊……」
我心裡還想，就我現在這樣，別說跟已經訓練了一年的人來比了，也許就算是明年，稍微強壯一點的新生都要把我按在地上打吧……
「對了……你周日有空嗎？我們繼續健身啊。」他對我發出了邀請。
「這周日啊，平時本來練的，這周恐怕不行。」
我猶豫了一下，腦子裡也不知道划過了什麼，開口說：「我要和女朋友約會……」
「啊？你有女朋友啊……」他也沒有特別驚訝的樣子。「那算了吧，下周一行不行啊？」
「行……下周一放學我們繼續練。」我也同意了。
「對了。」他突然很好奇的說。「我還沒跟女生約過會，你們約會都幹什麼啊？」
我想了想，笑著說：「還能幹什麼啊，也就是去商場逛逛、再去看場電影、最後再來頓浪漫的晚餐。」
「聽得就很不錯啊。」他一副羨慕的表情。「真希望趕緊交個女朋友啊。」
我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繼續說道：「而且……而且吃完飯後，我會帶她去個特別的地方，你知道嗎，就是我們學校北邊的那個公園。」
「北邊的公園？我知道啊。你去那裡幹嘛？」
我一副很雞賊表情。
「那還用問嗎？公園裡有片小湖，到時候入夜了，我就跟她一起在湖邊賞月。一天的約會結束後……女生正是多愁善感的時候……也許我能上個二壘也說不定呢。」
「哇……你可真是高手啊……」巴迪很佩服地豎了個大拇指。「牛，真的牛。」
「你呢？你打算做什麼？」
「我啊……我打算去朋友家吧……也許一起玩玩SmashBro和其他桌遊……」
又聊了幾句之後，我們起身準備了。
巴迪很熱情的伸出手來。「林，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有事沒事都來找我聊聊。」
我跟他握了握手。「一定會的，那摔跤訓練的時候再見吧。」
「行，那再見了……」他擺了擺手。然後離開了。
我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慢慢消失，心裡有很多思緒慢慢地流過……
周日很快就到了，我設了六點鐘的鬧鐘。鈴聲響起後，雖然身體仍舊有些鍛鍊時留下的酸痛，但我還是爬了起床。
走到書桌前，從下面上鎖的柜子里拿出了我的小本子，裡面是關於今天的各項計劃。
本子上面貼滿了便籤條，夾著我列印下來的資料。
我不知道在網上瀏覽了多少網站，又特別去請教了多少旅行和約會的博主和大V 們，又跟多少論壇上的網友交流過。
這些都是為了保證每一步、每一個小時，每個細節都在我的計劃之中，絕對不能有差錯。
總之，今天的「驚喜約會」企畫，已經準備充足，只需要等我來執行它。
我深吸了一口氣，消化了一下心中期待和緊張的情緒，坐下來開始翻看著我的筆記，重新複習著今天的計劃，細細檢查著哪個環節可能會出差錯。
看著看著，我的眼神卻掃到我放在書桌旁的一個黑色的包裹上，心頭不由一動。
希望今天不要用上你啊……
不對，還是能用上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