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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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護士的,最怕送進醫院的患者,是自己的家人。

  這句話,是夏玉娟的學姐告訴她的。

  醫療救助體系是一個被高標準檢視和需求的服務業,雖然掛號要錢,看診要錢,拿藥要錢,開刀要錢,但是人的生命比起錢,還是有更高的價值去衡量,還是有更嚴的道德去批判。

  和所有走入醫院的學姐一樣,夏玉娟從最早的熱心熱血,事必躬親,愛人如愛己的醫者心去盡力幫助每一個她所接觸到的病人患者。

  縱使只是個護士,不能像醫生那樣斷症治療,但是所有的周邊服務和貼近身體心理最深層的照顧,就是她和她們的責任。

  但是用的心深,受到的衝擊就大,被誤會時會特別的憤怒,醫療技術到達不了的地步還是會無法就這麼甘願告別,一個微笑可以讓她整天心情愉快像在天堂,一個離別可以讓她一個月都像在陰域死國飄蕩低沉。

  慢慢地,夏玉娟用的心沒有這麼深了,但是她的手伸得更長,眼神看得更遠,人變得更柔更軟而更有韌性。

  和患者保持一個進退可守的距離,夏玉嬋才能心無旁騖地儘自己最大的力量去做好她的醫療工作,心不被牽絆,情感不被左右,冷眼可以看清楚更多的細節。

  眼冷手不冷,每當夏玉娟幫患者量體溫血壓注射還有一切需要觸碰到肌膚的動作,她的手總是溫暖而和煦,像是陽光的溫度,月光的柔和。

  有一次方懿蕙和姐姐約在外面,剛好遇見也是逛街的夏玉娟有時間坐下喝咖啡閒聊,聊到職業心情,方懿蕙說她的教導心情也和夏玉娟有著雷同的見解角度,被夏玉嬋聽見,嗤之以鼻地笑著婦人之仁,非常行為就要用非常手段去解決,俐落到不近人情的鋒銳,讓夏玉娟和方懿蕙都反而笑夏玉嬋才是真正的冷眼冷手冷血,幸好夏玉嬋的心也不冷。

  幾經職場離合悲歡,第一次讓夏玉娟亂了方寸,是夏爸爸的中風。

  有賴夏玉嬋的鎮定,冷靜地指揮著家人各司其職各盡其事,所以雖然夏家一度陷入憂懼混亂,可是卻很快就重新歸入正常運作的軌道,縱使每個人的生活作息因此而受到了衝擊與影響,但還是可以在慌亂中找到秩序。

  中風的夏爸爸脾氣變得很不好,即使久經專業訓練的夏玉娟,面對著最熟悉又最親近的家人,還是曾經不耐煩,失控還有崩潰。

  學姐的話,夏玉娟這時才能細細體會。

  幸好時間可以沖淡這些,夏玉娟慢慢咀嚼著生活的況味,再站起來時腳步更穩,態度更親切,從好似不食人間煙火的白衣天使,到了平凡卻可以有著喜怒哀樂也可以面對生老病死的堅強小護士。

  夏家每個人都在蛻變,而夏玉娟的蛻變卻成了家中醫療支援最讓人放心可以依賴的靠山。

  「你去睡一下吧,我來幫你照顧她們。」岳憶明拍拍夏玉娟的肩膀。

  「沒關係,我還可以,真的。」夏玉娟的眼袋雖然有點腫,眼眶也泛著睡眠不足的黑沉,但是眼神仍然清楚明亮。

  昨天晚上接到夏玉嬋的電話,夏玉娟想了一下還是找了岳憶明來幫忙。

  夏岳兩家是世交,尤其這一代全是女眷,幾個年紀相若的女生從小玩到大,感情好得比親姊妹還要親昵,一直到學業與工作相異才逐漸各有生活圈。

  雖然夏玉嬋叫夏玉娟不要報警,但是夏玉嬋給的座標特徵太模糊,而且夏玉嬋和方懿蕙慘遭輪姦強暴,夏玉娟無法判對情勢,還是需要一個幫手給予安全的協助還有專業的處理,出於各種考量,夏玉娟沒有辦法不去連繫擔任刑警工作的岳憶明。

  岳憶明很低調地運用警偵系統分析夏玉嬋所在的可能位置,然後開車帶了伸縮警棍陪著夏玉娟去實地搜查。

  危險的行動岳憶明有參與過幾次,像是黑幫械鬥或是走私販毒岳憶明都隨隊偵破幾宗案件,甚至對峙的槍戰也經歷過一次,幸好那一次有素稱槍神的學長在旁壓陣,所以還是有驚無險地制伏歹徒。

  偏偏岳憶明就是沒有接觸過強暴現場案件,即使見過肚破腸流的兇殺命案血腥現場,但是第一次看到輪姦後的女性胴體,觸目驚心讓岳憶明受到無比的震撼。

  當在工地找到夏玉嬋和方懿蕙時,岳憶明還僵著身體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時,夏玉娟已經開始把帶來的冰袋將斷指收好,然後拿出緊急醫療箱做最初步的包紮治療。

  方懿蕙渾身骯髒沾滿塵泥,腰際一團破爛到像抹布的是被扯裂的洋裝,胸罩被推到肩胛,緞面布質早就已經磨損到黯淡無光,腳上的長筒白絲襪抹黑到處都是裂口,膝蓋掛著一團粉紅髒布是內褲,還穿著的娃娃鞋顯得特別突兀。

  其餘裸露的肌膚隨處是捏掐捆綁毆打的紅腫瘀青,最可怖的是股間腿內的紅白漬痕,說明著被殘忍而無情的對待。

  夏玉嬋看起來只有更狼狽,襯衫勉強只能算是披掛在肩膀上,但是下擺撕破成條,間中還有裂口長隙,胸罩也只剩肩帶勾在上臂,杯罩已經被推擠壓在腋下背後皺成一團。

  裙子和內褲只剩裙頭褲頭圍在腰上綴著殘布,棉襪是身上最完整的部分,除了被拉下至小腿黏滿污泥,卻是沒有破損。

  黑色高跟鞋掉了一隻,另一隻卻還緊緊套在腳上,鞋尖磨損擠皺比起鞋面刮痕更嚴重。

  身上漬痕較不明顯,可是紅腫瘀青卻更大片醒目。

  無暇清潔身體,給兩人裹上大毛巾,就開車送往夏玉娟工作的醫院。緊急連絡了外科醫生處理斷指,其餘身體檢查診斷再等相關醫生進行。

  「情況怎麼樣?」岳憶明悄聲問夏玉娟。

  「除了斷指比較嚴重,其餘陰道和肛門的裂傷只要不受感染,花點時間靜養加上醫療處理應該可以慢慢復原,身上的瘀傷應該會好得比較快。」夏玉娟靜靜地說著。

  「這是身體的部分。」

  「心理的精神層面部分才是重創的部分……是嗎?」岳憶明理解。「要不要我幫忙找心理醫師……?」

  「我有認識專門處理這種創後重建的心理醫師。」

  「……那就好,嗯。」

  「……憶明姐,這個案子……你要怎麼處理?」

  「你們如果不報案,我這邊很難進行偵查。」

  「可是……」夏玉娟遲疑著。

  「如果我們受理報案,經過偵查抓到兇手,還要搜證才能提告,這之間可能會要她們一直提供很詳細的線索:真的上法院要審理,到時候又會把案發時的每個細節拿出來重新放大檢視,這樣的過程……她們可以嗎?」岳憶明沒有強迫夏玉娟,只是把警務辦理流程和未來可能會面臨的法務程序做個簡單的說明。

  「懿蕙過一陣子就要結婚了。」夏玉娟眼眶飄著水氣。「我想,老姐說不要報警,一定有她的用意和考量。」

  岳憶明心裡明白,但是不抓到兇手,未來還會有更多這樣的事故繼續發生。

  正義需要伸張,懲罰必須執行,只是……怎樣做才是最適合的方式?岳憶明皺眉,悄悄地握緊拳頭。

  「而且……」夏玉娟頓了一頓。

  「她們的精神狀態也許會非常脆弱和不穩定,能不能面對這樣的創痛,應該是比肉體的治療還要更迫切更需要花心力去關心照顧的。」

  「……玉娟,那我回警局去上班了。」岳憶明抱了夏玉娟一下,這個勇敢又善良,個性堅強卻心思細膩的小妹妹。

  「有需要隨時跟我連絡,我會幫你留意相關的消息,其餘的等你們決定好我們再討論。」

  「憶明姐,謝謝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夏玉娟終於默默地流下眼淚,安靜而不張揚。

  「傻孩子,你做得很棒。」岳憶明溫柔地揉著夏玉娟的頭髮。「不要一個人扛這些事情,我會幫你忙的。」

  岳憶明離開後,夏玉娟繼續等待接回斷指的手術進行,坐在醫院的長椅子上,心思混亂著。

  距離前一次親密地觸摸姐姐的身體,已經是小時後共浴那麼遙遠的記憶了,這一次清理姐姐的身體,作初步的醫療處理,才發現,原來彼此之間身為姐妹的羈絆,是這麼深這麼久了。

  雖然身體受到凌虐的對待,但是玲瓏有致的起伏曲線,還是散發著女人青春正洋溢著的巔峰魅力。

  終究,我們不再是搶著棒棒糖或是洋娃娃的小女生了。

  模糊間,夏玉娟悄悄地打著瞌睡。

  「學長,想跟你請教一下碧海宮八家將……」

  「碧海宮,南港都數一數二的宗教據點,供奉王爺,宮內非營利事業組織籌辦各種宗教相關事宜,其中包括張羅廟會各式各樣的活動,例如八家將出巡就是其中一項,不過最盛大的還是王爺誕辰……」

  窗明几淨的辦公室裡面,帶著銀框眼鏡,頭髮梳得油亮的年輕人,一面對著電腦整理資料,一面倒背如流回應走進辦公室的岳憶明。

  「這個我知道,你也知道,你一定覺得我在說廢話。」年輕人五官細緻,表情略微流里流氣,幸好深色襯衫和領帶將這種輕浮調合得比較沉穩。

  「你正在追聖心路那家金飾店強盜搶劫傷人的案子,問這幹嘛?」

  「我覺得嫌犯和碧海宮可能有所關連。」

  「屁啦,幾個欠錢被逼到狗急跳牆的小混混,現場留了那麼多指紋,攝影機還把他們拍這麼清楚,連車號都沒遮,搞不好搶到的金飾還找不到可以銷出去的管道。」年輕人終於轉過身看岳憶明,講話口無遮攔。

  「你以為叫一聲學長,我就活該要給你套話,提供你情報嗎?」

  岳憶明尷尬笑了。「哎呀,學長英明,什麼都瞞不過你的眼睛。」

  「碧海宮包山包海,那種搶劫案件不是他們會花功夫搞的領域。」年輕人拿了桌上的咖啡啜了一口,隨手將杯子甩回桌上,咖啡四濺將桌面漬出一塊專屬的污濁痕跡區域。

  「走後門問情報,這種小勾當也不是你會搞的領域。怎樣?」

  岳憶明想了一下。

  「我有個朋友被擄人監禁將近一天,被性侵但是沒有劫財,感覺像是有動機的報復。那個朋友生活圈子很單純,跟人結怨的機率應該是很低,我走一趟現場還有問過的一些線索,感覺跟碧海宮有牽連,只是他們怎麼會扯在一起我還不知道。」

  年輕人轉了一下手上的鋼筆,金屬筆身在他的手上飛舞好像魔術表演般神奇。

  「學妹,我跟你說……我們最近在撒網捕魚。碧海宮太大,要拔他們我布局很久,我們跟其他分局還有一些相關單位全部都在盯著他們守株待兔。我不知道你朋友的案子情況是怎樣,如果她有要報案我們受理就會併案處理。併案有併案的做法,你知道的。如果沒有要報案,我勸你不要私下行動,一怕打草驚蛇,二怕你違規又犯難。碧海宮不是街上那些違規停車還是擺攤小販,開張罰單取締就可以達到告誡,他們吃人根本就不吐骨頭,你的正義感要量力而為。」

  岳憶明也沒有生氣,只是冷靜而客觀地反問。「學長,那些受害的無辜小老百姓該怎麼辦?我們難道不是人民的保姆,正義的維護者?」

  「是啊!」年輕人推推眼鏡。

  「可是事情總有輕重緩急之分,如果只為了眼前的正義而因小失大,你整天只會把自己累死疲於奔命去救火而已。身為刑警,你要做的是抓到縱火犯,滅火或者是宣導防火還是給基層去做,大家分工合作,正義才能長長久久,對吧?」

  岳憶明知道套不到情報,不過至少明白自己長官的態度了。

  望著桌上一個透明玻璃做成紙鎮的小獎盃,上面是某一屆的射擊冠軍,名字是汪少鵬,鵬字旁邊剛好是警徽象徵老鷹的環狀翅膀。

  即使汪少鵬的態度是這樣,而岳憶明心急著想要刺探更多的情報,但是她還是沒有辦法對汪少鵬生氣,那個在學校成績優異出盡風頭的學長,這個在局裡屢破難案升遷快速的年輕長官。

  「我知道了,謝謝長官。」岳憶明恭敬地回答,轉身走出辦公室。

  汪少鵬心裡覺得好笑,果然小女生還是難免有一點任性,哪怕是號稱冰之女王的後起之秀明日之星,彆扭的時候也是這個模樣,心口不一。

  「欸,學妹……」

  「嗯?」岳憶明難掩興奮地回過頭來。

  「你如果有什麼線索,還是可以跟我聊聊啦,可能對我辦案子會有幫助。而且要是人手不夠,還是需要你的幫忙啊!是吧,冰之女王?」

  岳憶明微微羞紅臉,卻還是緊繃著臉故意不泄漏情緒,只是伸出大拇指和食指成直角做成持槍狀,惡狠狠地指著汪少鵬。

  「很了不起嗎?槍神?碰!」

  汪少鵬看著岳憶明玲瓏有致的背影走出辦公室,若有所思地發了一下呆,然後桌上電話響起。

  「喂,我汪少鵬。」

  「汪隊長,您隊裡早上來了一個大小姐,說要查案,兇巴巴地調了我這邊的外勞資料,還說要提訊偵查:我底下那些黑仔是愛賭了點,他們惹到討帳的過來斷手斷腳害我報工傷又缺人手已經夠讓我頭痛了,再扣走他們我這個工班不就黑到底了嗎?只是討債傷人,不用你們刑事隊這麼大動作來弄我們吧?」

  「喔,那你人是被扣走了嗎?」

  「是還沒啦,全都去醫院包紮了嘛!」

  「沒事就好啦,陳主任。我們隊裡年輕人查案子是積極了點,她有跟我匯報過啦,沒事的,跟你們沒相關的。那些資料我們慢點就會送回去還你們啦!」

  「哈哈,那謝謝汪隊長您啦!什麼時後有空賞光喝茶聚聚呀?我們老闆說好久不見您了,一個人喝茶很寂寞啊!」

  「哈哈,陳主任,你們的茶比酒還濃,我每次都醉到隔天起不來上班呢!」

  「什麼話,汪隊長,您年輕力壯,有酒膽有酒量,我們老闆才真的甘拜下風呢!說是要跟您乾杯才算過癮!」

  「張主任你就別捧我啦,改天有空一定去拜訪!聽說你們工地有點亂,外勞有時候聽不懂我們說什麼,還是叫本勞去清乾淨比較可靠吧!」

  「喔……一定一定,謝謝汪隊長的教訓,我辦事您放心!」

  「那改天再約喝茶啊!」

  「上好的茶,您要喝多少就有多少!」

  汪少鵬笑著掛上電話,摘下眼鏡用襯衫袖口隨意擦了擦鏡面灰塵,一口喝乾杯里剩下的咖啡。

  岳憶明再去工地還資料時,接應的工地陳主任態度明顯強硬許多,堅持沒有搜查令就不能讓她任意走動搜查,也不配合提供其餘書面資料,更遑論見到那幾個工傷送醫的外勞問話。

  硬闖入一樓空地,卻發現已經收拾乾淨,岳憶明心裡懊惱凌晨來救人時不及搜證,早上回局裡前繞來時怕動作太大打草驚蛇只拿到了外勞的申請資料,其中察猜和哈契比較資深年長,可能還換過名字重新申請工作權,光書面資料線索實在有限。

  無奈繞去醫院,夏玉娟忙著工作,夏玉嬋和方懿蕙做完接指手術還在休息,只好將鮮花水果請夏玉娟的同事轉交,一事無成地離開醫院,開始的不順遂不能打擊岳憶明,但心浮氣躁卻是難免。

  當警察的,最怕要上手銬的還是躺在地上斷氣的屍體,是自己的家人。

  這句話,是岳憶明警校的教官上課時說的。

  前者大義滅親,卻一輩子都要背負著不被諒解的咒怨,後者則是會被復仇蒙蔽了辦案的公允立場,不是運用特權暴行親仇痛快就是判決後怨忿司法不公從此檢警歧路。

  這麼為難,又何苦要繼續下去?

  有的人是讀書不成苦力不願而選擇了這條不好也不壞的未來路徑,有的人另闢蹊徑求財求權,有的人把這當成是公務員的鐵飯碗保障只要不把命丟了就算難捧還是可以吃飽。

  有的人是為了正義。

  為了正義而當警察最傻,教官說。

  岳憶明心裡忿忿不平,只是不能在課堂上公開頂撞。

  但是我謝謝你們這些傻瓜,雖然未來你們班只有一個或是兩個人會為了正義堅持下去,我就是為了這樣的可能性站在這裡當你們的老師。

  教官在下課時對大家這樣說。

  後來岳憶明成為他們班上那唯一一個傻瓜。

  畢業時,教官親手將警徽幫她佩戴上,露出傳承的欣慰。

  岳憶明是家裡的獨生女,母親早逝,在父親鐵腕的斯巴達教育下成長,沒有家累負擔和感情包袱,岳憶明在警界闖蕩沒有在怕什麼。

  南港都前幾年才竄起的新星汪少鵬以最年輕的紀錄榮登刑警隊長,誰都沒有想過接著又出現了另一顆足以匹敵汪少鵬的耀星岳憶明。

  有人勸岳憶明換個單位競爭,不然年輕的汪少鵬還會卡位好幾年,卻被岳憶明拒絕了。

  岳憶明沒有想過升遷,南港都需要多一分正義的力量,不需要多一位刑警隊長。

  汪少鵬長袖善舞,雖然年輕卻人脈豐沛,破案手法時剛時柔,不愧是全能型的領導人物,即使是同事也都經常忽略這樣的汪少鵬曾是號稱槍神的射擊天才。

  但是在汪少鵬指揮下的岳憶明卻是銳利鮮明,現場行動往往智勇兼備,冷靜判斷卻不失俐落迅速,填上懸空已久的副隊長職缺只是遲早而已,冰之女王的封號卻早就已經私下遍傳響亮。

  正義並不難執行,只要夠傻,就可以堅持下去。

  冰之女王這樣單行道的闖蕩從來沒有迷惑,這一次卻為了夏玉嬋躊躇而且心慌。

  原來當局者迷就是這樣的心情,岳憶明無奈地想著,卻仍不放棄在這些紛亂的線索裡面找出一個清楚的頭緒。

  夜晚洗完澡時,岳憶明發現手機有夏玉娟傳來的簡訊,換好衣服出門帶了宵夜趕往醫院。

  夏玉嬋和方懿蕙隔離不同病房,避免面對面時情緒激動,岳憶明將宵夜遞給夏玉娟,夏玉娟點頭輕聲道謝,然後指指夏玉嬋的病房,自己走到方懿蕙病床邊看顧。

  岳憶明走進夏玉嬋病房,發現她坐躺在病床上,用枕頭墊在腰背,垂著眼瞼面無表情望向前方,憔悴卻不似發呆般失神。

  「嘿……阿嬋。」岳憶明走到夏玉嬋身旁,坐在旁邊的椅子上。

  夏玉嬋望著岳憶明,像是努力要做出什麼表情來回應,終究還是淡然以對,低下頭盯著自己接駁上的斷指用厚厚的紗布纏著金屬固定夾片。

  「玉娟還是找你了。」

  「你別怪她,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岳憶明小心地回應。

  「……明明,我們不能報警。」

  岳憶明默然,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夏玉嬋望著岳憶明。「我還是該跟你說聲謝謝。」

  「這是我應該做的,別說什麼謝不謝這些客氣話。」

  「明明。」夏玉嬋平靜地說著話。

  「雖然不能報案,可是我不甘心事情就這樣發生,趁我還記得一些細節,把事情的經過跟你說一下。不論如何,我想這些線索也許對你以後偵查相關的案子會有一點幫助。」

  夏玉嬋深呼吸一口氣,然後把昨天整個經歷儘可能用旁觀者的角度詳細說明,扣掉了私人情緒,夏玉嬋好像是在闡述一宗社會新聞而已。

  好幾次講述到夏玉嬋自己都不願意再面對的恐懼和痛苦時,只能停下來深呼吸調整全身的顫抖,然後又試著避重就輕描述。

  不論如何,夏玉嬋也說不出狼狗的強姦,但是外勞的輪姦是事件很詭譎的轉折點,再怎麼難以啟齒也還是要說出來。

  岳憶明拿出筆記本記錄著,整里出幾個關鍵字:三個人(年輕),八家將臉譜,知悉教師身份,飛牛哥。

  果然還是跟碧海宮脫不了關係,岳憶明心裡打開一道線索。

  「醫生有說手指會復原嗎?」岳憶明試著將話題氣氛轉換。

  「也許不會像以前那麼靈活,但是應該可以大致恢復。」

  說完後兩人又陷入沉默,岳憶明心跳著,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個曾經一起長大情同姊妹的玩伴現在面對面卻咫尺天涯。

  該怎麼安慰夏玉嬋?不論說什麼都已經來不及,夏玉嬋不需要這麼廉價的同情。

  「……真的不打算報案嗎?」岳憶明問。

  「不行。」夏玉嬋淡淡地說著。「懿蕙下個月就要結婚了,報案不管會不會曝光,都會毀了她的一生。」

  岳憶明知道沒有辦法再勸夏玉嬋,心裡默默下了孤軍奮戰的決定。「好,我知道了,有什麼消息我會來跟你說的。」

  「明明,我……」夏玉嬋遲疑了一下,終究搖搖頭。「……謝謝。」

  岳憶明輕輕拍著夏玉嬋的肩膀,夏玉嬋卻像驚弓之鳥嚇得彈開身體。

  「對不起……」岳憶明這才發現原來夏玉嬋所有的勇氣都已經耗盡,偽裝的薄膜之下其實很害怕。

  夏玉嬋望著岳憶明,忽然就哭出來了,無聲的啜泣,眼淚像湧泉一樣一直滑落滴下,全身顫抖著。

  不敢相信自己已經安全了,原來可以自由而安全地生活著,是這麼珍貴的事情。

  可是夏玉嬋已經不是完整的夏玉嬋了,身體不是,心理也不是。

  現在好好地活在這裡的夏玉嬋只是個懦弱的倖存者,拋棄了死在工地空屋裡的夏玉嬋,那個被一次又一次的凌辱強暴,骯髒而噁心的破爛軀體。

  不知道哭了多久,視線在水汪汪的淚花裡面重新可以分辨景物時,岳憶明已經不在身旁了。

  病床旁的小桌上放著一隻精緻的金屬袖扣,鴿子的雙翼展開環繞成圓弧狀交疊,中間是一副天秤,那是岳憶明得到優秀新進刑警表揚獲得的衣裝配件。

  雖然只有表揚的場合才需要穿制服鑲配件,但是岳憶明平時喜歡帶著這隻袖扣,警惕自己是為了正義而努力著。

  雖然孤獨,但是我走在正義的路上並不寂寞。

  夏玉嬋不敢關燈休息,白亮的日光燈管徹夜開著,將袖扣照得閃閃發亮。

  好像有人提著燈在夜路里為我導航,但是…如果可以再早一點,那該有多好?

  夏玉嬋心裡這樣想著,淚水再度決堤,這次終於放聲哭出來,把緊繃壓抑的情緒全部都釋放出來。

  市區裡的速食店到了暑假就夜夜燈火通明人聲鼎沸,青少年居多笑鬧叫囂占滿整個空間,間隙穿插著一些結束加班的上班族。

  少年還是大口啃著漢堡,穿西裝的青年也還是喝著咖啡。

  「改天請你吃牛排吧?」汪少鵬望著黃少隼,無法理解他哪裡來的好胃口。

  黃少隼搖搖頭。「太拘束,吃不下。」

  「誰跟你說西餐廳,我是說平價牛排,多加一點錢還有兩片肉的那種。」

  「干,你不是這么小氣吧?」黃少隼索性把漢堡揭開來,塞滿薯條在肉片上,再蓋回漢堡麵包皮,張大嘴咬下。

  「我怕再不請你,你以後就只能吃牢飯了。」

  「也對。」

  「你真的知道你在幹嘛吧?」

  黃少隼笑了。「我也不知道。」

  汪少鵬靜靜喝著咖啡,眼前的少年越來越無法捉摸,好像每次都在闖禍,最後卻總是僥倖穿隙而過,幫他收尾時每每在一堆泥沼裡面找出寶藏線索。

  好幾次汪少鵬都想叫他可以停手了,他卻總是更往裡邊鑽深,汪少鵬快要分不清楚究竟自己只是在利用他還是已經依賴他到無法喊停。

  「我現在只欠……」汪少鵬沉吟。

  「東風。」黃少隼邊吃邊說。「我給你。」

  「不可能,你現在還混不進這麼高階的行動。」

  「我給你。」黃少隼把漢堡吃完。「你自己看著辦,這次賭很大。」

  「不會真的要包奠儀給你吧?」汪少鵬嘿嘿笑著。

  「不用啦!」黃少隼嘻嘻笑著。「像我這種人隨便死在哪裡報紙還捨不得分版面來寫咧!」

  「耍什麼帥啊!」

  「有空……有空的話,去我媽攤子買點東西,就算幫我忙了。」

  「我又不喜歡你媽。」

  「也對。」

  「逢年過節送水果禮盒過去行不行?」

  「當然行。」黃少隼微笑。「謝啦!」

  養了這麼久的線人,不是沒有想過會有道別的時刻,可是沒想過會這麼快。

  汪少鵬以為自己應該可以比黃少隼更灑脫,可是不論如何也笑不出像他那麼自在的神情。

  黃少隼拿了一個裝得鼓鼓的大紙袋給汪少鵬,提袋外面是百貨公司的標誌,看起來像是周年慶掃貨的戰果。

  「這次大放送,裡面還有超刺激特別版收錄,保證讓你爽到從此老二都軟不下來!」

  「有沒有這麼誇張啊?」

  「自己看著辦!」黃少隼站起身離開,隨意地揮手道別,頭也不回就這樣離開速食店。

  汪少鵬喝乾咖啡,望著桌麵食物殘渣垃圾微微發呆。

  很久沒吃漢堡了,明明距離少年時代還沒有很遙遠,為什麼現在已經過得像老頭子一樣了?

  一群青少年走出速食店,自動門開了好一段時間,夏夜晚風吹進滿是冷氣的空間,一股熱熱黏黏的氣息沾滿在汪少鵬的臉上。

  粗曠的季節空氣顆粒填滿汪少鵬的呼吸,已經沉澱很久的年少輕狂又慢慢翻湧攪動。

  「一份一號餐。」汪少鵬走到櫃檯點了一份漢堡尺寸最大的套餐。

  「薯條和飲料要加大嗎?」櫃檯小妹操著流利的話術詢問。

  如果是岳憶明站在旁邊鐵定會嫌惡地拒絕,不,她才不敢吃熱量這麼高的垃圾食物。「好。」

  結完帳很快餐點就備齊,走回餐桌打開漢堡包裝紙,學黃少隼那樣把麵包皮揭開塞滿薯條再蓋回,冒著下巴脫臼的危險張大嘴巴咬下,一瞬間麵包麥香起司奶香生菜清香肉排油香薯條咸香全都混在一起在嘴裡炸裂。

  汪少鵬笑了。

  真好吃。

  耳邊響起少年時代也喜歡待在速食店裡吹著免費的冷氣和朋友聊天喧譁笑鬧,店裡面節奏古怪的饒舌歌曲好像越唱越快,像是當年流行的電子舞曲。

  我知道該怎麼辦。

  汪少鵬一口一口吃著漢堡,生菜肉渣碎屑邊吃邊掉也不理會。

  包廂里歌舞昇平,兩個全裸的辣妹正攀著鋼管勁歌熱舞,台下一個下半身光溜溜,上半身只剩敞開的襯衫晃著豐腴雙乳戴著金框眼鏡的女子跪在地上把頭埋在男子的胯下吸吮著肉棒,鏡片也遮掩不了的濃黑長睫毛和咖啡紅眼影還有把瞳孔弄得像少女漫畫那樣閃爍著燦爛星光的放大片,套住肉棒的雙唇更是玫瑰紅唇膏打底柑橙彩蜜映得色彩鮮艷閃亮。

  男子在跟另一個戴眼鏡頭髮大波浪披肩女子喝酒划拳,女子襯衫也敞開但是桃紅色胸罩還好好穿戴著,下半身桃紅色丁字褲在大腿交疊或張開的嘻鬧動作間把肥厚的恥丘夾到好像快要泌出水那樣淫嫩。

  男子的西裝脫到只剩襯衫還披在身上,但是划拳的豪邁絲毫不在乎輸贏,一陣吆喝間女子輸拳,狐媚地勾在男子身上要他自行動手脫上脫下。

  「噢,我瞧瞧,這胸部怎麼那麼滑啊?」男子捏揉著女子胸部,故意滑開手又重新抓擠褻玩。

  「哎喲,那這裡濕答答得又是怎麼回事啦?」男子另一隻手夾住恥丘嫩肉搓著,還騰出一根手指探索到陰唇縫隙隔著內褲使力陷入深淺挪移。

  「怎麼辦,莉莉老師,我都不知道該脫哪邊耶?」

  女子靠在男子身邊身舌舔著男子鼻唇,想要誘使男子深吻,男子卻機巧地一面說話一面雙手動作弄得女子扭捏亂動,喘氣連連。

  「啊……你……壞死了啦!隨便脫哪件都可以……」

  包廂門打開,一個長發綁成馬尾的剽悍年輕人走入,雖然熟悉風月場所的淫靡,但是乍逢氣氛已經熱烈到酒池肉林的高潮,年輕人還是略顯尷尬了幾秒才裝作自然地坐在男子身旁。

  「飛牛哥,最近公司有人來問一筆買賣……」馬尾年輕人忍不住鬆開領帶透氣說話。

  「很大的買賣嗎?我們公司只負責借錢收錢,哪有買東西賣東西?」飛牛哥把手上斟滿的酒遞給馬尾年輕人。

  「幹嘛什麼都要問我?公司給你處理就是要磨練你嘛,阿豹!」

  「是,我明白,飛牛哥。」阿豹堆起笑容把酒幹掉。

  「喔……」飛牛哥推開幫他口交的女子。「媽的咧,這麼會吸,真的給你吸出來,我待會怎麼幹你呀?」

  女子嬌笑一聲,站起身坐在沙發旁,吃了一口香瓜,發現有葡萄,又揀了一顆捏著伸出舌頭舔呀舔的,媚著眼神誘惑惹火。

  「什麼買賣?」飛牛哥看阿豹還坐著,料想不是請示報備而已。

  「前幾天聖心路有家金飾店被搶,那幾個犯事的找不到可以脫手的管道…」

  「我靠,阿豹你是傻的嗎?」飛牛哥皺眉罵了一聲。「那個搶案新聞報這麼大,記者和警察都在盯,你不是要淌這灘混水吧?」

  「是,飛牛哥教訓的是。」阿豹堆笑賠不是。「不過……」

  「不過什麼?」

  「太子爺最近和暹羅那邊走很近,聽說他們除了製藥,還有走私金飾,背後搞得像海盜市場那樣……」

  「唔……」

  「太子爺最近動作很大,想把快樂丸這塊餅吃下來,這樣接任龍頭其他的老頭也沒話好講……」

  「嗯,太子爺的確有跟我拋過媚眼。」飛牛哥邪邪一笑。「可是咱們不是賣藥起家,這塊我可不敢分杯羹。」

  「飛牛哥,現在賣快樂丸有什麼前途啊?那只是走老路而已,太子爺吃下快樂丸,後面要從暹羅那邊進更新更猛的酷冰,那時候通路和藥脈都是我們的,才真的是事業啊!」

  飛牛哥靜默著思考。「……所以咧?」

  「我們現在力挺太子爺,太子爺要搞藥,我們搞財務的從旁邊幫忙走私金飾,把通路做大一點,這樣太子爺和暹羅兩邊人脈都照顧到了,以後要紅還要看那些老頭的臉色嗎?」

  「阿豹……你變聰明了耶!」飛牛哥笑著捏住阿豹的臉頰。

  「你以前不是說自己笨只會幹架嗎?怎麼現在公司交給你,你還真的就越來越靈光了啊?」

  「啊?哈哈,飛牛哥這麼英明,我們底下的當然也要長進點,才不會丟大哥您的臉啊!」阿豹眯著眼笑得開心。

  「是阿隼教的吧?」飛牛哥笑著輕拍阿豹臉頰。「嗯?」

  「大哥你怎麼知道?」阿豹吃驚地說,然後才尷尬地結巴。「我們……切磋切磋嘛……」

  「阿隼還說什麼?」

  「呃,他說我們吃下那批搶來的貨,拿去給太子爺跟暹羅換點藥……」

  「那批貨值多少啊?別拿去塞人家的牙縫都不夠啊!」

  「大概有……這樣吧!」阿豹怯怯地伸出手比了四根手指。

  「操!四十還是四百?」

  「四……四千……」

  飛牛哥張嘴發愣。「那幾個是把整家店都搶空了嗎?」

  「金飾店老闆差點被打死了哪!」阿豹幫腔。

  「媽的,那我們哪來的錢打發他們?」飛牛哥惡狠狠地拍了阿豹腦袋一下。

  「嗚……」阿豹皺眉扮委屈。「飛牛哥,我們不用付錢啊……」

  「為什麼?」

  「他們急著要錢用,我們可以先殺價再交易,摸清楚他們的底細再黑吃黑做掉他們……」

  「什麼?」飛牛哥又用力拍了阿豹腦袋一下。

  「這就是你們想的好方法嗎?這麼大的案子,即使我們把屍體藏乾淨了,條子不會查金飾的下落嗎?」

  「飛牛哥,你聽我說嘛!」阿豹揉著發痛的腦袋。

  「黑吃黑以後我們可以放風聲說那幾個搶匪跟我們搭上線僱船逃走了嘛!要是怕條子他們懷疑,我們可以釋放一點贓物說是船費佣金,主動配合還可以表示我們的清白啊!」

  飛牛哥這次真的說不出話了。發呆了半晌,才喃喃說話。「阿豹你回去教阿隼拳腳,我下次跟太子爺去交易要一起帶他……」

  「知道了,飛牛哥!」阿豹喜形於色。

  飛牛哥又想了一想,才真的拍手叫絕。「媽的,阿隼這小子真的後生可畏啊!」

  飛牛哥又跟阿豹對幹掉滿滿一杯酒。「飛牛哥,那我回去跟阿隼計劃一下!」阿豹笑嘻嘻地。

  阿豹要離開包廂時,飛牛哥叫住他。「去問阿隼搞不搞得到真正的女老師啊?上次那兩個很騷很浪啊!」

  「呃,我問問……」阿豹心想賣藥不拿手,擄人難道我們就拿手了?

  飛牛哥身旁的兩個女人發嗲地抱怨著。

  「哎噢,飛牛哥你是嫌我們不像老師喔?」

  「像!我是跟阿豹開玩笑的嘛!」飛牛哥左擁右抱,兩女埋頭過來亂吻狂啄飛牛哥的臉頰。

  飛牛哥無心再跟阿豹說話,揮揮手示意阿豹可以離開。

  阿豹走出包廂,跟站在門口當保鑣的鐵樹笑了一下。

  「鐵樹,你覺得阿隼打得贏你嗎?」阿豹掏出煙點上遞給鐵樹。

  「比力氣他可贏不過我。」鐵樹憨憨地得意著。

  「不過上次在道館練拳的時候,我被他摔了好幾次。」鐵樹還在執勤,不好意思大剌剌地抽菸,又把煙拿給阿豹。

  「我也是。」阿豹愜意地吸著煙。「他跟我近身搏擊只輸一點拳勁而已了,倒是腳步快到我追得喘呼呼,再練下去我可打不過他。」

  「呵,你叫阿豹還比他慢,不就變成阿龜了嗎?」

  阿豹氣得用手肘撞了鐵樹一下,鐵樹文風不動。「龜你媽雞巴啦!」

  兩人嘻哈一番,阿豹揮手離開回公司辦事。

  阿隼哪裡還要我們教他拳腳?

  直接帶出場就很好用了!

  阿豹和鐵樹倒是從來也沒忌妒過阿隼的出色,因為阿隼實在太悶了,所有出風頭的事情他都能躲就躲,只喜歡幫嘴出主意,從來也不曾出頭搶功。

  阿豹和鐵樹兩個只會打,幾次給阿隼拿主意行動竟然也風光亮眼,深獲飛牛哥的提拔重用,兩人受重視之餘,反而也想一起把幫忙的阿隼扶上來,有福同享。

  這次可是個好機會了!碧海宮旁的一個別館廣場,黃少隼擂鼓,午後炙陽把廣場上幾個少年曬得汗流浹背,張順堂和劉繼朗操著步伐演練圍陣。

  陽光把兩人烤得好像快要熟透焦黑,但是黃少隼還擂著鼓,就沒人敢說停。

  「好了,今天練到這裡。」黃少隼自己也揮汗停下。「練得不錯。」

  「那下次城隍爺出巡我們可以入陣了嗎?」張順堂興奮地問。

  「……你們才學會踏四門耶!」黃少隼莞爾。

  「對啊,走七星你行了嗎?」劉繼朗也嘲笑張順堂。

  「行!」張順堂拉不下臉。「只要老大教了我就行!」

  「呵。」黃少隼把毛巾丟給大家抹汗。「殺鬼行不行?」

  兩個少年愣了一下。

  「有任務了嗎?」劉繼朗試探性地問。

  「行啊!」張順堂握拳。

  「殺鬼別手軟,記得,都是鬼。」黃少隼靜靜地交代。「怕的現在就先說,現場有狀況要我斷後的話,你們就別當我小弟了。」

  兩人互望一眼,下定決心。「知道了!」異口同聲應和。

  余佑達把五個便當放在老舊公寓四樓的其中一個住戶門口,按了門鈴一長一短,然後把信箱裡的紙條取出快步離開。

  過了一會兒鐵門打開,把便當拿入又迅速關上鐵門。

  「喂,大哥,他們約今天晚上交易。」余佑達撥了電話給黃少隼。

  「好,繼續看住,別給條子發現了。」

  「知道!」余佑達掛上電話,躲在騎樓內擦汗。

  夏天一年比一年熱,真是要命。

  是不是該減肥了?不然圍陣隼哥也不給練,而且……沒有人看過八家將有這麼胖的吧?黃少隼日前和搶匪搭上線,介紹阿豹給他們認識。

  搶匪都是年輕的夜店玩家,吃快樂丸吃到傾家蕩產,竟然吆喝一起打劫行搶金飾店。

  搶了好大一筆貨還差點打死老闆,卻不知道怎麼銷掉這批貨,黃少隼就鬼使神差地出現了。

  俐落地把贓車擺在別家幫派的勢力範圍,一來警察查到車號時會把該區當成搜索目標,二來有當地小毛頭要打車子主意就更可以當成煙幕彈擾亂搜查目標。

  再塞一點錢給那些藥蟲江湖救急,請余佑達跑腿接應,剩下來的交易就水到渠成了。

  乍入夜,公寓下面不知道那層樓在歡唱卡拉OK,整層公寓都聽得到每首歌是什麼曲目,不過三天兩天就會來一次這樣的喧鬧,而且這裡都是低收入戶或是孤家寡老,全都得過且過不想滋生事端。

  「豹哥呢?」藥蟲搶匪看起來像是指揮的年輕人問黃少隼。

  「我們先交易吧。」黃少隼回答。「豹哥在弄新車子給你們,慢點就來。」

  年輕人不敢開燈,憑藉外面的燈光照進窗內還是可以依稀辨識。

  黃少隼身後的兩個少年太詭異了,畫著臉譜來交易不會太招搖了點嗎?

  年輕人使喚其他幾個人把幾個皮袋搬過來,拉開鏈看得到金澄澄的光芒在黑暗裡發出暈黃色澤。

  黃少隼示意張順堂和劉繼朗扛了兩大個麻布袋過來,年輕人心想錢多到皮箱都裝不下要用麻布袋裝,被砍了半價還能剩這麼多,也不算太吃虧。

  「不是……連號的吧?」年輕人學著電影情節假裝講著專業話術。

  「當然不是。」黃少隼心裡覺得好笑,我們是地下錢莊耶!

  而且現在又不是綁架換贖金警察監控,連不連號有差嗎?

  「那……就好。」年輕人自己也尷尬地打了哈哈。

  其他幾個年輕人打開麻布袋,拿起一疊鈔票墊墊重量,從手上的重量和觸感的紙質粗細就覺得不對勁,就著微光一看竟然是紙錢。

  「這什麼鬼東西……」其中一個人吃驚地怒叱。

  和黃少隼對談的年輕人轉過頭觀看什麼狀況時,只覺得脖子一緊,胸口就突出什麼東西,然後才是劇痛,張口想叫喉嚨卻都是血液哽住。

  張順堂和劉繼朗從腰後拔出開山刀,趁著慌亂間看準要害劈出,一個捂著咽喉倒下,另一個抱著腰滾在地上。

  剩下兩個人後退往身旁抓了垃圾就丟過來,劉繼朗微微側身閃過,張順堂則是一手撥開飛物另一手就再持刀砍劈。

  面對張順堂的人手腕被砍出一道血口,痛得尖叫跌倒,另一個人卻趁劉繼朗閃躲時抓到了空隙,竟然從身上掏出槍。

  劉繼朗躲無可躲,乾脆挺著兩敗俱傷的狠勁持刀往槍劈下。

  砰!原來開槍的聲音真的像鞭炮聲,只是近距離震撼很多,耳朵被轟得亂鳴作響。

  劉繼朗反射性閉上眼睛,以為自己被射中。

  過了一會緊繃的全身並沒有感覺到什麼異樣的疼痛,才睜開眼睛觀看。

  那個拿槍的人躺在地上抽蓄,一下子就沒有動作了。

  黃少隼轉過身往張順堂劈倒的那個人繼續開槍,呻吟聲立刻停下。

  繼續往前走,咽喉被劃破的那個人也已經不動了,另一個抱著肚子的還在喘氣痙攣。

  黃少隼站著瞄準,手沒有震動很穩定地開了第三槍。

  「找彈頭,我有塗螢光劑。」黃少隼靜靜地說。

  張順堂和劉繼朗連刀都來不及擦乾血液,就慌忙蹲下在屍體旁尋找彈頭。

  果然在血泊中找到微微發光的金屬彈頭。

  張順堂撿了兩顆,劉繼朗撿了一顆,拿在手上不知道是被血浸濕還是手汗滑膩,劉繼朗的彈頭掉下,又再彎腰撿起。

  這才發現,自己全身都是汗。

  兩人把彈頭交給黃少隼。「去跟胖達碰面,胖達會幫你們善後。」

  劉繼朗有點恍神地應了一聲,張順堂還強自鎮定地發問。「大哥你呢?」

  「等豹哥。」

  兩人不敢多說什麼,收起刀走出房間。余佑達在樓梯間招手,看到兩個人身上被血不規則地沾濕,緊張地問候。「受傷了嗎?」

  「沒有,都是別人的血。」張順堂這才發現自己兩手都是濕黏的血,身上也像藝術家的工作衣那樣這一塊那一塊的血跡斑斑。

  余佑達拿了濕毛巾給兩人擦抹,又給兩人穿上薄夾克戴上鴨舌帽,從樓梯間慌忙下樓離開。

  一踏出公寓三人就死命地狂奔,專挑巷子裡的暗路疾走,最後隱入這個社區旁的一座私人祠堂。

  一進入祠堂,張順堂和劉繼朗就跑進廁所裡面的簡易淋浴間。張順堂拍了劉繼朗肩膀一下,劉繼朗突然驚惶失措地大叫了一聲。

  「是我!」張順堂大喊。

  劉繼朗眼神聚焦望著張順堂,好一會才推開張順堂,一個人走到水龍頭下將水扭到最大淋濕自己。

  臉上的油墨和身上的血跡被水沖濕融化沿著腳流下,混合成污濁的水流鑽進排水孔。

  張順堂靠著淋浴間的牆壁讓劉繼朗先沖浴,卻發現地震把牆壁弄得搖晃,猛然離開牆壁要奪門而出,卻無法動彈,這才注意到原來是自己全身在強烈的發抖。

  我剛才殺了人嗎?張順堂這才開始回想經過。

  原先的血氣之勇這時候在腦海里重播畫面,卻突然禁不起反覆推敲,和之前綁架夏玉嬋與方懿蕙完全不同的震撼。

  一點都沒有完成任務的喜悅,即使好像沒有出什麼大差錯,明明應該是順利完成任務,為什麼現在會害怕成這個樣子?

  那不是鬼,那是人啊!

  難道一個人要斷氣也是這麼簡單的事情嗎?

  本來做好心理準備就把這個任務當成是打電動,可是這根本就不一樣!

  電動裡面被打倒的屍體會閃一閃然後消失,可是剛才在血泊裡面找彈頭時,那屍體的重量很沉!

  不會閃一閃就不見!

  我殺人了吧?

  張順堂靠著牆壁慢慢滑下,忽然希望自己其實沒有參與過這樣的事情。

  「我剛才差點就死掉了。」劉繼朗發著抖說。

  如果黃少隼慢一步,如果自己再遲疑一下,如果……有這麼多如果,哪一個環節只要快一點或慢一點,那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劉繼朗被剛才槍指著的震撼深深衝擊著,而且黃少隼的那一槍就在自己耳旁響起,生死一瞬間的立場互換,完全沒有時間去思考或是做好準備。

  會不會哪一天街上有誰拍拍自己的肩膀,回過頭就是一刀劈來?殺人跟打架完全不一樣!輸了就會死掉吧?不能投降,也不能重來。

  而且死掉就不能報復了!兩個男生赤裸著身體在淋浴間被水沖淋著,踏進大人的江湖第一場洗禮,沒有聖歌讚譽和吟詠祝福。

  那天輪姦夏玉嬋和方懿蕙的報復仿佛只是一個惡劣的玩笑,今天一腳踏進死生界線才知道有些事情沒有像開玩笑那麼輕鬆。

  「大哥呢……?」余佑達站在淋浴間外怯怯地問。

  阿豹帶著三個身穿黑西裝的人走進廝殺後的房間。「飛牛哥給面子請到的清理專家。」

  「謝謝。」黃少隼對他們點頭致意,將手上的彈頭交給他們。

  帶頭的黑西裝中年男子接過彈頭,和泛著奇異色彩的血跡。「不錯。」

  「喔?」阿豹好奇地挨過身來。

  「有用槍最好就不要留下彈頭,我們第一步就是先清理這個。」中年人將彈頭收進自己帶來的密封袋。

  「你們小弟不只先幫我們收起來,還怕這裡暗找不到彈頭先塗了螢光劑。」

  「阿隼,你太厲害了吧?」阿豹笑著用力拍黃少隼肩膀。

  「有沒有興趣當清理員?」中年人微笑。

  「喂,宇叔,不是這樣吧?」阿豹哇哇亂叫。「你來這裡工作還順便還挖角啊?」

  「謝謝宇叔。」黃少隼也微笑。「不過我還想在飛牛哥這邊練練身手。」

  阿豹和黃少隼將金飾全都搬走,拿回財務公司的保險箱鎖起來。阿豹去跟飛牛哥報告,黃少隼則回祠堂。

  「如何?」黃少隼對三個躲在祠堂的少年發問。

  三個人面面相覷,張順堂和劉繼朗臉色蒼白地說不出話,余佑達則是皺著眉頭不知道該回應什麼。

  「阿堂,你那一刀劈得很準,割咽喉就是要害沒錯。」黃少隼慢慢說著,張順堂不自然地笑著。「不過手勁還要再練強一點。」

  「阿朗,你很謹慎,這樣很好,如果阿堂太衝動,你要記得幫他注意四周。」劉繼朗愕然地望著黃少隼。

  「可是要記得,不論對方有多狠,千萬不要在打著的時候閉上眼睛。」

  「胖達,辛苦你了。」黃少隼終於輕鬆地笑了一笑。「你很細心,幫我們處理掉很多麻煩的小事情。」

  三個少年有褒有貶,卻心思各異。

  「那……謝謝大家,我們以後山水有相逢啦!」黃少隼笑著揮手。

  「咦,大仔是說解散了嗎?」張順堂好奇問。

  「下次什麼時候練圍陣?」劉繼朗也問。

  余佑達沒有說話。

  「沒有下次啦。」黃少隼還是微笑。「山水有相逢就是跟你們說再見的意思啦!」

  「為什麼?」余佑達終於發問,急得眼睛裡滾著眼淚。

  「喂,我不是說這次行動如果給我斷後,你們就別叫我大哥了嗎?」

  「可是……」張順堂和劉繼朗異口同聲想要解釋什麼,卻又無話可說。

  「我開了三槍,剛好應你們三個。人都是我殺的,不過還是謝謝你們的幫忙。」黃少隼拍拍手。

  「都是男人,別婆婆媽媽,答應的事情就要遵守,該走的時候也要乾脆。」

  張順堂和劉繼朗離開祠堂時,還沒有辦法從這個晚上一連串的變化調適過來。

  初認識這個奇怪的大哥時,也是一連串來不及弄清楚發生什麼狀況的夜晚,也想過要闖進這個叫作江湖的世界,甜頭嘗過一點,也差點送掉自己的小命,才第一波大風大浪,怎麼就沖回岸上被大哥趕出來了?

  兩個人沒有氣惱黃少隼,也沒有怨天尤人,心裡反而鬆了一口氣,好像感謝黃少隼找了一個台階,讓他們從生死交錯的恐懼中有個理由退下離開。

  可是,真的就這樣結束了嗎?兩個人想不出答案,只想趕快回家,躲起來,暫時什麼都不要再想。

  「隼哥。」

  「哎呀,都說不要叫我隼哥了嘛!」黃少隼笑著。「我鐵口直斷,你以後會變瘦,會變堅強,不會再給別人欺負,會有人求你幫忙。」

  「我不信。」余佑達的眼淚流下來。「你為什麼要趕我們走?我們不是兄弟嗎?」

  「對不起,我不太擅長跟人家說再見。」黃少隼還是微笑。

  「謝謝你們,讓我當了一陣子的大哥。我沒有弟弟,不知道該怎麼樣才算哥哥,如果照顧不周,那真的不好意思。」

  「你是不是嫌我們麻煩所以不要我們?」

  「不是。」黃少隼輕輕摸著余佑達的頭。「如果我有你們這樣的弟弟,那該有多好。」

  「我們是啊!」余佑達激動地哭著。「你永遠是我們的大哥!」

  「那你才更要聽話啊!」黃少隼雙手按著余佑達的肩膀。

  「我過一陣子要去你們不能去的地方,也不知道什麼時後可以回來。你們要好好活著,不要像我這樣生活沒有目標,是死是活都沒有所謂。你們過得好好的,連我的份一起活,搞不好你以後混出名堂,我還要靠你幫忙我呢!」

  「大哥……你會……死掉嗎?」余佑達愣愣地哽咽問著。

  「我也不知道!」黃少隼笑著回答,揮手把余佑達趕出祠堂。

  可是我知道你們會好好的活著。

  「玉嬋……我剛才做了一個夢。」方懿蕙躺在床上很小聲地說著。

  「什麼夢?」夏玉嬋坐在方懿蕙床旁,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

  「夢見婚禮的時候,我終於可以把戒指戴上他的手上啦!」

  「……別再說了……」夏玉嬋忍著哭意,壓抑著哭音。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他的手變得好黑,我抬頭一看,才發現他長得跟那天欺負我們的外勞很像……」

  「懿蕙!」夏玉嬋想打斷方懿蕙的說話。

  「這樣也好對不對?總比我嫁給一隻狼狗好多了,如果是狗的蹼,我還真不知道該怎麼把戒指戴上去呢!」方懿蕙虛弱地笑著。

  夏玉嬋哭出來了。

  好不容易吃藥加上醫生的心理輔導才讓方懿蕙崩潰的情緒稍微穩定下來,可是昨晚的夢卻讓方懿蕙發了瘋地拿著水果刀往自己的手腕上割,幸好夏玉娟就在旁邊,還沒割深就把刀子搶奪過來。

  夏玉娟使盡力氣壓制著方懿蕙,同時手忙腳亂做緊急包紮。

  被壓制住的方懿蕙突然想起那天不能反抗的強暴,情緒加強失控近乎暴走,幸好醫生趕來注射鎮定劑,才讓方懿蕙昏睡下來。

  趁著這段時間,重新將手腕的傷口消毒後再上藥包紮。

  夏玉嬋陪著方懿蕙直到她醒來,方懿蕙幽幽地說著嫁給狗的惡夢,夏玉嬋忍著淚水安撫。

  方懿蕙醒醒睡睡,不斷做著婚禮的夢,每場婚禮都是同樣的豪華盛大,只是新郎一直換著不同的面孔。

  「玉嬋,我這樣是不能結婚的。」方懿蕙的聲音很絕望。「可是不能結婚的話,我活著又有什麼意思呢?」

  夏玉嬋擦乾眼淚,堅定地望著方懿蕙。「懿蕙,你一定要結婚。」

  方懿蕙搖搖頭。

  「好好的活著,你的人生不需要為了這件事情停下來。結婚不是最後的目標,而是你新生活的開始。如果你現在死了,你身邊所有愛你的人怎麼辦?你死了很輕鬆,可是我們每個活著的人都會因為你得離開而更痛苦啊!」

  方懿蕙低下頭。「可是……我不要一輩子都背負著這個記憶……我很怕,我不知道哪一天我還會崩潰……」

  「從現在開始,沒有人會再提這件事情。」夏玉嬋按著方懿蕙的額頭。

  「你每天都忘記一點,時間久了,你一定可以全部忘記。這是我們的秘密,我跟你約定,我會跟你一起守護這個秘密,等你哪天不需要這個秘密了,我們就把它埋起來,埋得深深地,永遠都不要再挖出來。」

  「這樣……可以嗎……?」方懿蕙哽咽著。

  「可以。」夏玉嬋抱著方懿蕙。「一定可以。」

  「那……你要當我的伴娘……嗚嗚……」方懿蕙放開聲哭出來。

  「傻瓜,我本來就是呀!」夏玉嬋慢慢地揉撫著方懿蕙的背脊。

  「要一起穿很漂亮的禮服……」

  「當然啦!不過……不能比你漂亮。」

  「要把捧花給你……」

  「對呀,不可以給別人喲!」

  「要……要……嗚嗚……」方懿蕙再也說不出話,就這樣一直哭著。

  夏玉娟站在病房門口靜靜地看著。

  老姐正在安慰著方懿蕙,可以的話,夏玉娟也想抱著老姐,安慰老姐。

  從小到大,一直都是老姐在保護著她,如今遭逢這樣的暴劫,仍然是老姐在逞強去保護著誰。

  望著夏玉嬋的背影,忽然覺得其實也沒有這麼堅強,那瘦弱的背膀都是骨骼的稜線,好像太用力去抱緊就會被捏碎。

  有誰可以來愛夏玉嬋呢?在那個人出現之前,讓我來當老姐的守護者。

  我不知道明天天亮以後會怎麼樣,我也不知道未來還要花多久的時間她們才能走出創痛,這些我都不知道。

  可是我知道你們會好好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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