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4)夜無心與夜無憂 過去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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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壁爐里的火焰在乾柴上跳著熱情而狂野的舞蹈,櫃檯上的蠟燭燒融了一半,兩位青年正坐在圓桌前,手指輕叩著桌面打發時間,似乎是在等待著某人。

  年長的那位面色較為凝重,風霜已經開始在他的臉上勾勒痕跡,虎口處有著厚厚的老繭,也是個武德充沛的練家子。

  年輕的那位則是一臉輕浮,那雙恃才傲物的眼睛總是容不下他人,他輕輕抿了一口手中的茶,隨後嘴巴微微張開想要說些什麼,但看到哥哥的神情又把話咽回到嗓子眼裡,撩撥得他心裡痒痒的。

  「咚、咚、咚。」門外響起了幾陣不緊不慢的敲門聲。

  「夜鴉,我們的交易,你已經遲到兩個多時辰了。」等到夜無虞打開房門,那男子還沒進門夜無戈就已經搶先開口:「怎麼,是在我遼闊的蔽天城裡堵車了?」

  「二皇子說笑了,在下再怎麼樣,也不敢把血族二皇子不放在眼裡啊?」那中年男子摘下帽子,彎下腰向夜無戈陪笑道。

  「不過,還是儘量希望二皇子能體會一下在下的難處。」

  夜無戈拿出一個沒人用的茶杯,給打完招呼就坐在自己對面的紫發男人倒了壺茶。

  夜鴉點了點頭,臉頰上的刀疤也隨著擠出來的笑容愈發瘮人了幾分。

  「我原先以為,您會找在下來商討對付夜無心殿下的法子。」男子舉起茶杯吹了口氣,隨即一飲而盡。

  「但倘若只是讓我幹掉夜無憂,在下這個僱傭兵可有點掉價啊。」夜鴉嘴上打著哈哈,但眼神卻一直死盯著夜無戈,生怕錯過他臉上一絲一毫的表情。

  一旁的夜無虞倒是心直口快,「嘴上功夫誰不會說?那夜無心就跟老母雞護崽子一樣纏著夜無憂,你能從她手上走過兩招嗎?」他衝到夜鴉跟前,使勁拍了拍桌子。

  「不必著急,無虞。」夜無戈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月光。

  「既然夜鴉先生如此淡定,那想必他自有妙計。而我們,也相信夜鴉先生能完成這個差事,你說對吧?」青年依然是那副面無表情的樣子,銳利的目光如同兩把利刃,抹過男子臉上每一寸笑容。

  夜鴉抖了抖衣服,走到夜無戈身邊站定,目光望向城中心的方向。

  「只需……等待。」男子頓了一下,隨即轉向青年。「而在此之前,我只希望二皇子能答應在下一件事情。」

  「如果只是女人或者金銀珠寶,事成之後都絕對少不了你的。」夜無戈淡淡地說著。

  「我希望能去看一眼……水晶之棺。」夜鴉盯著夜無戈的反應。「除此之外,別的東西在下都不需要。」

  夜無戈也一時陷入了沉默,雙方陷入寒冷而又尷尬的氛圍。

  夜無虞也意識到這個東西應該是不好去觸碰的禁忌,所以識趣地閉上了嘴。

  過了半晌,夜無戈意識到夜鴉在這件事上絕對不會退讓,才不得已嘆了口氣。

  「我可以答應你,不過我有兩個條件:第一,我只能為你爭取一個時辰左右的時間;第二,水晶之棺在蔽天城是禁地,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一旦家父問起責來,我都會把你交出去。」夜無戈背對著男子,思忖了半晌。

  「二皇子重情重義,夜鴉感激不盡。」男子單膝跪地,低著頭表示自己的感謝。

  ……

  拒絕夜無心的第一個晚上,是少年記憶中少有的不眠之夜。

  脆弱的身軀乏力地靠在床頭,凌亂的雞窩頭也懶得去打理,無力地靠在一邊。

  不知該放向何處的視線麻木地環視著屋內的四壁,最後把視線鎖在窗外的月光中。

  「怎麼?你該不會是想她了吧?」水藍色的靈力在少年面前匯聚,那長相和夜無憂別無二致的青年斜靠著窗台,衝著夜無憂調笑道。

  夜無憂臉色微凝,血紅色的眸子翻了翻。

  「滾。」

  銀魅笑著從窗台上躍下。「這麼不解風情……可是不會討女孩子歡心的說?」

  「那你是女的?」夜無憂沒忍住白了他一眼,一把推開想要湊上來的銀魅,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

  不再理會擱那兒自娛自樂的銀魅,徑直推門出去。

  銀魅在哪裡愣神了半天,才回過神來少年已經消失不見。「哎哎哎——別丟下我啊——」銀魅一邊大吼一邊衝出門外。

  ……

  夜無心身著一襲樸素的血色長裙,身後的黑色髮絲也被簡單地盤起,冷淡的眸子透露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色,但還是沏了壺茶,給自己和對面的來人各倒了一杯。

  「二皇兄來尋我,所為何事?」夜無心比了一個「請」的手勢,拿起茶杯細細抿了一口。

  夜無戈故作鎮靜的視線打量著夜無心的每一處細微的舉動,略微思忖過後,開口道:「不知無心殿下可曾知曉前些時日的『侍衛失蹤』一事?」

  「你是說——前幾日失蹤的兩名夜間巡邏的衛兵?」少女皺了皺眉,白皙的玉指捏緊了幾分紋路精美的瓷杯。

  「如果只是這種小事,你直接帶人查案不就好了嗎?」

  夜無戈把頭埋低,湊近少女悄聲說:「不瞞殿下,其實失蹤的侍衛……是父皇寢宮的,而父皇還不知道此事。考慮到這件事的實際情況和可能的影響……臣……實在難以開展調查工作。」

  少女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站起身伸了個懶腰。

  雖說她和夜無戈平日裡沒什麼交集,但這種過分的恭維和客套還是讓她很不爽。

  而夜無戈的意思也很明顯——讓自己給他一個繼續調查的台階,不管是給他增派些人手,亦或是增多巡邏的兵力打掩護……不過方式什麼的都無所謂,重要的只是一個自己插手了的信號——這樣的話一旦追究責任來,還有自己這位「血族繼承者」擔著,突出一個「不粘鍋」。

  還有就是,夜無戈在蔽天城中將會有更多的可調動兵力。

  但畢竟事關重大,自己也必須有個明確的態度表示。

  少女在屋內來回踱步,權衡再三後開口道:「我明白了,我會給你加派些人手,不過我對於這個案子的了解肯定不如你,所以父皇那邊還需要你自己去解釋。」

  聰明的答案。

  夜無戈輕咬了幾下後槽牙,雖說自己讓夜無心插手的目的算是達成了一半,可對於夜無心來說也沒虧什麼。

  畢竟以她的立場,本身插手這件事於情於理都是應該的。

  而她特地強調父皇那邊讓他自己去解釋,實際上也是告訴自己和父皇組織調查這件事的還是夜無戈本人,不管結果怎麼樣,夜無戈都是第一責任人。

  順便還賣了自己一個人情。

  可畢竟夜無心既然都發話了,男子也不好意思再逼下去。

  「既然如此,臣先謝過無心殿下了。」夜無戈簡單地做了個揖,隨即話鋒一轉,不緊不慢地說道。「不過……臣還有一事,不知道當不當講。」

  夜無心撇了他一眼,但內心又拉起了警鈴。

  「但說無妨。」少女背對著夜無戈,拿起一桿煙槍吸了一口。

  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有些暗淡而又滑嫩的身體線條先是朝著倚靠柜子的方向傾斜些許,隨即又轉了回來。

  「呼——」夜無戈望著那光潔的背部線條不免呼吸加重了幾分,他拿捏住游離在厭煩與尷尬之間合適的沉默間隙,才繼續說:「血族自古以來便有以強者為尊的訓誡,根據祖制,臣以為——應當撤銷夜無憂的皇子身份。」

  夜無心的瞳孔微漲,身體也不由自主地繃緊了幾分,而這一切都被夜無戈看在眼裡。

  這一回合……是我將軍了。夜無戈想到,你又會怎麼出牌呢,夜無心?

  「夜無憂不管是在武藝還是靈力方面都沒有任何造詣,所學之書盡為奇門遁甲、無一帝王之學。」為了使自己的觀點更具有說服力,夜無戈的嘴宛若連珠炮般「羅列」著夜無憂的「罪狀」。

  「更何況,他為人處事過於優柔寡斷,將來必會成為我血族禍起的蕭牆。最重要的是,我們血族的領地,什麼時候連下賤的妖都能來當皇子了?」

  夜無心眼中的驚訝感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令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她張開嘴吐了口煙霧,隨即繼續說道:「既然二皇兄發話了,那就這樣辦吧。」

  說罷,她揮了揮手,叫來了幾位在她的宮中打雜的夥計。「我累了,來人,送二皇兄回府。」

  「是。」下人們異口同聲地答道,抬著轎子架著夜無戈回去。

  「這樣……真的好嗎?殿下。」一直陪在夜無心身旁的女子輕聲詢問道。

  她是夜無心與夜無戈的對話中唯一一個第三者,服侍在這位血族名義上的繼承者左右。

  夜無心搖了搖頭,「他們如果要拿小優來威脅我,我這次妥協了,就還會有第二次、第三次……」少女絲毫不顧披散的頭髮,拿起煙槍又吸了兩口。

  「陸瑤,我不可能會為了這種事情讓步。這就像是要拿我的毛絨玩具來威脅我一樣,你覺得會有用嗎?」

  說完,少女把煙槍拍在窗台上。「只是……小優會等待我到達時機成熟的那一天嗎?」夜無心望著窗外的月光,暗自想到。

  女子眼眸內神色兀自流轉,自知是時候告退,提裙行了一禮,從門內緩緩退了出去。

  等到夜無戈探入自己庭院的大門,夜無虞立馬湊上去說:「還得是二哥啊!我已經聽線人說了,想必那夜無心估計要急得跳腳吧——」略顯輕浮的少年早已按捺不住自己的笑意。

  「你懂什麼。」沉穩的男子白了他一眼,「夜無心對於夜無憂的偏愛是個人都能感受得到……然而她連自己最鍾愛的夜無憂都能這麼輕易地犧牲掉,那我們呢?」

  「這……」夜無虞不知該說些什麼應答,尷尬地撓了撓頭。

  「不過倒無妨。」夜無戈忽然覺得自己和夜無心倒有幾分相似,他把權力視為自己此生唯一會追尋的目標,而夜無心——則是在夜無憂的身上浸住了一切。

  「夜無心馬上就會親手把她的支柱送進墳墓了……而到時候,她就會……變成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

  「喂,你等等我啊!」長的一模一樣的藍發少年氣喘吁吁地跟在黑髮少年的身後。

  「我說你也修煉不了靈力啊,怎麼跑得這麼快?」銀魅喘著粗氣,拽著前面同樣累的直不起腰的夜無憂。

  夜無憂搖了搖頭。

  「我不知道。」陰鬱的少年簡單地回復著,但他只是想這樣透支自己的身體罷了,仿佛這樣能讓他感覺到活著,暫時逃避心靈的麻木。

  「嘁,搞不懂你……」銀魅把頭瞥向一邊,撿起幾塊石頭扔進皇家叢林的湖水裡,打出了好幾道水漂。「滿分!」他直起身板打了個響指。

  夜無憂則是毫無生氣地躺在周邊的草坪上,手指已經把拽過來的草根都扣得幾近軟爛。

  他側過身輕嘆了一口氣,不知道是慨嘆自己一眼就能望到死的生活,還是調笑自己的無能。

  靜謐的叢林中,感受不到任何活物的氣息。

  「嗚——」一陣悽愴的悲鳴聲從叢林中傳來,惹得夜無憂更是心煩意亂,可這沉悶的嗚鳴好似又擁有另一種力量,撩撥著他的心弦,彷佛指引著少年去尋找她。

  「啊啊啊——好煩!」夜無憂猛地捂著頭坐起來,卻發現銀魅早已安靜下來好一段時間,仔細地聆聽著每一段音節。

  銀魅回過頭看了夜無憂一眼,夜無憂也正看著他。

  「你也聽到了?」銀魅試探性地問道,夜無憂只是點點頭,不多做聲。

  「我總感覺那個聲音在呼喚著我。」銀魅捂了捂胸口,又凝視著夜無憂的雙眼。「要過去看看麼?」

  夜無憂瞥了眼聲音傳來的地方。「嗯。」少年點點頭回復完便朝著確定好的方向趕了過去。

  蔽天城叢林中心,自夜無憂小時就成為了被禁止踏足的禁地。

  年幼的他曾問過自己的姐姐,夜無心只是摸了摸他的頭,告訴夜無憂說他現在還太小了,之後姐姐自然會告訴你。

  至於父親夜無痕?他就從來沒出現在少年的記憶里過。

  而在這之後,隨著年齡和心性的增加,夜無憂也不會再去追問那裡到底有什麼。

  算了……別去想了。

  夜無憂甩了甩頭,把這些無法的想法扔出自己的腦海。

  越靠近中心地帶,氣氛就愈發陰森。

  流經這塊土地的溪水將這裡劃分成許多區塊,讓空氣和泥土都變得潮濕而粘膩。

  「呼……」夜無憂輕喘了一口氣,可並沒有感受到太多呼吸的實感。

  肺腔中的氧氣與外界如凝膠一般粘連,在陰濕厚重的霧氣和深邃的夜色之下更顯得壓抑。

  二人的視野也自然理所當然的受阻,在這由千年古木組成的叢林中轉了一個又一個彎。

  悽愴的女聲並沒有停止,而找尋不得的現狀使他愈發煩躁。已經有裂痕的樹皮好似猙獰的笑臉,嘲笑著他們的無能。

  「嘖。」夜無憂有些許的不耐煩。

  「噓……」銀魅示意少年小聲點。「我們好像到了。」一邊這麼說著,一邊還用手給夜無憂指了指方向。

  叢林的中心卻是成一個開闊的圓形庭院,院內,已經有年頭的參天巨木已經過了開花的時節,泛黃的葉片正大片大片地從失去活力的枝丫上落下,落入下方清澈的池塘中。

  中心處眾多未經打磨的石塊經過極為原始的方式堆砌成一個祭壇的式樣。

  四根熄滅了的火把被固定在東西南北四個方位,細細觀察還能看到那上面的焦黑色。

  在祭壇的正中央則是有一座長方形的石台,上面豎直 擺放著一口水晶製成的棺材。

  而在裡面躺著的,正是曾經讓夜無憂日思夜想也是讓他的過去被喊為妖、受盡歧視的根源;讓他思念過、記恨過無數遍的人;哪怕此前從未見面、但血脈的相連仍然能讓他一眼能認出來的人——他的母親,傳聞中曾經的神界第一美人,銀容。

  一襲青衣,宛若霓裳。

  那帶淚的銀色眸子無神的眺望遠方,似是在擔心離自己遠去的孩子,目光中幾近要包含全部的溫情與愛。

  銀色的髮絲只是被簡單的梳理,倒顯得她更像一塊破碎的玉石。

  頭上的鳳冠儘管不會再舞動,但她的體態仍有當初神界第一美人的風采。

  只是在夜無憂微薄的記憶中那個愛美愛笑的影子已經永遠不會再出現在她的腳下,現在她的臉上,只有那無盡的哀怨神色與哭幹了的淚痕。

  她的生命被被停留在破碎的那個瞬間。

  這一切淒婉得渾然天成——如果沒有水晶之棺前面那個黑影的話。

  厚重的棺材板隔斷了生與死的距離,但無法阻擋夜鴉那熱切而又怨恨的目光。

  男子又摸了摸剃得極短的鬍鬚,渾濁的眼神罕見的放出光來。

  「銀容殿下……您又何苦呢?」發白的嘴唇發出微微的顫音。

  「那血族,又何時善待過我們妖族?您可知多少妖族的百姓慘死在血族的鐵蹄下?他們在九泉之下又將如何看您?」

  他的嗓音因為歲月的痕跡而變得沙啞,蠟黃的臉頰也早已看不到淚痕。他跪下身去,行了最後一個面對曾經的妖族公主的叩拜禮。

  夜無憂與銀魅並不能聽到那男子在嘟囔什麼,但這壓抑的氛圍還是讓他們不敢出聲。

  「偷聽別人的小秘密,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啊……」夜鴉從台階上走下,利用靈力將自己的聲音傳到了正在偷窺的二人耳朵里。

  二人瞬間意識到這人不是個善茬,「愣著幹嘛,快跑!」銀魅低聲吼了一句,隨即猛推了一把夜無憂,然後衝著夜鴉放了幾個靈力球。

  夜無憂連「那你呢」這句話都沒來得及問,銀魅就已經貼著地面向著夜鴉踏了出去。

  少年自知留下也是給銀魅拖後腿,也不多囉嗦就按照指示立刻逃跑。

  銀魅借著夜色一下子竄到夜鴉身前,提起靈力對準那男子的面門就是一拳。

  「你……要對我的母親做什麼?!」

  夜鴉雙手交叉擋在身前,甚至動都沒動一下。「原來……你就是那個銀容公主和血族生下的狗雜種啊。」男子譏諷道。

  銀魅暗叫不妙,剛想抽回的手也被那獰笑的男子拽住。

  夜鴉輕輕一甩,少年的身子便整個倒飛出去,隨即重重地摔在地上。

  「呼……」銀魅顧不得衣物上可能會粘到的灰塵,立馬掙扎著從地上站起。

  看來他剛剛只是注意到有人,還沒注意到夜無憂。銀魅心中暗自苦笑道。夜無憂啊夜無憂,這下你欠我的……可還不清嘍。

  夜鴉只是站定,並沒有什麼攻擊的意圖,而這也讓銀魅更加緊張。

  淡藍色的靈力在掌心中匯聚,銀魅也不願多糾纏,將其對準男子徑直射出。

  夜鴉也不避,衝過來的水流在他身前兩米處的路徑被暴力地扭曲。

  那靈力旋即凝聚成一個球,在男子面前爆炸開來。

  「轟!」

  叢林中的鳥雀被驚得四處亂飛,男子的身影似乎也被埋沒在了水霧中。

  「不對……在哪裡……」銀魅警覺地掃視著四周,用靈力不斷強化著感知。

  「這裡嗎?」感受到脖頸後方傳來的拳風,少年不得不趕忙轉身試圖調動靈力硬吃下這一拳。

  但銀魅的屏障在男子的重擊之下宛若被打碎的琉璃盞,玻片上破碎的珠光倒映著少年半是恐懼半是絕望的雙眼。

  即使有所預判,也趕不上他的速度嗎……胸腔內的疼痛讓他不由得瞪大了雙眼,如果判斷不錯……少年的肋骨應該是斷完了。

  「嗚!」銀魅吐出一口鮮血,他能感受到目前他們二人的實力差不是靠一點小聰明就能彌補的。

  「呼……看來……我需要點『爆炸性的』藝術來保平安……」少年擦了擦嘴角的血跡,搖搖晃晃地支起身子。

  「還能站起身來,我承認閣下的勇氣與堅毅。」夜鴉直著身子行了一個紳士禮。

  這確實是發自內心的稱讚,讓夜鴉不由得將稱呼都隨之改變。

  「如果我們不處於對立面,我倒是很樂意指點一二。」

  「呵……把自己的靈魂出賣給惡魔……」從剛才的那一拳中銀魅能感受到這是提升自己身體能力的禁術,「連自己性別都拋棄了的傢伙……應該沒有資格指點我吧?畢竟北境的禁術……可是傳女不傳男啊……」少年不留情面地譏諷著對面的『男子』。

  看樣子……夜無憂那傢伙一天放在家那雜七雜八的書還是有點用的嘛……銀魅暗自想著。

  夜鴉卻全然不惱,只是一愣,隨即又笑了笑。

  「這麼聰明可不好啊……」那『男子』先是這樣說著,隨即在銀魅震驚的神色中,摘下了自己仿照中年男子製作的人皮面具,露出自己精緻水潤、宛若中年少婦的面龐。

  「小傢伙懂得這麼多……姐姐對你也有點興趣了呢……」

  夜鴉稍微整理了下扮演男子不得不收到耳後的紫色短髮,舔了舔嘴唇。

  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變成了令人無限遐想的魅惑女聲。

  「不如小帥哥你就從了我怎麼樣?姐姐一定會對你好的……」

  這女的什麼意思?

  一股噁心與不適感湧上銀魅心頭,不過他現在此時並不願意選擇回應。

  一方面是銀魅的身體狀況能讓他站著就已經不錯了,還有一方面是他發現言語上的攻擊對於面前這人好像沒啥用,反而是讓她變得更興奮,這對於銀魅來說是不想看到的。

  夜鴉就這樣饒有玩味地看著他,甚至解開上衣扯了扯自己的裹胸布,讓自己的那對大白兔盡收銀魅眼底。

  「不回答嘛……算了,反正你的答覆也不重要。」看到銀魅並沒有什麼反應,女子自知無趣地咂咂舌。

  銀魅並不願搭理她,在對方放海都能碾壓自己的情況下再去挑撥對面顯然不是個好選擇。

  他趁機望向遠處矗立在中央的水晶之棺。

  「如果傳說是真的話……」銀魅氣息一凝,靈力從少年指尖飛射而出,擊碎了那塊隔著生與死距離的棺材板。

  「你!」夜鴉半是疑惑半是驚訝地望著銀魅地舉動,可轉瞬間想到少年想幹什麼,疑惑的神色又轉為淡淡的笑容。

  「真大膽呢……我都有點心動了……」女子扶著下巴,並不打算干預他突然的舉措。

  「嗚——」那尖銳的啼哭聲越發嘈雜,伴隨著盤旋在半空中的黑色靈力。而銀魅現在需要做的,就是迅速吸收這漆黑的力量。

  每一隻妖,都要經歷兩次死亡。第一次,是肉體上的衰亡;第二次,則是魂靈層面的衰亡。

  倘若魂靈失去了宿體的依託,當失去所有力量時,便會徹底失去再次踏入輪迴的力量,真正意義上的「魂飛魄散」。

  這也是為什麼少年會吼出「你要對我的母親做什麼」的理由。

  而他和夜無憂則不同,由於血族血脈與妖族血脈的不同,所以在夜無憂的軀體中才誕生了兩個完全不同的個體。

  等到他的靈力足以構造素體之時,他便可以脫離夜無憂正為生理意義上的「人」。

  一股冰涼而又舒適的觸感席捲少年的四肢,迅速滋養著他的受傷部位。

  除了靈力愈發地充實外,銀魅能感覺到自己身上的痛感都有所緩和,體內斷掉的肋骨也被緩緩接續上。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有了這個素體啊……」銀魅自嘲地笑笑。

  「不過算了……我現在更需要點爆炸的藝術來保平安……」少年輕微抬手,他們二人所處的四周頓時被瀰漫的水汽所覆蓋。

  「哦?」夜鴉饒有興致地觀察著少年的動作,她很想知道少年還會用什麼舉動來進行這毫無意義的反抗。

  銀魅將自己的右手舉起伸到耳邊,隨即猛地張開。

  「boom——」少年瞪大雙眼,四周的水汽立刻以最大的限度收縮,隨即在一瞬間爆炸開來!

  如若只是單方向的單次攻擊,那麼對於夜鴉來說根本不在話下。

  但漫天的水汽匯聚於此,量變所引起的質變就不是她能忽略的了。

  只見那女子右手伸到身前,用靈力將自己的四周迅速包裹,擋住了這波攻勢。

  只是所帶來的厚重水霧也讓她不得不失去暫時的方向感,而等到霧氣散去,那少年已經消失在了原地。

  「真的是……好大膽啊,我的小魅靈……」那女子仿佛已經迫不及待品嘗美食了一般舔了舔自己的朱唇。

  「躲好了嗎?那麼……姐姐要來抓你咯——」

  ……

  天快亮了。

  銀魅也還沒有回來。夜無憂回頭望向遠處的叢林,想到。

  夜無憂自得到銀魅的指示便沒有回頭過,只是銀魅一直沒有跟上來總歸是讓他的心裡有些擔心。

  轉過身來,少年已經要跑到自己的寢宮前端。他抬眼望去,一位打扮讓他有些熟悉的少女已經在那裡一直等著他了。

  「無憂殿下,無憂殿下!」那少女見到夜無憂,徑直就奔了過來。

  那雙有著妖族特徵的狐耳已經被少女隱藏了起來,整個上半身僅有兩條黑色的帶子連著堪堪包覆乳頭前面的兩瓣罩子,一直扣到比腦袋還要大的乳肉下方,雪白的肩膀與腋下伴隨著駭人的溝壑完全暴露在空氣中。

  寬大的和服袖子套在小臂上,不過並沒有對少女的活動造成不便。

  淡紅色的束腰連著下面略顯粉嫩的裙擺,但是連她安產型的豐臀也無法完全遮蔽,只要少女有著輕微的動作,你便能瞧見肉質豐富的大腿根部以及被白色內褲勉強遮掩縫隙的兩瓣媚肉。

  白色的足袋套住肉質豐富的雙腿,踩著木履的小腳作出緊張的內八字,似乎是在顯露著少女既有些害怕又有些興奮的心情。

  而腳踝處被紅繩繫著一個鈴鐺,除了顯得愈加色情了之外,也了解到她侍神巫女的身份。

  橘色的長髮被少女紮起,攢成一個大大的丸子。

  「太……太好了,趕……趕上了……」激動的少女連話都說不清楚。

  「你是……瑤姐姐?」夜無憂認得她,名喚陸瑤,是陸霜的妹妹。

  但是她對於夜無憂的態度則和她的姐姐截然不同,很大程度上是由於曾經她在受宮女排擠時夜無憂曾幫她解圍,兩個孤獨的人一來二去地抱團取暖,很快也就熟識了。

  陸瑤的廚藝很好,經常會給夜無憂帶自己親手製作的美食。

  可以說,除了夜無心,陸瑤就是整個蔽天城夜無憂最信任的人。

  只是……陸瑤連工作的衣著都沒換就趕過來,說明她已經等了少年一夜。

  這種情況哪怕是頭豬都能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夜無憂扶著喘著粗氣的少女,神色嚴肅道:「出什麼事了?」

  「呼……二皇子他……要殺您……」陸瑤雙手扶著腰,喘著粗氣道,「依我看,您……您還是趕緊離開蔽天城吧……」

  「我?」夜無憂指著自己的鼻子,「等下,讓我捋一下,姐姐……姐姐那邊怎麼說?」

  陸瑤抓住少年的雙肩,拼命搖晃著。

  「別想了,夜無心殿下那邊已經放棄殿下您了,昨天二皇子找上夜無心大人,討論的就是廢除殿下您的皇子之位呢!」

  這次輪到夜無憂說不出話了。他知道自己和姐姐畢竟差距過大,她將自己一腳踹開只會是遲早的事。

  只是他沒有想到會來的這麼快。或許是之前姐姐把他保護的太好了,讓他幾近要忘卻時間的流逝。

  但是情況顯然不會允許他由猶豫太長時間。「我明白了。」少年長嘆了口氣,自嘲般笑了笑。「謝謝你,瑤姐姐。」

  「就等您這句話呢。」陸瑤笑了笑,把收拾好的包遞給了他。

  「這裡面……是我放的一些日用品和現金,我不敢動您寢宮內的東西,這樣……您並沒有死的事情會被無心殿下和二皇子發現的……」

  「謝謝。」夜無憂知道這句話對比陸瑤的幫助是那麼的蒼白無力,但是現在他除了一句「謝謝」還能說什麼呢?

  「從小路離開吧,別回頭,我會在這裡看著殿下您的。」陸瑤小跑到夜無憂的寢宮前,回過身沖他笑笑。

  夜無憂點點頭,轉身朝著遠處走去。

  「無憂。」陸瑤沒忍住,喊了他最後一次。

  少年轉過身去,那流著淚的少女背光而立,如同碎掉的玉石。

  也正是此時夜無憂才意識到,那陪同自己的瑤姐姐,早已長成一位亭亭玉立的大家閨秀。

  水潤的少女抿著薄薄的嘴唇,和寢宮門前揮舞著枝丫的玉蘭樹融為一體。

  「你長高了呢。」位於高處的少女最後賣力地揮了揮手。

  「你也是。」夜無憂也揮揮手,心中的酸澀和不舍敲打著他脆弱的淚腺。

  但是他已經沒法回頭了,往後,也要他自己去面對。

  他走到門外後回頭望去,已經是孤身一人。

  沒人會為他送行,只有這凜冽的寒風,吹打著他那一無是處的溫柔。

  哦,對了,我只是個妖,沒人會可憐的——從夜無憂記事起,別人就這麼說。

  (神族與血族是神界的兩個高位種族,聚落在神界中部以及東部地區;隔海相望的魔界則是許多猛獸棲息的地方,但也不乏獸族的高位強者,不過獸族大多都是獨來獨往,不像神族血族有族群這種概念的束縛;板塊相連的西部海姆冥界則是地獄,據說許多經歷過死亡的靈魂才會看清那片冰冷的荒涼之地的全貌,根據傳說,只有穿過冥界之地的強韌靈魂,才會得到轉世重生的資格,這裡鮮少有人居住,大多是流放的犯人和因活不下去尋死的妖,但是也有些禁忌之術的使用者居住在此;北境則以寒冷聞名,極度的酷寒之下只有少數物種可以存活;而妖族則是公認的下賤之族,其族群大都被趕到北境與海姆冥界接壤的蠻荒之地,品性惡劣粗俗,大多只會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而行動。)

  ……

  忘憂城,地處血族領地最西部,是神族與血族交界地帶的城市之一。

  兩族對於沿線一帶的城池管理都十分地寬鬆,只要城主有明確的政治立場表示,無論是誰都不會加以追究。

  因此,這裡也成為魚龍混雜的煙柳之地。

  往來行客既有各種小攤小販,偶爾也有心懷鬼胎的政客來這裡宣講,也有不少逃避官府追捕的竊賊,但最多的還是鬱郁不得志的玉面書生。

  他們把金錢和時間投入到煙花柳巷之中,在大煙、酒精和娼妓的懷抱下麻痹自己,在亂世中高唱著愉悅舒心與歌舞昇平。

  「溫兩碗酒。」夜無憂走進一戶店家,往櫃檯處放了幾枚銅錢。

  通體的粗布素衣讓他在人群中並不起眼,自然也無人關心他那象徵著皇族血脈的血紅雙瞳。

  小酒館的老闆娘走上前來,和老闆這種五大三粗、臉上還有褶子橫肉的中年男子來說,這老闆娘保養的倒是精緻:打著算盤的玉手不像是幹過重活的樣子,瓜子臉,白裡透紅的肌膚一捏幾近能出水。

  身上穿著一襲紗裙,細膩的觸感昭示著不是便宜料子。

  下面的雙足就踩著那淺青色的尖頭布鞋,站在油污的地板上,倒顯得格格不入。

  「聽你的口音……小兄弟莫非是中原地區的人?」那女子抬頭沖夜無憂笑笑,櫻唇微張,像是在誘惑著別人的親吻。

  聲音出乎意料的清脆,夜無憂估摸著也就神界20歲左右的樣子。

  (神族人和血族人都喜歡把自己領土的中部地區叫做中原)

  夜無憂點點頭。「之前跟著家裡做些小本買賣,這兩年不大景氣,出來洋混洋混,討口飯吃。」他說的很模糊,但也不好再細究下去。

  酒端上來了,但那老闆娘顯然還沒有離開的意思。那雙被細緻保養的雙臂正捧著白玉酒壺,往少年的碗裡又添了一些。

  「小兄弟既然自中原而來,可否給奴家講一講遠方的趣聞軼事呢?」那女子也不避諱,徑直坐到夜無憂旁邊,身體也有意無意地朝著少年這邊靠。

  夜無憂搖搖頭,並沒有去喝老闆娘給自己添的酒。

  「之前跟著家裡做買賣四處輾轉,雖然我在中原地區長大,但對於各地仍然不甚了解。」

  不過倒還是有不同的,少年暗自心想——這裡的胭脂水粉的味道要更重些。不過他並沒有說出來。

  誰讓我也是用這些來麻痹自己的呢?

  他心中這樣自嘲,隨即站起身來想要離開。

  可誰知那女子卻不想讓這個如此順眼又有些可愛的少年這樣走掉,拽著他的袖子說:「這位小兄弟……可否告訴奴家您的姓名?」

  「修洛。」夜無憂見掙脫不得,便冷著臉回頭說道。雙手則是趁著那女子愣神的一瞬間將袖子迅速扯了回來,旋即拍了拍身上的土。

  「我不是什麼世家大戶,所以您也大可不必如此動情。」夜無憂搖了搖頭。

  「現在的我,只是一個剛好能靠著畫畫這門營生填飽肚子的落魄書生罷了。」

  女老闆張了張嘴,可夜無憂那幾近無光的雙眼嚇了她一跳,讓她說不出話來。

  而看著女子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神色,夜無憂也只能嘆氣,回頭走出了酒館的門。

  而那從剛才起就坐在門邊的白髮少女也見識完了這一鬧劇的前因後果,往碗下壓了幾兩碎銀,纖細修長的白皙玉指拿出自帶的手絹擦了擦水潤的薄唇,也悄無聲息地跟了出去。

  少年靠在小巷的牆邊,嘆了口氣。

  他望了望自己的雙手,上面已經起了點繭子。

  夜無憂倚著牆緩緩坐到地上,望著街道上人來人往,目光漸漸變得麻木而呆滯。

  「原來你在這兒啊。」一雙潔白的玉腿擋住了夜無憂的視線,少年空洞的眼神先是驚愕,隨即是幾分慌亂,最後任命般抬頭打量起眼前的少女。

  那白髮紅瞳的女神正在朝著他微笑,幾點微光恰好灑在凝脂一般的半邊臉頰和脖頸處,適當的陰影顯得朱唇勾起的弧度愈發迷人。

  葉凌兒的眼眸略微低垂,擔憂的神情化作溢出的淚水,在那如寶石般閃爍的雙眼中打著轉。

  少女捏著自己胸前的布料,緩緩蹲下身,伸出手整理著少年的衣角。

  「好久不見了呢,夜無憂殿下——不過現在應該叫你『修洛』更合適吧?」少女身上穿的衣物看上去倒也和街上的大多人沒什麼大不同,只是布衣上用的面料更細膩了些,通體呈白色,帶有幾分米黃色的邊角料。

  同時衣物比較寬大,再加上她纏了兩層裹胸布的原因,所以不怎麼顯身材。

  最外層的麻制斗篷帶有個大大的兜帽,如果不稍微上點心,根本看不清葉凌兒那足以驚艷到流年的絕色。

  夜無憂搖搖頭,拿下少女的雙手,緩緩站起身來。

  葉凌兒的眼中閃過了幾分不悅,但還是順著他也站起來。

  少年看著葉凌兒關切的眼神,內心更心虛了幾分。

  少年嘴唇微張,但發現自己和葉凌兒小姐雖然有所交集,但自己根本不知道要找什麼話題開口。

  「葉凌兒小姐……呃……來這兒多久了?」思索了半天,夜無憂才吞吞吐吐地問出來這句很沒營養的問題。

  少年的雙眼往四周不由自主地亂瞟,這種尷尬的對話比處刑他還難受。

  凌兒伸過手,把少年的頭扳了過來,讓他只能看著自己。橙黃色的光暈順勢流動到白衣上,給凌兒的服飾上更添了幾分似真似幻的顏色。

  「我不喜歡『葉凌兒小姐』這種稱呼。」

  葉凌兒話語的內容雖是責怪,但語氣更多的卻是重逢的喜悅以及那份懷春少女對愛慕之人的嬌嗔。

  「之前都不是這樣的。」

  「抱歉。」夜無憂雙手伸出把凌兒的手給拿下來。是覺得太生分了嗎?夜無憂暗想,他本來想開口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被卡了回去。

  有夠窩囊的。夜無憂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

  「我……習慣了。」少年低下頭,用右手揉捏左手的手指。他不是不明白少女所釋放的善意,只是……還有些不敢去觸及它。

  因為夜無憂無法用自己的「溫柔」來報償這份善意。

  畢竟少年所謂的溫柔,不過是身為懦弱者的藉口。

  這種「溫柔」沒有一丁點的力量,經不起任何考驗,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被自己的姐姐一腳踹開了。

  想到這兒,少年發現自己的想法已經嚴重偏離了軌道。

  夜無憂摸著腦袋搖了搖頭,人家不過是對於之前的老朋友客氣客氣罷了,自己幹嘛還要顧慮這顧慮那的。

  他一邊這樣心想著,一邊挺了挺腰杆。

  「那……凌兒你怎麼來這裡了?按理來說這裡仍歸屬於血族的領地才是。」夜無憂細細打量了一番少女身上的裝扮。

  「不過還好,這衣服不靠近仔細觀察還真發現不了和平民百姓的有什麼明顯區別。」

  葉凌兒搖了搖頭。「你餓了,還是先吃點東西吧。」說著,一份銅鑼燒被放到了少年的手上。「你忘了嗎?我說過,要回請你的。」

  「謝謝……」夜無憂驚訝於她居然還記得。

  他嘗了嘗手上一半像蛋糕一半像麵包的糕點類製品,雞蛋與奶油的組合甜到發膩,麵粉的顆粒狀也不太好受。

  「是不是……不太好吃?」葉凌兒看著少年微微皺起的眉頭,雙手緊緊捏住衣服胸前的布料。

  「不好意思……或許我應該更考慮更適合你的口味。」少女的音色在抑制下依舊如常,少年並沒有聽出什麼不同來。

  夜無憂搖搖頭,示意少女沒有關係。隨即又猛吃了幾口,將凌兒的心意盡數吞入肚中。

  「至於我為什麼來這裡……其實我們的學院布置了項實踐調研的任務,每組都有分配的地點。」少女一邊解釋一邊從衣服口袋中掏出了一個羊皮捲軸。

  「但是我的那份被小組裡面的其他人改了,我就順著地圖來到了這兒。」

  「她們怎麼能這樣?」夜無憂倒是有些憤慨。

  「無所謂,反正我各項考核都是隨便滿分,平時我的導師都是放任我隨便玩的。」少女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甩著手說。

  「而且我都習慣了,與其和她們爭論,還不如在這裡好好放鬆一下。」

  這大概就是因為過於優秀而導致被環境所排斥的吧,夜無憂不禁聯想到了夜無心。姐姐她好像也是不怎麼能融的進其他皇子的圈子裡。

  不過這也不是自己應該過問的就是了。

  葉凌兒伸了個懶腰,看著拍著身上塵土的少年,略微一笑詢問道:「那……無憂殿下——啊,不是,修洛。你有什麼地方推薦呢?」

  少女用饒有玩味的眼神看著他,就差把「我要泡你」四個字貼臉上了。

  「那既然凌兒你遠道而來,我倒是知道忘憂城的幾個好去處。」少年佯裝不知她的意思,伸手掰著手指頭,「如果您想『欣賞』年輕貌美的丫頭,那麼『莫怪樓』是一個好去處;如果您是想聽戲或者品茶的話,那麼我推薦『寄客茶莊』,裡面的老闆是個中原人,比較和善,茶葉也是上乘,而且時常會有唱黃梅戲的班子;至於落腳的地方……我推薦『紅塵客棧』,條件好還乾淨,就是去晚了的話可能會搶不上客房……」

  夜無憂一邊說一邊緩緩往巷口踱步,他不是不懂葉凌兒的意思,只是不想——也不敢去面對這份溫柔。

  少女橫過身擋住夜無憂的去路,打斷了他的發言: 「所以我們接下來去哪裡?」她拽住少年的衣袖,不想讓他離開。

  「啊?我?」夜無憂指了指自己。

  少女點點頭。

  「我……我就算了哈……」少年擺擺手,「我去了多敗興致啊……而且我還有工作呢……」

  葉凌兒抓住少年的雙肩,面部的表情由晴轉陰。

  「那我每天出雙倍的價格讓你來陪我,可以嗎?」牆壁投下來的陰影遮住了她的面龐,顯得少女的神色愈發冷峻。

  雙手捏住的力道越來越大,已經足以讓夜無憂痛呼出聲。少年也意識到,葉凌兒不允許他的拒絕。

  「好……好的……先……先放開……」少年強忍著疼痛幾近要撕扯自己的嗓子來喊出這句話。

  葉凌兒放開少年的肩膀,狂風驟雨也在一瞬間恢復平靜。她的臉上還若平時那般溫柔,仿佛剛才那個幾近將人生吞活剝的自己從未存在過。

  「太好了呢,我很開心在洛洛的心裡還是我更重要一點哦?」少女雙手合十,臉上儘是歡欣鼓舞的神情。

  「『洛洛』是什麼鬼名字啊——」夜無憂自顧自吐槽道,但少女早已拉起少年的手,用急不可耐的語氣催促道:「好啦——快走啦,太陽要落山了都。」

  紅塵客棧,顧名思義,這裡聚集了來自五湖四海的紅塵客。

  據說這家店的店主曾經為情所困,因此才在忘憂城創辦此客棧並並取名為「紅塵」。

  只是一來二去,這裡見證了各種各樣的人:有鬱郁不得志的書生;有不求家財萬貫、扶搖直上,只求雲遊四海的閒散之人;有仗義疏財、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客;亦有好逸惡勞、閒散好色的不肖之徒……他們在這座城中逗留,也曾和莫怪樓的年輕歌妓留下過許多流傳在街頭巷陌的風流之事。

  如今回過頭來再品味這個名字,倒是別有一番韻味。

  「這個老闆……倒也是個性情中人。」聽完夜無憂對於紅塵客棧的介紹,葉凌兒輕笑一聲。

  夜無憂附和著少女的話:「就是不知道……困住人們的究竟是所謂的紅塵……還是自己呢?」

  「或許都有吧。」少女沒有去肯定或是否定少年的問題,只是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就像……我自己一樣。

  葉凌兒暗自想著,彎起的嘴角也壓下去了幾分。

  她偷偷觀察了一下走在自己半個身位前的少年,還好,沒有發現自己神色的異常。

  葉凌兒掐了把自己的小臂,好讓自己的表情馬上恢復到剛剛重逢的狀態。

  夜無憂見少女說完話後沉默了好長時間,回頭望了下她。少女依舊如常,只是對視著他的目光歪了歪頭。

  「怎麼了嗎?」葉凌兒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那白皙能掐出水的面龐正露著疑惑不解的神色。「我臉上有東西?」

  「不……沒事,剛才有點走神,不好意思。」少年擺了擺手,又趕緊把頭撇了回去。

  二人此後便保持著默契的沉默,直至客棧的門口。

  時候正好,遠處的夕陽正要潛入橘色的湖。

  夜無憂轉過頭望了望少女,葉凌兒朝他點點頭,少年便心領神會,推開了客棧厚重的大門。

  踏過門框,夜無憂習慣性地觀察著四周形形色色的神情、姿態;葉凌兒則是保持著距離少年半步的距離,血紅的雙眸僅盯著少年的後頸,恨不得立刻在上面留下屬於自己的記號。

  「您好,請問還有多餘的客房嗎?」夜無憂走到前台,對著在登記帳本的店小二問道。

  那人身板比較小,應該還是小孩子。身上的衣服比較破舊但是非常乾淨,給人一種很舒服的感覺。

  他抬起頭打量了下夜無憂和葉凌兒,淺笑了一下。

  「有倒是有……不過只剩一間大床房了,您看……您介意嗎?」

  「呃……」夜無憂轉頭望向自己身旁的少女,葉凌兒搖搖頭表示自己不介意,夜無憂自然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那,就這樣吧。」少年一邊說,一邊把錢放到前台。

  「您的房間是三層最左側。」店小二拿出兩把鑰匙給了兩人一人一把。

  夜無憂點點頭正準備要走,那人又拿出一份傳單遞給他們。

  「您看起來像是外地人吧?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試試,我們這邊的煙火祭可是備受好評哦。」說完,他又壓低聲音,在夜無憂耳邊小聲說:「並且聽說很適合表白呢——」

  夜無憂抽了抽嘴角,「啊……嗯,謝謝。」隨即少年歪過頭,朝著站在一旁發愣的葉凌兒問道:「距離睡覺的話倒是還早,要不要放完行李後出去轉轉?」

  那店小二自覺地退下,不再打擾他人談話。

  「我都可以,全聽洛洛你的。」雖然少女話語的內容沒什麼特別的,可不管是略顯激動的語調,還是雙眼放光的神情,都透露著自己想要去的這個事實。

  白裡透紅的玉臂挽住少年的胳膊就往裡走,在如此親昵的動作下必然會相碰的手掌自覺地十指相扣。

  不論怎樣少年都不會說出拒絕自己的話語,葉凌兒握著的手更加大膽地用了用力,感受著心上人的溫暖與柔軟。

  「餵……太近了吧……」少年輕輕撇過頭,被握住的手變得如機械般僵硬,呼吸也粗重了幾分。

  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管是更加用力握回去還是甩開似乎都不太好。

  不過好在很快就到了房間門口,葉凌兒也很識趣地放開他的手臂。少年手伸進褲包中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同時心裡暗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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