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往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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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逾明耐心地等待著。

  柳公公身份特殊,沈逾明不能讓人把他的死牽扯到自己身上,更不能牽扯到周嘉月身上,那會扯出太多不必要的麻煩。

  他打聽過柳公公要走哪條路,這條官路前幾年剛剛修過,還算寬敞,柳公公是坐馬車來的,只有這條路不太顛簸。

  初春的涼風襲過荒涼的草野,昨天夜裡剛下過一場小雨,帶著尚未褪去的寒氣。

  野草泛著青綠色的光芒,紮根地下一動不動,忽然間搖晃了起來。

  春雨為世界帶來了歲首的生機,也為沈逾明帶來了他無法忘懷的仇人。

  其貌不揚的馬車遲緩地向前走著,左右十多人身著侍衛裝扮,騎著馬把馬車緊緊環在中間,生怕出個什麼閃失。

  趙川沉默地盯著這支隊伍越走越近,他的箭術不如沈逾明高超,這次帶的是他慣用的刀,有些沉重的重量壓在他背上,讓他的精神更加集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前方。

  第一個死的人是隊伍末尾看守行李的,他走在隊伍最後,個頭不高,箭矢洞穿了他的咽喉,無聲無息地便倒下了。

  沈逾明屏氣凝神,用弓箭瞄準倒數第二個人,一箭命中,這人被洞穿後心後向後倒去,他騎著馬,倒下的動靜有些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隊伍後面的人開始騷亂起來。

  沈逾明的速度加快,第三個,第四個,弩箭離弦,矢無虛發。

  血流得多了起來,匯成涓流滴落到地上,跟著柳公公出來的侍衛不算是精銳,被這一幕驚得魂飛魄散,當即大叫著驚慌四散。

  領頭的人打馬怒喝,想要隊伍安靜下來,趁著隊伍渙散,沈逾明接連射出幾箭,被領頭的人發現了端倪,指著他的方向大聲呵斥:「看清楚了嗎?不要慌!人在那!」

  知道索命的箭矢從哪來,侍衛們總算沒有那麼慌了,勒住韁繩往他指的方向查探,馬蹄聲瑟瑟作響,離沈逾明越來越近,柳公公始終沒有出面。

  但護衛的人數目前已經折去了一半。

  沈逾明一動不動,箭瞄準領頭的侍衛,跟著他移動的方向輕微左移,弓弦崩到最緊,「嗖」的一聲,箭矢極快地朝他射去。

  領頭那人武藝比他人更高,敏銳地朝右偏移,箭只射中了他的左臂。

  弓弦緊接著響起,第二箭已經到了,這次他沒能避開,鮮血在胸口處滲出來,身體直直倒地。

  幾把銀白色的劍出鞘,鋒利的光在他們藏身處閃現,趙川不躲不避,直接跳起身抽刀橫刀一砍,劍身震得那幾人閃身疾退。

  趙川弓身一閃躲過左側那人一劍,後側那人已閃身上來,「哐」的一聲,他用刀側面橫擋,同時猛一用力當空壓下。

  幾人被趙川當場斃下,沈逾明穩穩地又射出一箭,看著剩下的幾人崩潰地往外逃,又在他的箭下倒地,箭筒里的箭越來越少。

  外面的動靜遲遲不熄,柳公公心中的不耐和恐慌來回交替,「這群廢物。」他低聲罵道。

  他不敢伸頭向外查看情況,心裡怒罵這群不中用的侍衛。

  皇帝給了他這樣一個差事,讓他千里迢迢來鄂北州宣旨,他心中很不情願,聽聞現在外面亂得很,他擔心自己的小命不保,求著自己的乾爹給自己多派幾個侍衛,沒成想竟沒幾個能用的。

  越想心中越慌,柳公公對這趟差事簡直是咬牙切齒,鄂北州蕭條,也沒幾個會來事的人,他辛苦跑了一個多月,一點油水沒撈著,原還想著回去的時候多停留幾站,好不容易出京一趟,不琢磨些好東西回去他不甘心。

  他胡思亂想間外面忽然寂靜無聲,柳公公心中膽怯,左思右想,實在坐不住,掀開帘子向外望去。

  柳公公人稱柳五,是李公公認下的第五個乾兒子,如今約摸才二十來歲,他相貌也算清秀,嘴甜討人喜歡,也因此入了李公公的眼。

  當初就連去沈家宣旨,也是這位柳公公出的面,他還得了皇帝的另一個旨意,把那個身體有異的人給他帶回宮去,做隱蔽點。

  皇帝給他下的命令,柳公公格外上心,急匆匆地宣完旨,沒管下面的人有多驚慌失措,他扭頭給旁邊的小太監一個眼神,小太監連忙給他指了人。

  「公公,就是那位。」

  柳公公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秦氏聽完聖旨面色慘白,她身後跪著個歲數不大的郎君,面貌靜美,天姿不凡,正扶著秦氏的胳膊,小聲安撫著她。

  柳公公掃開人群,疾步走了過去。

  沈逾明被人猛地一拽,身形沒穩住,倉促地往前倒。柳公公拽住他的頭髮迫使他仰起頭,他茫然間抬頭望去,對上了一道審視的目光。

  「不錯,你就是那個沈家老小吧,身體有異的那個。」

  柳公公左右打量了一番,滿意地點點頭:「生成這樣也是你的造化,能入皇帝的眼,這可是你的福分,以後進宮伺候皇帝,要銘記聖上……」

  秦氏聽得怒火攻心,站起身給了柳公公一巴掌:「你算是什麼東西,也敢在我面前折辱我兒?!」

  柳公公被這一巴掌打得大怒,自打他攀上李公公後,在宮裡也算得上一號人物,底下人誰不爭相巴結他,秦氏一個罪臣家眷,也敢當眾打他的臉?

  跟著他的幾位侍衛反手按住秦氏,秦氏鎮定道:「我母親乃是康華長公主,是陛下的嫡親長姐,我要見皇帝。」

  柳公公陰惻惻道:「管你母親是何人,你還當你是什麼郡主?」他一腳踢中她小腹,把她踢飛出去。

  柳公公是個四肢不勤的閹人,沒多少力道,即便如此,這一腳依舊把秦氏踢得翻滾在地,她大力咳嗽起來,嘴角透出些血跡。

  「母親!!」

  沈逾明被這一瞬驚得心神俱裂,侍衛用力反扣著他的手,他拼命掙也掙不開。

  柳公公被怒火沖昏了頭腦,如今冷靜下來,心中不由惴惴,秦氏說的不錯,康華長公主是皇帝的嫡親長姐,聖上對這個早去的姐姐確實有幾分心意。

  他不再停留,讓人堵住沈逾明的嘴,押著他向外走,邊走邊吩咐侍衛抓緊處理了這些人。

  沈逾明被柳公公秘密送進了宮,朝堂上如今亂成一團,皇帝被他們吵得心煩意亂,卓延道長又為他獻上了新藥,他一時間沒能想起沈逾明這個人。

  中間皇帝確實對秦氏起了惻隱之心,這是他長姐生下的第一個孩子,他當時對秦氏也多有寵愛,落地便封她為榮安郡主。

  柳公公心中自覺已與秦氏結了仇,生怕皇上放了她,吞吞吐吐地告訴皇帝他宣旨後秦氏曾抗旨不遵,皇帝頗為惱怒,不再提起這個話茬。

  沈逾明是被沈妙穎偷偷送出宮的,沈妙穎在宮中原是妃位,被沈家這事帶累得降了位份,他只在離開時匆匆見了沈妙穎一面,她眼中含淚,眉宇間帶有抹不去的哀愁:「阿久。」她哽咽道:「我不是有意說與皇帝的。」

  沈妙穎生得柔美動人,性格溫柔和善,沈逾明與她關係很好,他不知道她為什麼會把這件事告訴皇帝,沈妙穎只流淚向他道歉,讓人將他送出了京都。

  如今再遇見柳公公,他好像與去沈家宣旨那日別無兩樣,但沈逾明卻已經變得天翻地覆,他站在高坡上拉開弓弦,箭矢對準柳公公的喉嚨,柳公公抬頭望見他,眼神又驚又怒,充滿怨毒:「原來是你,你這個該死的雜……」

  尖銳的風聲掠過,柳公公睜大眼睛,溫熱的血液順著喉嚨處流下,他倒在了馬車裡。

  沈逾明重重地閉上了眼睛。

  等他和趙川把現場布置好,把這裡的事故嫁禍給距這不遠的豐州反賊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

  趙川低聲安慰沈逾明,沈逾明輕輕應下,眼睛望向北邊的京都,那裡依然坐落著他的仇人,很可能他一生都無法殺死的仇人。

  他心不在焉地回到自己的帳子,燭心被燒得嗤啦一聲,沈逾明心下一驚,周嘉月竟坐在帳子裡等他。

  周嘉月要比他高出不少,戰事已歇,他穿著自己的便服,長發利落地束起,衣裳上紋樣華貴,瞧著是位風度翩翩的貴公子,只是這會面色卻顯得有些陰沉。

  「怎麼這麼晚才回來?」

  沈逾明站在原地,謹慎地打量著周嘉月。

  他們相處也約摸有兩年時間,周嘉月雖然年紀輕輕,為人胸襟開闊,性格疏朗,待人寬厚,即使是對他們這些匪盜出身的手下敗將,態度也相當豁達大方。

  他知道周嘉月不大喜歡他,平時也不愛往他眼前湊。周嘉月對下寬和不假,可他畢竟是定南王世子,若是知道他和趙川攔殺了柳公公……

  沉默在帳子裡蔓延,「砰」的一聲,周嘉月放下了手中的杯子。

  沈逾明久久沒有回答,周嘉月壓住心底的火氣,儘量語氣平淡地告訴沈逾明:「你身上有血腥味。」

  沈逾明心下一凜,呼吸不由放輕了些,他安靜地垂下長長羽睫,眼瞼處落下一片陰影,像是落在他心底的那片陰翳。

  「只是我的一點私事,世子忙碌,這種小事不敢拿來打擾殿下。」

  「私事。」周嘉月重複了一遍這個詞:「你的私事,和誰一起去辦的?」

  原來是覺得他耽誤了趙川,沈逾明神情和緩了些,也是,他們這些人覺得趙川是個可塑之才,唯恐他這個心思狡詐的小人帶左了趙川心性。

  「我怕被別人欺了去,特求了大哥來助我。」沈逾明斟酌著說:「我與大哥感情深厚……」

  「喊得這麼親熱,他算你哪門子大哥?」

  周嘉月這話說得陰陽怪氣的,沈逾明心生不悅:「這與世子無關吧。」

  周嘉月起身走近他,沈逾明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任憑他們距離拉近,就連呼吸都纏在一起。

  「你要殺人,與我說一聲便是,哪裡用得著去求別人…」

  他這話說得太出乎意料,沈逾明呆了一瞬,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他手上被弓弦劃出了幾道血痕,若有若無的疼痛讓他的大腦清醒了些。

  周嘉月眼尖瞥見了那幾抹紅,不加思索地握住了他的手,按了按他手上細小的傷口:「你要殺柳五,一句都不肯說與我,還要自己去動手……」

  沈逾明用力把手抽出來,不肯再和他說話:「夜深了,你走吧。」

  「怎麼生氣了?」周嘉月漆黑的眼睛深深凝望著他,想離眼前人更近,又想離他更遠。

  沈逾明最煩有人對他態度不莊重,周嘉月一向視他外貌於無物,也從沒有貶斥過他的身形,他原以為周嘉月是個清風明月之輩,一想到他剛剛對自己態度輕薄,沈逾明心中恨恨,又摻了些說不出的委屈。

  「雲久……」

  「你出去!」

  周嘉月一頭霧水,不得章法,明明是他來興師問罪,最後卻是他怏怏離去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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