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真實的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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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什麼周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黑呢……

  沒有觸感,沒有聲音……連自己為什麼來到了這個地方,都毫無頭緒。

  奇怪……之前的自己,究竟是在做什麼……總覺得自己在上一刻,還在經歷特別重要的事情……

  等等……重要的事情……?

  為什麼自己會記得……這是一件特別重要的事情呢?

  回想起來……

  快回想起來啊……

  到底是什麼特別重要的事情啊……

  …………

  不行,什麼都記不起來……

  視野全是一片漆黑,耳邊唯有自己的心聲,就連應有的重量都感覺不到,仿佛自己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界……

  這個地方……完全超出了我的認知……

  但是,如果再想不到回去的辦法的話……

  我就無法繼續幫助主人了……

  ……

  ……誒?

  「主……人……?」

  沒有任何緣由的,雙唇不知不覺的就念出了這個稱謂。

  記憶繪圖中的一角,貌似被掀了起來。

  是的……這是一個和主人有關的重要事情……

  那麼……又是和主人之間……發生了什麼呢……

  不過想想,這恐怕也很難回想起來吧。

  我一定需要一些提示……

  雙手開始不自覺的摸索周圍,但是反饋到感官的仍舊只是一片虛無……

  連空氣的阻力,都感受不到……

  心情小小的沮喪了起來。

  因為如果僅僅是「什麼都沒有」的話……大概根本不會對尋找線索有什麼幫助吧……

  什麼……都沒有呢……

  嗯……

  咦……?

  我的手中……原本什麼都沒有嗎?

  不……不是的……我原本……是拿著什麼的吧?

  像這樣,順著手中的方向將之揮舞……

  最終,將其視為手中的延伸……

  那是……一把武器……

  一把……什麼樣的武器?

  「嘩——!」

  一道切割的聲音,突然在耳邊升起。

  「記住,讓它靈活地如同你的手臂一樣,你想像中的落點在哪,你的手總能很輕鬆地落到你要的位置。」

  一段令我無比熟悉的話語不自覺的浮現在了腦海。

  雖然記不清說出這句話的人物究竟是誰,不過大體是明白了那種武器的特質。

  ——如此輕靈,又是如此鋒利,雖然是殺人的器具,卻有著與女僕相稱的一份優雅。

  女僕……?是的,女僕。

  我是一名女僕……一名使用劍的戰鬥女僕……我會使用我的劍,來保護我的主人……

  可是……我的劍去哪裡了?

  我怎麼可以忘記……自己的劍被放在了哪裡……

  記憶越來越清晰。

  內心也越來越焦急。

  不……冷靜下來回想……

  剛才的我,應該是在用被稱為劍的武器,在與敵人的戰鬥中保護著主人……

  敵人很強,縱使主人用了各種方法來反制他,也最終落入了被動……

  就像是一場玩笑,從樂觀到絕望所需的時間,仿佛也不過須臾。

  主人失敗了……

  我也不知緣於何故,來到了這片莫名的漆黑空間……

  究竟是如何變成現在的狀況了呢?

  問題,似乎又回到了原先的起點了。

  嘶!

  可心中剛想繼續挖掘事情迄今的脈絡時,一陣刺痛卻突然湧現在了背後,並猶如風暴般席捲全身。

  咳呃!

  我一下便倒在了地上。

  ……好痛……而且……變得越來越嚴重了……

  被高溫灼燒著……被鐵物嵌入著……狂暴的疼痛變得讓人越來越難以忍受……可在這片振動都無法傳達的世界中,不論我怎麼張嘴痛喊,也無法收穫一絲可以讓自己分散注意力的聲音。

  我……快要堅持不下去了……

  思緒在一點點的流失,意識被一層層的剝去,身體只能被無盡的疼痛所包裹,仿佛要被削除得連碎渣也不剩……

  直到……自己只剩下了不足一片羽毛的質量……

  僅有的痛覺也喪失了,只剩下漂浮的奇異感覺,繼而充盈在了全身……

  奇怪……

  我這是……在往天上飄去嗎……

  這副景象,是代表著我要消失了嗎……

  有點……害怕……

  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主人……甚至連思念主人都做不到……

  不……我不想這樣……

  拼命晃動著自己已然消失的手臂,企圖找到那個根本不存在的錨點。

  等等……

  那道紅色的光芒……是什麼……

  突然……就出現在了眼前……

  我的直覺告訴我……它是來接我回去的……

  啊啊,不行了……好睏……

  雖然……自己又要昏迷過去的樣子……可是……卻讓人感到……很…………安………………

  心……………………

  ********************

  「……」

  兩眼一睜的瞬間,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熟悉又令人安心的昏暗。

  (……)

  「看來那個惡魔並沒有騙我,魔石的力量果然可以根據不同的運用方式產生意想不到的效果。」

  還沒等雙眼適應從沉睡中甦醒的倦意,一隻手便突然從視野外伸向了自己的胸間,不過與預想中完全不同的是,皮膚與皮膚相接的觸感並沒有到來,取而代之的,是一顆質硬物被嵌入在那裡的異樣感。

  主人笑著,因為魔力耗盡而蒼白的臉龐上多出了幾分慶幸。

  「只是,雖說到底是用霸者的魔石強行維持了你的生命,但這種方法終究還是無法媲美復活的神跡。事實上,如果一定要形容你現在的狀態的話,或許稱你為魔力驅動的人形才比較契合實際。」

  (……)

  ……

  「……」

  許久的看著這邊絲毫沒有變動的表情,不知道在為什麼而等待的主人,臉上最終露出了一絲失望。

  「雖然知道你一定會在危機關頭毫不猶豫的為我獻出生命,但是在真正遇到這種情況時,我果然還是無法不驚訝於你的舉動……我永遠虧欠你一條命,露菲娜,我知道這句話由一個操弄你心靈的人來說有些好笑,但是我早就說過……我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我只剩下堅持下去這一條路可以選擇,否則之前做的所有努力都會功虧一簣……」

  講到這裡,主人抿了抿嘴唇,像是迴避什麼的看向了別處。

  「在完成我最終的追求之前,我都會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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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我在想什麼呢,人形這種東西,當然是不會有自己的意志,乃至自己說話的吧。」

  話間的沉默不知道仍在僥倖期待著什麼,也許是終於認清了眼下的現實,嘆氣的主人自嘲了一番,然後認真的開始調轉起魔力,緩緩地吐出了兩個字。

  【起立。】

  「是。」

  (起立……)

  當特定的魔力傳進腦海中時,那些言語便會化為大腦中無可動搖的命令,控制著自己去執行完成。

  直起上半身……然後將兩隻手撐在了兩側,幫助兩隻腳徹底的站立……

  「應該再用不了多少時間,那些恨不得將我的宅邸翻個底朝天的騎士們絕對就會找到這個地方……幸好,我還有著最後一處隱蔽據點,是他們絕對無法知道的。」

  主人繼續自言自語著。

  【跟著我。】

  「是。」

  (跟隨在……主人身後……)

  雙眼木然的平視著前方,兩隻腳機械的交替邁進著,不過與此同時,兩條手臂卻絲毫沒有隨著前進的步伐而擺動,顯得自己的動作有些僵硬。

  「踏……踏……踏……」

  一步……兩步……

  主人在前行走,自己在後保持著距離。此刻地下室的漆黑走廊,正交錯迴蕩著兩道重量互異的腳步聲。

  (跟隨在……主人身後……)

  腦海里唯一的聲音,就是主人的命令……

  踏……踏……踏……踏。

  直到邁步聲戛然而止。

  「露菲娜……雖然在這個時候再跟你說已經太遲了,但是從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把一個埋在我心中許久的故事分享給你……」

  不知經過了多少路程,主人突然的開口打破了這裡長久以來的沉默。而觀察到主人停下腳步的自己,便立即從行走切換回站立的姿態。

  凝視著這邊依舊毫無表情的面龐,主人本就落寞的神情又頓時黯然了不少。

  「可惜……現在的你應該已經失去了複雜思考的能力,也無法理解我想要傳達的這些感情吧……」

  主人無奈的笑著,只能再度披上暗淡光源下的陰影,背過身繼續前進了。

  (跟隨在……主人身後……)

  重新提起腳步,緊隨在了主人後方。

  「抱歉,露菲娜……要是我當初聽從了你撤退的建議,事情也許根本就不需要淪落到這個地步,你也完全不用變成現在的這副樣子……這一切都怪罪於我!我真的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我真的……很對不起……」

  「我知道我的道歉十分可笑,畢竟就算在你死的現在,我也依然為了自己的理想把你轉換成了這樣一具沒有自主意識的人形……不必多說,即便從現在起用我的一生來向你贖罪,都遠遠不足以彌補我對你所犯下的罪孽……可是,露菲娜,我還是想親口將這個故事告訴你,儘管我知道這個舉動是多麼的愚蠢可笑,包括妄想通過這種方式減輕內心的罪惡感——罷了……就把這些都當成是我的自娛自樂吧……」

  主人苦笑著,或許明白這樣下去是沒有意義的,卻還是決定了繼續說下去。

  「露菲娜,其實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隱隱感覺到,你一定是為我的命運帶來轉變的那個人……」

  (……)

  「很久以前,當我還是羅伯特家族的長子,幾乎已經被欽定為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的時候,我曾有著正義而深遠的抱負。那時的我總是在用不懈的努力去盡力回應父母的期待,也幸運的從沒有讓他們失望過。在任何人的眼中,我總是同輩里那一名最為優秀的存在,年紀輕輕即被皇帝親自授予了男爵爵位,也因此讓我的家族得到了從未有過的矚目。無數的家族曾經上門想要向我提出聯姻,無數的示好以各式各樣的形式送到了我的身前。自嘲的說,如果事情就這麼發展下去的話,現在的我,說不準還會成為勇者小隊的一員吧……呵呵……」

  「但是,那個時候的我哪能不明白,接受了那些好意之後所帶來的代價是什麼。他們手下經營的地下產業,那些早已被深深捆綁在黑暗中的巨大利益鏈,或許正是父親一直對這些東西選擇視而不見,才能一直安全的保有著如今屬於他的地位與名望,但是我太自負了,那些過於耀眼的榮譽令我的眼中絲毫容不下那些貴族表面上假惺惺的親近,實則也想要將我們拖入泥沼的真實企圖。年輕的我完全無法接受父親那種根本就是軟弱的妥協方式,也因此和他不可避免的產生了矛盾,最終,淪落到了被家族雪藏的結局。」

  「不過雖說是雪藏……後來的我也漸漸理解了父親想要保護我的良苦用心,自此便再沒有在明面上直接反對過父親的權威……可令我未曾想到的是,災難還遠遠沒有結束,因為只要我還是羅伯特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那些貴族就永遠都處於坐立難安的境地。於是從某個時間開始,不能容忍的他們紛紛開始了他們認為可以保住自己官帽的措施。不必猜測,只要能讓我無法成為羅伯特家族的下一任繼承人,即使是滅口對於他們都是絕對值得一試的手段。」

  說到這裡,主人不經意的緊握住了自己的拳頭。

  「對我懷有惡意的那些貴族們並不傻,他們不可能直接在明面上對我的家族直接干涉,因此,他們迫切的需要一位代替他們執行計劃的代理人,從內部對我的家族施加影響。」

  「只是我萬萬想不到,那份將我逼至現今境地的惡毒計劃,竟然可以由我至親家人的其中一位親手策劃……我一輩子都無法原諒他……在聽不到他的道歉然後殺死他之前,我會不惜一切去完成我的復仇!永遠不會!」

  嘴中吐出的每一個字仿佛都沉重如鉛,神色痛苦的主人深吸了一口氣,才好不容易調整好心態接著說了下去。

  「那天,他們以贈送生日禮物的名義,將一名叫作莉雅的奴隸送到了我的身邊。而迫於父親要求最終不得不接受了這份『禮物』的我,勢必要在今後的日子裡對這個女孩負責到底……我理解父親的本意,他想讓我去面對身為一名貴族遲早要接受的事情,希望我可以漸漸理解他做法的正確性,但我始終不能把莉雅當成一名奴隸來對待,因為我從始至終都痛恨這種將人視作商品的陰暗制度。我十分同情莉雅的遭遇,並在心中暗暗發誓要用自己的方式去盡力撫慰那個女孩已經受傷無數的心靈。可是,在與莉雅一天又一天的接觸中我卻驚訝的發現,這位女孩所展現出的堅強善良遠遠超過了我所設想的程度,甚至在日常的生活中,反而是我的心,開始漸漸依賴起了莉雅……」

  「幸運的是,至少,我還能留有一段十分美好的回憶……莉雅是一位非常聰明的女孩,剛剛成為傭人的她在短短几周的時間內便得到了女僕長的肯定通過了女僕的基本考核,並開始陸續的接手起對我日常生活起居的照顧工作。可在這之前我根本不敢想像,是什麼東西可以讓一位奴隸出生的女孩擁有著如此努力下去的動力。她的堅強讓我無比動容,可以說,在當時各大貴族的強壓之下,正是她的鼓舞讓我有了繼續抗爭下去的勇氣。而這一切,都完全離不開莉雅對我默默的支持。」

  「可恨可笑的是,我從沒有注意到善良的莉雅早就被我的弟弟隱秘的施加了禁術的幕後。現在想想……也許不論當初的她再怎麼努力,都無法避免命中注定將作為陷害我的工具而犧牲的悲慘結局吧……」

  主人,他流淚了……

  「從惡魔的典籍中學到了可以支配精神的禁術,正是因為我那位最小的弟弟擁有著這種惡毒的籌碼,他才能贏得那些與我敵對的貴族們的深切信任。在事情發生之前,我從沒有想到他居然是個背地裡如此殘忍與陰險的人物,在我不知道的時間段操縱著無辜的莉雅進入了我的房間,並且將真正的禁典偷偷藏在了我的臥室,成為了之後給予我虛假罪名的關鍵物證。」

  「就這樣,在渡過了最後一段陪伴著莉雅的快樂時光後,那一天終究還是到來了……」

  「當莉雅一臉不對勁的進入我的房間時,沒有察覺到陰謀的我一時間還以為莉雅是遇到了其他人的刁難而心情受挫。畢竟家族中大部分人對下人存在的階級優越是根深蒂固的,我也沒辦法憑藉一己之力根除這種現象。可是,當我把莉雅扶到自己的座位上時,我沒有想到自己從莉雅口中收到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快逃'。」

  「現在回想起來,莉雅一定是在努力用她自己的意志抵抗著從我的弟弟那裡收到的命令吧……只是,對於那時對精神支配一無所知的我來說,自己怎麼能夠真正的理解莉雅話中的意思。當時的我唯能不斷安慰著莉雅,卻不想眼前即將發生的事情將為我留下永恆的傷痛。是的……就在我決定徹查加害者幫助莉雅出氣的時候,我一直都忽略了事到如今最關鍵的一點,那就是……莉雅此時此刻最需要的那個人,其實是我……」

  「我無意中鬆開懷抱的動作成為了壓倒莉雅的最後一根稻草,就在我察覺到不對勁阻止她之前,陷入控制的莉雅不知道從哪裡拿出了一把剪刀,一邊留著眼淚,一邊顫抖的用利器割開了自己的動脈……」

  「誰曾想到,兇手為了能讓莉雅一定能死在我的房間中,居然還為那把剪刀附上了足以致命的毒藥。即使我第一時間已經用治療魔法為莉雅癒合了傷口,也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懷抱中的莉雅變得越來越虛弱、臉色愈來愈蒼白。我想要放聲大哭,卻被莉雅用一根手指溫柔的按住了嘴唇,提醒著不要出聲。最終……用盡生命中最後一絲力氣的她,又用那根手指為我指向了先前藏匿在我房間裡的那本禁書,然後便笑著安靜逝去了。」

  「即使是到了生命即將終結的最後一刻,莉雅也還是那麼的堅強……為了不讓其他人能夠聽到這裡傳來的動靜,在那樣苦痛中的她也始終沒有發出一絲多餘的聲音……雖然這並沒有改變一隊所謂的目擊證人遲早將路過我的房間的結局……但也正是因為如此,讓我明白了她所為我付出的一切是多麼無價……」

  「不管是剛剛拿到手還沒來得及藏匿的禁書,還是安靜的死在我房間中的莉雅,我明白自己不論怎麼辯解都不可能逃的出被那些目擊者指控的死局。不過,也許這就是我命中注定要走的一條不歸路吧,作為將我葬送至此的禍首之一,我手中握住的那本禁書……卻在那一刻要賦予我逃出這種絕境的力量。」

  「那本禁書中寄宿著一名自稱為索爾西夫的惡魔,祂承諾自己能幫助我逃出這個地方,並最終協助我完成對始作俑者的復仇。惡魔的交易永遠都是不值得信任的,我一直都清楚的明白這一點,但我還是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祂的邀請,因為任何代價都不可能比得上莉雅此刻因我而死的悲劇!於是在那以後,我成功逃離了王城,也成功背負了一世的污衊之名,最後在那名惡魔的指引之下,來到了這座神秘的莊園。」

  「在惡魔的指導下,我花費了數年逐步掌握了那套支配精神的禁術,然後就像我的弟弟做得那樣……開始不斷洗腦著那些可以利用的女性,以此積攢自己的力量。當然,我的弟弟也一直沒有停下過他的動作,僅僅數年過後,我得知他又繼續利用著背後那批貴族的權勢,壓倒了王國中專職看管禁術的維特拉世家。缺乏盟友的我意識到這是個不可多得的機會,於是在那天第一次向我的弟弟做出了反擊。我偷偷接濟了被驅逐出帕羅米亞王都的維特拉家族,並答應會出手解除他們族人被設下的洗腦魔法,當然作為交換,我需要他們在關鍵時候出面充當我的弟弟暗中使用禁術的人證,並且在我完成復仇之前最大程度的為我提供力量。」

  「只是,我的第一次反擊很快就引來了我的弟弟的注意,從那天以後,我在王都內的行動就變得舉步維艱。我的計劃進度越推越慢,最終完全超出了我的耐心,但與此同時,我也逐漸意識到了洗腦魔法對於我的其他意義。我自甘墮落在了極其方便的享樂之中,甚至放下了自己對復仇的執著,並且不斷的在內心欺騙自己——這是努力到了這種程度的自己應有的待遇。」

  「直到……我遇到了你。」

  「露菲娜,或許到這一刻我才明白,為何在見到你的第一眼時我會有種特殊的感覺,初次見面時我所看到你的那副楚楚可憐的姿態,讓我不知不覺的將這一幕和我初次與莉雅見面時她的模樣重合了起來。不……還不僅僅是如此……雖然我也說不明白是什麼,但你們之間共同存在的某種特質一直都在吸引著我。儘管後來的我已經因為復仇的急切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底線,你也因為洗腦的加深漸漸失去了原有的善良,但當今天你捨身救我的一幕最終發生之時我才明白,我還是那個無法接受別人因為自己犧牲的脆弱傢伙,你也還是要落入成為因我犧牲的可憐棋子的悲慘結局……」

  「我還能回頭嗎?如果可以的話……我真的想一切都沒有發生過那該多好,但是莉雅的死已經過去了十年,你的犧牲也已經剛剛發生,更不用說如今被我直接間接殺死的性命,已經達到了何種令人麻木的數目……我是個無法被原諒的傢伙,露菲娜……但已然走到這步的我,已經別無選擇……」

  主人站在走廊盡頭,伸手撫摸著牆壁上隱藏的法陣,將自身的魔力注入了其中,下一刻,那道牆壁便猶如被水珠滴入的液面般,泛起了道道魔幻的波紋。

  「好了,我們到了,那最後的隱蔽據點。」

  主人直接跨進了那道傳送門之中。

  而下一刻,自己與主人已然踏在了一處陌生的草坪上。

  「這裡是莉雅被埋葬在的地方,露菲娜。」

  懷著複雜目光的主人慢慢的蹲了下來,用右手擦去著面前墓碑上的灰塵與葉片,幾束穿插在這片夜幕之下的柔和月光,似是在無言的描述著一次跨越生人與亡者界限的交流。

  「……莉雅,我一定會為你報仇的。」

  良久,主人鬆開了附在墓碑上的那隻手。

  ——「啪!啪!啪!啪!啪!」

  只是突然,一道不合時宜的拍掌聲,就像是為了惹惱主人的故意闖入了此處。

  「是誰!?」

  「吉爾斯哥哥,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你還是對著你的那位奴隸那麼念念不忘,真是讓我這位身為弟弟的相當佩服呢。不過那位女孩的名字叫做什麼來著?很抱歉因為時間太過久遠我已經記不清楚了,能拜託你提醒一下嗎?」

  金色的短髮,以及與主人有著幾分相似的精緻五官,面孔總體上年輕了些許,卻在眼角處更多的掀起了幾分陰險的弧度。

  不知什麼時候,一道人影已經佇立在了主人的身後,或許他已經呆在那裡觀看了主人許久,只是選擇在這個時候現身來插入對話。

  「她叫做莉雅,你這個混蛋!咳咳!」主人張著已經蒼白的雙唇罵道。

  「真是讓人傷心的回答啊,我的哥哥。相比較於區區一介奴隸的身份,我的名字難道更不值得哥哥你親口說出來嗎?」

  雖然臉上依舊維持著那副微笑的表情,但話中的內容卻滿是對於哥哥的譏諷與嘲笑,金髮少年攤著手,似是為剛剛得到的回應感到了些許遺憾。

  「罷了。吉爾斯哥哥,看你的狀況並不是太好,那我也就不做趁人之危的事情了。還是簡單直說我來到這裡的目的吧,交出你手中的三塊魔石,我可以保證不會用殘忍的手段將你折磨至死。」

  「不必說這種沒有用的話了,我還不打算認輸。」

  主人二話不說便朝對方臉上甩了一道高階魔法。

  「嘁……還真是死要面子的哥哥啊……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靠你了,莫拉。」

  「什麼?」

  根本沒有想到會從弟弟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就在主人表情一怔的下一刻,一道深色的身影便突然從對方的身後迅疾的竄出,並在魔力箭命中之前熟練的揮劍將其斬落。

  堅實厚重的鎧甲,比擬人身的巨劍,不論是立場還是穿著,重新出現在了眼前的莫拉都已經完全不同從前,但是……如果非要說有什麼東西未曾改變,那就是她的面龐上那一對雙眸,仍然攜帶著被充分洗腦的空洞。

  主人的面龐帶上了得知真相後的釋然。

  「我的猜測果然沒錯……弗里曼應該在很早之前就和萊忒你建立了非常不簡單的合作關係了吧?」

  「沒有這麼複雜的事,吉爾斯哥哥,我們之間的利益關係很簡單,弗里曼先生想要從我這裡得到更多鍊金術的知識,我想要從他那裡得到你藏身之處的信息,這筆交易幾乎是一拍即合,僅此而已。」

  名為萊忒的少年十分耐心的為主人解釋著,似乎壓根不怕主人能逃出這個地方,並不介意的透露著信息。

  「那麼……是弗里曼告訴你這個地方的嗎。」

  「當然是的……嗯?你沒有碰見他嗎?按理說他應該隨行在了勇者他們的討伐隊伍才是,你們沒有碰面可真是可惜了……」

  神情稍微訝異了些許,萊忒捋著下巴沉思了一陣之後,大概是想明白了緣由。

  「不過說實話,你還真是慘啊哥哥~不僅被我騙走了自己的地位與名譽,干起了那些你曾經最討厭的骯髒勾當,到頭來又要被朋友背叛,讓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拱手送給了本該復仇的對象我~吉爾斯哥哥,我該說什麼呢?這下的你,是真真切切的失去了所有呢哈哈哈哈哈哈!」

  就在萊忒捂臉放肆大笑的同時,他的右手卻偷偷在側身打了一聲響指,讓收到命令的莫拉直接發動了突襲。

  「噠!」

  (有針對主人的敵意……)

  感官很快察覺到了對方的動向,兩步上前擋在了主人身前。

  「鏘!」

  接著精準攔截了對方劈來的方向,揮劍之間一擊制敵。

  「呃!」莫拉神情吃力的後退了數步。

  「吼~?這個女孩子好像相當優秀啊,看來哥哥你還不算是一無所有呢。那麼剛好,就讓我把你最後的東西也奪過來好了。」

  在萊忒不急不慢伸出的指尖之上,一道妖冶又熟悉的紫色光芒綻現在了那裡,仿佛光是看去一眼,就有著足以讓任何人的精神都深陷其中的詭異引力。

  ——僅僅是擊退莫拉時不經意間的一瞥,自己的意識便瞬間陷入了停滯。

  ********************

  (要接受……支配……)

  這一刻,自己的兩隻腳,仿佛被賦予了自動邁向那道光芒的本能……

  (必須要……過去……)

  【不能看那裡!露菲娜!】

  「啊……!」

  如果不是肩膀及時的被主人按住,自己的意識恐怕就將為之沉淪。

  「呵,倒是挺警覺,不過這也並不會改變什麼~吉爾斯哥哥,我最後再問一遍,你是打算自願交出你手中的三顆魔石,還是等我強制來取呢?」

  「我說過,我是不會認輸的!」

  趁著萊忒還沒做出具備威脅的攻擊,不願失敗的主人便徑直朝著森林的西邊飛速奔去。

  【快跟上我!露菲娜!】

  唯有這一次,是真正帶有焦急時才能扯出的嘶啞嗓門。

  「是。」

  亦或是身體運動的本能,亦或是長久以來積累的經驗,在腳尖點地的下一刻,自己的身體便騰躍到了數米的高空,憑藉本能的維持著身體平衡,緊緊跟隨於主人的身後。

  「阻止他們。」

  緊接著,腦後便傳來了萊忒漠然的命令聲。

  「嚓嚓嚓——!」

  僅僅是數秒之間,周圍靜謐無聲的樹林竟瞬間不安的躁動了起來,辨不清數量的身影從陰影中徑直竄出,以同樣不凡的速度緊緊追逐在了主人的身後。

  【露菲娜,注意對方的遠程武器。】

  「是。」

  「噔!」

  主人剛剛發出提醒,一道危險的張弦之聲便赫然響徹耳畔——本能的轉過身,召喚出了武器,憑著對氣息的精確捕捉,揮劍攔在了飛來箭矢的預定軌跡前。

  「當!」

  可即便成功攔截,這一道箭矢的出現,也僅僅是對方真正要下殺手的開端。

  「咻咻咻咻!」

  冰冷的武器絲毫不帶著對敵人的憐憫,愈來愈頻繁的攻勢甚至織成了綿密的風聲,它們宛如臨近死亡深淵的地獄之音,預示著接下來無法逃脫的既定結局。

  (不能讓……主人受傷……)

  但是,自己只需要義無反顧的擋在主人的身後……

  ……較弱的攻擊,直接使用鬥氣護罩強行震開,那些具備威脅性的攻擊,則揮劍阻斷它們的軌跡。

  腦海中整理著耳邊響起的穿梭之聲,並在頃刻間組織好接下來應該採取的防守動作。

  將劍身擊出,再迅速折返,同時身形扭轉移動著,以最小的動作避過次要的攻擊。

  (不能讓……主人受傷……)

  這就是此刻支撐著一名人形行動的,僅有的想法……

  可就算防守再如何銅牆鐵壁,不能做到反擊便永遠不存在取勝的機會,更不提對方的身位正借著這邊疲於防守的時機越加拉近,使得防守的容錯逐漸抵達了自身的極限……

  「露菲娜,我們果然還是要倒在這裡了麼……」

  察覺到情況逐漸不妙的兆頭,盡力在輔助的主人噙著苦笑突然搭話道。

  (不能讓……主人受傷……)

  無法回答主人的問題,只是盡著自己的所能,為主人抵擋著所有飛向他的攻擊。

  直到……一道飛馳的聲音,突然臨近在了自己的身後。

  「嗤!」

  隨著一股強烈的衝擊感驟然湧現在了自己的腰部,身體也因為這次受創失去了協調,在下一道追加的箭矢面前倒在了地上。

  (不能讓……主人受傷……)

  沒有痛覺而無法理解身體不能動彈的原因,僅能用腦海重複著主人給予的命令……

  「露菲娜!!」

  主人悲傷的聲音闖進了耳畔。

  「對不起,我不應該用這種方式再讓你這樣受苦下去了!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說著的同時,主人一臉眼淚的抱起了這具動彈不得的軀體,瘋狂的朝著前方繼續跑去。

  一枚枚箭矢、一道道魔法,即使主人通過賢者魔石掌握了非同尋常的防禦魔法,但那些攻擊還是最終衝破了主人的魔力屏障,不斷的在主人的身體上製造著嚴重的傷痕。

  一道冰冷的箭矢正中了主人的後背。

  「噗啊!很快……很快我們就會到的!露菲娜!」

  不知道是在為了什麼而堅持。

  縱使離開森林也並不能改變將被追殺至死的結局,瞥見森林出口的主人不知為何還是染上了一絲絲慶幸,不禁加快了腳下奔跑的速度。

  「【雙重詠唱•光之霧•暗之霧】。」

  包括用盡最後的魔力來暫時抵擋敵人的腳步,或許為的,只是能夠見一見隱藏在出口之後那個寄宿著名為「希望」之物的風光。

  「最後的機會……嗎……」

  但是上天在此刻,連這點小小的期待都不會施捨給自己的……不……是「我」的主人了……

  葉障之後,是一望無際的橙色天空,與懸崖持平的地平線上,是剛剛露出一截白熒的初晨之光。

  「這樣啊……這樣就結束了……」

  站在懸崖邊緣的主人跪了下來,接著從斗篷中掏出了一柄小刀,交在了躺在懷中的我的手上。

  「雖然很不甘心,但這大概就是無惡不作的我遲早要遭到的懲罰吧……露菲娜,我很高興能遇到讓我重新喚起鬥志的你,不過是時候,讓我迎接自己應有的結局了。」

  主人的雙目緊緊的盯著我的面龐,卻不禁因為那裡誕出的異物猛眨了起來,儘管他拙劣的想要側過那對愈加浸濕的雙眸來掩飾自己,卻不想這只能在我的視界中遺漏出一道道更加難以掩藏的淚光。

  「我死了以後,你的洗腦就會自動解開,如果可以擁有這段親手殺死我的記憶的話,或許你就可以不這麼恨我了呢。」

  【殺了我,露菲娜,然後把我踢下懸崖。】

  「至少,我不想讓自己的屍體被萊忒見到……」主人笑著道。

  「是。」

  (殺死……主人……)

  手中攥住了主人給我的小刀,然後朝著主人特意朝我露出的那一節脖頸,狠狠的割了下去。

  「噗嗤!」

  奔涌的血液傾瀉了出來,將那滾燙的溫度順著刀身……蔓延到了我的手上……

  ……

  也令我僵硬許久的面龐,終於鬆動了些許。

  啊……

  就像古樸的樂器奏出明亮響聲的那一刻,我沉寂許久的心靈深處,突然飄來了一陣自己的聲音。

  ……

  主人死了,他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這股血液,也是主人能夠給予自己的……最後的溫暖……

  洗腦消失了,思維的禁錮正在漸漸解開,所有的信息紛紛躍出了封閉的位面,讓自己回想起了真正的自己。

  可是……

  即便這樣……

  我還是……好不希望發生這種事情……

  明明知道這都是在顱內被製造的虛假心意,卻還是無法違背心中那股不禁湧上的情愫。

  ……是真?……是假?

  不管如何……那些經歷的事情都確實的刻在了身體與腦中。

  這個傢伙,真是對自己做了相當混帳的事情呀……

  把我打扮成這樣的……對女僕有著奇怪執著的帥氣男人……

  混蛋……就這麼自以為瀟灑的跑了,我明明還沒有朝你臉上狠狠的扇幾個巴掌,來發泄自己免費當了幾個月女僕卻沒有酬勞的深仇大恨啊……

  可……可惡……

  為什麼被這樣對待的我,還在為這個男人流下眼淚呢……

  不禁合上雙眼,不願面對自己這不像話的想法。

  卻在許久後的睜眼赫然發現,眼前的那些色彩,居然不再是原先熟悉的模樣。

  啊……啊嘞……

  怎……怎麼回事……

  就像是尚未見乾的顏料被潑上了一盆清水,令畫面中色彩的邊界不可遏制的漸漸模糊。

  世界不再真實,一切皆紛紛化作了雨幕後的虛影。

  啊,難道說……這是個夢嗎?

  明明是如此清晰而真實的一段記憶,結果你現在卻告訴我這些全都是夢!?

  才……才……

  「才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

  ……………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與大叫聲伴隨的,是自己從床上一躍而起的身軀。

  誒……這是哪……

  我轉動著腦袋,一臉懵逼的環顧著屬於這間臥室的奢華內飾。

  「露菲娜小姐,您剛才難道是做惡夢了嗎?不過不必擔心,只要這裡有我在,任何人都無法傷害到您。」

  「我……怎麼會在這個地方?」

  奇怪,我是什麼時候躺在床鋪上的……然後這個坐在我的床側的男人是……?

  「初次見面,露菲娜小姐,請容我介紹一下自己,我的名字是萊忒•羅伯特,是羅伯特侯爵家的下一任繼承人,在之前的很長一段時間裡,您一直都在被一名邪惡的罪犯精神控制著,所以很可能對現在的境況感到十分陌生。不過放心,一切已經結束了,那名罪犯得到了應有的懲罰,您從此又可以過上自由的生活了。」

  一頭金色短髮的男性彬彬有禮的手倚胸前做著自我介紹,從其身上異常華貴的衣著以及自我介紹中的「侯爵」來看,應該是一名非常有錢……不對,這樣形容大概也不夠恰當……總之是非常厲害的一個人物就對了。

  ……

  ……嗯?

  奇怪?我原來沒有回到現實中嗎?

  這豈不是說明……之前那一段超級漫長的夢境並不是虛假的記憶……

  那之前是發生了什麼來著?

  呃呃……怎麼回事,總覺得自己的記憶有點模糊,怎麼想都想不起來……

  撓著頭苦惱於事情莫名其妙的發展,卻在眼縫中瞥見了一隻企圖從枕頭旁不著痕跡收回的手掌。

  ——該不會這個男人原本想做什麼不禮貌的事情吧?

  不過想想以對方的這種身份,這個男人應該不至於做這種事情……

  嘛……不管了。

  雖然感覺遺漏了許多東西。

  不過屬於我的異世界生活,才剛剛開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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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姓名:露菲娜

  等級:37

  職業:完美女僕

  技能:觀察之眼、全技能天賦、劍之理、用之不竭的體力、元素精通、射擊精通、魔法宗師、影步、全能女僕、感知加速、鬥氣護盾、英雄境界、洗腦抗性

  狀態:記憶障礙(lv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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