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伊卡洛斯之翼(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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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種快樂勝過世間所有快樂,那就是和自己遺失的靈魂再度重逢。

  毫無疑問,這世上最了解那奴隸的,就是他了。

  他也固執地相信,如果還有人能感受得到他的寂寞,一定就是那奴隸。

  那奴隸就像為他而生,是他的另一個自我,生活在他所不知道的角落,擁有他不可能擁有的珍寶,經歷著他那被人強行折斷的人生,如今在命運的指引下找到了他,就像影子找到了實體。

  缺月終得圓滿。

  那奴隸逐步淪陷的過程就是他邁向新生的過程,這一次他終於可以留下些什麼。

  幽涼的風吹過煙波浩渺的諏坊湖,呢喃的波聲如同歲月一聲悠長的嘆息。

  假如時光可以倒流……

  假如一切可以重來……

  他的生命是否還會象一桶打翻的顏料那般不可收拾?

  陽光下,花圃中,年幼的他看著畫布上翻覆的顏料不知所措:「啊,媽媽,為什麼我總是畫不好?這些美麗的顏料,全都弄翻了。」

  母親的聲音,永遠是那麼溫婉好聽,如同閃爍著陽光碎片的風,吹過幽暗的走廊:「孩子,你只是太心急,慢慢來。那些花沒有腳,不會跑的。」

  然而到底是有天賦這回事的。

  那些向日葵依然燦爛,他的畫布也依然一塌糊塗。

  一年以後,他終於承認,他永遠不可能成為母親那樣的天才畫家,不可能像她那樣在畫布上把美麗保存至永恆。

  「喔,這有什麼關係呢。」如果母親是失望的,至少從表面上聽不出來,語音依然帶笑,「我不在乎你是否能畫好畫,只在乎你的感覺是否足夠細膩。即使你畫不出來,美也依然存在著。只要你能感受,只要你能體會,你的心就永遠不會荒涼。」

  他伸出手,撫摸著那碧綠的葉子和金黃的花瓣,溫暖的陽光躍落在他的手指上。

  他沿著葉上的脈絡慢慢移動著指頭,突覺心裡一跳,一種戰慄的感覺直切神經末梢。

  縱橫的葉脈好像人的血管,似乎真有鮮血在沿著那些纖細的線條汩汩流動。

  那是他第一次從無知無識的草木里感覺到生命的存在。

  「那些花沒有腳,不會跑的。」

  可是那些花會死的。

  可是那種美不會屬於他。

  金黃的向日葵迎風招展,昂首天外,朵朵都是拒絕的姿態。

  對他而言,美就是這樣一種外在的、凜然的東西,固守著一個神秘的世界,他可以感知,卻無法進入。

  總是這樣的。

  他總是被拒絕。

  被美拒絕,被愛拒絕,被這個世界拒絕。

  只有這個奴隸,從身體到心靈都對他開放。

  他急不可耐地解開那奴隸衣上的拉鏈和扣子,甚至用嘴去咬開。

  嘩的一聲,那奴隸身上的皮衣被拉扯至腰間,露出雪色的背。

  「只要你能感受,只要你能體會,你的心就永遠不會荒涼。」

  滔滔逝水,急急流年。

  他的感覺依然敏銳,依然能從一片落葉感知到秋意蕭瑟,能從他人微顰的眉尖察覺其內心的洶湧,可為什麼他的心如此荒涼?

  像一面鏡子,能清晰地鑒照出周遭的一切,卻無法給予熱情的回應。

  有光,有亮,卻無法再燃起火焰。

  世界包圍著他,他卻無法融入,註定只能做個冷冷的看客,冷漠著,嘲笑著,同時又艷羨著,那座鏡中的城池。

  像是感覺到他內心的焦灼,那奴隸回過頭來,朝他微微一笑。

  他只覺轟然一震,如此妖艷魅惑的身體,卻有著這樣一張聖潔無邪的面孔。

  那奴隸似乎渾然不覺那姿勢的淫蕩下賤,只是全心全意地因為可以取悅他而微笑。

  一個全然為自己而生的人。

  他把那具身體翻轉過來,吮吸著前胸的紅櫻,如同嬰兒吮吸著母親的乳汁。

  那奴隸的白臂蛇一樣的纏上了他的脖子,將他再一次帶入欲望的海里。

  潮起潮落,原始的氣息刺激著他,溫熱的身體包容著他,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真正活著的。

  大汗淋漓。

  所有的絕望和茫然似乎隨著汗水排出了體外。

  母親之所以喜歡和不同的男人玩戀愛+做愛的遊戲,大約也就是這種心態吧。

  他隨即陰鬱地笑了,怎麼會?

  看她每次從臥室里出來的樣子,容光煥發得象剛吃了唐僧肉的女妖精,哪兒來的絕望和茫然?

  「喔,我愛他們每一個人。」母親毫不在意地回答著他的質問,神情甚是愉快,「他們給我不同的感受和靈感。」

  「孩子,你不要那麼煩可不可以?」她皺起了好看的眉,「我不可能一直就坐在這裡看著你。我還有很多事要做。你也要學會尋找自己快樂,自己的愛。」

  「這畫是你劃破的麼?」她氣得發抖,「我花了三天才畫好這幅畫,而你看到的只是我三天沒有陪你!」

  他看到母親的背影,她正對著浴室里的鏡子吹乾濕漉漉的長髮,然後她回過頭來,面對著他,神態平靜,但眼裡有少見的疲憊和憔悴。

  「我想我們應該談談。」她淡淡地道,「你已經十四歲了,應該懂事了。我有我的生活方式,我喜歡自由自在,不喜歡別人管我。我有權選擇和誰交往,就算你是我兒子,也沒有權利干涉。」

  他努力控制住自己:「好吧好吧,你當然有權利選擇男人,可外面那個,那個傑克還是威廉,他只是個髮型師,根本什麼都不懂,給你什麼見鬼的靈感了?還是個有夫之婦,你就不怕別人指著你的脊樑罵?」

  「別人說什麼,關我什麼事?」她不為所動,拿起吹風繼續吹頭髮,一面漫不經心地玩弄著吹風的電線,一圈圈地纏在左手食指上,如一團糾結不清的心事,「我當然知道他不止我這一個伴侶,我也是。這又怎麼樣?現在我們在一起的感覺很好,那就行了。我的天,我幹嘛跟你說這個?你有什麼權利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別忘了你是我兒子,是我在養你。」

  他終於忍不住爆發:「我是你唯一的兒子,你就這樣對我?用不著你養,只要你告訴我父親是誰,我現在就走!」

  她修長的手指因過分用力而發白,啪的一下,電吹風竟然被生生扯斷!

  她乾脆將吹風筒一扔,直直地盯著他,漆黑的眼裡有著強烈的恨意和痛楚。

  但她並沒有發作。

  沉默片刻,她輕輕一笑,道:「我怎麼知道是誰?你也知道我的朋友一向很多。」

  她走了出去,砰的關上門,毫不理會他。

  門後傳來她的聲音,帶著幾分譏嘲:「要走可以。幫我把浴缸放好水,傑克要洗個澡。」

  他呆立當場,不知不覺已握手成拳。

  然後他轉過身,看著還插在電源插座上的電吹風,吹風筒給扯斷,露出了一小節光裸的電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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