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黑x博士】舒華茲小姐的春天:殺手女王的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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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一個關於愛情的故事。一個三十歲的男女邂逅,然後相愛的故事。

  人總有很多不願回味的過往,而相愛,則意味著包容和接受彼此的過去的一切——

  還有未來。

  人生苦短,既然有緣,索性就在一起不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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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華茲小姐的春天

  當春天到來的時候,黑離開汐斯塔來到羅德島醫藥,已經整整一年了。

  雖然她一直自稱是錫蘭小姐的保鏢,但其實是經不住小姐的再三「建議」才來的,她來到這裡主要是為了治療礦石病。

  她本人倒沒有怎麼把這病太放在心上,因為在經歷過許多命懸一線的危機後,她已經習慣了在刀鋒上漫步,那種許多年之後才會奪去生命的病症,對她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大事。

  羅德島為礦石病患者提供治療,只收取相當低廉的費用,對於那些沒有足夠金錢的人,也允許他們通過提供服務、貢獻自己力量的方式支付醫療費用。

  這看似充滿了人性關懷的慷慨之舉在黑看來,和自己多年從事的傭兵工作實則沒什麼不同,無非是賣命拿錢、再拿錢買命。

  而且她知道,錫蘭小姐的技藝的價值,要遠高於羅德島在治療自己礦石病上的花費,甚至遠高於自己的這半條殘命。

  所以,登艦羅德島一個月之後,黑也作為幹員加入了羅德島的武裝力量。

  倒不是因為這樣就能償還錫蘭小姐什麼,她知道自己做的這一點點事情,是遠遠不足夠的。

  她只是不想讓自己感覺是在依賴著別人而活著。

  畢竟,錫蘭小姐只是一個年輕的姑娘,而自己則已經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在那些貧困的地方,她早已經是該當母親的年紀了。

  但黑是半年前,才算結識那個被稱為「博士」的男人。

  那是個陰鬱連綿的秋天,陰沉的天空一直下著小雨,地面上十分潮濕。

  在結束了下午一場短暫的小規模戰鬥之後,黑回到了羅德島的基地,向錫蘭小姐報了平安,而小姐正在忙於和研究員們討論一些醫療方面的問題。

  於是,黑決定依照她自己的習慣,先去基地外面的酒吧喝上兩杯。

  走進酒吧,黑一邊捋著她被雨水沾濕的長髮,一邊向著她平時坐的位置,酒吧角一個角落走去。

  她忽然注意到,吧檯上正坐著兩個顯眼的酒客——他們穿著羅德島的制服,這倒不是什麼顯眼的事情,真正顯眼的是那兩個人的面前,已經堆了相當可觀的一堆酒瓶。

  那兩個人其中的一個,是名為星熊的幹員。

  她是龍門近衛局的人,高大勇猛,是個非常可靠的戰士。

  黑和她一起參加過許多次戰鬥,所以認得她,並且知道她酒量很好。

  而和星熊一起喝酒的人,則毫無疑問是他們的指揮官,被稱作「博士」的男人。

  博士會在這裡喝酒還不足以讓黑感到驚奇,但在下午的戰鬥是博士指揮的,也就是說他離開戰場的時間應該和黑差不多。

  那麼,也就是說,這兩個人製造出這一大堆空酒瓶所用的時間,至多不過一個多小時。

  黑在心裡飛快地計算了一下,得出了一個明顯的結論:這位博士,在酒場上恐怕也絕非泛泛之輩。

  黑下意識地感到今天可能不是個喝酒的好日子,於是轉身準備離開,但卻被叫住了。

  「喂,黑小姐!來這邊啊!」

  一個爽朗的聲音呼喚道,說話的是星熊。

  「謝謝,不用了。我今天就……」黑在心裡暗叫不好。

  「是啊,來這裡吧。一個人喝酒多沉悶。」星熊的酒友也說話了。

  黑沉默了一陣。

  無論如何,博士是他們這些戰鬥人員的直屬上級,黑多少也有點社交常識,知道沒有合適的理由就拒絕這個人的邀請,是有失禮節的。

  於是她在心裡默默嘆了口氣,走到星熊身邊坐了下來。

  「喝酒嗎?」博士問道。

  「當然是喝酒了。喂,小子,給這邊拿個酒杯!」星熊朝著吧檯里的服務生喊道,擅自替黑做了決定,「來吧,別客氣。今天的酒水博士全包了。」

  「等等,按規矩不是誰輸了誰買單的嗎?」博士皺起了眉頭。

  「有區別嗎?」星熊笑了起來,「雖然你的量也不錯,但還是沒有擊敗過我的記錄吧。別的方面不論,但是比喝酒的話,你在羅德島恐怕最多只能排到第二。」

  「何其自大,而且是盲目自大。」博士說,「兵書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你對我的酒量雖然算是有點了解,但你憑什麼認為黑小姐的實力,就不能力壓群雄呢?」

  「哦?」星熊不可思議地說道,轉頭看向了黑。星熊顯然認真地考慮了博士的話,因為在她的心裡,博士對幹員們多少是有所了解的。

  「不,我可不行,只能喝一點……」黑急忙說道。

  她絕對沒想到,在羅德島這個地方竟然還有個酒量英雄榜,而且她也絕對不想把自己的名字添加進榜單里。

  「不行!來,一較高下。」星熊拍著桌子說道,「幹了這杯!」

  說完,星熊舉起手中的酒杯一飲而盡。

  看著面前的酒杯,黑意識到她不僅被卷進了一場複雜的爭鬥之中,而且已經被主攻手盯上了。而這一切,都源自博士巧妙的語言挑撥。

  黑不快地瞪了博士一眼,卻看到博士臉上帶著一成不變的笑容,似乎非常滿意當前的局面。

  而星熊則在撥弄著空酒杯,等待著她的回應。

  無奈,黑只好也一口喝掉了杯子裡的酒。

  「好,再來!」星熊馬上再次給兩個人填滿了酒。

  「你先等等。」正當黑苦惱的時候,博士出手阻止了星熊。

  「怎麼了?」

  「你沒看到,黑小姐正在怨恨地盯著我嗎?」

  「那怎麼了,喝酒的人又不是你。」

  「你呀。我說過,喝酒也要有策略的,兩人對飲和三人對飲的局面截然不同。這樣下去的話,說不定馬上就要變成你對我和黑小姐兩個人了。你並不了解黑小姐的實力,還有必勝的信心嗎?」

  「那有什麼?喝酒和戰鬥一樣,首先拼的就是勇氣!」

  「那你可知道,以一敵百,雖猛必不勝?」

  「不要和我講兵書了。我只知道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趁著兩人爭論的間隙,黑偷偷地瞄了博士兩眼。

  「博士」的身材可謂高大,有著一頭黑色的短髮、臉颳得很乾淨,但相貌卻沒什麼特別的地方,乍一看只是個隨處可見的普通男人。

  他年齡似乎比黑大一點,當然這是從外貌上的推測,因為關於他的一切都是迷。

  很奇怪,這個似乎掌握著羅德島最高武力指揮權的男人,卻連個名字都沒有,只有個模糊的稱謂。

  據說他的真實身份和姓名,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是羅德島的最高機密之一。

  但黑並不關注這些,她本來就不在意其他人的事情,況且對於她自己來說,「黑」也不過是個代號。

  這麼多年來,黑的萬般行事唯有謹慎為綱,因為小心方能駛得萬年船。

  但在此時,黑的心中卻無端地冒起了一股火氣,因為面前的兩個人正旁若無人地大談著飲酒心得,卻仿佛完全忽視了自己的存在。

  「久聞星熊小姐善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黑說道,「不知星熊小姐,一巡可有幾許?」

  黑模仿著東國人的腔調說道。

  她曾經和不少東國人打過交道,深知東國人極重禮儀,一旦講起別國的「禮數」,即便是不合常理,也必然會遵守。

  所以她決定用禮數來誆騙星熊一下。

  「這……以東國之禮,凡敬酒應酒,必一巡一杯,不論寬窄。」星熊說。寬窄,指的自然是杯子的大小。

  「好。但雷姆必拓以三為尊,因此一巡為三杯。我和星熊小姐是初次對飲,我需按照我們的禮儀敬酒,以免失禮。我先敬星熊小姐一巡,請!」

  說完,黑舉起自己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再次倒滿、喝乾,又倒滿,又喝乾。一瞬間,黑將三杯酒喝了下去。

  「好!好膽識,好酒量。請!」星熊抱拳一拜,也連倒了三杯酒,連著三次一飲而盡。

  「真是豪爽。那麼,繼續第二巡吧。」

  「啊?」

  星熊驚訝地說道,但沒等她驚訝完,黑已經再次倒了三杯,一口氣喝下。

  「九是雷姆必拓最大的數字,而三三為九,因此向初識的朋友敬酒,須敬一巡三杯、連敬三巡,以示敬重。這是第二巡,請吧!」黑學著星熊抱拳說道。

  「這——」

  「咳。」

  就連博士都皺起了眉頭,想要打斷這誇張的喝法。但沒等博士發言,黑已經倒上酒等著星熊了。

  「無妨,我喝。來!」

  星熊說著,再次連喝了三杯。

  「好。那麼,第三巡——」

  「等等,」星熊擺了擺手說,「到此為止。」

  「哦?」博士的眉毛一挑。

  「我認輸。黑小姐海量,在下今日甘拜下風。」星熊說道,「等我鍛鍊酒量之後,擇日再和黑小姐一較高下。」

  說完星熊站起身,把酒錢放在桌子上,有些踉蹌地走出了門外。而博士則一直看著她,直到她消失在酒吧門口才轉過頭。

  「真是高手。」博士豎起了大拇指說道,「在這家酒吧里,能喝得星熊先行退場的人,你還是第一個。」

  「沒什麼。」黑淡定地說道,「我只是像您說的,用了點策略。我我知道星熊小姐極重禮節,因此才用雷姆必拓的規矩激她;而我來的時候你們已經喝了不少了,要硬拼的話,星熊小姐一定會虧些底氣。兵書雲,『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不是嗎。」

  「好。『兵者,詭道也』,真是好謀略。」博士說,「不過,你不會是硬撐著喝的吧。真不要緊嗎?」

  「我沒事。」黑用手指拭了一下嘴角,低聲說道。然後,她撲通一聲栽倒在了吧檯上。

  醒來的時候,黑感到頭疼欲裂,而且嗓子幹得像著火一樣。她伸手摸索著四周,忽然摸到一個玻璃杯樣的東西,於是拿著送到了嘴邊。

  她喝了一口,杯子裡是冷水。

  冰涼的液體進入口腔,順著食道而下,驅走了一些醉意。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床上——並且是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裡。

  而遞給她水的,正是博士本人。

  「幾點了?」黑用嘶啞的聲音說道,

  「凌晨一點。不用擔心錫蘭那邊,我告訴她你在羅德島的客房休息了。」博士說。

  「但這裡不是客房吧。」

  「當然,這裡是我的房間。」博士說,「要是錫蘭知道你喝得酩酊大醉,那我也會很為難的。」

  「勞您費心,我得回去了。」黑說著就想要起身。

  「你這一身酒氣,瞞不過錫蘭的。你不如在這裡休息一夜,等天亮酒氣消了再走。想要洗澡的話,這裡也有浴室。」

  「……呼。」

  黑環顧了一番四周。

  昏暗的燈管里她看到房間不大,像是賓館的標準間,只有一張單人床、一間洗手間、一個小沙發和一張寫字桌,沒有窗戶。

  有一扇門通往外面,但外面是什麼她看不到,她推測是博士的辦公室。

  黑從來沒有進過博士的辦公室。

  忽然,黑的心裡一驚,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卻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都沒有少。

  「你在找什麼呢?」博士似乎有些嘲笑地說道。

  「找一些可能會丟的東西。」黑說道。

  「你喝酒以後經常丟東西嗎?」博士說。

  「偶爾吧。但這次竟然什麼都沒有丟。」黑說。

  「呵呵。」博士笑了一聲,「你休息吧。有什麼事的話,可以叫我,我就在外面的屋裡。」

  博士說完,走了出去並關上了門。

  黑用了一陣子才接受了眼前的一切——她和羅德島酒量第一的幹員猛喝了一場,然後醉倒在了吧檯,然後被博士帶了回來。

  她不想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但醉酒的頭疼讓她不得不面對現實。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不回去了,她選擇先去沖個澡醒醒酒。

  冰冷的水淋在身上,讓黑感覺清醒了一些,頭疼也消退了不少。

  清醒之後,她想到了問題真正嚴重性的所在:那就是當天亮以後,其他幹員看到她從博士的房間走出去的時候,羅德島的坊間將會流傳起怎樣的緋聞。

  而最滑稽的是,她根本什麼都沒有做,或者說沒有被做。

  趁著天亮之前溜掉吧,黑一邊擦拭著自己的身體,一邊心想,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也就沒有任何人會揣測什麼了。

  但當黑走出浴室的時候,她覺得這事根本不存在什麼神不知鬼不覺——誰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進的這間屋子?

  ……既然是洗不清的事情,不如索性坐實其有好了。於是黑的心一橫,打開了那扇門。

  「咳,博士。」黑在門口說道。

  「有何指教?」博士還沒有睡,手裡正拿著一本書,在昏暗的檯燈下翻閱著。

  「請您來一下。」

  「好,稍等。」

  博士走進放下書臥室,而黑則裹著浴巾,坐在單人床的邊上。

  「有什麼事嗎?」博士問。

  「沒什麼。」黑低把目光轉向了一邊。

  「哦?你不是那種沒事拿人尋開心的人吧。」博士說,「你肯定是有什麼要說的才叫我,不必客套了。說吧,怎麼了?」

  「真的沒什麼。只是有點奇怪。」黑說。

  「奇怪什麼?」

  「奇怪你,竟然什麼都沒做。」

  「如果你下一句要問是不是因為你沒有魅力,我請你不要那麼想。你各方面都很有魅力,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博士說道,「但你要是認為每個男人都會擅自對醉酒的女人做些什麼的話,那我就不得不建議你好好審視一下自己的朋友圈了。」

  「呵。」黑笑了一聲。

  「你笑什麼?」

  「沒什麼。我一直以來都以為博士是個古板無趣的傢伙,但今天卻顛覆我的認知了。沒想到你不僅酒量不俗,而且還挺有紳士風度的。」

  「那些都是你對我的刻板印象。當然了,我也不怪你,因為刻板印象正是大眾的觀點的體現。」

  「我已經沒有刻板印象了,因為我今天對你的了解,比大眾多了一點。我想說的是,那個……你還是也來床上睡吧?我猜你的辦公室里肯定沒有多餘的床。」

  「確實。不過……好吧,既然這樣,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單人床上大被同眠的邀請意味著什麼,黑明白,博士也明白,成年人的世界裡自有其不成文的暗號,所以有些事情沒有必要明說。

  那一夜,兩個人身體間的糾纏和廝磨,一直持續到了天光微明才結束。

  黑感覺很滿意,因為博士的身體符合她的想像——寬厚、強健而持久,充滿了男人的魅力。

  而且博士本人也是個很溫柔的人,每進行到一個環節,包括在進入她的身體之前,都會禮貌地事先徵求她的同意。

  天亮的時候,兩個人終於相擁著睡去了,黑的身體和心靈的空虛都得到了填補,她已經太久沒有和一個或者幾個男人睡在一起了,更不用說這次的男人是羅德島上最為不凡的一個。

  從那以後,黑時不時就會「偶然」出現在博士和星熊的酒局上,然後在博士的房間裡過夜。

  對於一夜之後的事情,黑從來不去操心,因為博士都很好地掩飾了過去,錫蘭小姐和其他人沒有察覺到任何異常。

  但是對於她和博士之間的事情,兩個人都默契地選擇了止足於現狀,因為黑明白維持現狀已經是她能享受到的最大的奢侈了。

  她和博士的關係雖然超越了戰鬥中的夥伴,但也不會更進一步,超越「滿足生理需求和安撫內心寂寞的身體上的夥伴」這樣的關係。

  她知道,博士也一定是同樣的想法。

  在空寂的戰場上,黑也經偶爾會回憶起自己的過去。

  那些回憶的情景里通常只有血與火,以及在冰冷的雨夜裡,她在狙擊點無聲地潛伏著,一遍又一遍地擦著瞄準鏡上的水珠。

  黑的記憶里沒有少女時代的狂想,因為她根本沒有經歷過少女時代,自從孩提時就失去了親人和家園,她這二十年裡過的一直都是只有兩種選擇的生活:殺,或者被殺。

  黑一直都會選擇前者,那就是她能夠活到現在的原因。

  雖然在結識了錫蘭小姐之後,黑的人生看似有了一些改觀,似乎有了一絲融入這個社會的可能,但是黑的心裡清楚地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她之所以裝作自己能夠融入人群,是因為她不想讓錫蘭小姐過度地擔憂和失望。

  她在錫蘭小姐的身旁時,讓人覺得她也會有平易近人的一面,其實只是對錫蘭善意的欺騙。

  她只是稍稍收斂了本性,但那並不是真正的她。

  她只會因為代替錫蘭去做了那些會弄髒雙手的事情而欣慰,因為這樣錫蘭就不會髒了自己的雙手;至於其他的人的看法,黑從來都沒有在意過。

  真正的黑,一直都生活在殺與被殺的世界裡,那些美好的東西,對黑而言,就像是夜空的星辰,雖然美麗但是遙不可及,而且光芒永遠無法照亮漆黑的大地。

  這個世界對於她來說,哪怕是一絲都沒有改變過,春去秋來,她的心中始終是寒冬。

  「我得走了。」

  終於有一天夜晚,在結束一場雲雨後,黑輕聲說道。這次,她沒有像往常那樣在博士的房間裡過夜。

  她身邊的男人沒有出聲,只是一如既往地默默地凝視著天花板,若有所思。

  「這個時間了,有必要嗎?」男人終於開口說道。

  「有。不然的話會引起別人的懷疑的。」

  「你有時候還是挺在意別人的看法的。」

  「我不想給小姐添更多的麻煩。」

  「不會的,我早就安排好這些事情了。」

  「雖然你這麼說,但我覺得最近大家已經有所察覺了。要是事情暴露……我真不知道小姐會怎麼想。」

  「錫蘭小姐,也不會怎麼想吧。說到底你比她的年齡還要大,你有自己的自由。你可以決定自己的事情了,誰會對此說什麼呢。」

  「不一樣。如果是你的話……那不一樣。」

  男人笑了笑。他的微笑平靜溫和,帶著就算看穿他人的掩飾也不會去揭穿的寬容。

  「怎麼不一樣?」

  「如果大家知道了你和我有這種……發生過這樣的事情,肯定會引起譁然。你知道自己身上寄託著多少人的希望。你對羅德島來說,是無法替代的存在。」

  「你是覺得,我沒有替自己的事情做出決定的權利?」

  「這不是個人權利的問題。你要負責的事情太多、太重要了,不能因為我而被干擾。而且這樣會波及到錫蘭小姐,我也不希望她受到牽連。」

  「我認為你想得太多了。我們不就是很普通的那種關係嗎。」

  原來只是很普通的關係啊,黑心想,心裡卻感到一絲莫名的失落。不過她很快就想開了,因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那我就更沒有留下的必要了。如果不是我的話,換做其他人來替代……也是可以的吧。」

  「你的意思是,我們該結束這種關係了?」

  「是的。我很感謝你給我的特殊照顧,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我們都該對自己的……自己在意的一切負起責任。」

  「如果你是那麼想的話,我了解了。你去吧。」

  黑默默地起身,穿起了衣服。

  她看了一眼鏡子裡的自己,豐腴的胸、修長的腿,曲線玲瓏的身體充滿了成熟女性的魅力,那些都是她非常自信的地方。

  但此刻的她,感到這些自信已經是可有可無的東西了。

  她的容顏和身軀曾經招來無數人的愛慕,但到最後終究都是一場空,因為她這種人,有著不可逃避的命運。

  殺人之人,必被人所殺。行走於刀鋒之上的人,是否該去愛上什麼人,本身就是一個可笑的命題。

  「如果你所謂的『其他人』是指星熊什麼的,我和她們只是關係不錯的朋友。」在黑走出博士的房間前,她聽到身後的男人說道,「星熊是個好人,但我們之間只有朋友間的相惜,僅此而已。」

  我沒有那麼想,黑心想,而且那和我沒有關係。但她沒說什麼,只是默默走了出去,關上了門。

  黑不知道這算不上和平分手,也許她和博士之間從來就沒有開始過什麼。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擔憂什麼——也有可能是知道,但只是不想去考慮。

  她確實有點在意星熊小姐的事情,她也確實不想干擾到博士的工作、或者不想讓把她帶到羅德島的錫蘭小姐受到牽連。

  但她真正擔憂的,是她已經越來越不像自己。

  她甚至開始考慮萬一自己在戰鬥中死去該怎麼辦,那是她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

  她意識到自己正在被蛛絲一樣的羈絆所束縛,變得患得患失,這讓她感到害怕。

  她深深地明白,做她這樣事情的人是不會有好結局的,所以,她選擇在那個結局到來之前就離開。

  從那以後,兩個人恢復了之前的關係——其實也沒什麼變化,只是沒有再在酒吧里「偶遇」,黑也沒有再進過博士的房間。

  而在這之外,該去戰場的人依然會去戰場、該去酒吧的人依然在去酒吧,羅德島的一切仍在繼續。

  兩個月後,黑感到自己的身體有些異樣。

  她早就感覺一段時間以來自己的反應變得有些遲鈍,而且味覺方面開始對酸辣等重口味產生了興趣,但她都並沒有當回事。

  而一天早上,她在洗手間裡洗臉時,忽然胃裡感到一陣莫名的絞擰,她俯身吐出了一大口酸苦的胃液。

  這讓黑無法再對一切視而不見了。

  她在心裡估算了一下,生理周期上次的到來,已經是兩個月以前的事情了。

  黑自然能想到發生了什麼。

  作為成年人和一個飽經戰火的戰士,她應該有過硬的心理素質去承受突發情況,但黑還是感到一陣眩暈,躺在了床上。

  她以為自己已經能夠承受一切,但她發現她還不行。她以為自己經歷過了許多,但這一次,是她從未面對過的情況。

  這具軀體,還從未孕育過生命。

  黑心裡的第一個念頭是不能讓任何人知道這件事,特別是錫蘭小姐,但她馬上明白那是不可能的。

  羅德島本身就是個醫療機構,只要一次體檢,就立刻會有人發現她身體的情況。

  但在黑想出到底該怎麼掩飾自己之前,更加現實的問題湧上了她的腦海——

  該怎麼辦呢。

  該怎麼去處理,自己身體裡這正在成長的另一個生命?

  找個地下診所把他(她)扼殺掉,自然是最方便的選擇,這樣的診所多如牛毛,黑也認識不少可靠的醫生。

  但黑並沒有立即做出這個決定,因為無論如何,這都是她人生的初次,而且……

  那是她的親生骨肉。

  如果將這個生命留下來,將會是怎樣的呢。

  一瞬間,許多從未曾見過的畫面湧入了黑的腦海。

  她看到自己手裡托著一個幼小的生命,有著和自己一樣的面孔。

  那個生命漸漸成長,經歷了許多她從來不曾經歷過的事情,成為了一個普通但是快樂的人。

  她仿佛一個替身一般,擁有了自己從未擁有的美好,然後一直幸福地生活著。

  黑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想,但她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無法拒絕這樣的幻想。

  她心中萌生出了強烈的渴望——生下和哺育幼兒,將他撫養成人,成長成自己希望的模樣。

  繁衍出繁茂的種群,那是她作為一個雌性的本能,她從未發覺,但卻深深刻印在基因里的本能。

  但這所有的幻想畫面里,唯獨缺失了一個重要的東西,那就是作為父親的男人的面容。

  那天,黑在自己的房間裡蒙著被子躺了一天,缺席了模擬作戰的演習。

  錫蘭來看望她的時候,她用生理不適掩飾了過去,但錫蘭絕對沒有想到這種「生理不適」不是她理解的那種。

  黑一整天都在問自己,我可以嗎?

  我會是個好母親嗎。

  當孩子問自己的母親是怎樣的人,自己該如何回答?當孩子問起自己的父親是怎樣的人,自己又該如何回答?

  難道要告訴他,自己的母親是個滿手鮮血的殺手、父親是個連名字都不能說的男人?

  還是算了吧。

  這根本沒有可能。

  她這種人,今天活著,也許明天就會死去。

  連自己的未來都不知道在何處的人,要如何承諾孩子一個美好的未來?

  但黑還是下不了決心。

  對於一個女人來說、一個三十歲的女人,就算她手刃仇敵無數,但要下定決心扼殺掉自己子宮裡的生命,絕對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在不斷的思想鬥爭中,黑睡著了。

  她久違地夢見了自己的家和故鄉,夢見了自己的父親母親。

  第二天一早,黑接到了通知,讓她立刻去博士的辦公室。

  黑的心裡先是一驚,但隨即冷靜了下來,因為她感覺博士不可能知道她身體的事情。

  她整理好了情緒,掛上了往常一樣沒有表情的面容去了博士的辦公室,但心中卻思緒翻湧,完全沒有去考慮博士為什麼要傳喚她。

  博士的表情嚴峻,顯然也不是召她來談論往日的舊情。

  辦公桌上放著兩封文件,博士一起遞給了黑。

  黑打開一看,第一封是特別晉升涵——即日起,黑被升職為二級精英幹員。

  羅德島有一些精英幹員,但二級精英是屈指可數的,通常只有那些戰鬥資歷十分豐富的老兵,或者為羅德島做出過突出貢獻的幹員才有資格晉級,這不僅是對一個幹員能力的認可,更是一種極高的榮譽,隨之而來的還有高額的薪酬。

  黑的戰鬥資歷雖然久,但在羅德島還沒有做什麼分耀眼的成績,因此此次晉升一定有著特別的原因。

  「我何德何能,獲此殊榮?」黑問道。博士沒有說話,示意黑繼續看手中的文件。黑打開第二份文件,發現是一疊作戰計劃。

  作戰目標是掩護難民撤退,以前沒有過這樣的任務,但戰鬥流程應該大同小異,無非是阻滯敵人的進攻。

  但當黑看過了地圖之後,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在這時得到晉升——他們一共三個小組、十個幹員,要掩護的是一整個村莊,敵人則是整合運動的主力軍,一群已經礦石病晚期、被徹底控制了思維狂暴感染者。

  而他們所據守的區域,地勢最高不過百米,坡度平緩,可以說無險可守。

  隨著戰鬥的推進,敵人將會和難民混雜在一起,作戰將更為艱難。

  雖然參加戰鬥的都是飽經戰火的老兵,但這一戰,稍有經驗的人都能看出境況將會極其危險,如果以完成任務為前提,那麼這些作戰人員可謂凶多吉少。

  黑同時也明白了博士為何此時表情會如此嚴峻。

  那個男人用兵是很謹慎的,在他的指揮下,羅德島的幹員們從未遭遇過重大傷亡。

  而這次的戰鬥,也許不是每個人都能活下來。

  「敵眾我寡、任務艱巨,我們也沒有優勢兵力,這次可能要硬碰硬了。」博士說,「我聽說你身體不適,昨天沒有參加訓練。狀態如何?如果不好,可以不必參加這次戰鬥。」

  「我現在已經是二級精英,剛剛晉升就臨陣脫逃,豈不是讓人恥笑?」黑回答說,「我的狀態沒問題。你該關心的,是誘敵和第一波接敵的先頭部隊。」

  「不用你說,每個人我都想關心,但我更要關心大局。任務目標是第一位的。」博士說,「我們不是隨隨便便就決定一次行動,更何況是以流血和犧牲為代價。」

  「我知道。」黑說,「士兵的使命……我很了解。如果沒有其他指示,我就要歸隊了。」

  「嗯。」

  博士沒再說什麼。但在黑走出他的辦公室前,又開口叫住了她:

  「……黑。」

  「還有什麼事?」黑停下腳步說道。

  「沒什麼,」博士說,「小心點。」

  「知道了。」

  星熊是隊長,而黑和星熊分到了一個小組,負責最後的防線,黑知道這絕對不是偶然。

  星熊大概是博士心中最可靠的隊員了,當然,她的實力確實配得上博士的認可。

  只是這種局面讓黑心裡多少有點彆扭。

  但大敵當前,沒時間去在意個人的想法。

  黑和星熊見了面,簡要討論了一下戰術方面的配合問題,兩個人沒有什麼分歧,很快就達成了一致。

  抵達戰場後,隊員們都進入了各自的作戰位置,後方只剩下黑和星熊兩個人。

  「昨天缺席了訓練,身體不要緊吧。」在黑離開前,星熊問道。

  「沒事。」黑說。

  「喝酒不到位,戰鬥力都下降了?」星熊笑著說。

  「哪有。生理不適而已。」黑勉強地笑了笑。

  「我明白。別看我這樣大大咧咧的,但我也是女人,也有身體感到脆弱的時候。」星熊說,「別擔心,萬事有我。我還等著和你決出個高下呢。」

  「我——」

  黑想要說自己實力不濟、甘拜下風,但她忽然想到這時候就定下結論,總有種不祥的感覺。

  「好啊,那就這次戰鬥結束後吧。」黑說,「上次沾了你的便宜,這次堂堂正正地,一決雌雄。」

  「哈哈哈!」星熊笑了,「無論輸贏,雌就是雌、雄就是雄,我可從來沒把自己當做男人。」

  「那就一決妃後吧。」

  「好傢夥,鬥志昂揚呢。我也感覺自己的身體熱起來了啊。那就回去再會了!」

  敵人的進攻猶如潮水,勢不可擋。

  雖然黑早就料想到作戰壓力會很大,但沒想到壓力的傳遞會如此之快。

  前方的敵人推進過來,雖然我方的前鋒還保持著陣型,但根本無力抵擋眾多的敵軍,很快先頭陣地就被淹沒了。

  敵人湧入了村莊,和奔逃的難民混在一起,作為殺手鐧的術師小隊無法施展大面積殺傷法術,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人追殺難民,而能夠精確控制火力的狙擊組則成了殺傷敵人的主要力量。

  星熊帶領近衛幹員們殺入了敵陣,黑為十字弓拉弦上箭,已經拉得手都酸了。

  她估計自己已經射殺了四五十名整合運動的士兵,但敵人還是源源不絕。

  潰敗已成定局,黑的心裡已經有了準備,只是不知道在自己倒下前,到底能夠讓多少難民逃走。

  一個女難民懷裡抱著一個幼兒,正在竭力狂奔,但無論如何也跑不快。

  還有無力行走的老人、負傷的傷員。

  黑扣下扳機,一發弩箭破空而去,刺穿了一個敵人的脖子。

  黑忽然發現,那個被她射殺的敵人竟然還很年輕,幾乎就是個孩子。

  仔細觀察的話,會發現整合運動的戰士里,甚至還有女人。

  她揉了揉眼睛,再次拉弓射箭。

  黑以前從來不去想這些人為什麼要這樣互相殺來殺去,她不關心那些。

  她只需要知道自己要抹消的目標是誰。

  就像她毫不猶豫地出賣將自己養大的傭兵老大一樣,她心裡對人們沒有任何感情認知,所有映入她眼睛的人,不過是瞄準鏡里一個又一個的靶子。

  但今天,這些人卻不同了。

  無論是敵人還是友軍,他們忽然都有了面孔。

  近衛小隊也被擊潰了,雖然他們仍在各自作戰,但已經無法阻擋勢如破竹的敵人。

  狙擊組被疏散,掩護撤退的幹員,但已經為時已晚,幾乎所有人的位置都處於被包圍的境地。

  就結束在此了嗎,黑一邊發射著箭矢,一邊心想。這樣的結局雖然她早就想到了,只是沒有想到來得這麼快。

  不甘心啊,黑心想。

  自己死了倒不要緊,小姐總會得到羅德島的照顧,但自己腹中的生命,就要永無一睹這個世界的機會了。

  黑忽然笑了起來,她笑自己的後知後覺。

  原來她是想要留下這個孩子的啊。

  早知如此,今天就找個藉口不參加作戰了。

  不,不必藉口,就對博士實話實說,「我不想參加戰鬥,因為懷了你的孩子」,他臉上表情一定會很有意思。

  「哈……」

  黑笑出了聲,她感覺自己已經瘋了。在想些什麼呢。不是早就知道自己是這種死法了嗎,到了現在為什麼又不甘心了,就那麼怕死嗎。

  你早該死去了,父母死去的那天就該死了。傭兵團被剿滅的那天就該死了。手刃全部仇人的那天——

  「黑!聽到了嗎,黑?」

  對講機里忽然傳來一陣呼喊。是星熊。

  「收到,請講。」黑的思緒瞬間回到了戰場。

  「馬上撤退!趁現在!」

  「雖然你是隊長,但對不起,我不能接受這樣的命令。」

  「這不是我的命令,是博士的命令!他要求我掩護你撤離!」

  「無稽之談。他不可能下達這種把自己最信賴的隊員當做棄子的命令。」

  「棄子?說什麼胡話,你難道以為老娘扛不住了?!啊,算了,你親自和她說吧!」

  黑的對講機里一陣雜音。

  「黑,立即向撤離點方向移動。」說話的聲音換了個人,黑能聽出,是博士本人接入了她的頻段。

  「……星熊怎麼辦?」黑說。

  「支援已經在路上了,星熊的命比你硬得多,不用你費心。馬上走!」

  「不行,除非我親眼看見星熊脫離危險。」

  「我要顧全的不只是你和星熊,服從命令!!」

  「我拒絕。」

  黑說完,切斷了通訊。通常情況下她不會拒絕踩著別人的屍體活下去,但如果是星熊的話,還是算了吧。

  羅德島派來的支援,能把星熊撈出油鍋嗎,黑對此十分懷疑。

  她了解星熊的性格,作為隊長,她雖然通常是後防力量,但總是最後一個離開戰場。

  如果星熊離開了,那就表示所有人都離開了,但今天的陣勢,顯然是不可能的。

  黑站起身,俯視著戰場。

  她的位置在高度最高的地方,一個孤零零的土坡上。

  敵人已經包圍了四周,但暫時還沒有注意到她。

  黑看到術師們正在逃散,狙擊組則邊打邊退,而近衛幹員們已經被沖得七零八落,努力試圖聚集在一起,但卻是徒勞。

  而在村莊的正中央,星熊一個人孤單地戰鬥著,她身邊敵人的屍體已經圍成了一個圓圈,但圓圈之外的敵人有百人之眾。

  她絕不可能撤出來的,黑心想。忽然,她的耳邊響起一個聲音。

  「後退。」一個人說道。

  黑很詫異,因為她已經關閉了對講機。那個聲音不是從她身邊傳來的,而是從遠處——雖然語調很輕,但聲音卻很清楚,仿佛就在跟前一般。

  黑循著聲音望去,看到在村莊出口的地方站著一個少女。

  她手持一把比身體還高的黑色巨劍,一頭銀色長髮幾乎拖地,在風中猶如旗幟一般獵獵飄揚。

  她看起來是羅德島的人,但黑從來沒有見過她。

  這就是所謂的「支援」?黑心想。只有一個人?

  「所有人,馬上離開。」那個少女再次說道,揚起了手中的巨劍,然後將劍深深地刺入了地面。

  讓黑目瞪口呆的一幕出現了。

  從少女巨劍所在的地方,地面出現了裂痕。

  明明是遠離水源的地方,水流卻如潮汐般從裂縫裡涌了出來,很快就淹沒了村莊。

  少女拔出巨劍,踏著水流向星熊所在的地方悠然走去,信步閒庭猶如徜徉在自家的後院。

  她對星熊點了點頭,然後說了幾句話,星熊收起盾牌飛快地向外圍奔去,還朝著黑的方向猛地揮手,似乎在說些什麼。

  但黑沒有聽到,她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村莊中心的少女身上。

  她看到少女再次舉起長劍,然後猛然一揮,霎時大地崩裂了。

  滾滾浪潮猶如狂怒的大海捲起萬頃波濤,將敵人、難民、房屋、砂石還有黑,一起高高地拋向了空中,然後墜向「海面」。

  激流洶湧,黑感覺自己猶如掉進了旋渦,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她失去了知覺。

  過了不知多久,黑醒來了。

  她稍稍活動了一下四肢,感覺渾身酸痛,但沒有大的傷口,只是手腳有些擦傷。

  黑抬頭看了看天,天光沒有任何變化,看來她失去知覺的時間不長。

  她環顧了一番四周,那可怕的潮汐已經退卻了,而自己已經被水流帶到了村莊裡。

  她無法確定自己的確切位置,因為村莊處於一個低洼的盆地,而現在猶如被海嘯襲擊過一般,滿是斷瓦殘垣,遮擋了她的視線。

  羅德島的幹員們似乎已經撤離了,但不知道什麼原因丟下了她。

  關於這一點黑也無法確定,也許是太過倉促、也許是因為沒有找到她。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自己還沒有脫離危險。

  四周沒有看到難民的身影,但是遠處還有倒在地上的整合運動的士兵,有些已經是屍體,而還有些似乎還在動。

  對講機已經泡水,十字弓也不知所蹤,雖然腰上的匕首還在,但那只有幾寸長的刀刃,顯然無法用來和整合運動的士兵戰鬥。

  但為了增加一點安全感,黑還是拔出了匕首握在手裡。

  她有點後悔沒有聽博士的命令,沒有了解清局面就作出了魯莽的決定,她最近一想到「博士」、「星熊」這些字眼就有些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

  黑壓低身姿,躡手躡腳地穿行在廢墟之間。

  對於潛行她還是很有經驗的,但她知道去往撤離點的方向,路上不可能暢通無阻。

  她儘量避免經過整合運動士兵身邊,但有些地方終究躲避不過去。

  黑經過那些倒地的士兵,多數已經一動不動了,但有一些雖然受傷,但還沒有死去。

  那些士兵有些只是帶著麻木的表情,呆呆地望著黑,也有一些掙扎著依然想要對她發起攻擊。

  黑沒有理會他們,快步地走了過去。

  通常遇到這種情況,黑是會選擇消滅他們以免除對自己的威脅,但今天她只想趕緊離開這個地獄。

  她已經不想殺更多的人了。

  黑在破碎的廢墟中悄悄前進,漸漸摸索到了村莊的邊緣。

  她抬頭看向遠方,崩裂的高地已經隱約可見,那應該是她之前潛伏的地方。

  黑稍稍鬆了一口氣,看來她走的方向沒錯。

  但當她向著那條歪曲小路的盡頭看去的時候,她的心頭感到一沉。

  她看到那邊豎起了整合運動的旗幟,敵人的殘兵正在那裡集結、試圖重整旗鼓。

  越過那片高地,後面應該就安全了,但敵人偏偏在這個位置攔住了去路。

  硬碰硬絕無勝算,但要迂迴過去的話,不知道要繞多遠的路,而且說不定會遇到其他的敵人。

  該怎麼辦?

  黑的心裡感到一陣焦急。

  而正當她思索對策的時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呼喊。

  黑回頭一看,三個敵人的士兵正踉踉蹌蹌地朝她而來,應該是去往集結點的路上的殘兵。

  如果強弩在手,黑是不會把這些雜魚放在眼裡的,他們沒有可能接近黑的身邊。

  但此時沒有了武器,只有一把匕首防身,和他們短兵相接絕非明智的做法。

  黑拔腿就跑,穿過一片廢墟,逃到一個路口,卻發現又有幾個殘兵堵住了去路。

  後退已經來不及,黑只得鑽進了一座半倒塌的小屋裡。

  她悄悄躲藏在黑暗之中,在心裡默默祈禱著那些殘兵不要發現自己。

  不一會兒,追兵趕來了。

  黑很小心地沒有在泥濘的地面上留下腳印,所以敵人一時間沒有發現黑的蹤跡。

  但他們顯然知道黑就躲在附近。

  幾個敵人守住了路口,然後開始一間屋子一間屋子地搜索。

  黑閉上了眼睛。

  完了,黑心想。

  這群雜魚看來不找到自己是不會罷休的,被發現只是個時間問題。

  敵人漸漸接近,黑豎起耳朵、握緊了匕首,準備著最後的戰鬥。

  雖然知道沒有勝算,但她不想坐以待斃。

  黑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外面的動靜,忽然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那是從稍微遠一點的地方傳來的,有些雜亂的呼喊聲,裡面似乎還夾雜著慘叫和……槍聲?

  沒錯,那急促而有節奏的爆裂聲,毫無疑問是槍械在射擊。

  黑一下子來了精神,因為她知道整合運動的士兵對原石技藝十分依賴,而極少會使用槍械這種相對精密的機械武器。

  使用槍械的射手,很大的可能是羅德島的幹員。

  外面的敵人也被戰鬥的聲音所吸引,停止了搜索轉而投向了戰鬥的地方,於是黑稍稍挪了挪身子,想要出去一探究竟。

  但她剛剛從廢墟中探出頭,忽然頭頂感到一陣涼風。

  她下意識地縮回了頭,緊接著一道寒光就從她的眼前閃過。

  那是一把長劍,敵人雖然多數都離開了,但依然留下了守衛。

  如果不是黑反應迅速,現在恐怕腦袋已經不在肩膀上了。

  黑一猛然蹬腿,從隱蔽的地方一躍而出,躲開了刺進來的利刃。

  她來到外面,看到一個身披鎧甲手持重劍的高大戰士,正虎視眈眈地盯著她,見她出來,不由分說就是一劍劈下。

  那一劍又快又急,黑側身躲避,但已經來不及,於是用匕首將巨劍撥向一邊——當的一聲,火星四濺,雖然面前架開了敵人的攻擊,但黑的虎口被震得發麻,匕首險些脫手。

  不好,黑在心裡叫苦。

  作為射手她本身就不善短兵相接,而這個劍士卻絕非善類,不僅力氣大得出奇,而且揮劍又快又狠,劍鋒覆蓋的範圍巨大而致命,稍有不慎,就會被斬為兩段。

  黑無暇多顧,揮手將匕首向劍士擲出,卻被他用劍擋落在地。

  趁著敵人分神的一瞬,黑拔腿就跑,敵人在身後窮追不捨。

  黑的腳力尚可,但敵人竟然速度也不落下風,一直緊追其後。

  慌亂之間,黑然跑進了一條被坍塌房屋堵住的小路,再回頭,退路已被堵死。

  劍士一步步逼近,赤手空拳的黑面對敵人的猛士,她知道自己這次是逃脫無望了。

  正當絕望時,黑忽然聽到了一個聲音喝道:

  「黑,趴下!」

  來不及多想,黑順勢伏倒在地,接著是一陣短促的槍聲。

  砰砰砰、砰砰、砰砰!

  黑稍稍抬頭,只見那名劍士身上中了好幾槍,殷紅的血液從彈孔中涌了出來。但他竟然還沒有倒下,而是單膝跪地,用手中長劍支撐住了身體。

  砰——

  隨著最後的一聲槍響,一發子彈貫穿了劍士的頭顱,他終於仰面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黑回過頭,看見廢墟上跳下一個黑色的身影。

  那個人手持一把自動步槍,身著奇異的深色作戰服、頭上罩著黑色頭套,衣服上沒有任何示明身份的標識。

  他走到黑的跟前,伸手將黑拉了起來。

  「沒事吧。」那個人說。

  聲音很熟悉,但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聲音,只是呆呆地盯著那個人籠罩在面罩下的臉。

  那個人拉下面罩,黑看清了他的臉,才相信自己的耳朵沒出毛病。

  面罩之下的是一個男人的臉——黑色短髮、相貌無奇,但目光深沉而冷峻。站在黑面前的,正是博士本人。

  「我不知道,你竟然是拉特蘭人。」黑喃喃地說道。

  「我不是。但我的確很擅長用這個。」博士拍了拍手裡的槍。

  「這不合常理。」

  「是啊。但比起羅德島那些能移山填海的傢伙,我覺得我還算離常理近一點的。」

  「大部隊呢?」

  「早就撤離了。這裡只剩下你自己了,趁著還沒人發現我溜出了辦公室,趕緊走吧。」

  黑的目光一瞬間有些困惑,因為她沒能明白博士的意思。但當她意識到博士在說什麼的時候,她的眼睛瞪大了,表情混雜了震驚和惱怒。

  「你一個人來的?!」黑低呼了一聲。

  「不然呢?參與這次戰鬥的幹員好不容易才撤離,他們全部都負傷了,還有幾個傷勢嚴重。如此險惡的地方,就為了尋找你一個人而派出一支小隊,你覺得凱爾希會同意嗎。阿米婭會怎麼想?」

  「所以你就隻身一人出來了?你知不知道你對羅德島意味著什麼!」

  「那還不是因為你沒有聽我的命令!!」

  博士也火了,大吼了一聲。

  黑低下了頭,她知道這都是她的錯,她的一時衝動破壞了博士的計劃,還讓博士不得不冒險親自來營救她。

  她覺得自己配不上這份恩情,博士這個人的仁義,在她看來確實是有些過度了。

  「是我的錯。」黑低聲說,「今天……給你惹麻煩了。對不起。」

  「對不起就免了吧。」博士說,「回去之後,記得跟別人說你是自己逃出來的。」

  回到羅德島,黑簡單地包紮了一下就回自己的房間了,她本來也沒受什麼傷。

  武器丟失了已經不可能再尋回,她向某個私造十字弓的工匠訂購了一張新的,需要一周才能做好,所以這一個星期她恐怕是無法再出勤了。

  博士從後門溜進了羅德島,然後馬上就去和戰略部的人總結這次作戰的細節,據說要開會開到很晚。

  晚上,錫蘭已經入睡了,而黑躺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

  她一直在想著今天驚心動魄的一天。

  她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了一個殺手該有的樣子,作戰時徹底亂了陣腳。

  她開始忍不住去猜測那些陌生的人,幻想那些未曾經歷過的事情,在面對敵人時失去了冷血、面對死亡時失去了從容。

  她仿佛正在重新認識生命和這個世界上的一切。

  她想起自己在面對那個劍士時的絕望和不甘,又想起自己被博士救下時的慶幸和激動。

  她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

  滴滴滴。一聲輕響,床頭的內線電話指示燈閃爍,有人在呼叫。黑伸手接通了通訊。

  「是我。」話筒里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睡覺了嗎。」

  說話的人是博士。

  「沒有。」黑回答。

  「能來我這裡一下嗎,想和你談談今天的事情。」

  黑沒有說話。

  今天確實發生了很多事情,如果博士要求她做出檢討,也是應當之該的。

  但這個時間,讓黑有些猶豫。

  這樣的深夜會面,讓她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如果不方便,我去你那也可以。」見黑沒有回答,博士又說道。黑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錫蘭。

  「你在屋裡等著。我現在過去。」

  黑穿好衣服,走進了博士的辦公室,博士正坐在辦公桌前望著牆壁出神。見黑進來,他起身倒了兩杯咖啡,將其中的一杯遞給了黑。

  黑看了一眼,接過咖啡捧在手裡,在辦公桌對面坐了下來。

  「你不是更喜歡喝茶嗎。」黑說。

  「但咖啡不是更常見的深夜飲品嗎。。」博士說。

  「那你為什麼不沖一杯咖啡、一杯茶?」黑說。

  博士沒有說話,他明白自己因為發起了不合理的深夜約談,而被找茬了。

  「一次沖兩杯咖啡,不是更省事嗎。」博士笑了笑。

  「也許沏一壺茶也挺不錯。」黑小聲說。

  「那下次我沏茶吧。」

  「嗯。」

  「今天,你沒有受傷吧。」

  「沒有,只是擦破點皮。」

  「那就好。」

  「……」

  博士沒再說什麼,黑也沒有說話。兩個人陷入了一片微妙的沉默。

  「難民們怎麼樣?」過了一陣,黑低聲問道。她不知道為什麼博士找她來「談談」卻又不說話了,但這有些曖昧的氣氛讓她感覺不太舒服。

  「我們盡力了,但只撤離了一部分。」博士說,「其實我也沒指望能夠讓他們都撤走,從總體上看,算是達到了預期效果。」

  「什麼效果?」

  「收買人心。我是這麼看的,當然,羅德島另有更加堂皇的說法。」

  「你說得沒錯……本質上沒錯。」

  「嗯。不過這話就像獨自從辦公室溜出來一樣,只能私下說說。」

  「以後別這樣了。」黑輕聲說,「羅德島不能沒有你。」

  「啊,那你以後也別這樣了。」博士說,「你知不知道,我也不能——」

  博士話說了一半忽然停住了,兩個人再次陷入了沉默。

  「不能什麼?」黑忍不住問道。

  「不能眼看著你丟掉小命,袖手旁觀啊。」

  黑笑了起來。

  這個男人,實在是難以捉摸。

  他可以在自己命懸一線的時候,忽然就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而當他就在眼前的時候,卻又感覺遠得像天上的雲朵。

  「你找我來有什麼事?」黑說。

  「其實沒什麼事。主要是想看看你的情況,有沒有受傷。如果沒有的話,就和以前一樣,隨便聊點家長里短的。」

  「我們以前聊過家長里短嗎?」

  「有吧,至少聊過興趣愛好什麼的。」

  「那是在床上的興趣。」

  「那也是個人性格的一部分啊。」

  「那今天呢,還是同樣的話題?」

  「不。我想聽聽關於你的事情。」

  「我覺得你知道不少關於我的事情吧。」

  黑的此言不假,因為出於職責需求,博士擁有對全部幹員檔案的閱覽權,所以對每個幹員他都多少有所了解。

  「我知道你記錄在檔案上的信息,也知道一些你沒在檔案上登記的事情。」博士笑了笑,「可我並不了解你,不是嗎。我想知道真正關於你的事情,你眼裡的自己。」

  「比如說哪方面呢。」

  「比如說,曾經有過幾個男人之類的?」

  「……就算我們曾經在床上相處得很愉快,也不代表我會接受這樣赤裸裸的騷擾。」黑嚴肅地說,「你無權刺探我的隱私。這個問題太過分了。」

  「非常抱歉。那就當我沒問吧。」博士說。

  「如果你指的是上過床的,大概有十幾個吧。」黑說,「我也記不清了。有時候,一晚上……不止一個。」

  「啊……是嗎。」聽到這個答覆,博士臉上的表情有點複雜,「沒什麼,只是有點意外。我是說……我沒想到你會回答,所以有點意外。」

  看到博士的樣子,黑的心裡莫名地感到一絲快意。

  接受不了嗎,她心想,活該。

  提出這樣的問題時,你心裡該做好接受答案的準備的。

  但黑並沒有把心中的得意表現出來。

  「那你,愛上過他們中的……某些個嗎?」整理了一下表情,博士再次問道。

  「當然。」

  「……是嗎。哦,挺好。我是說……如果你能正確地看待心中的情感,那是很好的事情。」

  「但只愛過一個。」

  「……我沒問數字。」

  「但你還是關心的,不是嗎。既然我和多少男人上過床這樣的問題你都問了,那我對多少男人動過心,你也是有點想知道的,對吧?」

  博士沉默了片刻,沒有肯定也沒有否認。

  「是錫蘭小姐的父親嗎。」

  黑笑了笑。

  這位博士先生,真是刨根問底。

  他問的所有問題,都是黑想要藏在內心最深處的秘密。

  不過,這也正常,黑心想。

  如果是些無關緊要的事情,那也就談不上坦誠的對話了。

  但是黑沒有回答,因為還沒有到說出這個問題答案的時候。

  對於老爺,黑是非常敬重的,這一點不假。

  但黑遇到老爺的那一年,她才12歲。

  一個幼稚的女孩會被一個風度翩翩又老練深沉的年長男人吸引,是無法避免的事情,如果那時候黑並不理解自己的那種心情的話,那麼現在的黑能夠清楚地明白,那種對父親的敬仰式的仰慕,並不是愛戀。

  而且她沒有,也從沒想過要和老爺有那種關係。

  「我不能透露那個人的身份。」黑說。

  「我明白。」博士點了點頭,「的確,這可能會給他帶來危險,無論何時都要小心隱藏。」

  「非常感謝你能理解。」黑說。

  她是得把這個秘密隱藏起來,因為那個人不僅本來就經常面臨種種威脅,而且身上還有種不顧後果的冒險主義——後面這一點,黑是今天才知道的。

  「好了,我們不談這種模糊不清的話題了。」博士說,「說說過去的事情吧,那些不會威脅到如今的人們的事情。」

  「那就只剩下死人的事情了。」黑說,「我生在一個商人家庭,父母被陷害後又遭到暗殺,我也因此淪為傭兵……是的,一夥傭兵的成員,我也算是傭兵吧。作為一個小女孩,我擁有很好的天然偽裝,這讓我在幹活時事半功倍。6年的時間裡,我處理了數不清的工件……你懂這句黑話吧。我自己都記不清殺了多少人。後來我的傭兵團被全部剿滅,我也投奔了老爺,之後就一直在錫蘭小姐身邊。我為老爺做過一些事,別誤會,都是自願的。在汐斯塔市也當過正兒八經的公職人員。但小姐一直擔心我的礦石病,所以我被她帶到了羅德島進行治療。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你的傭兵團,是在你投奔錫蘭家族後被剿滅的吧。」博士漫不經心地說道。

  「沒錯!就是你想的那樣,是我把他們的行動計劃全盤告訴了老爺、又把他們引進了老爺布下的陷阱中,讓他們被一網打盡、一個不留!」黑站了起來,陰森森地說道,「我出賣了他們,非常卑鄙吧?非常惡毒吧?你覺是不是得我是個冷血的女人,最毒婦人心?沒錯,你發現的未免太晚了!」

  「我什麼都沒說。」博士仰視著渾身發抖的黑,淡淡地說道,「我只是確認一下事情發生的順序,以及我所了解的消息是否屬實。」

  黑坐了下來,喝了一口咖啡,然後長長地呼出了一口氣。她的情緒平靜了一些。

  「殺人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但更痛苦的是,在殺人和被殺之間做出選擇。」黑低聲說道,「我在傭兵團里的6年,是被抹去了全部人性的6年。我被當做動物一樣對待,吃著泔水桶里的剩飯、練習著殺人的技巧,稍有不從,得到的就是拳打腳踢。他們為了保證我擁有可以迷惑他人的外表,沒有破壞我的身體,但對心靈的摧殘卻是一刻都沒有停息過。我偷偷飼養的小老鼠,被他們用火活活燒死,小心呵護的野花也在剛結出骨朵的時候被踩爛。在10歲的時候,我失去了少女之身,因為他們認為有必要讓我學習用身體去引誘那些有著變態愛好的目標。從那以後,我也淪為了他們洩慾的工具。我身上的每個孔洞,都被他們玩弄過不知道多少次。但我不敢逃走、更不敢反抗,因為時刻懸在我頭上的是死亡的威脅,每個晚上我都是在驚恐中入眠的。我知道一旦我不聽話,或者失去了利用的價值,他們會真的殺了我。我不想殺人,但是……但是我……」

  黑抱著膝蓋,將臉龐伏在胳膊上,抽動著肩膀哭泣了起來。

  這些經歷,即便是多年後回憶起來,感到的痛苦依然仿如昨日般清晰。

  她從不畏懼死亡,是因為每當她回憶起從前的一切,都會感到死亡是一種解脫。

  她認為自己在經歷這一切之後,應該已經學會堅強了、應該早已忘記了眼睛該如何流淚。

  但當她在博士面前說出這些時,她的心裡忽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怨恨和委屈。

  為什麼沒有早點遇到錫蘭小姐和博士這樣的人呢?

  如果早點遇到他們,現在的自己,至少不會只是一個滿手鮮血的兇手。

  「沒事了。你能說出來這些很好。說出來的話,就沒那麼痛苦了。別哭。沒事了,好嗎?」黑聽到博士說道。

  她感到博士的手正在輕輕撫摸她的頭頂,那溫暖的感覺,給她帶來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抱歉,我失態了。」黑擦了擦眼睛說道,「那些人死有餘辜,我從來沒有為他們的死感到一絲內疚。我只是為我屠戮的無辜的人感到自責,雖然我是被迫的。不過這種感覺和你說的話,你可能也體會不到。」

  「這些事情,錫蘭小姐不知道吧。」

  「小姐那麼純潔天真,這種殘酷的事情……怎麼可能對她說。」

  「我呢……失去了一些記憶,對自己的身份已經回憶不起來了。但我並不是把自己的過去徹底忘記了。」博士笑了笑,開口說道,「我的腦海里,還存有許多關於過去的記憶的碎片,這其中多數都是一些恐怖的情景。我曾經埋伏在草叢裡,看著一個小孩的父母被人淋上汽油、燒成焦炭,但為了任務、為了不打草驚蛇,我默默地袖手旁觀……我曾經看著戰友的肚子被炮彈破片撕開,他捧著自己的腸子求我救他的命,但為了攻克據點,我沒有停下衝鋒的腳步。還有很多次,敵人放下武器向我們投降,但因為無處安置戰俘,我向投降的敵人開了槍……裡面許多士兵,只是年輕的孩子。我不記得他們是誰,但這些情景,至今還時常出現在我的夢境裡。我這樣說希望你不要生氣,我經歷過的事情和你相比,只是有過而無不及。我大概能知道為什麼凱爾希總是用仇恨的目光看著我,我以前可能是個士兵,我手上的鮮血、腳下的屍骨,恐怕比你還要多得多。所以,你說的那種感覺,我也不是體會不到。我多少還是能了解一點的。」

  聽到博士的訴說,黑驚呆了。她從來沒有想過,面前這個看似平安無奇的男人,竟然也經歷過如此殘酷的過去。

  黑站起身,伸手用指尖輕輕觸碰了一下博士的面頰。

  也許安撫受傷的男人就是女人的本能,黑的心裡湧起了一股強烈的衝動,她終於忍不住將面前男人的臉龐,緊擁在了懷裡。

  黑輕輕地摩挲著博士的臉,他的臉可能是早上刮的,但到了晚上鬍子茬已經長了出來,因此手感很粗糙,像是砂紙一樣。

  這是一張平淡無奇的的男人的臉,但卻讓黑感到著迷,在聽聞了他經歷的那些滄桑後,更是讓她無法自拔。

  黑甚至感覺,在博士的面前,自己的痛苦經歷也顯得不是那麼痛苦了。

  「那我……可以給你安慰嗎。」黑輕輕地說道,「如果感到痛苦,就讓我來安慰你吧。雖然我不是什麼好女人,但我的身體……和這一文不值的溫柔,要是可以的話……」

  「你已經給了我很多安慰了。」博士也擁住了黑的腰肢,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背,「那也讓我來守護你吧。如果感到不安的話,我就站在你的身邊。如果感到愧疚的話,就讓我來原諒你。就連我這樣的人都可以拋棄過去、厚著臉皮活下去,你為什麼不能認真地好好地活著呢?」

  「博士……」

  在黑的詞典里,「命運」一詞總是讓她感到冰冷殘酷、無法逃脫,但此時此刻,即使命運依然殘酷和冰冷,但至少其中也曾有過溫情的點綴。

  一個失去所有的人是絕望的,但當她遇到另一個一無所有的人,就有了希望。

  因為即使對方就是自己所能擁有的一切,至少他們不再是一無所有、不再是獨自去承受一切……當一個人感到生命中有所得失的時候,未來的存在,也就有了意義。

  黑捧起懷裡男人的臉,注視著他平靜而從容的目光。然後,她傾注了自己內心那翻滾沸騰的情感,吻上了他的唇。

  黑的動作有些生澀,因為這樣嘴唇的碰觸她還是第一次……不僅是她和博士之間的第一次,也是她此生的第一次——說出來可能沒人會相信,但這位在在戰場上身經百戰、在床上也差不多身經百戰的殺手女皇,其實以前還沒有過接吻的經驗。

  在已經有些久遠的過去,黑曾經有過和不少男人的交歡,但那些無論是被強迫、或者是為了刺殺,又或者只是單純地為了尋求刺激,但她從來沒有和男人接吻過。

  雖然黑也許多次地和博士赤誠相見,博士的嘴唇早已遊歷過她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角落,但他們也沒有親吻過彼此的嘴唇——從博士第一次試圖親吻黑的嘴唇時黑因為慌亂而微微扭開了臉之後,博士就再也沒有主動吻過黑的唇。

  黑的嘴唇在博士的唇上輕輕摩擦著,為了掩飾自己沒有經驗的事實,她開始稍稍伸出自己的舌頭,輕輕舔弄著博士的牙齦。

  博士也打開了牙關,伸出舌頭回應了她——黑品嘗到一股柔軟得發膩的觸感,還有混合了菸草和咖啡香氣的味道。

  她沒有想到這個貌似剛毅的男人,和他親吻的感覺竟然是如此的溫柔。

  在一愣神的時間裡,這場唇舌的交鋒已經被博士占據了主動,不知所措的黑只能任由他咬住自己的舌尖,輕輕吮吻著。

  但博士並不滿足於此,很快又把舌頭慢慢探入了黑的口腔,用舌尖摩擦著她整齊的貝齒、肆意地吮吻著她甘露般的涎液。

  黑感覺自己的心臟跳得像是打鼓,全身火熱得仿佛燃燒,而且幾乎快要窒息了。

  所以她輕輕捧著博士的臉、微微頷首,收回了自己的俏舌,分開了兩人正糾纏在一起的嘴唇,急促地呼吸著。

  「……我感覺你,像是第一次接吻呢。」博士已然看穿黑的假裝,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被你發現了?」黑呢喃著說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早就應該什麼事都爐火純青了?」

  「我可沒那麼說。」博士用額頭貼在了黑的額頭上,「不過,第一次接吻的對象是我,我絕對沒有想到。」

  「很正常,我這樣的女人,說自己是第一次什麼什麼,估計也不會有人相信吧。」黑低聲說,「不過,剛才是貨真價實的初吻呢。很抱歉,我所有的『第一次』中,只有這個留給了你……」

  黑還沒說完,就再次感到一陣窒息,那是因為博士緊緊地摟住了她,力量大得仿佛想要把她碾碎一樣。

  「別說那種話。」博士在黑的耳邊輕聲說著,「你的過去給了誰,我不在乎。但從今往後,你的每一次都是我的了。」

  「可不是從今往後,」黑稍稍掙脫了一點博士的緊擁,「自從和你相遇之後,我的每一次都是你的呢……」

  說完,兩個人的唇再次貼在了一起,忘情地相互親吻著,感受著彼此的觸感、品嘗著彼此的味道。

  博士將黑一把抱起,踉蹌著走進了自己的臥室,然後把黑放在了那張已經同眠過不知多少次的床上,唇舌交纏了許久方才分開。

  在不舍地相互對視了一眼之後,博士飛快地脫去了自己的衣服,然後又開始去脫黑的衣服,黑躺在博士的床上,看著面前的男人撕扯著自己的衣服,感到一陣猶如醉酒般的眩暈。

  博士成功地脫下了她的外衣,但是因為過於急切,文胸背後的扣子怎麼也解不開,黑索性一縮肩膀,直接將文胸如同T恤一樣從肩頭退了下來。

  面對自己完全赤裸的上身,博士卻並沒有像那些貪婪的男人一樣粗暴地抓捏自己的乳房,而是伸出雙臂將黑緊擁在了懷裡。

  黑感到胸前一陣緊實的熾熱,胸部緊貼在了一個堅實滾燙的胸膛上。

  每一次被博士緊擁在懷裡,她的心中都有一種說不出的安心感,不禁也將身體向著博士貼了過去,將自己的整個胸腹都緊貼住了博士的身體、用自己修長豐腴的雙腿交纏住了博士健壯的雙腿,讓自己和博士的皮膚最大限度地緊貼著。

  「博士……博士……」黑在博士的懷裡輕聲低語著,「抱著我。抱緊……」

  博士聽到黑的輕語,更加用力地抱緊了懷中的女人,不斷地親吻著她,輕輕撫摸著她濃密的、銀色綢緞一樣華麗的長髮;黑的臉龐也不斷磨蹭著博士的肩頭,用手輕輕摩挲著博士寬厚的後背,和充滿力量感的手臂。

  「每個晚上……過去的每一個晚上,我都是緊繃著神經度過的。我躺在床上,卻不敢睡著,時刻防備著不知會來自何處的襲擊、稍有響動就會立即醒來。但來到羅德島之後不再是了。」黑輕聲說著,「在你的房間裡,在這張床上,我總是能睡得很沉。睡覺的時候能觸碰到你,讓我感到安全,不會再有危險……那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你會保護我的,對吧?你是個能征善戰的男人,是羅德島的首席戰略官。所以,就算是我這樣寄身陰影中的危險女人,你也能夠保護的,對吧?」

  「我會保護你的。」博士說,「如果你感到不安,就來我的身邊。把頭靠在我的肩膀,沒人能夠再傷害你,我向你保證。」

  「太好了……那麼我要,拿什麼回報你呢……」黑小聲呢喃著,「不如就請對我……做你喜歡的事情吧……任何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

  「我想做的,是我們都喜歡的事情,」博士說,「讓我們都舒服,和快樂的事情……」

  「嗯。來吧……」

  說完,兩個人的唇舌再次交纏。

  他們呼吸著彼此灼熱的呼吸,在彼此的口中不斷舔舐、探求,黑心裡的情慾被輕輕撩動,漸漸產生的渴求,卻遲遲沒有被滿足。

  終於,黑忍不住伸手輕輕抓住了博士的手腕,將他的手移放在了自己的胸前。

  「這裡……」黑輕聲說道。

  黑的身體在多年的戰鬥中得到了良好的鍛鍊,緊實的肌肉外覆蓋著恰如其分的脂肪,健美又不乏女性的柔韌。

  雖然為了便於運動,黑從來不穿太緊的胸衣,但她依然對自己豐滿的胸部很自信,她知道這個部位總能吸引著許多男人的目光,就連博士也這裡愛不釋手。

  黑也很喜歡博士撫摸她的胸部,當博士寬大溫熱的手掌覆蓋在她的前胸時,黑的心中會有一種混雜著被需求和被占有的滿足感,讓她感覺自己是一個真實的女人。

  博士輕輕揉捏著黑蜜桃形狀的胸部,柔軟的山丘之上,兩顆紫紅色的蓓蕾早已傲然挺立。

  當博士的手指輕輕捻住那兩顆軟糯的乳尖時,黑不由得閉上眼睛仰起了頭,唇縫間也漏出了一絲嬌吟。

  「嗯……!」

  「這裡,有感覺嗎?」博士輕聲問道。

  「有……輕一點,嗯……」

  黑還沒有說完,博士已經將左邊的蓓蕾含在嘴裡,用舌尖溫柔地翻轉、吮吸著。

  猶如觸電一般的快感,讓黑的身體一陣顫抖,忍不住伸出手臂將博士的頭摟在了懷裡。

  「嗯……呼,好舒服……慢點,嗯……」

  博士的另一隻手也沒有停下,還在不斷揉搓黑另一邊的乳團和蓓蕾;他的動作正如黑所喜歡的那樣輕柔緩慢,但觸碰的時候又非常仔細,任何一縷敏感的皮膚都沒有錯過,黑的心中一半是讓人沉淪的情慾快感,一半是被溫柔細緻地愛護的感動。

  但是僅僅這樣的愛撫是不夠的。

  在黑的慾火被漸漸點燃後,卻沒有品嘗到真正的情愛,博士的撩撥反而在某種意義上讓她感到有點難受。

  不知不覺地,黑的雙腿已經夾緊、腰肢也開始微微扭動,下身在博士的腿上不斷磨蹭,向博士傳遞著求歡的信號。

  但博士卻對這一信號佯裝沒發現,在享用夠了黑那美麗的胸部之後,忽然停下了動作。

  「怎麼了,為什麼……」黑微微睜開眼,看到博士正凝視著自己,「你在……看什麼?」

  「當然是看你。」博士說。

  「我有什麼好看的。」

  「你到處都是好看的。」博士說,「你為什麼這麼美?你的腿真美,修長、筆直、豐腴又充滿力量感。你的肚子也很美,平坦柔軟又富有健美的肌肉。還有你的胸、你的頭髮……但最美的是你的眼睛,銳利、攝人心魄,但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我覺得,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能夠和你媲美的女人了。」

  「你在故意取笑我。」黑嬌嗔了一句,用一隻手臂擋住了胸口,「就算是我這樣的女人,也是會感到羞恥的。」

  說著,仿佛真的害羞了一般,黑用手臂抱著胸部、扭過身背對起了博士。

  博士笑了笑,黑像個小女人一樣撒嬌的樣子,讓他覺得也非常可愛——在許多人的眼裡黑是個冷酷,甚至有些讓人害怕的殺手;但在博士的眼裡,黑只是一個渴望得到保護、渴望得到愛情的普通女人。

  博士俯下身,側身躺在黑的身後,一隻手從黑的脖子下面繞過去摟住了黑的肩膀,另一隻手向著黑的腰下伸去,繼續愛撫著她。

  博士輕輕揉捏著黑那猶如蜜桃般圓潤挺翹的肉臀,然後將手指沿臀瓣股縫而去,從後面探入了黑早已淹若湖澤、微微散發著濕熱的氣息的秘密花園。

  黑的身體一顫,她感到博士正在侵入她的私密處,但博士並未深入她的花園。

  黑能夠感到,博士用靈巧的手指剝開了她股間那兩片早已被體液濡濕、緊閉的唇瓣,沿著她唇瓣間的複雜紋路尋到了她的花蕊,然後停在那裡輕柔地撥弄著。

  「嗯……哼啊……」

  強烈快感讓黑不由得全身顫抖,再次忍不住扭動起了腰肢;而博士的胳膊卻用力抱緊了黑的身體,仿佛要阻止她逃走一樣。

  黑就這樣一邊被博士從身後緊緊摟抱著、一邊被揉弄著最敏感的花心,博士的嘴唇還在輕輕親吻著她如同白玉一樣光潔美麗的後背,但她卻看不到博士的臉龐,只能任由想像力去描繪此時正在愛撫自己的男人的模樣。

  黑感到下腹里燥熱而空虛難耐,極度渴望著被什麼東西來填滿,於是她微微挪動著翹臀,讓蜜穴的入口摩擦著博士的手指肚,希望至少博士能把手指放進去,稍稍緩解她心中難耐的空虛;但博士仿佛是故意的一般,指尖一直在黑的唇瓣和核心指尖輕輕遊走,但就是不肯進入她的花徑。

  「博士……快……」黑一邊扭動著妖嬈的腰肢,一邊輕聲呢喃著。

  她當然知道博士是在故意挑逗她,但已經被勾起熾熱慾火的菲林姑娘,已經顧不上矜持和含羞了。

  「快什麼?」博士裝模作樣地說道,手指依然在黑的私密處輕輕撥弄著。

  「明知故問……!快來,我已經……」

  「已經什麼?」

  「已經……已經,快要……忍不住了……」

  「所以呢?」

  「想要……想要和你……」

  「想要和我?」

  黑扭了一下她的翹臀甩開了博士的手,然後忽然翻過身,鑽進了博士的懷裡。她把額頭抵在博士的胸前,頷首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喁喁說道:

  「想要和你……交……交配……」

  博士的確不知道菲林族人是慣於如何稱呼男女之事的,但以前他和黑相約床笫的時候,一般都會說「來做吧」這樣還算有點含蓄的說法。

  當他聽到「交配」這樣直白又充滿野性的動詞時,他感到自己的心臟被攥住了,繁殖的欲望在心裡劇烈地膨脹開來,猶如爆炸一般占據了所有的思維空間。

  博士翻身伏在了黑的身上,黑也順從地打開了雙腿。

  她摟著博士健壯的身軀,面頰因為無法抑制的渴望而不斷磨蹭著博士寬厚的胸膛,私密處流淌的愛液已經沾濕了恥丘上的毛髮和雙腿間的花瓣。

  黑能感到,博士熾熱的性器就在她的花園門口微微跳動,而她正熱切地渴望著被那雄偉的陰莖填滿和征服。

  「可以嗎?」雖然博士也已經因為熱血賁張而喘著粗氣,但還是沒有忘記徵求黑的許可,「舒華茲小姐。我可以,進入你的身體裡嗎?」

  「可以……」黑顫聲說道,「進來,我一直在等著,已經等不及了……」

  一切再無需多言。

  博士俯下了身,將黑壓在身下、緊緊抱在懷裡。

  黑感到蜜穴口處傳來一陣壓迫感,然後一個火熱、粗大的物體,緩緩擠進了她的花徑。

  「啊……!」

  黑的身體一陣痙攣,緊緊抱住了博士的肩膀,喉嚨深處發出了一聲甜美的嬌吟。

  下腹空虛和燥熱的感覺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滿足感,她甘露滿溢的陰道最深處、還有熱切渴望著的內心最深處,被同時填滿了。

  博士在黑的身體裡律動著,節奏溫柔而緩慢,但每次挺進都帶著不可阻擋的氣勢,直抵她的花心;而黑身體裡每一處褶皺、每一寸嬌嫩的黏膜都在細密地包裹著博士、感受著那雄性器官的形狀。

  當博士緩緩地抽離時,黑的內心就開始變得空虛難耐;而當博士挺進自己深處時,那種無法言喻的滿足感又會再次充盈她的身體。

  黑知道博士也在細細品味著她陰道溫柔而緊密的纏繞,因為她能感到博士和她一樣也在仔細體會對方的感受,為了能讓對方覺得更舒服而微微調整著狀態和姿勢,不斷產生回饋的快感,已經形成了一個閉合的迴路。

  「嗯……博士、好舒服……嗯啊……」隨著博士律動頻率的加快,黑忘情地發出了嬌媚的聲音,「你感覺……好不好?我的身體裡……舒服嗎……?」

  「非常舒服,舒華茲小姐……」博士的聲音也有些顫抖,「我感覺,自己已經沉迷在你的溫柔鄉、無法離開了。怎麼辦?我該……我該,怎麼辦才好……」

  「占有我吧……就像占有一件物品一樣,把我變成……你一個人的東西。把你的精液注入我身體的最深處,用你的氣味掩蓋其他所有男人的氣味……這樣,我就是你的了……」

  「我得到你了嗎……?我能夠得到,如此美麗耀眼的你嗎……」

  「能……啊嗯……你得到了……至少這一刻,我全都是你的,啊、嗯……嗯哈……!!」

  博士的抽插頻率越來越快,狂風暴雨般傾瀉著雄性的欲望,在這勢不可擋的進攻之下,黑的城池已經完全陷落。

  源源不斷的快感填滿了黑的腦海,她已經沒有精力再去思考,只能任由博士肆意攫取著她的溫柔、將她的身體和心徹底征服。

  隨著全身一陣劇烈痙攣,兩個人一同攀上了情慾的巔峰,博士額頭埋在黑的頸窩發出一聲輕喝,下身猛然一挺,性器整個沒入了黑愛汁滿溢的幽谷,火熱的精液在黑嬌嫩的最深處噴薄而出;而黑的秀眉緊鎖、脖頸後仰,手指不受控制地扣進了博士肩膀的肌肉里,陣陣緊縮的花徑猶如貪婪的口器,用力吮吸著博士的陰莖,將博士著注入的精華一縷不剩地吸進了宮室。

  猶如想要抓住彌留在塵世的最後一瞬般地,兩個人互相緊擁著,剎那間,世界仿佛失去了聲音和圖像,他們能感到的,只有相互連接著的地方傳來的,火焰一樣滾燙溫度……

  高潮過後,黑和博士依然久久相擁著,在無言中默默回味著激情的餘韻。

  當熾烈燃燒的情感漸漸平復的時候,天光已經微明。

  整理好紊亂的心緒和呼吸,黑終於下定決心,鼓起了勇氣。

  「如果,我說是說如果,我唯一愛上過的那個人是你,你會怎麼想?」黑輕聲說道。

  「我會想……你是不是為了安慰我,才故意這麼說的。」博士說。

  「如果我是認真的呢?」

  「那我真是太高興了。你這樣優秀的女人,我很喜歡,說實話,很久以前就喜歡了。」

  聽到博士的話,黑的胸中豁然開朗。

  她感到心中所有的焦慮都一掃而空,就好像正在艱難攀緣的懸崖峭壁突然變成了寬闊的坦途、就好像肆虐吹搡的狂風暴雪突然變成了柔暖的春風。

  雖然清晨尚未來到,但黑卻感覺心中一片澄明,仿佛午後溫暖的陽光照進了自己的心裡。

  「那麼,我還想告訴你一件事。」黑紅著臉,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在博士耳邊呢喃著,「我好像,懷……懷孕了。我想……是你的,因為這幾年我從來沒有,沒有和其他男人……」

  博士的身體僵住了。

  饒是身經百戰的男人,在面對這種事情時,也不可能淡定自若。

  他盯著黑看了一陣,然後站起了身,在屋裡踱著步子,一圈又一圈。

  終於,仿佛想明白了黑的話了一樣,博士停住了腳步,然後走到黑的面前。

  「是真的嗎?!」博士低聲說。

  「是的。」黑害羞地點了點頭。

  「對不起,我不知道現在的心情該如何表達,我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情。」博士小聲說道,激動得聲音甚至有些發顫,「我……現在要是求婚的話,會不會太唐突了?請你和我結為伴侶什麼的,這麼說是不是太隨意了?唉,為什麼以前從沒想過這種情況時該怎麼說呢。真是考慮不周、太欠缺準備了。可是我真的沒想過,自己這樣的人,也配得上這樣的美好嗎?連做夢都夢不到啊……」

  「別那麼誇張。」看著面前激動到語無倫次的男人,黑羞澀地笑著說,「就算你現在求婚我也不會答應的。因為……雖然我也願意和你……結為伴侶,但總要有個過程,至少先相處一段時間,心理上有個適應才行。就算是我,也沒有想要這麼快就進行到結……結婚什麼的……」

  「那就冷靜一下,仔細考慮這件事吧,」博士說,「我感覺裡面的細節還挺多的。可是我覺得自己冷靜不下來啊。我得先考慮怎麼才能冷靜下來……」

  「你慢慢冷靜吧,我要回自己的房間去想了。」黑說,「在這裡的話,看到你……我也冷靜不下來了。」

  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為了不讓錫蘭小姐發現她在發笑,她用被子蒙住了頭,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醒來後的黑第一件事是去了醫療部,她告訴醫生自己最近偶爾會嘔吐以及生理周期遲遲未到,希望能做一次檢查。

  顯然,這樣的症狀帶有強烈的暗示,但羅德島本身就是一個大型醫療機構,醫生的素質是很高的,不會聽到這種症狀就先入為主地詢問病人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醫生立即為黑安排了驗血和胃鏡。

  半個小時後,黑的診斷報告出來了,但似乎和黑期待的有點不太一樣。

  「您的體細胞與源石融合率,以及血液源石結晶密度,相比您在以往的體檢數據幾乎沒有變化,可以確認您的症狀與礦石病無關。」和藹的醫生說道,「您的消化系統不適是因為胃部的輕微病變導致的,鑑於您之前沒有過類似症狀,我們診斷這只是常見的應激性胃炎。治療藥物已經為您準備好了,直接去藥房取就可以。」

  「嗯,別的呢。」黑說。

  「沒有別的了。回去之後注意清淡飲食,不要吃生冷或者刺激性的食物,特別是要按時用餐,很快就能恢復了。」

  「那我的生理周期……?」

  「哦,這種情況在精英幹員里很常見,您這種二級精英就更不用說了。雖然您的工作壓力很大,但只要保持心情舒暢就好,該來的總會來的,就算遲到一兩次也沒什麼大礙。」

  「不,我是在想會不會是激素的問題,」黑強忍著沒有把「我不是懷孕了嗎」這句話說出來,「你們有沒有注意到黃體酮指數是否正常?」

  「黃體酮是女性身體的重要指數,我們當然會考察。您的黃體酮指數完全符合您當前的身體狀況,沒有任何異常。您沒有必要顧慮這個啦。」

  黑沒有再說什麼,點了點頭走出了診療室。醫生說得很清楚,黃體酮正常,沒有必要顧慮,他們甚至沒有為黑安排灰階超聲檢測。

  ——她這些天內心的輾轉,都是沒有必要的胡思亂想。

  坐在候診區的椅子上,黑微微咬緊了嘴唇。

  她垂下頭,把診斷書扔在一旁,淚水涌了上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難過——明明一切都沒有改變,一切還是原來的樣子,她既沒有比以前多出什麼,也沒有比以前少了什麼,可她還是感覺心裡仿佛空了一塊。

  心中的原本的焦慮,忽然變成了幸福的期待,就像是一個不可思議的奇蹟;但幸福的期待又隨著一紙診斷報告,化作了泡影、消失得無影無蹤。

  黑忽然想起,博士好像說過他們「只是很普通的那種關係」,這讓她心裡更覺得恐慌。

  她害怕昨天相互的承諾,也會像一場美夢一樣瞭然無痕;害怕夢醒之後,自己又變成了一個獨行於黑暗的孤獨女人。

  「身體出什麼狀況了嗎?」忽然,一個聲音在黑的身邊說道。

  黑心裡一驚,猛然抬頭,看到博士不知是什麼時候出現的,正站在她的面前。

  她下意識地想要藏起診斷報告,但診斷報告已經拿在博士的手裡了。

  「我可以看嗎?」博士說。

  黑當然不想讓博士看,但是她也不想瞞著博士,而且她知道這種事終究是瞞不過去的。所以她沒有說話,只是把頭扭向了一邊。

  博士神色嚴峻地翻看著診斷報告,但看到最後的時候,臉上的嚴峻變成了困惑。

  「應激性胃炎,這不是很普通的小病嗎,」博士說,「只需要口服點抗生素。幹嘛這麼一臉世界末日到了的表情?」

  「我沒有……」黑低下頭,忍著淚水說道,「我其實,沒有……」

  博士楞了一下,然後恍然大悟,明白了黑的意思。

  「沒有就沒有,這種事情也是看緣分的。沒必要這麼難過,以後總會有的。」博士摸了摸黑的頭髮,安慰說道。

  聽到博士的話,黑抬起了頭。

  「……以後?」黑說。

  「嗯?」

  「我們……還有以後嗎……」

  「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那時不是說,我們是很普通的關係嗎。」

  「對啊。我們這種年齡的人,談婚論嫁不是很普通的事情嗎?」

  「那你,昨天晚上說的話……還算數嗎?」

  「……我怎麼感覺你的話有點意味深長啊。別拐彎抹角的,到底想說什麼?」

  「你……還會向我……求婚嗎?」

  博士瞪大了眼睛,不明白黑到底是怎麼了、為什麼要這麼說。過了一陣,他才理清了黑這一小時裡的心路歷程。

  「你是想故意惹我發怒嗎?」博士半怒半笑地說著,把手裡的診斷報告揉成一團扔進了垃圾桶,「你以為就因為你沒有……那個啥,昨晚我們說的事就不算數了?你把男人的承諾當成什麼了?」

  「可是,我就是覺得,你會不會……」

  「好了。你別說了。」博士打斷了黑的話,伸手在兜里掏了掏,「女人心,真是海底針啊。我本來還打算挑個時機,讓這件事有點儀式感,但現在看來已經刻不容緩。我再猶豫一陣,怕不是你先要變卦了?」

  說著,博士把手伸到黑的面前,張開了手掌。躺在那隻寬大的手掌心的,是一枚沒有任何裝飾,但卻閃爍著耀眼光芒的銀色指環。

  「嫁給我吧,舒華茲小姐——不等什麼黃道吉日了,就現在、馬上。」博士說,「你要是答應的話,就請收下這個,然後我們再慢慢研究婚禮之類的細節。」

  「……那我要是不答應呢?」黑看著博士的眼睛說道。

  博士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看著黑。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但黑看到那雙總是犀利的眼睛,一瞬間,目光變得有些黯淡了。

  「那我可就……真的要像個傻瓜一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了。」博士輕聲說。

  「你以為你現在就不像傻瓜了嗎?」黑從博士手裡拿過指環,戴在了自己左手無名指上,「你就不會說,你會想辦法讓我答應的嗎?」

  晚上,凱爾希的辦公室。

  「我向黑小姐求婚,她已經答應了。雖然這是我的私事,但我覺得有必要向你知會一下。」站在凱爾希的辦公桌前,博士說道。

  「我知道。」凱爾希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

  「哦?你怎麼知道?」博士的臉上帶著玩味的笑容。

  「推測。你的一舉一動都在監視之下,根據你的種種舉動,我推測你很大概率會做出這樣的決定。」

  「這都能推測出來,您可真是才智過人。」

  「每次黑參加戰鬥結束後,你都會約星熊去酒吧喝酒,就是為了和黑邂逅。你為了救出被困戰場的黑,不惜派出深海獵人里的那個喚潮者、甚至親自進入戰場,這足以證明你對黑的事情十分在意。所有跡象都表明,你對黑的關注已經遠超正常水平。更不要說黑經常在你的辦公室停留到很晚,甚至過夜了。」

  「……不要告訴我,就連我的臥室都被監視了。」

  「我們還沒有那麼低級趣味。而且,羅德島也並不禁止幹員之間的感情交流。」

  「呵呵,真是個開明包容的機構啊。」

  「你沒有必要諷刺我們。你的事情是例外的,理由你自己也知道。你是個特殊的角色。你的一切事務我都可以阻止,或者禁止,但這次經過考量,我決定不加干涉。因為我認為事情發展的方向,是有益於羅德島的。」

  「你們隱瞞著我的身份,然後看著我做些像是『正常人』做的事情,就是有益的?」

  「是的。你做正常人做的事情,就說明你變弱了。你變得更容易控制,對我們是有益的。但現在還不到揭曉你身份的時候。你的身份是等值許多血債的籌碼。等有一天你還清了你欠下的債,並且對我們不再有威脅的時候,我們會考慮讓你知道一些事情的。」

  「喲,那可太讓人期待了。那麼在這個世界上,我還有親人了嗎。」

  「沒有。」

  「……看來這件事不是什麼機密啊,毫不猶豫地就告訴我了?」

  「是的,你自己應該也能意識到,所以此事無需保密。其實我們也很遺憾,因為你如果有親人,對我們也是有利的。但你很久以前就切斷和自己親人的一切聯繫了。其中原因,我想你能想到,畢竟你還是你。」

  「呵呵。」

  博士冷笑了一聲,他當然明白凱爾希的意思——

  多一條羈絆,就多一個弱點。如果是他的話,或者說如果是以前那個他,應該不會留下會讓自己被操縱的羈絆的。

  但現在的他,好像已經今非昔比。

  博士忽然明白為凱爾希所說的「有益」的涵義了——如果有一天自己有反抗性的舉動,那麼黑將會成為自己的弱點。

  「如果你們把我當做同伴,或者說,沒有採取敵視的態度,我也不排斥和你們合作,反正過去的事情對我來說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博士在凱爾希耳邊輕輕說道,「但我勸你不要威脅我,更不要打舒華茲的主意。不然的話,就算是把地獄攪個底朝天,我也要毀掉你的事業、撕碎你的身體。到時候你一定會悔不當初——記住我這句話。」

  博士說完,轉身離開了凱爾希的辦公室。看著博士離去的背影,凱爾希在心裡嘆了口氣。

  雖然這個男人對羅德島表現得還算配合,但不過是猛獸暫時收起了獠牙,想要真正把他操控於股掌,目前看不到任何可能性。

  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恐怕依然要對他時刻嚴密監控和警惕。

  但這個男人竟然會對其他人交付真心的感情,這讓凱爾希稍稍看到了一絲馴化他的希望。

  假如有足夠的人和他建立友好的關係和情感的羈絆,凱爾希心想,那麼總有一天,至少他將不再是對羅德島的巨大威脅。

  在黑戴上那枚指環的當天,就受到了好幾個人的祝福,而錫蘭小姐是排名第一的人。

  黑想破頭也想不出為什麼事情會傳得這麼快,好像每個人都在時刻密切注意著她的左手一樣。

  後來她才知道,博士為了他們之間免受打擾,索性早就將他要追求自己的消息告訴了她身邊的人,並且明確地表示不允許她們詢問或者干擾。

  難怪從來沒有人注意到黑晚出早歸、甚至夜不歸宿的事情,黑還以為是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原來大家早就心知肚明,蒙在鼓裡的只有她自己。

  讓黑感到好氣又好笑的是,星熊後來告訴她,博士整天在酒吧喝酒,就是為了等著自己。

  這一切根本就是博士設好的局,沒想到自己這麼輕而易舉地就掉進陷阱里去了。

  當然,黑也知道博士作為羅德島的戰略家,肯定有工於心計的一面,但至少他對自己是坦誠的,只要是黑提出的問題,博士都會如實回答。

  而且,黑的心裡知道,就算博士不用這麼「委婉」的策略,最後的結果大概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她的心中能朦朧地感到,博士就是她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

  在兩個人確定下關係後,博士在居民區置辦了一套公寓,黑也搬出了和錫蘭共住的房間,和博士住在了一起。

  雖然黑並不想這樣,因為她對小姐還是非常放心不下,但她還是禁不住錫蘭的強烈要求。

  「我們約定過,兩個人都要找到屬於自己的人生,現在你的時候到了。」錫蘭笑著對她說,「我一直都在盼望著這一天,其實在我的心裡,這一天來得已經有點晚了。沒有什麼比看著你得到幸福更讓我高興,這是你邁向美好明天的一步。雖然有點不舍,但不要把這當做離別,我們依然會每天見面,而且我也會努力,不會被你拋在後面的。祝你幸福……姐姐。」

  黑最終微笑著接受了「妹妹」的祝福,雖然笑容沒能遮住她的眼淚。

  明天是否美好,黑不能確定,但至少她不再是獨自一人在黑暗中徘徊,這讓他她開始相信,寒冬總會過去。

  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裡有了可以相互依偎的人,即使光明依然茫遠,但此刻的她,已經不再感到刺骨的寒冷——

  畢竟,春天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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