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
灰色的泥土，看起來很堅硬，踩在腳底很冰冷。
沒有風，甚至空氣的存在與否都令人懷疑。
「八昊……」日向光低聲重複著這個不斷在耳邊迴響的名詞。
『在距離現在大約兩千三百年前……』天照道，頭上的紅纓？？
冠下，烏黑的長髮在寂靜無風的空間裡緩緩飄揚。
『從海的對面過來的人帶來了稻種，當時住在日本島上的人便和他們學習了如何種植稻米。』天照道，『稻作便這樣逐漸從本島的北方往南傳，逐漸遍布整個本州……』
「稻作……」日向光問道，「八昊什麼的跟稻作有關係嗎？」
『……在本州島的南方，某個聚落裡面，有人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一年四季都能種稻，也就是現在的水田。』天照不理會日向光的提問，繼續道。
「嗯……」日向光附和道。
『……你難道沒在學校學過嗎？』天照微怒道，『兩千三百年前有水田嗎？』
「咦……沒有嗎？」日向光驚訝道，「稻米不用水要怎麼種啊？」
天照不禁搖頭，『……旱田，這個詞總聽過吧？一開始的稻作便是在乾的土地上直接播種，當時還沒有後來這些插秧、灌溉等等的作法，幾乎完全是依賴天氣變化來收成的。沒有水保護根部，寒冷的冬天自然也無法種植稻米。』
『在兩千三百年前，想要實施水田制，想到這個方法的人並不只一個，只是大部分都因為不懂灌溉系統而放棄了。』天照道，『但是在那個聚落裡面，他們想到了一個方法，創造出豐沛的水源來灌溉農田。』
『那個方法就是八昊。』天照道。
「啊？八昊是拿來灌溉水田用的？」日向光奇道。
『八昊是雨神……』天照淡淡地道，『人類製造出來的雨神。』
＊＊＊＊＊＊＊＊＊＊＊＊
八月二？？十九日。
「製造八昊的方法是這樣的，首先，」神之介道，「村落裡面的人，通常是壯年的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讓他們到附近的深山裡面或是河潭底下，撿拾〝生物的屍骨〞。」
在伊達飛鳥的辦公？？
室裡面，伊達、小林智子、冬園彩子、以及幾個主要課室的主管，圍坐在神之介身邊。
「生物的屍骨……你是指像是魚骨或是山豬、鹿的骨頭一類的嗎？」小林智子問道。
「是的，沒有骨頭的時候？？，也可以用石頭代替，重要的是，」神之介道，「如果是山裡面的東西，那上面就要附著濕潤的泥土，如果是水裡面的東西，那上面就要有青苔，重點是那些東西都必須帶有水氣。」
「這之後呢？」伊達問道，「那些骨頭……帶回村子裡面要做什麼？」
「那些東西後來被稱做『神體』，」神之介道，「就是神的身體，帶回村子後，就會被存放在神龕裡面，用白布包起來，就那樣擺著，不准任何人窺視。」
「……這跟現在我們的處境到底有什麼關係？」伊達不禁問道。
「耐心一點，長官，」神之介笑道，「這是兩千多年前你們的祖先幹的好事，想要正確的認識現在，首先得從過去開始複習。」
「……繼續。」伊達道。
「接下來，在某個良辰吉日，通常都是七月，也就是盛夏的時候。」神之介笑道，「不用我提醒你們那個叫做長島悅之的小子是什麼掛掉的吧？」
「……他不是還活著嗎？」小林智子問道，「那天確實在電視上……」。
「早就？？死了，七月九日那一天就死了，」神之介笑道，「八昊本來想要直接使用他的身體，所以讓他的身體活了下來。」
神之介雙手一攤，道：「但是你們這邊的某位大叔把八昊的如意算盤搞砸了，把長島悅之的身體打成一團爛泥，逼得它只好使用另一個備用的身體……精神和肉體都還活著的身體……」神之介笑道。
「……你說話就說話，那瞧不起人的笑臉是怎麼回事！」一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不悅道。
「不用生氣，大叔，我在笑的不是你們，」神之介臉上笑容不減，「是那個摸不清自己份量，把神無川市搞的一團糟，還殺了清香的白痴！」雖然他一直笑嘻嘻地，但一瞬間，房內的人都感到他眼中發出的冰涼殺意。
「後面呢？繼續說下去。」伊達催促道。
「在七月……」神之介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就會舉行一個叫做八入的儀式，」
指指他面前桌子上的八張紙，上面寫著八個人的名字及職務，「這個儀式的執行者是八位女性，大致上分成年長和年幼兩組，各四人。」
新山絹美……首妃（儀式主祭）。
渡邊清香……神妃（儀式一開始的神樂）。
紫壇寺炯子……心妃（神龕的運送）。
鈴木保美……羅妃（儀式完成後的神樂）。
四能姬：鈴木志穗、川田郁子、長島理智子、木之下京子（協助羅妃一起進行儀式完成後的神樂）。
「就像這幾張紙上寫的一樣，」神之介道，「就算八昊有了黃泉之力，他還是慣性地想要執行八入儀式。」
「我想說的就是這一點，你們覺得八昊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早已有足夠的力量直接出現在人間界，做他想要做的事，為什麼還要花上一個月來執行八入？」神之介問道。
「……」伊達想了一會，「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可以跳過這一段嗎？」
「沒錯！」神之介笑道，「不愧是中央的長官，就是這樣！」
「八昊不是什麼神，也不是什麼妖怪，」神之介道，「他只是一個程式而已，只能在既定的環境下處理既定的業務，離開了這個範圍，他什麼都做不到。」
「……但是現實是我們無法消滅八昊，這是你說的，」伊達道，「如果他的能力是如此受到局限，那為什麼神無川市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因為人類的〝欲望〞……」神之介笑道，「就是他的處理範圍，所以各位之中的絕大部分都無法與他對抗，只要你還是人的一天，就無可避免被操縱的可能。」一邊說，神之介一邊凝視冬園彩子。
「你那樣看著我是什麼意思？」彩子不禁怒道，從椅子上站起。
「……長官，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告訴你不論是什麼欲望，八昊都能夠操縱。」神之介笑道。
「你！」彩子大怒，揚起手來就準備往神之介臉上打去。
「冬園！」伊達高聲道，「冷靜點！」
彩子看了看伊達，最後無奈地坐下。
「……略過繁雜的儀式細節，直接從結果開始說起吧，」神之介續道，「那些從山裡河裡挖出來的死骨頭，擺在一起，逐漸地，吸收了那個村落裡面村民的信仰能量，發展出了意識，這就是最初的八昊。」神之介道。
＊ ＊＊＊
好熱……好熱……好渴……好干……沒有水嗎？
為什麼這麼黑暗？
我記得之前這裡沒有這麼黑的，之前……附近還是一片清涼的綠色……
好熱……好像有什麼人在唱歌……
『山巔唷……河川唷……』是女人的聲音……在唱什麼東西啊？
『八方之神唷……讓天空布滿烏雲吧，讓乾涸的土地濕潤吧……』
『八昊啊……』這次是好幾個女人一起唱歌……
『八昊啊……您有聽到我們的呼喚嗎？』
聽到了……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如果我們的聲音有在您的心中造成漣漪，就請您回應我們吧……』
唔嗯……我的身邊都是石頭……就隨便敲打一下，發出一點聲音好了。
喀喀。
『神體翻動了！』不曉得在高興什麼，那個女的突然大叫。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
不用你們說，我也要讓天上下雨，我好渴……
可是……這附近都沒有雲……啊！找到了，可是好遠……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我知道……可是……很遠……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我知道了！不要再唱了！
手已經伸到最長了，還是抓不到……再伸長一點……啊……糟了……我好像快散開了……頭好昏……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吵死了！
啊……捉到了……快拉回來！
水氣從指尖傳了過來……水……是水！哈哈！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一朵還不夠嗎？你們還要幾朵？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男人的聲音也混進來了，到底有多少人在外面？
好大的聲音……
『八昊啊！八昊啊！』
我知道了……再去抓幾朵回來給你們就好了吧？不要再唱了……
好累……
＊ ＊＊＊
『發展出意識的八昊，就這樣不斷吸引四周的雲氣，』天照道，『為那個小村莊帶來遠超過當地氣候應有的豐沛雨量。』
「……聽起來不錯啊……」日向光不禁點頭道，「這樣就不用自己辛苦地挖水渠，從遙遠的河邊引水灌溉了。」
『……你真的是神社的巫女嗎？』天照皺眉道，『難道你不知道驅使幽魅之物所需的代價？』
「代價？」日向光疑道，「難道要錢嗎？」
天照不禁嘆了口氣，『……禍福相生這一句話你知道嗎？福會帶來禍，禍會帶來福，這兩個東西就像纏在一起的鐵環，拿起一個，同時也拿起了另一個。』
『被關在神龕裡面，受到村人歌聲驅使的八昊，身體裡面逐漸產生了穢氣……』天照道，『無法離開神龕的八昊，只能讓穢氣不斷的累積在神體之內。』
「穢氣……那把它放？？出來就好了嗎？」日向光問道。
『如果想把穢氣釋放出來，那就不得不連八昊一起釋放，整個儀式都要從頭再來過，』天照道，『而且……』天照續道，『穢氣被釋放出來的時候，會帶來與八昊所製造的〝福〞同等份量的〝禍〞。』
「禍？」日向光有點不解的問道，「像是什麼？」
『瘟疫……荒年……旱災……戰禍……』天照道，『隨便。我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
「那怎麼辦？」日向光追問。
『我怎麼知道？』天照反問，『你覺得要怎麼辦？』
「想辦法把那些穢氣消掉啊……」日向光道。
『要消除穢氣只能將八昊從神龕裡面解放，同時八昊也會消失。而穢氣一定會造成巨大的災禍。』天照道，『所以消滅穢氣這一條路不可行。』
「那……那怎麼辦？」日向光不解道，「那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說著說著，假設現在又到了需要雨水灌溉的季節，眼前還沒有一絲一毫解決問題的線索，外面的村人又要求身為祭事主的你請八昊幫他們帶來雨水，你該怎麼辦？』天照問道，『穢氣可是越用越多的喔？』似乎很期待日向光的答案。
「……不用的話會怎樣？」日向光道。
『那隻剩春天和夏天可以種稻，』天照道，『秋冬一到，大家又得像以前一樣上山打獵了，其實上山打獵除了累了點，而且不見得打得到什麼好東西，還有受傷的風險之外，並沒有比稻作差到那去，只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農業生活，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一上山就是四五天了。』天照道，『你的意見不被大家接受，怎麼辦？』
「那……」日向光小聲道，「繼續用……？」
『正解！』天照點頭道，『當時的祭事主選擇了和你一樣的方法，無視穢氣繼續增加的事實，還是不斷的驅使八昊，為他們帶來雨水。』
『隨著時間經過……逐漸的，』天照道，『就連和祭祀沒有直接關係的村民們也感受到了，也發現到了……那個他們日夜誠心祭拜的神明，不再像以前令他們感恩……』天照道，『而是讓他們感到恐怖。』
「……恐怖……」日向光低聲重複天照的話。
『在最後的幾年裡面，八入的儀式變成了安撫八昊的儀式，而不是確認八昊和村民間彼此主僕關係的儀式。』天照道，『直到奧羅志這個人出現，情形才有所改變。』
「奧羅志？」日向光疑道，「大蛇？（同奧羅志的日文發音）」
『沒錯，八昊奧羅志，』天照道，『就是你們人類口中的八岐大蛇。』
＊＊＊＊
這群傢伙到底想要我怎樣？
我都已經這樣幫他們了，為什麼還不放我走？
到底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難道那些人不知道這裡面就像火爐一樣又燙又痛嗎？
啊啊！我快受不了了！
……如果讓我出去的話……我一定要把他們都殺了……切成一塊一塊的丟到山崖裡面……
外面又吵鬧起來了，到底想要幹什麼？
一堆人聚集在這個黑籠子外面……是要放我走嗎？
哼哼……等我出去，誰讓我看到我就殺誰……
『奧羅志！你想要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那裡面累積了多少的穢氣嗎？』
『你們就是一直這樣，穢氣才會累積到今天這種程度！』是一個男孩子的聲音，記得是那個祭事主的兒子，叫什麼來著的……啊啊……想起來了，是奧羅志。
『奧羅志！』幾個人一起高聲喊叫他的名字，聽腳步聲，奧羅志已經來到這個黑籠子的旁邊了。
不過我卻沒聽到其他人的腳步聲，想來是害怕了吧？
哈哈！
『八昊啊……』這小子叫我的名字。
笨蛋，竟然想要放我出去，待會第一個殺了你。
『我的身體讓你使用……』小鬼道，『但是相對的，你要完成我的願望，除非你答應，不然我不放你出來。』
嘖！我就知道沒好事，這小鬼也只想利用我而已。
『八昊，你答應嗎？』
答應啊，等我出去馬上把你幹掉，然後把你的身體搶走。
『那我要開了。』小鬼道。
『不要啊！奧羅志！』『不要冒瀆八昊神！』一堆人在不遠的地方鬼吼鬼叫，就是不敢過來。
嘰地一聲，四周亮了起來。
原來……籠子外面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奧羅志把手伸了進來，對對……碰到我的那一瞬間，你的身體就是我的了……
小鬼的手跟我身邊這一團炙熱的東西比起來，又冰又涼。
順著他的手，我終於離開了這鬼地方！
小鬼的臉看起來還不錯，原來人類長的這附德行。
嘿嘿，可憐的傢伙，準備受死吧！
『嗚嗚！』小鬼在我進入他體內的時候，發出了悲鳴，哼哼。
……咦？
……這傢伙……很奇怪……
身體裡面為什麼有這樣……巨大的……黑暗……
感覺……我……快消失了……
『八昊……今天開始，你要按照約定，完成我的願望。』奧羅志低聲道。
嗯……被黑暗包圍著……感覺很舒服……跟黑籠子裡面的黑暗完全不同……在這裡我完全沒有被關起來的感覺……
『那麼，為了讓他們相信我，你就先弄點雨吧。』奧羅志道。
在東邊天空有三四朵雲，我先把它們拉過來好了。
『很好……很好……』奧羅志笑道，『我想要的東西還有很多，在我的願望全部完全實現之前，你都要一直聽我的命令喔。』
嗯……就那樣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沒辦法反抗這個人……
＊＊＊＊
「由於未知的原因，」神之介道，「奧羅志沒有被穢氣反撲，甚至八昊也平安地寄宿到了他的身上。」
「這樣不是不錯嗎？」彩子不悅道，「問題都解決了？」
「哼……」神之介不屑道，「就是因為這個傢伙，我們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各位，」神之介道，「如果八昊在那時就被解放，那頂多是犧牲那個村子裡面的幾十個人，就可以了結掉驅使八昊所產生的〝禍〞。」
「八昊本來是一團死物的魂聚集起來的東西，」神之介道，「是被人類賦予生氣的死物，也就是活的黃泉穴。」
「……如果有人可以控制八昊……」神之介冷冷地道，「也就表示他可以自由喚出黃泉穢氣。」
「……然後呢？」伊達問道。
「然後？」神之介笑道，「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把頭轉向窗外。
暴動後一周，暴動初期那些到處亂跑的非人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最近兩天也不再有非人侵入神無川市警署周邊的安全地帶中。
伊達本來想要帶領幾名下屬先行試探離開神無川市的路徑，但是卻被某種看不見的障壁給阻礙了。
地上好像畫了一條無形的界線，跨越界線的人，就會被無比的恐懼襲擊，發狂似的叫喊起來。
「那把我們包圍的東西是什麼？」伊達問道，注視窗外，異常安靜的神無川市市區。
「大概是八昊為了不讓倖存的人再度離散，所設置的結界吧？」神之介道，「那個結界的製造者……應該就是我們的女超人。」神之介看著彩子道。
「你這混蛋！」彩子按耐不住連日來心中對神之介產生的不滿，一把將他抓了起來。
「彩子，把他放下。」伊達喊道，「你是不是搞錯了對象？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長官的命令究竟還是得服從，彩子瞪著神之介，重重將他往地上扔去。
「痛痛痛……」神之介摸著臀部，站了起來，「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你有什麼打算？」小林智子問道，「根據你的說法，和新之介共生後的你，失去了八昊給予的力量，這樣的狀況下，你要怎麼消滅八昊。」
「我並不是失去力量，」神之介道，坐回位子上，「我最近才知道，八昊一開始就沒有要給我力量的打算，我的力量都是從清香那邊獲得的。」
「你真的是……從清香體內生出來的？」小林懷疑道，「我實在不敢相信……」
「唉……」神之介聳肩道，「不久之前我才跟清香說過，現在我再說一次，我並不是她〝生〞的……」
神之介嘆道：「我是渡邊清香的象徵，是八昊借著她的意識所製造的產物。某種程度上，我和她是一樣的。」
「所以……」神之介低聲道，「殺死清香，就和殺死我一樣。」
辦公室裡面一時之間無人言語。
「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神之介抬頭道，「現在換你們來幫助我。」
「你想要我們做什麼？」伊達問道。
「很簡單，只要幫我把新堂雪照顧好就可以了。」神之介道，「新之介的身體裡面似乎還殘留著一點他的意識，我已經被新之介這傢伙扯了好幾次後腿了，如果你們可以幫忙看管新堂雪，那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離開這裡。」
「……這幾天聽你講故事，感覺就像在看科幻電影一樣……」小林道，「我知道了，新堂雪就交給我們吧。」
「可是你要怎麼離開這裡？」伊達問道，「就憑你一個人，難道你想走路去敵方的大本營？」
「我想八昊的結界大概對我沒用吧？」神之介道，「所以就離開市警署周邊這一點上沒有問題……」神之介想了一會，道：「至於之後……我當然不會傻到一個人跑去找八昊。」
「我要先去找一個人，」神之介笑道，「她在這個荒腔走調的儀式裡面，占有重要的位置。這個儀式的開始和結束都和她有重要關係。」
「之後……」神之介嘆道，「至少八昊就會結束了……」
「至少？」伊達敏感地道，「為什麼是至少？」
「……其實……」神之介低聲道，「八昊消失之後，黃泉穢氣還會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禍〞和〝福〞沒有達到平衡之前，黃泉穢氣是不會消失的。」
「有關這一點，我也沒有辦法。」神之介站起身，「那之後的事情，你們只能靠自己了」。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小林問道。
「你們也希望這場鬧劇趕快結束吧？？？」神之介笑道，「我早就該走了，只是因為新之介才拖到現在而已。」慢慢走向門口。
「說來奇怪……」神之介自言自語道，「沒有身體的時候，我很害怕自己會和清香一塊消失，但是現在她消失了，我卻像飛蛾一樣，沖向八昊那團火炬。」
「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神之介轉頭對伊達道，「就這樣，我走了。」
神之介打開門，走了出去。
「伊達長官，這樣好嗎？」彩子不悅地道，「我們真的要相信他？」
「……反正也沒別的方法了，」伊達道，「我們就靜靜的觀看這場鬧劇的最終幕吧。希望劇場崩毀的時候，觀眾還來得及逃出去。」
窗外的神無川市，幾縷黑煙冉冉上升。
沒有風，甚至空氣的存在與否都令人懷疑。
「八昊……」日向光低聲重複著這個不斷在耳邊迴響的名詞。
『在距離現在大約兩千三百年前……』天照道，頭上的紅纓？？
冠下，烏黑的長髮在寂靜無風的空間裡緩緩飄揚。
『從海的對面過來的人帶來了稻種，當時住在日本島上的人便和他們學習了如何種植稻米。』天照道，『稻作便這樣逐漸從本島的北方往南傳，逐漸遍布整個本州……』
「稻作……」日向光問道，「八昊什麼的跟稻作有關係嗎？」
『……在本州島的南方，某個聚落裡面，有人想到了一個方法，可以一年四季都能種稻，也就是現在的水田。』天照不理會日向光的提問，繼續道。
「嗯……」日向光附和道。
『……你難道沒在學校學過嗎？』天照微怒道，『兩千三百年前有水田嗎？』
「咦……沒有嗎？」日向光驚訝道，「稻米不用水要怎麼種啊？」
天照不禁搖頭，『……旱田，這個詞總聽過吧？一開始的稻作便是在乾的土地上直接播種，當時還沒有後來這些插秧、灌溉等等的作法，幾乎完全是依賴天氣變化來收成的。沒有水保護根部，寒冷的冬天自然也無法種植稻米。』
『在兩千三百年前，想要實施水田制，想到這個方法的人並不只一個，只是大部分都因為不懂灌溉系統而放棄了。』天照道，『但是在那個聚落裡面，他們想到了一個方法，創造出豐沛的水源來灌溉農田。』
『那個方法就是八昊。』天照道。
「啊？八昊是拿來灌溉水田用的？」日向光奇道。
『八昊是雨神……』天照淡淡地道，『人類製造出來的雨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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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二？？十九日。
「製造八昊的方法是這樣的，首先，」神之介道，「村落裡面的人，通常是壯年的男人，大概三十歲左右，讓他們到附近的深山裡面或是河潭底下，撿拾〝生物的屍骨〞。」
在伊達飛鳥的辦公？？
室裡面，伊達、小林智子、冬園彩子、以及幾個主要課室的主管，圍坐在神之介身邊。
「生物的屍骨……你是指像是魚骨或是山豬、鹿的骨頭一類的嗎？」小林智子問道。
「是的，沒有骨頭的時候？？，也可以用石頭代替，重要的是，」神之介道，「如果是山裡面的東西，那上面就要附著濕潤的泥土，如果是水裡面的東西，那上面就要有青苔，重點是那些東西都必須帶有水氣。」
「這之後呢？」伊達問道，「那些骨頭……帶回村子裡面要做什麼？」
「那些東西後來被稱做『神體』，」神之介道，「就是神的身體，帶回村子後，就會被存放在神龕裡面，用白布包起來，就那樣擺著，不准任何人窺視。」
「……這跟現在我們的處境到底有什麼關係？」伊達不禁問道。
「耐心一點，長官，」神之介笑道，「這是兩千多年前你們的祖先幹的好事，想要正確的認識現在，首先得從過去開始複習。」
「……繼續。」伊達道。
「接下來，在某個良辰吉日，通常都是七月，也就是盛夏的時候。」神之介笑道，「不用我提醒你們那個叫做長島悅之的小子是什麼掛掉的吧？」
「……他不是還活著嗎？」小林智子問道，「那天確實在電視上……」。
「早就？？死了，七月九日那一天就死了，」神之介笑道，「八昊本來想要直接使用他的身體，所以讓他的身體活了下來。」
神之介雙手一攤，道：「但是你們這邊的某位大叔把八昊的如意算盤搞砸了，把長島悅之的身體打成一團爛泥，逼得它只好使用另一個備用的身體……精神和肉體都還活著的身體……」神之介笑道。
「……你說話就說話，那瞧不起人的笑臉是怎麼回事！」一位看起來五十多歲的中年人不悅道。
「不用生氣，大叔，我在笑的不是你們，」神之介臉上笑容不減，「是那個摸不清自己份量，把神無川市搞的一團糟，還殺了清香的白痴！」雖然他一直笑嘻嘻地，但一瞬間，房內的人都感到他眼中發出的冰涼殺意。
「後面呢？繼續說下去。」伊達催促道。
「在七月……」神之介收斂起臉上的笑容，「就會舉行一個叫做八入的儀式，」
指指他面前桌子上的八張紙，上面寫著八個人的名字及職務，「這個儀式的執行者是八位女性，大致上分成年長和年幼兩組，各四人。」
新山絹美……首妃（儀式主祭）。
渡邊清香……神妃（儀式一開始的神樂）。
紫壇寺炯子……心妃（神龕的運送）。
鈴木保美……羅妃（儀式完成後的神樂）。
四能姬：鈴木志穗、川田郁子、長島理智子、木之下京子（協助羅妃一起進行儀式完成後的神樂）。
「就像這幾張紙上寫的一樣，」神之介道，「就算八昊有了黃泉之力，他還是慣性地想要執行八入儀式。」
「我想說的就是這一點，你們覺得八昊為什麼要這樣做呢？他早已有足夠的力量直接出現在人間界，做他想要做的事，為什麼還要花上一個月來執行八入？」神之介問道。
「……」伊達想了一會，「難道……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已經強大到可以跳過這一段嗎？」
「沒錯！」神之介笑道，「不愧是中央的長官，就是這樣！」
「八昊不是什麼神，也不是什麼妖怪，」神之介道，「他只是一個程式而已，只能在既定的環境下處理既定的業務，離開了這個範圍，他什麼都做不到。」
「……但是現實是我們無法消滅八昊，這是你說的，」伊達道，「如果他的能力是如此受到局限，那為什麼神無川市會變成現在這樣子？」
「……因為人類的〝欲望〞……」神之介笑道，「就是他的處理範圍，所以各位之中的絕大部分都無法與他對抗，只要你還是人的一天，就無可避免被操縱的可能。」一邊說，神之介一邊凝視冬園彩子。
「你那樣看著我是什麼意思？」彩子不禁怒道，從椅子上站起。
「……長官，眼前這個可是活生生的例子，她告訴你不論是什麼欲望，八昊都能夠操縱。」神之介笑道。
「你！」彩子大怒，揚起手來就準備往神之介臉上打去。
「冬園！」伊達高聲道，「冷靜點！」
彩子看了看伊達，最後無奈地坐下。
「……略過繁雜的儀式細節，直接從結果開始說起吧，」神之介續道，「那些從山裡河裡挖出來的死骨頭，擺在一起，逐漸地，吸收了那個村落裡面村民的信仰能量，發展出了意識，這就是最初的八昊。」神之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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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熱……好熱……好渴……好干……沒有水嗎？
為什麼這麼黑暗？
我記得之前這裡沒有這麼黑的，之前……附近還是一片清涼的綠色……
好熱……好像有什麼人在唱歌……
『山巔唷……河川唷……』是女人的聲音……在唱什麼東西啊？
『八方之神唷……讓天空布滿烏雲吧，讓乾涸的土地濕潤吧……』
『八昊啊……』這次是好幾個女人一起唱歌……
『八昊啊……您有聽到我們的呼喚嗎？』
聽到了……你們想要我做什麼？
『如果我們的聲音有在您的心中造成漣漪，就請您回應我們吧……』
唔嗯……我的身邊都是石頭……就隨便敲打一下，發出一點聲音好了。
喀喀。
『神體翻動了！』不曉得在高興什麼，那個女的突然大叫。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
不用你們說，我也要讓天上下雨，我好渴……
可是……這附近都沒有雲……啊！找到了，可是好遠……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我知道……可是……很遠……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我知道了！不要再唱了！
手已經伸到最長了，還是抓不到……再伸長一點……啊……糟了……我好像快散開了……頭好昏……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吵死了！
啊……捉到了……快拉回來！
水氣從指尖傳了過來……水……是水！哈哈！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
一朵還不夠嗎？你們還要幾朵？
『八昊啊！請給我們帶來豐沛的雨水！讓稻梗被踝高的水面淹沒！八昊啊！』男人的聲音也混進來了，到底有多少人在外面？
好大的聲音……
『八昊啊！八昊啊！』
我知道了……再去抓幾朵回來給你們就好了吧？不要再唱了……
好累……
＊ ＊＊＊
『發展出意識的八昊，就這樣不斷吸引四周的雲氣，』天照道，『為那個小村莊帶來遠超過當地氣候應有的豐沛雨量。』
「……聽起來不錯啊……」日向光不禁點頭道，「這樣就不用自己辛苦地挖水渠，從遙遠的河邊引水灌溉了。」
『……你真的是神社的巫女嗎？』天照皺眉道，『難道你不知道驅使幽魅之物所需的代價？』
「代價？」日向光疑道，「難道要錢嗎？」
天照不禁嘆了口氣，『……禍福相生這一句話你知道嗎？福會帶來禍，禍會帶來福，這兩個東西就像纏在一起的鐵環，拿起一個，同時也拿起了另一個。』
『被關在神龕裡面，受到村人歌聲驅使的八昊，身體裡面逐漸產生了穢氣……』天照道，『無法離開神龕的八昊，只能讓穢氣不斷的累積在神體之內。』
「穢氣……那把它放？？出來就好了嗎？」日向光問道。
『如果想把穢氣釋放出來，那就不得不連八昊一起釋放，整個儀式都要從頭再來過，』天照道，『而且……』天照續道，『穢氣被釋放出來的時候，會帶來與八昊所製造的〝福〞同等份量的〝禍〞。』
「禍？」日向光有點不解的問道，「像是什麼？」
『瘟疫……荒年……旱災……戰禍……』天照道，『隨便。我也不知道會出現什麼。』
「那怎麼辦？」日向光追問。
『我怎麼知道？』天照反問，『你覺得要怎麼辦？』
「想辦法把那些穢氣消掉啊……」日向光道。
『要消除穢氣只能將八昊從神龕裡面解放，同時八昊也會消失。而穢氣一定會造成巨大的災禍。』天照道，『所以消滅穢氣這一條路不可行。』
「那……那怎麼辦？」日向光不解道，「那不是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說著說著，假設現在又到了需要雨水灌溉的季節，眼前還沒有一絲一毫解決問題的線索，外面的村人又要求身為祭事主的你請八昊幫他們帶來雨水，你該怎麼辦？』天照問道，『穢氣可是越用越多的喔？』似乎很期待日向光的答案。
「……不用的話會怎樣？」日向光道。
『那隻剩春天和夏天可以種稻，』天照道，『秋冬一到，大家又得像以前一樣上山打獵了，其實上山打獵除了累了點，而且不見得打得到什麼好東西，還有受傷的風險之外，並沒有比稻作差到那去，只是大家都已經習慣了農業生活，不想再像以前那樣一上山就是四五天了。』天照道，『你的意見不被大家接受，怎麼辦？』
「那……」日向光小聲道，「繼續用……？」
『正解！』天照點頭道，『當時的祭事主選擇了和你一樣的方法，無視穢氣繼續增加的事實，還是不斷的驅使八昊，為他們帶來雨水。』
『隨著時間經過……逐漸的，』天照道，『就連和祭祀沒有直接關係的村民們也感受到了，也發現到了……那個他們日夜誠心祭拜的神明，不再像以前令他們感恩……』天照道，『而是讓他們感到恐怖。』
「……恐怖……」日向光低聲重複天照的話。
『在最後的幾年裡面，八入的儀式變成了安撫八昊的儀式，而不是確認八昊和村民間彼此主僕關係的儀式。』天照道，『直到奧羅志這個人出現，情形才有所改變。』
「奧羅志？」日向光疑道，「大蛇？（同奧羅志的日文發音）」
『沒錯，八昊奧羅志，』天照道，『就是你們人類口中的八岐大蛇。』
＊＊＊＊
這群傢伙到底想要我怎樣？
我都已經這樣幫他們了，為什麼還不放我走？
到底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
難道那些人不知道這裡面就像火爐一樣又燙又痛嗎？
啊啊！我快受不了了！
……如果讓我出去的話……我一定要把他們都殺了……切成一塊一塊的丟到山崖裡面……
外面又吵鬧起來了，到底想要幹什麼？
一堆人聚集在這個黑籠子外面……是要放我走嗎？
哼哼……等我出去，誰讓我看到我就殺誰……
『奧羅志！你想要做什麼？你難道不知道那裡面累積了多少的穢氣嗎？』
『你們就是一直這樣，穢氣才會累積到今天這種程度！』是一個男孩子的聲音，記得是那個祭事主的兒子，叫什麼來著的……啊啊……想起來了，是奧羅志。
『奧羅志！』幾個人一起高聲喊叫他的名字，聽腳步聲，奧羅志已經來到這個黑籠子的旁邊了。
不過我卻沒聽到其他人的腳步聲，想來是害怕了吧？
哈哈！
『八昊啊……』這小子叫我的名字。
笨蛋，竟然想要放我出去，待會第一個殺了你。
『我的身體讓你使用……』小鬼道，『但是相對的，你要完成我的願望，除非你答應，不然我不放你出來。』
嘖！我就知道沒好事，這小鬼也只想利用我而已。
『八昊，你答應嗎？』
答應啊，等我出去馬上把你幹掉，然後把你的身體搶走。
『那我要開了。』小鬼道。
『不要啊！奧羅志！』『不要冒瀆八昊神！』一堆人在不遠的地方鬼吼鬼叫，就是不敢過來。
嘰地一聲，四周亮了起來。
原來……籠子外面的世界就是這個樣子……
奧羅志把手伸了進來，對對……碰到我的那一瞬間，你的身體就是我的了……
小鬼的手跟我身邊這一團炙熱的東西比起來，又冰又涼。
順著他的手，我終於離開了這鬼地方！
小鬼的臉看起來還不錯，原來人類長的這附德行。
嘿嘿，可憐的傢伙，準備受死吧！
『嗚嗚！』小鬼在我進入他體內的時候，發出了悲鳴，哼哼。
……咦？
……這傢伙……很奇怪……
身體裡面為什麼有這樣……巨大的……黑暗……
感覺……我……快消失了……
『八昊……今天開始，你要按照約定，完成我的願望。』奧羅志低聲道。
嗯……被黑暗包圍著……感覺很舒服……跟黑籠子裡面的黑暗完全不同……在這裡我完全沒有被關起來的感覺……
『那麼，為了讓他們相信我，你就先弄點雨吧。』奧羅志道。
在東邊天空有三四朵雲，我先把它們拉過來好了。
『很好……很好……』奧羅志笑道，『我想要的東西還有很多，在我的願望全部完全實現之前，你都要一直聽我的命令喔。』
嗯……就那樣吧……
不知道為什麼……我好像沒辦法反抗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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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於未知的原因，」神之介道，「奧羅志沒有被穢氣反撲，甚至八昊也平安地寄宿到了他的身上。」
「這樣不是不錯嗎？」彩子不悅道，「問題都解決了？」
「哼……」神之介不屑道，「就是因為這個傢伙，我們才會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各位，」神之介道，「如果八昊在那時就被解放，那頂多是犧牲那個村子裡面的幾十個人，就可以了結掉驅使八昊所產生的〝禍〞。」
「八昊本來是一團死物的魂聚集起來的東西，」神之介道，「是被人類賦予生氣的死物，也就是活的黃泉穴。」
「……如果有人可以控制八昊……」神之介冷冷地道，「也就表示他可以自由喚出黃泉穢氣。」
「……然後呢？」伊達問道。
「然後？」神之介笑道，「然後就變成現在這樣子了！」把頭轉向窗外。
暴動後一周，暴動初期那些到處亂跑的非人似乎都安靜了下來，最近兩天也不再有非人侵入神無川市警署周邊的安全地帶中。
伊達本來想要帶領幾名下屬先行試探離開神無川市的路徑，但是卻被某種看不見的障壁給阻礙了。
地上好像畫了一條無形的界線，跨越界線的人，就會被無比的恐懼襲擊，發狂似的叫喊起來。
「那把我們包圍的東西是什麼？」伊達問道，注視窗外，異常安靜的神無川市市區。
「大概是八昊為了不讓倖存的人再度離散，所設置的結界吧？」神之介道，「那個結界的製造者……應該就是我們的女超人。」神之介看著彩子道。
「你這混蛋！」彩子按耐不住連日來心中對神之介產生的不滿，一把將他抓了起來。
「彩子，把他放下。」伊達喊道，「你是不是搞錯了對象？現在不是內訌的時候。」
長官的命令究竟還是得服從，彩子瞪著神之介，重重將他往地上扔去。
「痛痛痛……」神之介摸著臀部，站了起來，「還有什麼想知道的嗎？」
「你有什麼打算？」小林智子問道，「根據你的說法，和新之介共生後的你，失去了八昊給予的力量，這樣的狀況下，你要怎麼消滅八昊。」
「我並不是失去力量，」神之介道，坐回位子上，「我最近才知道，八昊一開始就沒有要給我力量的打算，我的力量都是從清香那邊獲得的。」
「你真的是……從清香體內生出來的？」小林懷疑道，「我實在不敢相信……」
「唉……」神之介聳肩道，「不久之前我才跟清香說過，現在我再說一次，我並不是她〝生〞的……」
神之介嘆道：「我是渡邊清香的象徵，是八昊借著她的意識所製造的產物。某種程度上，我和她是一樣的。」
「所以……」神之介低聲道，「殺死清香，就和殺死我一樣。」
辦公室裡面一時之間無人言語。
「我知道的事情都告訴你們了，」神之介抬頭道，「現在換你們來幫助我。」
「你想要我們做什麼？」伊達問道。
「很簡單，只要幫我把新堂雪照顧好就可以了。」神之介道，「新之介的身體裡面似乎還殘留著一點他的意識，我已經被新之介這傢伙扯了好幾次後腿了，如果你們可以幫忙看管新堂雪，那我就可以毫無後顧之憂的離開這裡。」
「……這幾天聽你講故事，感覺就像在看科幻電影一樣……」小林道，「我知道了，新堂雪就交給我們吧。」
「可是你要怎麼離開這裡？」伊達問道，「就憑你一個人，難道你想走路去敵方的大本營？」
「我想八昊的結界大概對我沒用吧？」神之介道，「所以就離開市警署周邊這一點上沒有問題……」神之介想了一會，道：「至於之後……我當然不會傻到一個人跑去找八昊。」
「我要先去找一個人，」神之介笑道，「她在這個荒腔走調的儀式裡面，占有重要的位置。這個儀式的開始和結束都和她有重要關係。」
「之後……」神之介嘆道，「至少八昊就會結束了……」
「至少？」伊達敏感地道，「為什麼是至少？」
「……其實……」神之介低聲道，「八昊消失之後，黃泉穢氣還會繼續留在這個世界，〝禍〞和〝福〞沒有達到平衡之前，黃泉穢氣是不會消失的。」
「有關這一點，我也沒有辦法。」神之介站起身，「那之後的事情，你們只能靠自己了」。
「你現在就要走了嗎？」小林問道。
「你們也希望這場鬧劇趕快結束吧？？？」神之介笑道，「我早就該走了，只是因為新之介才拖到現在而已。」慢慢走向門口。
「說來奇怪……」神之介自言自語道，「沒有身體的時候，我很害怕自己會和清香一塊消失，但是現在她消失了，我卻像飛蛾一樣，沖向八昊那團火炬。」
「人類真是奇怪的生物……」神之介轉頭對伊達道，「就這樣，我走了。」
神之介打開門，走了出去。
「伊達長官，這樣好嗎？」彩子不悅地道，「我們真的要相信他？」
「……反正也沒別的方法了，」伊達道，「我們就靜靜的觀看這場鬧劇的最終幕吧。希望劇場崩毀的時候，觀眾還來得及逃出去。」
窗外的神無川市，幾縷黑煙冉冉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