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假約會,真女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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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她。」

  「聽說她單槍匹馬痛毆好幾個混混、把對方全都送進了醫院。」

  「不止幾個,我朋友說他親眼看到陸陸續續抬出去十多個,警察都看傻了……」

  圍繞曉春「戰績」的傳聞本周發酵得越來越離譜。

  曉春把戴著護腕、纏著繃帶的左手藏進口袋,試圖混進搶晚飯的人群、擠進食堂,但是好幾個認出她的男生誇張地讓開一條路。

  我也多少沾了點光,得以跟在曉春身後避開擁擠的人流。

  等我們打完飯、脫離窗口前的排隊長龍,後方的人群中伸出一隻戴著護腕、貼著創可貼的右手、朝我們揮了揮。

  人的手指相當精密脆弱,分成數節的指骨和掌骨遠沒有腦殼結實,在拳套的保護下才能全力打出重擊。

  曉春殺紅了眼、當場一拳錘爆了小四眼的鼻樑骨,結果左手手腕扭傷、手指也皮開肉綻。

  依彤受傷的原因則要平淡得多。

  音樂和演奏是她的愛好、她的消遣、也是她排解煩悶調整心情的方式。

  那個周末剩下的時間裡,依彤幾乎都在琴房和鋼琴、吉他一起度過,直到發抖的食指被吉他弦拉了一道小口子。

  準備包紮的時候,她才發現右手手指一伸直就牽著手腕疼痛。

  我們的日常生活還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動。

  在木花島之旅的尷尬一夜後,我和依彤一直小心地保持距離;現在只要曉春在場,我們之間的距離反而可以拉近了。

  林穎兒正坐在依彤旁邊,嘰嘰喳喳地和她聊著天。星期一再次看到她的時候,穎兒臉上身上完全看不出發生過什麼事的痕跡。

  色中餓鬼到底還是比不過一下午緊張學習後出籠的真正餓鬼。

  平時跟著林穎兒的舔狗、盯著丁依彤的色胚現在都忙著排隊打飯填飽肚皮,涌動的人群反而替我們擋住了多餘的視線。

  看到我端著兩份盛滿晚飯的托盤走過來,穎兒輕輕嘆了口氣。

  她看了看曉春的左手,又看了看依彤的右手,露出有些難以啟齒的表情。

  依彤那張平日不苟言笑的臉上也浮現出幾分緊張和焦慮,眉毛蹙到了一起。

  「我有件事要和你們商量下。依彤遇到了一些麻煩。」

  聽到穎兒「有事要商量」,我放下餐盤、和曉春同時瞪了她一眼,又在聽到「依彤有麻煩」時一起移開了視線。

  「直說吧。」

  穎兒又嘆了口氣,臉色微微一紅:「依彤的父母起了懷疑,覺得依彤可能喜歡女孩子。請不要追問原因,也不要試圖說服他們接受;兩代人觀念差距比較大,而且他們現在對我印象很不好。」

  我不用追問也能猜測,如果不是依彤藏小電影小黃本的經驗不足、被抓了個現行,就是她和穎兒這位好閨蜜有什麼過於親密的舉動、傳到了丁市長夫婦耳朵里。

  不過,這一點要稍後再考慮,因為林穎兒有意無意地漏掉了一個重要問題。

  「依彤,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依彤的耳朵悄悄紅了起來,平日裡清冷高傲的眼神居然透出一種膽怯和猶豫,雙手絞在一起,好像並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過了一會兒,她才低聲回答:「我也不知道。」

  我也隱約想起來,林穎兒在喝醉之後曾經說漏嘴,提到依彤總是遭到性騷擾、才養成了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性格。

  穎兒搖了搖頭,「總之需要你們幫個忙,先把她父母那邊應付過去。」

  「你該不會是想讓我假扮成依彤的男友?再來個假約會?我把頭髮剪短,再化化妝,穿得利落點就可以。」

  曉春的反應一如既往地直截了當。

  聽到這話,依彤稍稍低下頭,臉上開始泛起紅暈。

  林穎兒卻顯得有些驚訝:「依彤的社交圈太小,突然冒出來一個沒見過的男孩和她約會,很可能引起更多懷疑。如果依彤的父母發現她其實是在和一個女孩子約會,那就說什麼也洗不清了。我們不能冒這個險。」

  依彤眼中流露出感激,原本絞在一起的雙手也微微攤開,落在了穎兒的膝蓋上,顯出一種對閨蜜的高度信任和依賴。

  然後,三名少女一起看向我。

  包括我自己在內,學校里恐怕沒有哪個男生能夠拒絕和清雅高貴的丁依彤來一場約會,區別只是有些男生還能表現得人模人樣、有些男生當場就決定不做人了。

  不過,一想到林穎兒的黑心腸和黎曉春的鐵拳頭,我就覺得自己的人生和鼻子都還不需要來一場「完全修復」。

  我只能小心翼翼地看著自己的青梅竹馬。

  「如果曉春和依彤都同意,我可以幫這個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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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遊客,你們好,我是導遊姚倫,你們可以叫我小姚。團體通道走這邊,今天由我帶領兩位進行這次神秘屋探險。」

  周日上午,出現在導遊小姚面前的是一對拿著情侶票的年輕男女。

  兩人都是高中生年齡、比小姚年輕不了幾歲,讓小姚不禁懷念自己剛剛結束的學生時代。

  女孩束著馬尾、穿著黑色的條紋薄毛衣和淺藍色半身牛仔裙,一雙深灰色的絲襪裹著她裙下露出的修長雙腿。

  不管是少女的完美身材、精緻五官還是那份冰山美人的氣質,都讓小姚忍不住想多看兩眼,不由自主地想像她長開以後會成為怎樣的絕世美人。

  男孩一身休閒裝,收拾得乾淨利落。

  如果單拎出來,算得上一個好小伙,但站在冰山美人身邊就顯得普普通通了。

  不過,他的態度卻很自然,不像一般高中男生初次約會那樣緊張羞澀。

  如果有機會,小姚肯定會再多欣賞欣賞眼前的美女,但他眼下還有工作要完成。

  「兩位是第一次來溫氏神秘屋嗎?」

  「我們是第一次來。能請你講講這裡的歷史嗎?看起來像是以前有錢人家的豪宅,有些年代了。」

  男孩掃視了一圈,先開了口,看起來有點不敢相信這座帶花園的豪宅居然會號稱「神秘屋」。

  「少俠好眼力,這裡在上世紀初確實是一位軍火商建造的別墅。軍火商正值壯年突然暴病身亡,遺孀溫女士找風水大師算了一卦,大師說她丈夫賣出去的槍炮殺了太多人,導致冤魂索命、折損陽壽。這溫女士也是位奇人,一邊散財廣結善緣,一邊鑽研中西術數、將自家別墅擴建成一座迷宮,令冤魂惡鬼不得其門而入,勉強進入的也被困入法陣不得脫身,溫女士得以壽終正寢。溫女士去世後,別墅雖年久失修,卻在天災人禍下屢次得以保全,直至近年翻修成旅遊景點。俗話說冤有頭、債有主,只要二位心無惡念,此處受困的鬼魂雖會鬧出些動靜,卻不必擔心它們害人。」

  小姚熟練地背出早已爛熟於心的台詞。

  女孩原本冷冰冰的臉上露出一絲好奇的表情。男孩靈光一現,隨即接上了小姚的話茬。

  「那要是有人不懷好意呢?真的會被鬼纏上?」

  小姚伸手指向二樓窗戶之間突兀出現的一扇門,門檻上釘著一塊小牌子「此路不通」。

  「倒是不會冤魂纏身,但多半會像當年那群小將一樣吃足苦頭。這是老一輩人告訴我的故事,文革時候有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將想把這裡當成『四舊』給破了,結果闖進去打砸的小將有的撞開那扇門之後一腳踩空、從二樓摔進馬廄肥料堆,有的掉進地板上突然打開的窗戶、落入廚房冷灶、弄得灰頭土臉,有的嚇破了膽想要原路返回,卻發現走廊換了方向、大門打開後只見一堵磚牆。等他們狼狽逃出別墅,發現少了一個小將,卻沒有人膽敢回去找,只能當成失蹤結案,翻修的時候我們也沒有找到他。如果兩位運氣好,搞不好就能解開這個未解之謎哦。」

  女孩睜大眼睛,顯得有些難以置信,但開在半空中的門為導遊的故事增添了好幾分可信度。

  「介紹就先到這裡,讓我們進去看看吧。」

  小姚做出「請」的手勢。

  男孩大著膽子走進別墅正門,女孩邁開一雙長腿跟上,飛舞的裙角幾乎讓小姚看花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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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前和曉春一起玩恐怖遊戲、看殭屍電影的時候,我就很熟悉經典的嚇人手法:昏暗的光線、斑駁的水泥牆、遮擋視線的障礙物、突然從拐角蹦出來的怪物。

  不過,一個世紀前的溫女士看樣子並不想住在黑洞洞的毛坯房裡。

  一樓的大廳被陽光照得通透,奶油色的木紋牆面上掛著神秘屋的空拍照片和裝幀精美的家譜圖。

  溫暖的陽光讓我仿佛看見了一把鋪著軟墊的躺椅、方便一位老太太一邊閉目養神一邊在大廳里曬太陽。

  依彤的腳步在我身後一段距離停住了,小姚則沿著地板上指示遊覽路線的箭頭走向大廳一側,示意我們跟上。

  我和依彤看向小姚,發現箭頭指向三扇門。

  左側和中間的門完全一樣,右側的門樣式相同,但是大約只有一米四高。

  「這扇小門後面是溫女士的衣櫃,利用了樓梯下面的空間。至於這扇門,」隨著小姚擰動左邊那扇門的門把手,一堵牆出現在我們眼前,「就是拿來騙鬼的。」

  我不禁笑出聲,依彤也露出淺淺的笑容。

  小姚露出滿意的表情,打開正中間的門,後面出現了一道走廊。

  前方隱約傳來談笑聲,大概是前一位導遊帶領的另一批遊客。

  「接下來我們往這邊走。上台階時請務必小心,溫女士腿腳不好,所以每一級的高度和普通的台階不一樣。」

  大廳的地勢比走廊這邊低一些,走廊入口處鋪了一段矮矮的台階。

  台階的尺寸好像故意要和我們作對,走兩步就成了小碎步,想一步跨上去又太遠。

  小姚的腳步一點也沒有慢下來、顯然是已經習慣了,我和依彤就只能一前一後、小心翼翼地走上去。

  走廊兩側的房間被當成儲藏室使用,一側堆滿了樣式古樸的桌椅、門扇和牆紙,另一側則存放著木工工具。

  「溫女士在世的時候,這座別墅的擴建工程一直在進行,所以一樓存放了很多材料和設備,工匠們也都住在專門的房間。請看這把紅木太師椅,靠背上五根釘子只敲進去四根半;她去世的時候,所有工作都和她的心跳同時停止了。」

  在我專心致志聽小姚解說的同時,依彤走到前方,發現了讓她更感興趣的事物:一道歪歪扭扭的樓梯在走廊側面的一處小房間裡螺旋上升,一直連接到天花板。

  樓梯頂部同樣釘著一塊「此路不通」的小牌子。

  這樣一來,依彤的優雅身形就盡收我的眼底。

  今天依彤的穿著打扮比上次來拳館找我和曉春時保守很多,卻盡顯淑女風範。

  毛衣、牛仔裙和絲襪給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增添了幾分斯文的氣質,讓她的身上少了一些平日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多出了一份少女的清靈。

  如果平時的依彤也能變得這樣優雅大方就好了……剛想到這裡,我就感到好像有人正在監視著自己,冰冷的海水開始漫過我的脖子。

  一陣穿堂冷風吹過,我突然感覺脖子上的汗毛都豎立起來。反射性地開始四處查看,我發現走廊高處嵌著一張齜牙咧嘴的黃銅人臉。

  「那是溫女士從東南亞請來的咒物,用意是大鬼嚇小鬼。」

  看到我盯著人臉看,小姚出聲提醒我,「請不要盯著看太久,免得招惹不乾淨的東西。」

  黃銅人臉張著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嘴裡隱藏的攝像頭慢慢轉動,目送著導遊和這對「情侶」走上二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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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五下午。

  放學後出現在林穎兒面前的,是表情有些嚇人的黎曉春。曉春提出,她準備盯梢小夏和依彤在周日的約會。

  要找個同齡男性和依彤來一場假約會、應付丁市長夫婦的懷疑,林穎兒信不過任何一個舔狗,眼下能找的合適對象只有小夏。

  身為小夏的正牌女友,曉春的激烈反應可想而知。

  不過,雖然曉春感性上最後還是難以接受把自己的男友借給校內「女神榜」排行第一的大家閨秀,但她理性上實在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幫助朋友,只能勉強同意。

  人都是複雜多面的。

  曉春性格直爽、心裡藏不住秘密,但這並不等於她是一頭只會全速衝鋒、把整間店的醋缸都打破的的蠻牛。

  就算是打架,真正動手前都得好好動動腦子、觀察地形、規劃戰術。

  靜下心來考慮一番之後,她決心向不久前才大吵一架、現在還常常針尖對麥芒的穎兒提出共同盯梢小夏的「瀆聖聯盟」。

  曉春清楚得很,小夏身為一個正值青春期、身體素質良好的高中男生,性慾要是爆棚起來,足夠撐得她的小腹一陣陣漲痛。

  在曉春看來,雖然平時的小夏值得信任,但要是放任他和依彤接觸,堆積的欲望早晚有潰堤的時候,最好還是不要給他任何犯錯的機會。

  聊了幾句之後,曉春發現穎兒也有類似的擔心。

  「那你有什麼計劃?」聽完曉春的想法,林穎兒露出一種不易察覺的笑容,好像終於找到了一件讓她感興趣的新奇玩具。

  「我們先把基本信息過一遍吧。他們訂了情侶票,星期天要去一家『神秘屋』,上世紀有錢人造的老房子,近幾年改成了鬼屋對外開放。」

  為了確保小夏和依彤的約會不至於弄假成真,曉春做了不少準備。

  她從書包里掏出一張建築平面圖、在穎兒面前的課桌上攤開。

  平面圖上用鉛筆描著遊覽路線和許多扇形圖標。

  「我提前踩過點。那座鬼屋不是很嚇人,就是怪,不協調。景點介紹說是軍閥混戰時期一個有錢的軍火販子暴斃了,遺孀找大師算了一卦、說是死於槍炮之下的冤魂上門索命。所以那老太太就不惜重金把房子布局修得特別複雜古怪,想把鬼都繞暈。遊客是分組由導遊帶領的,普通票可能十幾個人一組,情侶票就是兩人一組。」

  「那你準備用什麼方法盯梢?跟在他們後面買票進去嗎?」林穎兒機敏而狡黠的神情已經藏不住了。

  聽到這句話,曉春一下子得意了起來。

  「我有更好的辦法,可以全程監視他們。」

  「怎麼,你想學電影裡的黑客那樣黑進攝像頭?」

  曉春像炫耀戰績一樣開心地揮著手。

  「我踩完點之後就已經成功黑進去了,拿貼吧里大神公布的破解工具對付這種根本沒有保密意識的地方,一隻手就能搞定。他們連攝像頭的默認帳號密碼都沒有改動,網絡設置也有漏洞。」

  曉春得意洋洋,手指快速地沿著遊覽路線在圖標之間移動,「從旁邊的星巴克連上鬼屋提供的免費wifi,我花半小時就成功控制了裡面的一部分攝像頭,位置和監視範圍都標在平面圖上。要是看到小夏把持不住,我就給他們倆打個電話過去,『提醒』依彤一下,回去之後再好好教訓小夏一頓。」

  看著平面圖上密集的攝像頭,穎兒單手托著下巴、思索了一陣,然後湊到曉春耳邊說了幾句話。

  曉春的表情先是驚訝,然後是恍然大悟,最後攥起拳頭,懷疑自己怎麼沒早點發現這個問題。

  這時,林穎兒似乎又想到了什麼,神色變得有些緊張:「你黑進去的時候,有沒有發現奇怪的機關,比如偷拍攝像頭?」

  曉春的表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我踩點的時候過了一遍,黑攝像頭的時候又過了一遍,沒有發現可疑的地方。攝像頭的數量是多了點,但位置都在高處,不是偷拍的布局。我可以保證,如果我發現這種東西,就算暴露目標也一定會勸阻依彤、讓她換個目的地。」

  提到依彤時,曉春和穎兒對視了一眼,兩名一直互相看不順眼的少女之間居然生出了某種戰友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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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一樓上到二樓的樓梯設計得特別平緩,方便腿腳不好的女主人上樓。

  普通的樓梯最多拐一次就能上到二樓,但我們腳下的漫長樓梯拐了整整四次。

  這樣的設計讓樓道顯得有些逼仄陰暗,採光的花窗也做成了蜘蛛網一樣的圖案,和溫暖明亮的一樓形成了鮮明對比。

  上樓梯的時候,依彤還是走在最後面,雙手小心地壓著裙子。我忍不住想像了一下依彤上樓梯時走在前面的樣子。

  依彤的身材比例非常完美,腰身纖細,雙腿勻稱而修長、有著一種飽滿的肉感。

  加厚保暖的深灰色絲襪蓋住了細膩的肌膚,卻進一步勾勒出她誘人的腿型。

  如果站在樓下、看著穿裙子的依彤走上樓梯,那隨著她邁步的動作,豐潤的大腿也會若隱若現、更加吸引眼球。

  我又試著想像了一下依彤和曉春一起仰躺在床上、兩雙傲人美腿並排伸直、腳尖繃緊的夢幻場面,隨即感到鼻骨一陣幻痛,打消了我進一步的妄想。

  在我原本的計劃中,這次出遊表面上是一場約會,實際上應該和平時找楊宸出去玩差不多,如果能讓依彤開心就更好了。

  可我們在一樓只是東看西瞧,我和依彤到現在說的話還沒有我和導遊小姚說得多。

  即使我知道依彤平日裡就不怎麼愛講話,一直冷場也會非常尷尬。

  直到我們走上最後一處樓梯平台,小姚也沒說什麼,樓梯間一時被沉默籠罩。

  就在這時,我和依彤腳下的木板就發出一陣響亮的軋軋聲,好像隨時會裂開一樣。

  與此同時,好像彈珠掉在地上一樣的桌球聲從天花板上傳來,正是夜深人靜、萬籟俱寂時會從老房子樓上傳來的古怪聲響。

  我不禁屏住呼吸,卻發現身後的依彤有些輕輕發抖,沉下肩膀,露出了幾分怯意。

  「別擔心,有我在呢。」我小心翼翼地向依彤伸出手,想拉起她。但依彤做了幾次深呼吸,搖了搖頭,重新站得筆直。

  「走吧。」

  來到二樓,光線又重新變得明亮。

  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景象讓人眼花繚亂。

  像舞廳一樣大的房間兩側樹立著各式各樣的彩色玻璃花窗和落地鏡,房間裡一時多出了幾十個導遊、依彤和小夏。

  玻璃花窗用掐絲金屬框架固定染上不同色彩的小塊玻璃,組成了人像、風景和裝飾畫,還有各式驅邪避災圖樣。

  「別墅擴建過程中,溫女士特別喜愛使用彩色玻璃花窗。當年彩繪玻璃工藝傳入國內的時間還不長,建造時使用的大部分花窗都是上海生產的。她還喜歡落地鏡;這座別墅里曾經有十三個臥室,當時每個臥室里都設置了一面。據說溫女士每晚都會睡在不同的臥室里,好讓鬼抓不到她。不過後來一部分臥室被移作他用,鏡子全都被挪到了這裡。」

  聽著導遊的解說,我總算找出了一個可能讓依彤感興趣的話題。

  「依彤,你參加巡演時去過歐洲吧?像這樣的花窗一般用在什麼場合?感覺國內用彩繪玻璃做屏風和門的情況比較常見,很少放在窗上。」

  「教堂和宮殿,用來表現各類宗教故事和聖徒傳記。彩繪玻璃在古代西歐是非常複雜昂貴的技藝,有些教堂花窗有十多米高、像巨幅壁畫一樣被教會和王公用於炫耀財富和影響力。現代大型公共建築也會使用,主題一般比較世俗。我見過一次南丁格爾的畫像。」

  依彤睜大眼睛看著我,總算給出了一段比較長的回答。但她的目光隨即越過肩膀投向我身後,聲音有些變調:「鏡子……」

  我還沒來得及回頭,眼前就出現了不該存在的東西。

  在停下腳步聽小姚解說時,我們剛好沿著畫在地上的箭頭走到房間正中。

  十幾面圍繞著我們的落地鏡被調整成精妙的角度,讓色彩繽紛的無限空間在鏡中伸展開去。

  現在,鏡子裡面有幾十個導遊、幾十個依彤,還有幾個衣著華貴卻形容枯槁的老太太站在幾十個我之間。

  老太太對著我們笑了笑,但那笑容卻帶著說不清的詭異。

  恐懼感一下子衝上我的腦門。

  就像坐在高速過彎的過山車上,我喘不過氣來,視野急速收窄,身體好像被巨大的重力加速度壓住了一樣動彈不得。

  說得簡單點,就是嚇得呆若木雞。

  我的肩膀上傳來一陣淡淡的溫涼感。

  依彤呼吸急促,攀著我的手臂一陣一陣發抖,原本紅潤的臉色變得有幾分蒼白。

  過了幾秒鐘,依彤才像觸了電一樣後退兩步站穩,鏡子裡的老太太也消失不見了。

  啪。小姚用力拍了拍手,讓我們的注意力回到他那邊。「別擔心,她出不來。能看到她,你們運氣不錯。」

  發現自己剛剛嚇得緊緊抓住我,依彤居然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把開始泛紅的臉側向一邊,小聲地道了歉,我假裝不在意,說了句「沒事」。

  實際上怎麼可能不在意。

  即使不允許身體接觸,也有大把男生對陪著依彤出來玩的機會求之不得;要是有機會一親芳澤、甚至看到依彤臉紅的樣子,任何男生都擋不住這樣的誘惑。

  只不過,我剛剛被鏡子裡上演的光學魔術嚇得夠嗆,現在沒辦法心猿意馬。

  過了好一陣子,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手臂上還殘留著一種異常柔軟豐盈的美好感覺。

  在接下來的一段遊覽過程中,依彤的話還是不多,卻總是有意無意地往我身邊靠過來。

  一想到這場約會的全程錄像可能幾小時後就擺在丁市長桌子上,我不敢造次,只能強裝出一副沒事人的樣子,一會兒對裝飾華麗、帶有櫻花圖案的臥室陳設點評幾句,一會試著和小姚一唱一和地講笑話、逗依彤開心,一會兒冒著冷汗強作鎮定、看著瘦長鬼影從我們身邊飄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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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是把現在的依彤畫進一格漫畫分鏡,那依彤清麗端莊的臉一定已經從耳尖紅到了下巴、頭頂上騰騰地冒著蒸汽。

  如果丁依彤能夠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她很希望能像林穎兒那樣,坦蕩地面對自己的天賦和美麗、淡定應付一切不懷好意的想法和行動,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如果做不到,那像黎曉春或童小熙那樣當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也不壞,可以和許多朋友一起享受青春、表達心意、分享快樂與悲傷,不用擔心無處不在的騷擾和窺視,也不用在意那些讓她聽話、優雅、做個淑女的教導;可是,自從依彤開始用高聳厚實的冰牆保護自己、對異性的厭惡和抗拒一點點加深,身邊能和她正常交流的男性也越來越少。

  唯一信得過的父親又總是忙於公事,難得有機會關心她。

  在那些不懷好意的男人看來,越是高高在上的冰山美人,越是激發他們肆虐的控制欲、讓他們想要玷污依彤的純潔和美好;既然難以用常規方式接近和追求依彤,那就偷窺、偷拍依彤的日常活動,在微博和學校貼吧里用異常污穢露骨的方式描述對依彤的隱秘欲望,甚至設法偷竊依彤的個人用品和貼身衣物。

  而對於那些還對她抱持著哪怕一點尊重的男性來說,既然依彤討厭男人,那就沒必要去打擾她;將平日的交流局限在公事公辦的範圍內,像觀賞一件用防彈玻璃保護起來的藝術珍品一樣、站在警戒線後面欣賞那份無瑕的美麗,才是雙方都能接受的相處方式。

  結果,當依彤暫時走出父母規劃好的成長環境,嘗試和一個她剛剛願意信任的男孩模仿一場普通男女之間的約會,她居然一時想不出該說什麼才合適,只能用冰冷的面具拉開二人的距離。

  鬼屋裡的布置和機關又增添了幾分詭異的氣氛,讓她感到忐忑不安。

  好不容易,男孩才提出了一個和藝術品、歷史有關的話題,將對話拉回了她更加熟悉的領域,稍微讓她放下心來。

  最放鬆的時刻也就是最容易被偷襲的時刻。

  換了幾周前的依彤,大概只會覺得好笑,自己被嚇到的時候怎麼可能抓著眼前的一個男生不放?

  但直到鏡子裡的古怪老太太消失,依彤才意識到自己的指甲都快陷進了小夏的肩膀,飽滿圓潤的乳房正緊緊壓在小夏的手臂上。

  猛烈的羞恥感頓時在依彤的腦海里炸裂,讓她不由自主地後退幾步才站穩。

  兩人一分開,依彤就感到自己的心跳開始加快,耳朵也變得通紅髮燙。

  小夏好像也受到了不小的刺激,卻試圖故作平靜、用閒話掩飾自己的尷尬。

  兩個人就這樣隱藏著各自的想法,在導遊小姚的帶領下繼續前進。

  不久,三人眼前出現了一間溫室。

  這裡原本應該是別墅陽台的一部分,後來用玻璃罩了起來。

  漂亮的花卉和盆景中間有一小塊空地、擺放著一把藤編搖椅。

  神秘屋的女主人想必曾經一邊躺在搖椅上享受著溫暖的陽光、一邊欣賞著心愛的萬紫千紅。

  溫室的入口旁邊卻突兀地圍起了一圈護欄。小夏好奇地走近查看,發現護欄中間是一扇開在地板上的玻璃窗,正下方看起來是廚房的一部分。

  「猜猜為什麼要在這裡開一扇窗?」導遊賣了個關子。

  「監督廚師有沒有偷懶?還是像讓幽靈搞不清哪裡是牆哪裡是地板?以前闖進來搞破壞的人從這個窗子掉下去了。會不會溫女士算出了這件事、故意在這裡設陷阱?我想不出來,依彤也來猜一猜?」

  小夏一邊和小姚聊得起勁,一邊示意依彤也過來看一眼。

  「只有她自己知道。」依彤淡淡地回答。

  「您猜對了。」

  小姚臉上掛著職業性的笑容,「接下來我們就去看一個特別的房間,溫女士在那裡舉行扶乩、降靈等各種儀式,向幽靈諮詢,決定應該如何進行擴建工程。包括地上的窗子在內,許多特別的細節都是這樣決定的。」

  離開溫室,依彤和小夏又跟著小姚走過一段長長的走廊。可是,轉過一個拐角,小姚就不見了蹤影。

  「人呢?」

  小夏往前走了幾步,一臉疑惑。

  跟上去之後,依彤眼前赫然出現了一扇懸空的門、被一道防止遊客誤入的護欄擋著,正是在神秘屋外面看到的「此路不通」。

  走出這扇門的人會直接從二樓掉下去,再往後也看不到其他出口。

  「依彤,我們原路返回試試?估計他走了隱藏門或者密道。」小夏搖了搖頭,想要走回頭路,依彤卻突然停住了腳步。

  「有人在笑。」

  小夏也停下來凝神靜聽,然後突然緊張起來:「我什麼都沒聽到。不過我聞到炒菜的香氣。這裡的廚房應該沒人在用吧。」

  那笑聲和談話聲依然在依彤的耳邊時隱時現,但她卻完全沒有聞到什麼特別的氣味。現在輪到依彤寒毛直豎了。

  如果依彤更熟悉小夏,就會知道小夏在家時有長時間戴著耳機聽音樂打遊戲的習慣,聽力比起她這位天才鋼琴少女自然差一截。

  而兩個人都沒發現,小夏剛好站在一個隱藏的通風口下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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