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乾乾淨淨地愛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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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A城,清晨。

  薄霧彌散,曦光暖暖融融,清雲掩映間,微風暖暖吹拂著,晨霧便成了輕紗,一縷一縷交織,霧靄朦朧。

  郁離坐在陽台上,望著天邊,神色比那抹雲嵐還要來的清淡。

  宅子裡熱鬧非凡,大家都做足了準備,慶祝郁大小姐二十歲的生日。

  但主角卻悄占一隅,似乎不欲露面。

  身後傳來腳步聲,噠——噠——一聲一聲敲進郁離心底,她皺了皺眉,表情總算有了變化。

  嫌惡感爬上她眼尾。

  「還坐在這裡耗什麼,抓緊時間去做準備。」郁繁在女兒身後停下,語調冷硬得堪比正前方欄杆上的石雕。

  郁離沒有作聲,身形都未曾動過。

  「郁離。」久居上位的Alpha,語氣加重了幾分。

  「知道了。」郁離的聲音跟著晨風飄過來,讓郁繁擰起了眉。

  「賓客們等會就到,到時候你可別是這個態度。」郁繁看著郁離被風帶起的一縷亂發,眉間褶皺更深,語氣更為不悅。

  「是。」少女的語氣更淡幾分。

  妝容盛美從頭精緻到腳的女人抬了抬下巴,挑高了一側的眉,她以為郁離不會回答得這麼爽快,兩年以前的郁離大概會補上一句:不會丟了您的面子。

  語氣冷銳又叛逆。

  但如今郁離只會不痛不癢地敷衍,這無謂的語氣,似乎被風一吹,就消散不見了。

  郁繁釘在原地,看著女兒嬌弱的背影,暫時打消了離開的想法。

  「你的那隻小雀兒怎麼樣了?」

  「她叫池照影。」郁離頓了頓,語氣終於出現了波動,她這般反駁。

  郁繁低笑一聲。

  「她的名字重要嗎?你們總歸是要分開的,怎麼樣?什麼時候做好準備來學點真正有用的東西?」

  郁離顯然不願意與她談這個話題,她的重心落在之前一句,「她很重要。」

  她用力強調池照影的重要性,卻不敢反駁更多。

  「這麼喜歡那隻小鳥?」見女兒總算有了生氣,有了能打開的話頭,郁繁往前走了半步,「不過一個三流戲子,值得麼?」

  郁離這下沒再反駁。

  「你做了這麼多,她卻並不領情,費勁心思要離開你,即使今天是你生日,她也不聞不問一句,值得嗎?」

  有一縷晨風拂來,郁繁的語氣稍松幾分。

  「……」郁離仍舊沒有回答。

  既然不值得,既然遲早都會離開,不如早點放棄,和那些玄虛的音樂一樣,來擔下郁氏的擔子。

  郁繁正要開口時,一直沉默以對的少女陡然有了反應:

  「她不是,媽也不是!」

  她回過頭來,眼尾沁紅,眼底泛濕,慣常冷冷淡淡風輕雲淡的人,此時眸光燦烈,有火光灼灼。

  竟是有幾分兇狠。

  素淨的一張臉,冰雕玉琢,不見一絲瑕疵,也找不到一分缺憾。

  完美的容顏。

  也完美地繼承了那個人的容貌。

  面對著郁離這般凌傲堅定的目光,郁繁竟是走了一瞬間的神。

  想起了那個人,那個雲霧之中,被譽為神女下凡的女人。

  不是三流戲子。

  郁離認真得近乎偏執,一字一重音地反駁郁繁方才這句話。

  她這模樣極少見,郁繁靜靜地望著她,透過女兒的臉,看見了另一個人,而後倏然回神。

  沒有對郁離的反駁做出回應。

  「現在的你也只能反駁這些可有可無的細節了。」郁繁拂了拂手背,不甚喜歡清晨微風拂在肌膚上的觸感。

  郁離眉頭一顫,盯著這個自己稱為母親的女人,她緊咬著後槽牙,摁下胸口沸騰起來的怒氣。

  她倏地偏回頭去,用力閉了閉眼,再度望向遠方初生的晨曦。

  「你如果一直把心思放在那戲子身上不思進取,我會很失望。」郁繁抱著胳膊,冷聲道。

  餘光落在自家女兒的背影上,只見她狀似平靜,肩膀卻在顫抖。

  方才困獸一般紅著眼睛反駁自己的氣性消解下去,此時大概是在反思。

  反思她本已做了事事敷衍自己的準備,卻開始因為三言兩語而破了功。

  自己這女兒看似淡漠,某些東西一直看得很重。

  郁繁很了解。

  「您已經夠失望了。」不多時,郁離這般回答,「不差這一件事,也不差這一時半會。」

  「你二十歲了,遲早都要接下郁氏,所以在這些可有可無的事情上消磨,又有什麼意義呢?」

  郁繁收回目光,慢慢合上眼,復又前方欄杆上落下的亮光。

  「還有,你儘早把療程停下來,雖說我不會限制你想做什麼,但這件事你得心裡有數。」

  郁離不動聲色,腰背挺直坐在躺椅上,晨風好似有情人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側臉,她卻只覺得窒息。

  母親的不會限制自己想做什麼,只是想看自己吃苦跌倒,長個教訓而已,並不是什麼給了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的自由。

  如若她真的給自己自由,就不會鄙夷自己對音樂的興趣,也不會幾次三番警告自己和阿池的關係。

  她才沒有那麼好心。

  那是一頭暗處窺伺的野狼,隱匿在荒漠雜草里,月光映出它眼底的冷光,在不近不遠的地方,看著自己彷徨看著自己掙扎。

  等著自己撞到石塊上,頂著滿頭的血,跌跌撞撞地向她求救。

  她想都別想!

  郁離嘴角微微顫著,感覺郁繁施加給自己的壓力在一點一點收緊,讓她幾乎喘不過氣。

  「就算抑制到不可逆,您那麼多情人,想要繼承人的話有多難呢?」郁離發現自己無法平靜,郁繁每說一句話,都讓她心頭的憤懣加重一分。

  面對郁繁的這些話,她還是做不到只是敷衍。

  她憋出一口氣,聲線混在晨曦的微風裡,在吐出心口濁氣的同時,質問的話也脫口而出。

  有幾分似是而非的涼薄。

  郁繁不喜地皺住眉,的確,女兒已經二十歲了,不是兩歲,也不是十二歲。

  那個乖巧軟糯的小公主早就被關在過往裡了。

  現在的郁離,只會事事與自己作對。

  這句問話也恰恰說在自己不想回答的點上,她抱著胳膊,眸間冷意更深,「這麼和我說話,對你有什麼好處?」

  「我並不需要好處,繼承人並不是我想當,郁氏我也並不想要,一切都是您自以為是。」

  「您大可以趁自己年輕,和你那數不清的情人多要幾個孩子,想要十個八個繼承人都行,您覺得呢?」郁離說。

  一旦發現了這個能讓郁繁吃癟的話題,郁離的話說得愈加風涼起來。

  說來也奇怪,這糟糕的母親出軌這麼多年,有過那麼多情人,竟是沒有出現一個私生子。

  倒不懷疑她的生育能力,畢竟自己是她的親女兒這毋庸置疑,但一直沒讓她的情人們生個新的郁氏下一代,自然免不得讓人疑惑。

  況且……一直這麼限制自己,非要讓自己來做這個繼承人,更是讓郁離不理解她的想法。

  郁離不想去深究其中緣由,她此時此刻,只希望郁繁沒有這般春風得意,不要讓她這般舒心才好。

  這話一句接一句,也變得刻薄起來。

  郁繁沒有回應她,她自是要比年輕的女孩沉得住氣,她側過身子,垂眸望向郁離,「你真的這麼喜歡那個戲子?」

  「池照影。」郁離也抬頭看她,不避不退地對視著,同時糾正郁繁的稱呼。

  「好,池照影,你這麼喜歡她?」郁繁退了一步,想要聽一個回答。

  要知道,想與郁氏結親的家族數不勝數,優秀的人比比皆是,犯不著把時間浪費在一個小演員身上。

  還出身鄉下,眼睛裡藏了太多東西,對郁離也並不熱情,自己這女兒不過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何必呢。

  「我很喜歡她。」郁離說得認真。

  曦光落在她眼底,眸色也柔和下來。

  「趁早結束吧,不會有結果的,也不用浪費時間。」郁繁挑眉說道,「今天宴會上會來不少Omega,都是好孩子,你得去結識。」

  「說不定,你就會改變你現在的想法。」

  那些家族的兒女們優秀的太多,任何一個都比那戲子強上太多了。

  「好。」郁離應聲道。

  郁繁卻知道,她又在敷衍自己。

  「但我不會改變,我喜歡她,只喜歡她。」少女的聲線陡然柔和下來。

  「母親,縱使得不到一個好的結局,但在這段日子裡,我認認真真地、不留餘地地喜歡著她。」

  「乾乾淨淨地愛她。」

  「不讓自己後悔,也不讓自己遺憾,這就夠了。」

  聽見女兒的話,郁繁唇線一動,下頜繃得更緊了。

  片刻後,她冷哼了一聲。

  「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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