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回 褚文明半宵恩愛 王義方三叱京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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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江月

  酒可陶情適興,兼能解悶悄愁。

  三杯五盞樂悠悠,痛飲翻能損壽。

  謹厚化成兇險,精明變作昏流。

  禹疏儀狄豈無由,狂藥使人多咎。

  話說褚文明乘著酒醉,走到淳于氏家,未及就枕,說道:「薄命書生,何能當此。」淳于氏吃了一驚道:「你是何人?」褚文明道:「呀!小生蒙小娘子早晚間笑眼相招,目成心許久矣,何今日反問起姓名來?」淳于氏道:「這樣你是褚官人了,我與你半載恩情,無夜相間,為何說不期而遇,是何言語?」褚文明見說半載恩情,知是被人誤奸了,便想道:「我若此時與他分清理白,便丟脫了。」只得含糊笑道:「今日我因酒醉,言語顛錯,望娘子勿責。」說罷解衣。淳于氏心下也不疑了。兩下上床,褚文明把淳于氏花心便刺,淳于氏粉臉相偎。他兩人比昨夜褚才行事不同:繡幌低垂,羅衾優展。褚文明才說出海警山盟,淳于氏受多少雲情雨意。這一個才得做天邊鸞鳳,那一個早成就交頸鴛鴦。只因錯認定盤星,誤結今生合歡債。

  褚文明枕席之間,溫存軟媚,與庸奴大不相同。況敵體之際,甚暢淳于氏之心。淳于氏疑心起來,把文明身上周圍一摸,膩滑豐潤,比褚才一毫也不像。心下又驚又喜,又不敢問得。這褚文明早已心照,便放出後生手段,著力抽了千餘,弄得淳于氏叫道:「親親心肝,向來並不見你有此伎倆,就像今夜喚了一個一般。」褚文明輕輕笑道:「多感娘子美情,終日垂盼。今夜方得領愛,半載之情,想必被人誤竊。」淳于氏驚道:「半年前我寫一字兒請你,你即晚便來,夜夜並不失約,怎生道此言語?」褚文明道:「並不見尊示相召,你使何人寄書與我?」淳于氏道:「就是你家小廝。」文明道:「他畢竟遺下,被人拾取。知是你來招我,便冒認了我的名頭。黑暗之中不能辨識,把你奸了。」淳于氏想道:「不知何等樣人,使我失身於他,奈何奈何?」文明道:「那人言語之間如何?」淳于氏道:「粗疏帶俗,大不似你。」文明道:「此必是無賴之人,恐後來利害相關,如之奈何?」正無計處置,只見三更時分,月色正明,天氣溫和。二人便起來披衣,往外庭月下識認。兩下定睛一看,重新加愛,更覺情濃,只恨從前被人淫污。

  正懊悔間,那褚才半夜裡回來,又往淳于氏家推門。門未上栓,挨身入戶,行至中庭。早被二人窺見,悄悄閃在屏後。定睛一看,文明認得是褚才,悄問淳于氏道:「夜來約的可是此奴?」淳于氏道:「正是。他嘴邊是微微有須的。」褚文明見說,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拿了一根小小凳兒在手,趕出中庭,劈面打將去。褚才吃了一驚,急邂著,想道:「必是他主人知道了,這一下來,可不打死也。此時此際,勢不兩立。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打得他死,我還得快活。」便往地下取了一塊石頭在手。褚文明看見罵道:「這奴才敢打我不成?」遂將小凳又是一下。不想褚才手中石頭,也照頭上打來。兩下中傷,一時雙雙跌倒,各各腦漿迸出。正是:閻王註定三更死,定不留人到四更。

  淳于氏慌了手腳,驚得亂跳,口中只叫著苦。早被公婆知覺,俱起來看見,不知為著何事。四鄰八舍,一齊哄然起來。那褚文明父親,喚名褚德,聽見兒子家人都死在淳于氏家裡,便大哭著罵道:「這件事我也知了一晌,俱是淳于氏這淫婦,終日裡眉來眼去,把我兒子勾引,如今又把他打死。我夫妻二人,年老止生得他,指望接待宗枝。如今弄得斷根絕命,我往州中告理。」

  且說馮年父親喚名馮時,亦罵道:「老殺才,休得胡言。你家主僕二人,半夜三更到我家何干?豈不聞夜深無故人人家,非奸即盜,登時打死勿論。你去州里告我甚的?」這些鄰舍七嘴八舌,也有為馮時的,也有為褚德的。不覺天明,褚德逕往州中進狀。

  告狀人褚德,年六十二歲,系本州民籍,告為騙財殺命事。痛德年老,止生一子文明,幼習畢業,欲圖上進。禍遭鄰婦淳于氏,窺男巧笑美盼,勾引至家,媚色騙財。日往月來,錙銖殆盡。淫婦貪心未滿,思男業已囊空,狠索無從。於今月日,即起忿怒,將石亂打。家人褚才聞之,即往救護,亦遭淫婦打死。人命關天,叩台懲法抵償。上告。

  知州准了,著縣尉收屍,即日差提淳于氏赴審。馮時即忙往州呈訴。知州接上,看道:訴狀人馮時,年六十五歲。生男馮年,出外為商。幼媳淳于氏,姿色冠人。惡鄰褚文明,不遵王法,於本年月夜,三更時分,帶領家人褚才,突入中堂強姦是實。切思夜深無故入人家,登時打死勿論。律有明條,何言抵命,懇台憐豁。上訴。

  知州看罷,即時出牌,拘齊一班人犯,當堂一審,將褚文明以夜深無故入人家之律坐定,遂不究原故,免供逐出。褚德氣忿不過,直至都中大理寺投狀。大理寺正堂李義府,見狀上淳于氏美色冠人,遂准了狀子,批去寺丞畢正義。密令出淳于氏之罪,強納為妾。遂賜馮李二家白金五十兩,著另寧家。後恐畢正義敗露其事,將畢正義誘至花園赴宴,酒中暗藏毒藥致死,以滅其口。

  此時侍御史王義方,欲奏武后,先與其母說道:「李義府為色害人,其奸如此。兒為御史,視奸臣不糾則不忠,糾之則身危。憂及其親為不孝,奈何?」母曰:「昔日王陵之母,殺身以成子名。汝能盡忠以事君,吾何恨焉?」王義方辭母,逕入內殿奏曰:「李義府身為大臣,而使僚屬畢正義枉法。出囚婦之罪,竟納為妾。又恐畢正義敗事,誘至花園,下藥毒死。豈人所為,何以立人臣之上。」李義府被他彈劾了,猶顧望不退。王義方怒叱三番,道:「還不快走。」李義府方才趨出。武后以王義方毀訕大臣,貶為萊州司戶,將淳于氏出賣與民人為婦。武三思聞知淳于氏色美,即令人將銀買回,納為姬妾。三思一見淳于氏嬌艷奪目,情思迷離。忙排花燭之筵,遂結三生之好。三思仔細把淳于氏一看,但見他生得:盈盈玉貌,楚楚梅妝。口點櫻桃,眉舒柳葉。松整烏雲之發,風消白雪之姿。不饒照水芙蓉,疑是凌波菡萏。遍體一塵不染,嫣然百媚俱生。

  武三思家下無人,喜得了一個艷色美婦,便笑吟吟捧了一杯酒道:「小娘子,寬吃幾杯兒,助些情興。」淳于氏接來,哈了半杯。三思又強他吃了幾杯,淳于氏無量,不濟的被他強吃了幾杯,竟自醉了,衣服也不脫,便倒在椅兒上,呼呼的睡了。三思笑道:「原來是不會吃酒的。」便令家人收拾,自己抱他上床,與他去了衣服,露出雪白肌膚,如羊脂一般,與他蓋了被兒。三思自去脫衣,然後就枕,去推他醒來,那裡得醒。三思火動,不能再禁,便將此物插入陰中,輕抽淺送。那淳于氏在夢中呻吟作笑,被三思一頓狂肏,把淳于氏肏將醒來,抱住三思叫道:「好本事,好長大硬物,幹得妙極,從來不曾曉的有這般妙物,我今番造化。」三思見他說著妙處,況他果然嫣媚,便放出向時本事,把他弄一個不住。淳于氏口中亂叫,身子亂顛,淫水迸流,髮髻亂散,便性命也不顧了,只得緊緊抱住三思道:「肏死我也。」三思弄了一會,不覺泄了。正是:

  兩人睡足芙蓉帳,魂夢猶然到楚台。

  自此二人情接魚水,暮樂朝歡,不題。

  且說狄梁公見武后貶了王義方為萊州司戶,即面奏曰:「王義方乃鐵面御史,真有銅肝,望陛下赦罪,復彼原職。萬幸。」武后曰:「朕知義方直言。奈李義府系國之大臣,彼竟在朕前叱退,是無父無君也。故爾暫貶,後則召還。今朕將其妾淳于氏官賣,並著義府以原官致仕,今何人可抵義府之職?」梁公奏曰:「觀滿朝並無,只有張柬之一人。」武后曰:「張柬之老矣。」梁公奏曰:「其人雖老,宰相材也。常言道,白頭宰相有丹心。」武后准奏。梁公又薦桓彥范敬暉姚元崇袁恕己崔元晡等十餘人,武后倡各准奏,即令召入內庭辦事。武后謂梁公曰:「卿今薦人如此,而不知卿被別人譖讒於朕前,汝欲知其人乎?」梁公曰:「臣不願知其人。」武后曰:「為何?」梁公曰:「陛下知臣無罪,臣之幸也。若知譖臣之人,則又結一仇怨矣。」武后嘆曰:「真海腹相耳。」又曰:「汝欲知薦卿為相之人乎?」梁公曰:「願聞。」武后曰:「即卿每每侮慢之人婁師德也。」梁公嘆曰:「婁公盛德如此,我為其所包容久矣。」武后曰:「婁師德為人寬厚清慎,犯而不校。朕所以除他兄弟為代州刺史,聞他兄弟與師德臨別之際,師德道,吾居宰相,汝為刺史,人人懷嫉妒之心,汝何以自免?弟曰,自今雖有人唾弟之面,弟當笑而拭之,庶不為兄憂。師德愀然曰,此所以增我之憂耳。人唾汝面,怒汝甚也。而汝拭之,則逆其意而重其怒矣,當受其唾而不可拭,令其自干,笑而受之可也。武后看罷大笑。」梁公嘆曰:「臣謙不如師德多多矣。」許敬宗從傍大笑。武后道:「譖許卿者,十有八九,皆因卿不能唾面自乾耳。」許敬宗奏曰:「天之時雨降,則農夫喜其潤澤,而行人惡其泥濘。秋月明,則佳人喜其玩賞,而盜賊惡其光輝。天且被人喜惡,而況臣乎。」武后點首曰:「斯言是也。」

  太后見梁公,每稱國老而不名。嘗從太后游幸,遇風巾墜,馬驚不止。太后命太子執鞚系中,其見重如此。自薦柬之之後,張六郎賀仁傑曰:「天下桃李,悉在公門矣。」梁公曰:「薦賢為國,非為私也。」

  仁傑後來如何結果,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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