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餐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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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拉宓要塞中心禮拜教堂。

  七彩琉璃花窗外風雪正盛,白茫茫一片,浩大到看不清天色,教堂主入口邊上的象牙白石雕上濺了已經乾涸暗紅的血跡,洛林頭盔之下的雪青眼眸平靜地望著這些慘烈的痕跡。

  教堂被血戮軍臨時徵用做刑室,迦摩羅一時興起拖著一些十字廣場上還沒來得及被腰斬的起義軍進教堂,直接在後殿折磨死了幾十個反賊,身為嗣子的洛林自然不會對血戮公有任何看法說辭,他平靜的接受了迦摩羅所有殘忍的嗜好,並且對此習以為常。

  血戮軍辦事,帝國上下誰來了都得退避三尺,即便向來端莊肅穆的地方被用作為血腥無道的刑場,城內居民自然也能只敢怒不敢言。

  窗外也安靜地很,周遭早已被清場,近半月城中居民都不得外出,偌大的廣場只有風雪呼嘯作響的聲音。

  只是,洛林盯著自己的手掌,他有些心緒不寧,手裡是一枚細長的,昨夜主人迦摩羅賞賜般扔給他的教堂後殿鑰匙。

  那隻被抓捕回來的半精靈就鎖在後殿。

  迦摩羅的意思是他可以趁機盡興地報怨雪恥。

  只是……只是,他內心帶著隱秘忐忑地盯著這枚鑰匙,離復仇只差臨門一腳,渾身的血仿佛到頭凝住,他有種輕飄飄的不真實感。

  亦或說,洛林不得不痛苦的承認,他心底隱秘處還藏著對她的恐懼,恐懼到他仍舊不敢面對她,即便科恩現在防抗能力全無,面對她只是一條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魚……他仍舊畏怯她。

  那一日的血似乎流到了現在還未曾乾涸,只要提及科恩的名字,他仍止不住地內心戰慄,已經完全癒合的傷口又開始隱隱作痛,那種如跗骨之俎般陰狠地纏繞著他,時不時地刺痛著他。

  肉體傷痕可以療愈,眼珠手臂可以換成義眼義肢,心靈精神上的瘡口該如何抹平?

  教堂偏門處傳來輕微的「簌簌」踩雪聲,多年隨軍經歷已將他五感鍛鍊得超乎常人,洛林敏銳地豎起耳朵。

  教堂神職人員在追捕反賊時就已通通被羈押,來人只會是帝國軍隊中人。

  「嗣子大人。」來者和他一樣身著血戮軍盔甲,渾身包裹嚴實,一隊人佇立在那,行伍常年錘鍊的殺伐氣十足。

  「我們需要後殿的鑰匙。」

  洛林審視過他們的身軀,眸色瞭然。

  身為同性,他敏銳覺察到了這群血戮騎士有著骯晦不見底的慾念。那麼就好。

  洛林心想,他需要有人前去磋磋仇敵的銳氣,替他打探好前路。

  於是他欣然地遞出了手裡的鑰匙。

  ……

  阿拉宓城主府餐廳。

  窗外陽光正刺眼,雪色茫茫,映出一片光耀。

  即便身為最頂尖的高等血族,西索也仍舊不喜歡陽光。

  他挑了長桌上距窗戶最遠的位置,與之遙遙相對的是毫不客氣坐在主座上的迦摩羅,身側偏座是他的嗣子洛林,這個年輕人罕見地脫下盔甲換了常服,外表看上去和彬彬有禮氣質高貴的普通貴族沒什麼區別。

  餐桌鋪著帶暗紋的刺繡桌布,他們每個人面前都擺了一套造型精緻的餐食。

  餐廳主座後的角落有七八名侍從站著服侍,迦摩羅對這頓飯深表滿意。

  他捏銀叉的模樣像是在舉兵器,「坎吉賽亞府上的廚師手藝很不錯嘛,普通的煎蛋都做的很好吃。」

  西索麵前餐食他一口未動,只喝了小半杯紅酒,他手指修長,捏著玻璃杯的手背透出淡淡的青筋,通身氣質矜貴沉鬱,膚色是血族特有的看起來不太健康的病態蒼白,像是古典畫裡走出來的貴公爵。

  西索平靜地聽完迦摩羅對城主府邸上上下下評頭論足一番,從廚房小吃口味聊到後花園園藝再到地牢裝修風格。

  「……」

  聽不下去的西索直接打斷了他的話。

  「昨夜收到帝都簡訊,陛下要我們再在阿拉宓呆半個月。」

  「嗯,這不挺好,我挺喜歡這的特色美食的。」

  「……如果你大早上找我只是為了說這些事的話,」

  西索平靜地放下高腳杯,語氣淡淡,「我就先回去了。」

  迦摩羅眯著眼看他,學著西索的樣子抿了一口桌上的紅酒,「你好像對陛下安排到這來很不滿?」

  空氣當中火藥味十足,兩旁服侍的侍從們都戰戰兢兢低著頭,生怕殃及池魚。「是。」西索直言不諱。

  「我不明白陛下為什麼要安排我和瘋狗呆在一起。」

  除開煩人的同僚,讓西索更不爽的還有阿拉宓的城主坎吉賽亞,一直找各種藉口對血戮軍避而不見,先是稱病,後又說舊傷復發。

  西索危險地眯起眼睛,如果北地所有上層對血戮軍都是這種態度,那他們確實該好好清剿一下這些冥頑不靈的舊貴族了。

  正當他們劍拔弩張的時候,餐廳大門不適時宜地被敲響。

  「進來。」

  門外站的是坎吉賽亞將軍派來傳話的侍者。

  「兩位公爵大人,城主剛病癒,政務堆積,還有一大堆瑣事要處理……」思及伸頭一刀縮頭一刀,侍從咽了口唾沫繼續說道:「接見可能得延遲到明天晚上……勞煩您們多擔待。」

  負責傳話的侍者腰彎得恨不得把頭貼地上,北地雖與帝都相隔數千里,可如今陛下的狠厲作風和手下血戮軍遠揚的惡名他也早有所耳聞,被管事派來給這幾位殺神傳話他也是極為心不甘情不願。

  語畢,餐桌上的三位沒有人應答,傳話侍從不得不維持半跪在地的動作。他冷汗涔涔,不知這三位要鬧哪出。

  「實在閒得沒事,就給自己找點事做。」上方血族慢悠悠的聲音傳來。侍從低著頭,這話顯然不是對他說的。

  「……你說的對,我還沒去看過她呢~」迦摩羅語調輕鬆,他淺琥珀色的獸類一樣的瞳仁輕飄飄地掃過地上跪著的通報侍者,後者把頭垂得更謹慎謙卑了。

  「既然城主大人時間寶貴,不肯屈尊降貴分點過來給我們,我總得給自己找點樂子做啊。」

  「你說是吧?」他意有所指地看向西索,目光挑釁十足。

  「我沒意見。」西索直接無視了他的尋釁,語氣平淡的回答。

  「我還沒去看過我們的小叛徒呢,不知道這麼冷的天她呆在地牢里煎不煎熬。」

  「你把她轉押到地牢了?」

  「嗯,你的好學生很能折騰,今天凌晨她用血繩試著越獄————然後就被抓住了,我覺得她呆教堂里太不安分了,自作主張把她關在地牢里了,你不會心疼吧?」

  西索麵色無動於衷,「她早就不是我的學生了。」

  似乎是想起不太愉快的事情,矜貴的血族大公罕見地微微蹙起眉,「她在人類社會定義下的成年之前,就和我徹底斷絕關係了,我管不到她。」

  「是嗎?」迦摩羅興致勃勃,「她施展血繩術的時候,用的是教堂天花板上吊的那些叛軍屍體,哈哈哈,看不出來她這麼下得了手啊,這麼下三濫的手段是不是跟你學的?」

  西索眉心越皺越緊,「我沒教過她那些。」

  低級廉價的術法……肯定是那個人類賤民教的。

  想起叫他厭惡的人物,西索看對面喋喋不休的迦摩羅也更加不順眼,很想一髮禁言術甩上去。

  「好了,好了,先不聊了。」迦摩羅看出來了對面的同僚即將要爆發,及時適可而止。

  「我吃飽了,西索公爵慢用吧。」他放下餐刀起身,輕飄飄掃了一眼門跪著的傳話侍從,轉而望向仍坐在桌上的嗣子,「這裡剩下的人,你吃完記得處理下啊。」

  他自然而然地決定了室內剩下所有人的命運,仿佛捏死螻蟻一樣輕賤。「遵命,大人。」洛林抬起雪青的眼回答道。

  「哦對了,」走到門口的迦摩羅想起什麼又回頭,「前天教堂看守失責的事我就不計較了,你自己去軍營處領罰。」

  「是。」洛林垂著眼,如同一隻斂起爪牙的凶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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