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弟弟出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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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縉安大學的建校時間可以追溯到一百年前,校內建築在上世紀便已塑造成型,這麼多年來沒怎麼改動過,高大沉默的懸鈴木層層籠罩著教學樓,和喬榕在網上找到的學院照片一模一樣。

  她和喬維桑是從學校側門進來的,一路順遂地找到了弟弟所在的學院,學術樓此刻已經關閉,窗口漆黑,一樓大廳內的led顯示屏倒是亮著,不斷滾動著字幕,紅色燈光穿過玻璃大門投映在樓前廣場,在兄妹倆身後拉出了長長的影子。

  「好安靜。」喬榕說,「現在路上都沒幾個人了,不知道他有沒有回宿舍休息。」

  「宿舍樓離這不遠,想見他的話,我們現在過去。」

  喬維桑今晚似乎好說話的有點過頭,這個提議從他嘴裡冒出來,喬榕不覺愣神。

  抬了頭,她看不清喬維桑的表情,唯獨那雙眼睛,在帽檐的陰影下略顯暗淡,泄露出幾分遲疑。

  喬榕心下便什麼都明白了。

  今晚把他拉到這裡,確實是她太大膽,不過是仗著這段時間朝夕相處積攢下來的信任,她就敢明目張胆地在喬維桑的禁區邊緣溜達,生怕沒有刺激到他。

  可是,也不能永遠待在舒適區。

  喬榕知道,眼下還算穩定的局面終究會面臨崩解,與其被人從外擊破,不如她自己衝出來,從根源處解決掉那些可能發生的危險局面。

  她壓下一直以來如影隨形的忐忑不安,捏了捏喬維桑的手指。

  「那我去看看吧,沒遇到就算了。」

  喬維桑看著她,不容爭辯道:「一起。」

  喬榕說:「那就一起。」

  倆人各懷心事到了宿舍樓下,喬榕連續撥打喬錦榆的電話,卻始終無人接聽。

  又是一陣忙音過後,喬榕好不容易建設好的心理準備岌岌可危。

  「怎麼回事?怎麼不接電話呢?」

  她的語氣變得焦躁,喬維桑見她擔心,也皺了眉。

  他說了聲「等我」,隨即走向宿管阿姨所在的小隔間。喬榕見他躬身敲了敲窗框,同裡面的人說了什麼,沒過多久直起身子,朝樓上指了指。

  喬榕意會,沖他點點頭,喬維桑便轉身上了樓。

  黑色衣擺在牆角划過,男人的背端正寬厚,自尊自信,怎麼看都極為可靠。

  喬榕有些出神,甚至對這片刻的分開也產生了不舍,她暫時沒有察覺自己沒出息的表現,也無從懷疑這是喬維桑刻意縱容的結果。

  不到三分鐘,眼巴巴的喬榕就看到喬維桑下來了。她正要過去,突然有個人影從喬維桑身邊擦肩而過,一陣旋風似的噼里啪啦跑了過來。

  那人穿著松松垮垮的背心褲衩,埋頭看著手機視頻往宿舍外頭沖,喬榕忙往旁邊躲避,然而男孩子體型大,仍是把她撞得身子一偏,差點摔下台階。

  幾乎是同時,她的胳膊就被喬維桑箍住,被他的力道扶穩,然後喬維桑大步走到她身前一把薅住了那人的背心領。

  個頭僅比他矮一點的學生頓時沒法再動。

  「操!」

  對方這才收起手機,一臉不快地轉頭,問候的話就要到嘴邊,突然看到身後的人一臉冷冰冰的怒意,明顯比他更拽,精神突然緊張起來。

  他眨眨眼,無比順暢地轉移話題道:「不好意思啊哥們,剛才沒看路,撞到你了,真抱歉,我先去拿個外賣,待會請你喝可樂怎麼樣?」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撞到的是誰……

  從喬榕的角度看過去,喬維桑的眉頭壓得更低了,仿佛就快控制不住脾氣。

  他已經很久沒有顯露過負面情緒了,這會兒來找錦榆,心裡估計本來就不大舒服,正好給人撞槍口上,她不出面,估計會很難收場。

  喬榕拉拉喬維桑的衣擺:「多大點事呀,放手。」

  喬維桑的視線落到她臉上,眉頭依舊不放鬆,眼底有未收斂的怒火。

  那人看到喬榕也是「哎」了一聲,大概根本沒料到這個點了還會有女孩子在這兒。

  他驚訝道:「怎麼有個妹子?不會吧,我剛才撞的是你?」

  喬榕頷首,繼續拿眼睛看著喬維桑。

  她的手牽著他的衣擺,又拽了拽。

  「哥哥,算了吧。」

  「哥哥?」那人忽然轉移了重點,細細品味起這兩個字,表情變得有些奇怪,然後不知道腦補了些什麼,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

  「我說嘛,兄弟,你是第一次帶女朋友來宿舍玩?這麼晚影響可太不好了,就算再喜歡也得收斂些嘛,快,你先放手了,我給妹……學妹道個歉,學妹,你喜歡喝可樂嗎?」他像個二傻子似的說。

  喬維桑的臉色更黑了。

  喬榕深吸一口氣,相當漠然地瞥那學生一眼,成功令對方後退一步,啞了火。

  喬榕見縫插針把喬維桑拉開:「怎麼一個人下來了?錦榆不在樓上嗎?」

  「他不在。」喬維桑語氣生硬,手背青筋未消。

  喬榕有些失望,卻又像鬆了口氣。

  「那就先回去吧,待會再聯繫他。」

  倆人剛轉身,二傻子同學的聲音忽然又響了起來。

  「等等!你們是來找喬錦榆的?」

  喬榕立馬轉身:「你認識我弟弟?」

  「弟弟?」那人顯然受到震撼,但是目光在喬榕臉上定了一會後,辨認出了相似痕跡。

  終於感到一絲難為情。

  剛才他還叫人學妹呢,看來是個小姐姐。

  他低著臉說:「你的弟弟他今天晚上才剛和我打過球,是我們兩個學院的友誼賽,可多人來看了。」

  在他的敘述里,今天晚上喬錦榆作為代表學院的正式隊員上了籃球場,算上加時賽,兩隊人馬拖拖拉拉打了一個多小時才決出勝負,期間喬錦榆以一己之力拉走了全部異性觀眾的注意力,很討厭。

  「你不知道,球賽剛結束那些妹子全都衝過去要喬錦榆的微信,但是他理都沒理,直接被一個挺有氣質的大伯叫走了,當時大家都看著呢,兩個人在旁邊說了好久的話,最後喬錦榆好像大聲嚷了幾句,就頭也不回地跑了,拉都拉不住,把那伯伯氣的……他叫了好幾次喬錦榆的全名,可是喬錦榆頭都沒回,像吃了火藥一樣。」

  喬榕腦中的弦繃緊,斷然問道:「那個叫走他的人,是不是穿著灰色大衣,黑色西褲?」

  「對!而且長得挺高,我感覺他倆有點像。」

  喬榕心中逐漸出現一個猜測,而且直覺告訴她,她的想法是對的。

  叫走弟弟的肯定是喬海合,他來看弟弟打球賽了。

  至於他說了什麼能讓弟弟這麼生氣,喬榕不難猜到,肯定和她,喬維桑有關。

  喬海合不可能會特意在喬錦榆面前提起這件事,很有是找話題的時候恰好挑中了她。

  喬榕一直以來認為他們父子倆關係沒有那麼好,不至於這麼早就暴露,然而現實狠狠給了她一次重擊。

  她被喬維桑帶回縉安的事情只有喬錦榆不知道,當初告訴媽媽的時候,她也想過要不要跟弟弟坦白,可是想來想去,她不敢,也找了藉口讓媽媽幫忙瞞著,只說免得讓弟弟分心。

  她覺得這事兒只適合當面說,好不容易等到勇氣充足,弟弟卻前一步知道了。

  由當事人親口說出來,和從別人嘴裡無意聽到,產生的效果可能會天差地別,喬榕知道這其中的傷人之處,不由更加心亂,著急得渾身發冷。

  喬維桑在這個時候握住了她的手。

  全部包裹,毫無保留。

  手背傳來的溫暖仿佛為她注入了源源不斷的力量,喬榕吃了鎮定劑一般慢慢回歸冷靜。

  她快速理清頭緒,抬步就走:「哥哥,我們現在就回去。」

  喬維桑唇角深抿,似乎克制著什麼,很快,他恢復如常:「好。」

  回到小區已是深夜,喬榕一下車就跑到了住宅樓大門前。

  「錦榆性子直,如果爸跟他說了我倆都在縉安,他肯定會問爸你住在哪裡。」

  「我感覺他會找過來。他從小就很有想法,一旦認準目標,行動起來誰都攔不住。」

  「他沒有門禁密碼,可能就在外面耗著。」

  「天氣這麼冷,打球肯定出汗了吧,也不知道他穿外套了沒有,會不會著涼……」

  喬榕走動搜尋著周圍的花台和所有能藏人的角落,輕聲碎碎念。

  「你應該不知道,他小時候出走過一次,那會他九歲,個子才到我胸口,在我面前說話都氣弱,從不像你以前那麼瘋玩。」

  「他和你吵架了?」

  喬榕緘默。

  過了會說:「他不敢和我吵架,但是那天我才剛從學校回來,他就纏著問我,為什么爸爸跟別人在一起?為什么爸爸不要我們?他哭的很傷心。」

  「他那么小,其實明白不少事情了,在這以前,他從來沒在我和媽媽面前問到過爸,我猜肯定是有人在他面前說了什麼。我問他是不是被人欺負了,他也不告訴我,只說他要去找爸爸,他要把那個女人趕走。」

  「我聽了很驚訝,我說我們不要爸爸,我們有媽媽和哥哥就行了,可是他竟然跟我說……」

  「說什麼?」

  喬榕語氣無奈:「他說你是個壞人,比爸爸還壞。」

  「他肯定在怨你呢。」喬榕說,「他氣你在爸爸那邊,不怎麼搭理我們,簡直像半個陌生人。」

  「我和他差了十歲。」喬維桑說。

  潛台詞很明顯,玩不到一塊去了。

  喬榕不贊同地搖搖頭:「那天我把他安慰得不哭之後,就以為這事翻篇了,哪知道第二天放學之後,天都快黑了,也沒見他回家。」

  「我和媽媽慌得不行,所有可能的地方都翻遍了也沒找到人,最後快到深夜,媽媽在后街一條窄巷子裡發現了他,那裡離家很近,不過幾步路而已。」

  「他連自行車都沒藏好,露了半截車軲轆在外面,我和媽媽走過去一看,他就躲在那條窄巷子中間,不知道怎麼擠了進去,還躲了那麼久。」

  「回去之後,他大概覺得丟臉,連飯都不吃,媽媽沒好意思修理他。過了好些天我才知道,那傻孩子偷偷去了你們那兒,在你們家外面偷看好半天,看到爸和那個人一起出現,勾肩搭背的,氣得招呼沒打就又跑了回來。」

  開了回憶的頭,往事便紛至沓來,由不得人控制。好在身邊有人分享,不至於獨自悶著難過。

  喬榕再度撥出喬錦榆的號碼。

  依舊自動掛斷。

  風速漸強,樹枝搖擺撞擊在一起,她在黑暗中嘆氣,緊接著,嗓子眼發出幾聲沙啞的咳嗽。

  「回去。」喬維桑說。

  喬榕搖頭,堅持繼續找,忽然腰間被圈住,整個人被打橫抱了起來。

  喬維桑凶道:「我說回去就回去。」

  喬榕的掙扎在他面前向來可以忽略不計,直到進了電梯,又出來,喬榕忽然看住安全通道的方向,低聲說:「放開我。」

  其實喬維桑幾乎和她同時發現了不對。

  平時防火門一直虛掩著,今天卻不知怎麼敞開了半邊,而黑暗中,有個小物件泛著潤潤的白光。

  他抱著喬榕朝那邊走去,隨著喬榕掙扎的幅度越來越大,手勁也越收越緊。

  他根本沒打算放開。

  黑暗中逐漸出現一片縮手縮腳的孤獨剪影,看起來怪可憐。

  喬維桑皺眉,不禁「嘖」了一聲,滿是困擾和不耐。

  喬榕趁機溜了下來,急急拔腳過去。

  安全通道指示燈散發著靜謐持久的冷綠光,她在這幽暗的環境裡,看到喬錦榆緊挨樓梯扶手坐著,手裡抓著雙肩包,頭髮低垂,整個人如同靜止一般。

  「錦榆。」喬榕又往前走了兩步,正要彎身去看,喬錦榆卻突然站了起來。

  他穿著一身紅色的球服,外頭套了件樸素的薄絨夾克,已經皺了,隨著他的動作,書包拉鏈上掛著的瓷質飾品叮叮噹噹響了一陣。

  喬榕看見那是她在藝術展上為他定製的掛件。

  一共五隻,分別代表家裡的五個人,而喬錦榆包上的這隻黑耳朵黑眼睛、胸前掛著項鍊的貓咪,代表的正是她自己。

  不過小貓如今穿了一件藍色毛線衣,還用鉤針做出花樣,串著水晶珠子,有點花里胡哨。

  喬榕一時被這隻貓的打扮鎮住,好半晌才問:「你怎麼進來的?」

  喬錦榆情緒不高:「正好有人回來,我就跟在後頭了。」

  不等喬榕開口,他又問:「你回來一個多月了?」

  喬榕聲音很小:「爸沒告訴你嗎?」

  喬錦榆聲音中有模糊的委屈:「這一個月以來,你就一直瞞著我和媽媽?姐姐,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不會撒謊的人。」

  喬榕避開他的目光:「我和媽媽說過。」

  「說過?」喬錦榆失神地睜圓眼,「所以就我一個人不知道?」

  「我剛才正要去找你……沒想到晚了一點。」

  喬榕低著頭,說話有點哽,攥著手放在身側,裝餅乾的紙袋被她捏得滿是摺痕。

  一看就是很緊張。

  喬維桑本來在她身後靠著門框,見她氣場直線變弱,一把將人拉到身邊,手掌牢牢放在她肩膀上。

  喬錦榆被他哥突如其來地打岔刺激得捏緊了拳頭。

  剛才他只顧著確認喬海合說的話是否真實,忘了造成這當下場面的罪魁禍首就在眼前。

  其實剛從喬海合嘴裡聽到喬榕待在喬維桑這裡的時候,他的想法是找到喬維桑,不計後果地打一架,然後把喬榕帶走。

  沒想到一路上耽擱太久,最初的衝動便難以喚醒了。

  他咬著後牙說:「喬維桑,你是不是從來不會考慮過別人的感受?」

  喬維桑大概是全場最置身事外的人。

  他說:「你應該先考慮一下你姐姐的感受,她給你打了一路電話全都無法接通,你不知道她有多擔心你。」

  喬錦榆皺眉:「我手機沒電了……」

  喬維桑不做評判,直接挾著喬榕轉身,朝大門走去。

  喬錦榆見他這麼猖狂,因為喬榕而冒出的那點愧疚通通被氣跑,禁不住在他身後吼了一句:「你不要顧左右而言他!如果是我和姐姐睡在一起,你會怎麼想?!你說啊!」

  這話說得太不應當,喬榕立馬就要扭頭讓他閉嘴,喬維桑張開掌心按著她的後背,把她往前推進家門:「外面冷,你先進屋,不許出來。」

  他動作利索地帶上門,在電子屏上設了一道鎖,轉身過來無不譏諷地說:「喬錦榆,你是不是腦子不太清醒?如果你有這種想法,我不介意再教訓你一次。」

  「誰怕你。」

  喬錦榆擼起袖子就要過來,喬維桑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眼神變得銳利。

  喬錦榆停在了離他半米遠的位置。

  他緊繃著臉敵視喬維桑,手心緊了又松。

  喬維桑指了指自己那張熟得恰好的俊臉,冷笑說:「過來啊,不要浪費時間。」

  這個動作讓喬錦榆頓住了。

  他緩緩擰著眉,表情逐漸變得鬱悶。

  喬維桑耐著性子地杵在他面前,像堵密不透風的牆。

  「我不打了!」

  喬錦榆不甘願地鬆了手,惡狠狠地說。

  喬維桑等他解釋。

  「媽媽上周給我打過電話,她打算來縉安看我,還說也會去看你,讓我先不要告密。」喬錦榆嫌棄道,「可是誰會聯繫你啊……」

  喬維桑瞥他一眼,打斷道:「她說什麼時候來?」

  「快了。」喬錦榆煩躁地抓了抓頭髮,掏出手機看日期。

  看了之後他更煩躁了。

  「明天。」

  喬維桑點頭:「知道了。」

  說完就轉身去開門,沒事人一樣。

  喬錦榆在後頭說:「我問你,如果哪天媽媽開始懷疑了,你要怎麼向她交代?」

  喬維桑說:「我沒必要事事對她交代,喬榕在我身邊,她想來隨時可以來。」

  他拉開大門,卯足了勁擰門鎖的喬榕失了力,一腦袋鑽進了他懷裡。

  他把人接住,安撫地摸了把她烏黑順滑的長髮,頭也不回道:「這邊晚上不好打車。」

  喬榕如今在猜測喬維桑的心思方面十拿九穩,儘管不知道這兩人到底在外頭鬧了什麼事,依舊接了話,將臉沖向門外道:「錦榆,你就在這兒休息吧,明天姐姐送你去上學。」

  她的語氣和神情都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讓他受到一丁點不好的對待,把他激怒。

  喬錦榆的來意是想把喬榕帶走,就在喬榕說這句話之前,他也是這樣想的,但是此刻她的狀態讓他為難了。

  喬錦榆感到一種分裂感。

  他揉了揉眼睛,打完球賽後的疲憊終於涌遍全身,肌肉很酸,他現在才察覺。

  他提了提左肩上掛著的背包,踏入公寓大門。

  「姐姐,那我可以和你睡一個房間嗎?我在旁邊打地鋪就好。」

  這個要求在喬榕看來屬於合理範圍,因為喬錦榆以前也在她房裡打過地鋪,然而在這種時候聽到他的要求,喬榕的第一反應是看著喬維桑。

  她想通過他的反應做出判斷。

  這種近似條件反射的行為讓喬錦榆心有不甘。

  他覺得姐姐變了,或者說,他以前都沒有注意到,當喬維桑在她身邊時,她眼裡便只有他一個,就連自己這個被她從小照顧大的弟弟,也只能往後排到不知第幾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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