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計中計(下)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吱呀。

  陳舊的木板門長年不修,被推開總會發出刺耳的吱呀聲,雖對方已然有意放輕動作,但在寂靜的晚上還是尤為清晰。

  姬墨舒連忙深吸一口氣,趁機閉上了雙眼,沒了視覺以後聽覺就會最大程度的放大,她豎著耳朵仔細聽著身後的動靜,太過安靜甚至還能聽到因為突如其來之人攪動空氣而形成的氣流聲。

  腳步聲越來越近,直至逼近身後,魏孝義顯然也感受到了,身體不自主繃緊蜷縮,她無聲拍了拍示意她安心。

  這時,身後的氣息已至腦後,似乎還能感受到對方近在咫尺的溫熱呼吸。

  如芒在背的感覺瞬間籠罩所有感官,哪怕看不見,但是卻依舊能感受到一股異樣的寒意逼近後心,趁著這個機會,她悄無聲息睜開一條眼縫。

  微弱的月光下,有個影子倒映在寬厚的床幃上,隱隱約約能看出是一把刀樣的東西。

  手起。

  她心中默念數字。

  刀落。

  時機到了。

  刀鋒泛著玄鐵的冷意逼近腦袋,姬墨舒找準時機抓住早已準備好的木枕往後一擋,擋住刀刃的同時她又拿起另一包沙土趁機一甩。

  「唔。」

  「孝義,快走。」

  黑衣人沒想到這傢伙居然醒著,見一擊不成遂又吹哨呼喚同伴,這時對方卻又忽然揚起了什麼東西,一個躲閃不及眼睛被灑個正著,頓時只能捂著眼睛發出難受的嘶鳴。

  姬墨舒找准機會拉著魏孝義奪門而出,剛剛衝出房間便聽到自上方傳來的布料摩擦聲,片刻之後,她們便讓十幾個黑衣人團團圍住。

  黑衣人皆手持長刀,露出一雙無情冷漠的雙眸,不發一言,對著她們就是劈頭蓋臉的砍。

  姬墨舒自嘲一笑,蘇娘的部下可真是看得起她,殺她居然雇了十幾個殺手,真是世間獨一份呢,不過此時來得正好。

  她大呼一聲,「影子。」

  影衛們顯然比這群黑衣人更專業,眨眼的功夫便都冒了出來與十幾個黑衣人纏鬥在一起。

  機會來了。姬墨舒拉著魏孝義立刻往早已商定好的路線逃竄。

  魏孝義幾乎全程都沒法反應過來,大腦一片空白。

  方才她沒看錯的話姬墨舒叫了聲影子後便冒出來幾個身手了得的侍衛,居然硬生生攔住了十幾個殺手。

  所以,這便是姬墨舒需要想方設法脫身的緣故?

  竟是有人在暗中監視著她們的一舉一動。

  與此同時,劉安在不遠處把一切都看在眼底,雙拳緊握,眼中早已肅殺一片。

  「影衛。」

  雖然猜到姬墨舒可能會是皇帝安插在蘇家的人,可畢竟那只是猜疑,今夜她特意僱傭了十幾位殺手就是為了逼姬墨舒暴露,而方才暴露的影衛應證了她的猜測,證據確鑿。

  影衛不同於御前侍衛,那是隸屬於皇帝一人的侍衛,姬墨舒果然是皇帝的人,還好她留了一手。

  注視著姬墨舒逃竄的背影,劉安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志在必得的陰笑,「沒想到吧姬墨舒,你自以為你是螳螂,卻不知我才是黃雀,我也留了一手。」只見她揮揮手,身後的暗處便多了一隊衙役,早已準備待命,「她已然沒有影衛保護,把她抓回來,抓不到便就地格殺。」

  「是。」

  衙役們跟隨著劉安直撲姬墨舒逃竄的方向,姬墨舒很快便聽到馬蹄鐵撞擊地面的聲音漸漸逼近。

  「墨舒姐姐,還真讓你料到了,果真還有一手。」魏孝義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火把把天際照亮,依稀可見茫茫人馬。

  「別看了,趕緊逃,不然被抓到就是死路一條。」姬墨舒顧不上看,她只能拼盡全力拉著魏孝義跑。

  青州的土路十分泥濘髒污,她們又故意往小巷子鑽,很快身上便沾染了污泥,髮絲凌亂灰頭土臉,狼狽不堪。

  在馬蹄聲幾乎要踏上她們的心尖時總算是摸到了預定的巷子,姬墨舒與魏孝義摸爬滾打一頭鑽進去,力竭之際欲要倒地,下一刻發軟的身體卻被人扶住了。

  是顧婉約。

  顧不上說話,剛剛站穩沒幾息巷子的入口便再次傳來了馬蹄聲,顧婉約連忙把準備好的包袱塞到姬墨舒懷裡,隨後拉著兩人往牆下的狗洞就是一鑽。

  劉安帶著青州所有衙役直接把這一帶圍住,可姬墨舒也是狡猾,仿佛知道該往哪裡走一般,躲在這些錯綜複雜的小巷子中宛如無能鼠輩,雖不能反擊卻逃跑能力一流,總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四處竄動,衙役們不得已只能下馬一點點縮小包圍圈進行圍困。

  見此,劉安心生疑慮,為何姬墨舒對這一帶這麼熟悉?

  情況似乎不對勁。

  終於,臨近黎明時分,她成功把人逼到了一處破廟內。

  兩人是被硬生生追到力竭再也跑不動才被抓住的,揭開面紗,然而眼前的一幕卻讓劉安大驚失色。

  眼前的人那裡是姬墨舒與魏孝義,是兩個陌生的青年女子,瘦弱乾癟,皮膚黝黑,顯然是青州本地人。

  糟了。

  「中計了,竟是調虎離山之計,快,快通知那邊的人,她估摸著已然去那邊了。」劉安心頭一陣慌亂,姬墨舒太狡猾了,居然還備了一手。

  「是。」

  青州的勢力瞬間騷動起來,縣衙所有人都被驚動了,等到張勇得知的時候天已然快亮,而姬墨舒與魏孝義也順利逃到城北蕉嶺下方的那片密林里。

  她們劇烈的喘著粗氣,昨夜調開劉安後便一直往這邊逃,絲毫不敢稍作停留,不僅怕衙役找來,也怕影子們會找來,若是讓影子們找到她做的一切便都功虧一簣。

  姬墨舒喘了幾口氣,感激道,「婉約,這次謝謝你了,你快回去罷,只是你可能會因我受到牽連。」此次她暗渡陳倉,劉安等人發現中計估計會懷疑顧婉約。

  「不礙事,就算是報你之前會試的恩,滴水之恩,湧泉相報,投我以木瓜,報之以瓊瑤,若是沒有你那番話許是我也沒法高中進士,會試的時候便說好我欠你一次的,這下算兩清了。」顧婉約倒也闊達,會試前夕姬墨舒的一番話確實算救了她,不然她永遠都只會是那個自視卑微的顧婉約。

  反正也沒有證據證明是她參與了這次的逃跑行動,況且,她也希望姬墨舒真的能調查清楚,這事關她以後的選擇。

  「好,既然你是這般想的我便放心了,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先走了。」姬墨舒點點頭,算是接受了顧婉約的幫助。

  「走罷,等你的好消息。」

  「嗯,保重。」

  短暫拜別顧婉約,姬墨舒帶著魏孝義前往城北的蕉嶺。

  據顧婉約說兩月前縣衙組織過一批災民前往城北蕉嶺以工代賑,說是修繕一個新的糧倉,可青州這麼點糧食修繕新的糧倉幹嘛?

  相反若是青州真窩藏了糧食那肯定需要大量人手搬運,不管那批勞工是用來做什麼的,至少城北蕉嶺肯定有鬼。

  密林深處樹木叢生,為了掩人耳目她們不能走道路,只能在樹叢間穿梭,實在是考驗體力。

  看著身邊氣喘吁吁的魏孝義,自小錦衣玉食的小姑娘現在不著粉黛花簪,卻灰頭土臉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她心中有愧,總覺得她沒有照顧好魏孝義,有失姐姐的職責。

  向來心思簡單的她輕易就把想法寫在臉上。

  魏孝義抹了把臉上的髒污,白了她一眼,「快走罷。」

  心思被看穿的姬墨舒有點窘迫,她訕訕的斂起心思繼續前行。

  其實說來也是奇怪,魏孝義雖是頭一次經歷險境,卻一點都不害怕,甚至為此還有點興奮。

  或許這都是因著姬墨舒在,雖然這人身子柔弱不算強壯,身手也不怎麼好,但就如同蘇娘一般,姬墨舒身上的那股異樣的責任感總能給人十足的安全感。

  黎明時分,她們順利抵達了蕉嶺下方。

  「墨舒姐姐,果真如你所料,蕉嶺上有動靜,看來真的藏了東西呢。」魏孝義見蕉嶺上方的人影略顯騷動,遂戲謔道。

  「其實也就確保萬無一失,他們若是沒有動靜興許我還覺得那上頭沒有東西,有動靜倒是省事了。」姬墨舒把顧婉約給的包袱打開,裡面有兩套衣物,看起來像是勞工的衣服,她把一套遞給魏孝義,另一套則自己穿上。

  「墨舒姐姐,你太狡猾了。」魏孝義打趣道。

  「兵不厭詐嘛。」

  姬墨舒笑的很輕鬆,借著黎明的微光她快速往蕉嶺上方跑去,魏孝義見此也快速換上勞工的衣服跟上。

  不出一個時辰,她們來到半山腰的位置,這時天際已然泛著霞光,天快亮了。

  林間依稀可見成片的屋舍,看起來是給勞工臨時居住的寢室。

  此時四下無人,可聽見寂靜的屋舍內漸漸傳來人的騷動聲,偶爾能聽到林間傳來的幾聲清脆鳥鳴,應該是勞工起床準備去上工的時候了。

  機會正好,她們躲在外頭,在勞工們集體去上工時趁機混跡其中。

  勞工人數果然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宛如成群螞蟻,分不清你我,環境惡劣。

  這裡天元與坤澤都有,不分男女老少,大到二三十歲的壯年人,小到甚至只有十一二歲的少兒。

  勞工們大多都長的瘦弱乾癟,面目滄桑,一眼就能瞧見都是尋常百姓,想必也就是顧婉約說的災民。

  二人走著走著,忽然被一個姑娘叫住。

  「欸?你們看著好面生呀,你們是?」

  說話的是一位同樣年紀小小的姑娘,年歲約莫與姬墨舒一般大,皮膚黝黑,乾癟的身體好似一竹竿,正巧罩在寬鬆的勞工服下,瘦削的身子與寬鬆的服裝給人一種宛如風箏的錯覺,仿佛風稍微大一點就能把她放到天上去。

  姬墨舒與魏孝義停下來,好奇的打量著走到跟前的姑娘。

  姑娘是位坤澤,黑漆馬虎似瘦猴,面容枯瘦,但眼睛卻滴溜溜的宛如潭水般明亮深邃,裡面帶著懵懂的探究,讓人很難想像這樣一雙眼出自一勞工。

  「額,我們是這裡上工的勞工。」姬墨舒胡亂編著謊話。

  勞工?

  小姑娘的視線在姬墨舒身上打量了遍,隨後又看向魏孝義,「都是勞工?」她的語氣透著一絲狐疑,姬墨舒與魏孝義雖然瘦弱,但長的白白淨淨,與一眾勞工格格不入。

  「額,我們是新來的嘛,家道中落,為了生計我們姐妹二人也只能出來做點活計了。」姬墨舒忙解釋道,臉不紅心不跳,總覺得與蘇娘呆久了她也就可以心無旁騖的說胡話。

  「原來如此。」小姑娘明白過來,頓時有點惋惜,「這裡做活有點苦,你們沒做過苦活要當心些,不然身體怕是吃不消。」

  「知道了,我們會當心的,只是我們初次前來,不知這裡是做什麼活計?若是太苦的話改日我便把妹妹送回去了。」姬墨舒趁機套話。

  「不算多累,上面修繕糧倉,每日就是開採一些石料與木材,還有搬運東西,坤輩的話活計會少一些。對了,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麼呢?」

  「我們是顧家姐妹,你叫我顧大姐,叫她顧小妹就好。」姬墨舒眸子轉了轉,有搬運東西,只是不知道是不是糧食呢。

  「我叫小漁,很高興認識顧姐姐和顧妹妹,既是一起那便一同上去吧。」

  「好呀,既然小漁也知道我們姊妹二人過來上工的情況,那可以與我們說說小漁的情況嗎?為何也過來上工了?」

  「好呀,我是青州本地人……」

  年紀不大的姑娘家對認識到新朋友表現的十分開心,不禁誇誇其談,似是平日裡比較孤單,路上不停的手舞足蹈說著話,一股恨不得把畢生見聞都說出來的架勢。

  見此,姬墨舒與魏孝義便趁機了解青州真實的情況。

  從小漁口中得知,去年上旬官府便決定要修繕一個新的糧倉,從去年九月份便招人動工,只是兩月前因為青州水患的緣故多了許多災民,據說官府難以負擔安置災民的賑災款,便索性讓每戶災民出一人以工代賑,小漁便是這以工代賑的災民之一。

  聽到小漁的經歷,不僅是姬墨舒,魏孝義都難免唏噓。

  每戶出一人以工代賑說白了就是服勞役,勞役哪怕放到成年人身上都得蛻層皮,可小漁的年歲看起來與她們一般大,還是個坤澤,花一般的年紀卻在這裡充當苦力。

  苦力說的好聽點叫苦力,難聽點就是畜力,把人當牲畜使。

  姬墨舒不禁想到一個民間廣為流傳的故事,有道是秦皇暴政,徵召全國壯勞力修築長城抗擊匈奴,導致孟姜女的郎君累死在長城上,孟姜女得知後跑到長城下哭的人神共憤,竟然一夜之間哭倒了長城。

  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故事千年來讓百姓為之感到悲憫,卻不知故事其實是美化的結果,真實的情況正如此時的小漁一般,孟姜女很可能自己都在長城上服勞役,如此又如何能在郎君累死之後去哭倒長城呢?

  權力的巔峰根本看不見周如小漁與顧婉約這類芸芸眾生,都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世間每一寸土地都是天子的,哪怕是聚豫州一力凝聚而成的商幫,在面對皇帝彈指之間的決策時卻也地動山搖。

  而今年從會試到殿試,她感受到的無一不例外都是強權壓人,正如顧婉約一般,她對未來亦是充滿了茫然,滄海一粟般的她如何能在權力的暗潮洶湧中做出最利於自己的選擇?

  上了蕉嶺,此時已然霞光萬丈,天亮了。

  因為劉安發現中計連夜知會了整個青州的眼線,現在這裡已經戒備嚴格了許多,好在這裡未經開發,又有小漁的幫助,趁著人多偷偷在未修好的側門暗道中溜了進去。

  拜別小漁,二人找了鐵鏟與錘子學著別的勞工一般勞動,順便觀察地形伺機而動。

  從位置看來這裡位於半山腰的背光處,遠離面朝海洋的潮氣,一邊又是山體,易守難攻,確實是個藏糧食的好地方。

  外頭全都是開鑿木頭與石料的勞工,她們到處摸索了下,可惜的是並未能找到任何糧食的可疑蹤跡。

  正當姬墨舒打算去山體的另一面查探時,幸運卻並沒有一直眷顧她們,好景不長,人群忽然再次騷動起來。

  「那邊兩個,你們是誰?」

  官兵忽然撥開人群快速逼近,姬墨舒眼眸一縮,糟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