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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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墨舒沒想到自己就這樣離開了,方才蘇娘非常生氣,甚至對她威逼他日再見就只剩君臣這一層關係,可是她決意要走的時候蘇娘並未攔著,這又讓她有點彆扭,這層關係難道真如她想的那樣沒那麼在意嗎?

  乃至攔都不攔?

  想到這裡她又沒來由的笑話自己,搞不清楚狀況的她卻總是萌生這種歪門邪念,要走的是她,因著蘇娘不攔著失落的也是她,這天底下怎會有她這樣窩囊的人。

  像蘇娘那樣當享長風一般來去自如的女子又如何會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低身姿去挽留她這麼一個侍臣,那可是個孑然一身,仗義瀟灑又野心勃勃的女子呀,可不像她這樣被諸多情感絆住的提線木偶。

  她怎可以妄圖讓蘇娘放棄一切與她綁在一起,像她這般被一堆道義準則絆住,活的如同提線木偶唯唯諾諾呢?

  出家需得先剃髮淨身,去除七情六慾,乃至六根清淨才能一心向佛,某種意義上,這也可以理解成只有一心一意方成大業。

  蘇娘就好似那佛教中的出家人一般,什麼都不在意,一心爭奪皇位,而她卻不停的左右搖擺,更是她,她這個累贅,硬生生讓蘇娘為難了罷。

  分開也好,這樣蘇娘依舊可以瀟灑的追逐畢生所需,而她……她則,她的出路又在何方?

  不知是不是風大有點迷眼,姬墨舒眼睛有點酸澀,她仰頭看向天邊成隊飛遠的鳥群,秋季到來,候鳥們都知道該遷徙了。

  果然,其實搞不清楚狀況的一直都是只有她,沒有出路的不是她們的感情,而是她。

  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將要如何,也不知道該歸從何去,兜兜轉轉,經過蘇娘的這一段情,她從中短暫體會了奇妙驚喜之後竟然又回歸了原點。

  因為她的迷茫,導致她們的情感亦是迷茫,表現出來的就是她對此不安,沒有出路。

  想著想著,不知不覺她已經走出山寨,來到了山寨外頭的峽谷地帶,這時候蘇大夫走了過來,牽著一輛馬車,還有三兩隨從。

  「蘇大夫……」

  蘇大夫歪了歪頭,神色無奈,「走吧,正巧我也要回豫州了,你如今的身份不好過多暴露於人前,便與我一同也好掩人耳目。」她拉扯車簾,示意姬墨舒上去。

  此去青州其實是她臨時受命,按理說治好姬墨舒的病她與朝廷便沒有干係,只需隱姓埋名在豫州開好她的醫館就可以了,奈何這兩傢伙不停的折騰來折騰去,不僅二次中毒,還弄得她東奔西走。

  「謝謝蘇大夫了。」姬墨舒小聲應了句,坐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離開這處庇山而居的山寨,姬墨舒靠在車廂里精神萎蔫,眼底泛著淡淡的烏青,昨夜本就沒怎麼睡覺,又長期長途奔波,顛簸的馬車就好似天然的搖籃,坐在裡面不一會兒她便昏昏欲睡,也確實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等姬墨舒醒來的時候外界已然遍布橘紅色的晚霞,馬車也並未行走,而是停了下來。

  姬墨舒從馬車裡鑽出來,青藍色的天空果然被霞光染成了橘紅色,這一覺居然從清晨直接睡到了傍晚。

  蘇大夫此時正與幾個護衛在一旁生火烹煮食物,見到她出來,示意了下給她留出的位置。

  姬墨舒走了過去,略顯靦腆的坐了下來,蘇大夫遞過來一隻剛剛烤好的兔子。

  荒郊野嶺只能一切從簡,姬墨舒也不挑,接過兔子就大快朵頤起來。

  咸香味瞬間喚醒了她的味蕾,肚子裡的五臟六腑都發出一連串的咕嚕聲,她確實餓了,大口吃了幾口兔肉,又著急的端起熱粥喝起來。

  「這回你打算與她分開?」這時候,蘇大夫忽然問。

  「啊?」姬墨舒輕叫了聲,似是還沒睡醒。

  蘇大夫的視線落在姬墨舒頸上,在露出衣領的一截皮肉上赫然有什麼淡淡的紅痕,泛著曖昧的色澤,遂戲謔道,「你真鐵了心要和她分開了?」昨夜的事情她大致是知道一些的,姬墨舒做出這個選擇也不是沒有道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難處,她不予評價,只是現在從這些『鐵錚錚的證據』看來,這段感情真要斷起來的話可不容易呢,那傢伙也不是個甘心的。

  「嗯,她有她的道,而我,亦是有自己的牽掛。」姬墨舒淡淡道。

  「僅此而已?」蘇大夫雙眼精光閃現,這種憋足的謊言估計只能騙姬墨舒自己。

  姬墨舒不敢承認,她自己都不信。

  其實不管是追隨蘇娘奪位還是照著爹娘給她指引的方向按部就班的做好她的姬家小主子,她從來都只有遵循的份,這都不是她自己的選擇,作為姬墨舒的她到底想做什麼,這是一個值得她好好深思的問題。

  雖然知道問題在哪裡,可是她確實也被許多牽絆拉扯,對爹娘的承諾,對蘇娘的愛,又或是對豫商的責任,諸多因素讓她既不敢義無反顧的去追隨蘇娘,也不敢完全割捨蘇娘回去盡她的姬家小姐責任。

  「看你這模樣,怕是自己都沒有想好罷。」蘇大夫一眼就看透了姬墨舒的心思。

  姬墨舒又喝了口粥,抬眸看著地平線上的紅日,紅日這時候正巧落下地平線,萬丈紅光盡數落入她的眼底,把棕褐色的眸子也染的一片赤紅,好似紅日進入了她的雙眼,隨著落下地平線又沉了下去,成為這一刻短暫的記憶碎片。

  晚風帶著涼意拂過臉頰,她吸了吸鼻子流出的輕涕,這才輕聲道,「我確實沒有想好,這盤棋下的太大,若是一開始便告訴我我定然會退卻,可偏偏是如今這個節骨眼,我已然無法全身而退,以致於終日搖擺不定。我不想摻雜太多的勾心鬥角,面對這麼大一盤棋,我害怕。」

  她很害怕,具體害怕的是什麼也說不清楚,或許是人面對超出自己認知範圍的東西而產生的本能恐懼吧,更別說蘇娘的這盤棋或許連蘇娘自己都無法估算。

  「竟是害怕嗎,世人皆說好郎兒志在四方,你倒是挺實誠的。」蘇大夫倒了杯米酒遞給姬墨舒,「喝點不?」

  姬墨舒接過米酒大口灌了一口,眼眸迅速暈開了淡淡的醉意,「志在四方談何容易,蘇大夫怕也是出身王侯將相,自小背負的東西應該比我還清楚。我們這些人生來便如同提線木偶,早已沒有退路,被多種東西牽絆著,論輕鬆尚且比不過一介老農,奔赴四方,談何容易?」她苦笑著反問道。

  這倒是問住了蘇大夫,蘇大夫變的深沉起來,姬墨舒說的又何嘗不是曾經的她呢。

  出身醫藥世家,她自小接受的觀念是濟世救人。

  可是因著皇家的秘密,作為大夫的她成了當權者的棋子,看病還得看人,有些人有病說沒病,有些人則沒病也要說有病,甚至有些人明知道還有救卻也要不聞不問讓他們死了算了。

  過往的行為都不能稱之為行醫,她行醫的歲月真要算該是從到達豫州開始。

  不禁想若不是到了生死關頭,族人散盡,想做一個真正的大夫對她而言也會非常艱難,割捨親人談何容易呢。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與顧慮,但我亦是清楚,這世間需要一個人去教天下人擺脫愚昧,從此再無兵戈事,老農或許輕鬆,可他們的輕鬆在於坐井觀天兩耳不聞窗外事,面對未知亦是無能為力。而生來便有能力抓住這份認知的人又如何逃得了?譬如你,又譬如她,哪怕是我亦是如此,盛世需要人的骨血去築成台階,說到底,這世間沒有人能護著誰亦或是被人所庇護,能活下來存粹是個人造化。」

  蘇大夫的聲音漸漸讓姬墨舒沉思起來,良久,她的眼神卻再度落寞了幾分,「蘇大夫不過是慷他人之慨,赴戰場,赴朝堂,赴宗族,赴天下,誰更加不幸呢?」她忽然十分尖銳的指出了問題,「怕是終將難以定奪罷。」

  「唉。」蘇大夫搖了搖頭,又仰頭喝起酒來,「你並未聽明白我的意思,倒是你,年紀輕輕心思卻如同彎彎腸子,少了點純粹有時候並非好事。有些事情看開點,生之你幸,死之她命,很多事情往往都是命中注定的,作為變數的人只需要無怨無悔便可。」

  姬墨舒再次陷入了沉默,這回,她沒有再回蘇大夫的說。

  腦子再次變的繁亂起來,她吃完了烤兔子,又吃了幾個野果便在那喝酒發呆,蘇大夫也知道她需要時間消化這些問題,所以也沒有打擾。

  第二日,她們繼續北上豫州。

  與此同時。

  蘇大夫與姬墨舒剛剛離開峽谷途徑第一個城池購買補給品的時候就讓人察覺的,客棧的驛官迅速八百里加急趕回京城。

  用到八百里加急的消息往往事關國之大事,只不過驛官並未前去朝堂,而是直接讓太和帝詔進了勤政殿內,驛官帶來的消息並非是什麼危及國本的戰事,而是永州發現了姬墨舒的蹤跡。

  太和帝龍眉直豎,沒想到等了這麼久得到的消息居然是姬墨舒出現在永州?

  其實在姬墨舒與魏孝義南下青州的時候他便讓一隊羽林衛暗中跟著盯梢,然而青州就像一個龍潭虎穴,派出的羽林衛竟然大多迷路了,剩下的人也沒有消息傳回來,感覺就好似有一股強悍的勢力硬生生攔住了他的羽林衛。

  消息中斷讓他十分惱火,本就對青州存疑,可現在又查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在青州附近的城池見縫插針般部署幾批人,試圖發現一些蛛絲馬跡。

  運氣不錯,兩個月後還真讓他蹲到了線索,在永州發現了姬墨舒的身影。

  按理說姬墨舒此時應該在青州調查,卻為何出現在永州?

  永州距離青州不遠不近,是青州以北的第一個城池,不過兩者之間隔了許多山林河道,所以距離並沒有江南一帶的城池近。

  不過姬墨舒為何去永州呢,難道是發現了什麼又或是去見什麼人?

  想到那位花船遇刺之後便消失的『蘇若』,或許見的正是『蘇若』呢,而那位『蘇若』很可能知道藍君諾在哪裡,又或者說那就是藍君諾呢。

  太和帝攥緊了手中的玉璽,金黃白玉的方塊玉器上雕刻著一條威風凜凜的金龍,翻飛舞動的姿態活靈活現,看起來龍真的在遊動似的。

  早先布下的一步棋是時候派上用場了,這天下是他的,也只可以屬於他。

  「李總管。」

  「陛下。」

  「讓南方諸城的人馬動手,對了,姬墨舒那邊繼續留意,她應該是目前已知很可能知道藍君諾在哪的人。」

  「是。」

  御前太監忙退了出去,太和帝坐在龍案上打開聖旨,隨後提筆在上面翻飛寫著字。

  蘇家這顆大樹早該連根拔起了,既然官場這邊難以下手,那就先從基業那邊入手,再藉機打入青州內部,翻個底朝天他就不信還不能翻出什麼東西來。

  風平浪靜沒法把人逼出來,那專門挑痛處,他就不信她還能沉得住氣。

  他的皇姐不該是如今這般冷眼旁觀一切,而應該如他這般作為這盤大棋的戲中人,呆在外頭難免缺了點看點了。

  皇帝的密信傳遞很快,不過幾日便傳遍南方的各大城池,一時間所有暗哨都被發動了起來。

  早在年初便在南方諸城醞釀著的流言蜚語進一步激化,由一開始的香料問題開始,到了如今迅速演變成販賣假貨,官府收到大量百姓的舉報喊冤,鹽商賣的鹽都是次鹽,裡面有許多塵土,糧商賣的糧食又摻雜了大量沙礫,到了後頭甚至有官老爺喝了茶商孝敬的茶水便上吐下瀉,短短一個月醫館便人滿為患,這都是拜豫商所賜。

  豫商的名號跌入了谷底,因著聲名狼藉,蘇老爺在抵達永州販鹽的時候甚至被當地自發組織的漁民攔截,官兵直接帶人把他的船扣留了。

  很快,受害的不僅有蘇老爺,還有許多南下經商的商人。

  本就因為這一年賦稅過高的百姓直接把壓抑了一年的怒火對準了撞上南牆的豫商船隊,他們紛紛上豫商開設的錢莊取款,短期內如此多的取款肯定周轉不過來,又因為扣留貨物導致沒法交易,商人還不起錢這利息便一天天滾下去,從錢莊到商人每一個都火燒眉毛。

  南方事態徹底進入失控邊緣,而姬墨舒對此還一無所知,率先知道消息的還是蘇娘。

  蘇娘看著自青州專門送回來加急的密信,雙眼入凜冬寒冰一般刺骨逼人,皇帝終究還是出手了,不惜以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式來施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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