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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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舒還記得宋澤向她求婚的那晚。

  在出租屋裡吃晚飯時,兩人對坐著,中間隔著熱氣騰騰的琺瑯鍋,裡面煮著黑唇鮑,羅氏蝦和乾貝,還放了些西芹去腥。

  菜吃完了,阮舒盛了碗飯過來,澆上湯汁,就是份鮮甜的海鮮泡飯。

  骨瓷碗在白熾燈下泛著異常乾淨的奶白光芒,宋澤扒完米飯嗦干湯汁,細細地端詳著面前的阮舒。

  阮舒笑意盈盈地開口道:「晚飯這麼奢侈,是有什麼話想跟我講嗎?」

  宋澤擺出極為嚴肅的表情,但嘴角卻怎麼都壓不住,彎出淡淡笑意:「這是塔希提黑珍珠做的手鍊和掛墜,很適合你佩戴……」

  他變魔術似得從桌子下方取出個首飾盒。

  「這光澤和圓形...」阮舒眯起眼睛:「要好多錢吧,怎麼突然想到買這麼貴的東西送我?」

  「戒指以後再補。」宋澤正色道:「我想等我賺錢再給你買個,應該不會很久。」

  「你是要求婚?」阮舒倒沒露出意外的表情,只是笑道:「我現在吃你的,用你的,好像不得不答應你了。」

  兩人盡興喝了酒,當天夜晚,阮舒趁宋澤熟睡,收拾起行禮,準備離開。

  走出臥室前,她望著男人睡熟的臉,像是說給自己聽那般開口:「要買也要買好一點的,二十萬不到的珍珠也敢拿來送我?雖然你聽不見,但我還是勸你,找個一年都花不了二十萬的女人求婚,這種便宜貨收到這東西肯定會很高興的,人這一輩子就是有配不上的東西,宋澤,我和你不算談戀愛,就當你花錢嫖我,我也心安理得過了段安穩日子,結婚就不必了,我們就當兩清吧。」

  說完阮舒便落下淚來,滴在宋澤臉上,她下意識替他拂去淚水,又上去咬了下男人嘴唇。

  宋澤的嘴唇能略微給她些安慰的感覺,就像若有若無的冬日陽光,帶著些許暖意。

  她不得不在心裡想道,若是隱姓埋名與他留在這,倒像是一名為愛私奔的小女生了。

  這或多或少是她憧憬過的新人生,在一個新的環境裡,成為一個新的人,阮舒幻想了下與宋澤的婚後生活,發現自己性格里竟然多了一股優柔寡斷,她清楚離開最好,但真的留下來也並不壞,猶豫間,就過了大半年,直到今天宋澤提出結婚驚醒了她。

  這段時間裡,最可怕的並不是宋澤,而是生活氣息,當然性生活也令她頗為滿意,有種水乳交融的妥帖,如果不做愛,晚上兩人坐在床上,各看各的書,各做各的事,然後一起熄燈,宋澤往往比她早入睡一小時。

  引人陶醉的誘惑,雖平淡,但溫馨。

  她止不住抽泣,急匆匆地去了趟洗手間,出來時臉和頭髮都已經濕了,像是洗了個頭。

  等走出衛生間時,宋澤卻出現在客廳,他坐在桌子旁,桌上有個杯子,杯子裡的水倒映著圓圓的月亮,那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

  他用手指摩挲著杯沿,沉默不語。

  阮舒尷尬地笑笑:「我上廁所吵到你了嗎?」

  宋澤沒有搭腔,依舊沉默著,好一會忽然開口道:「我從小到大都沒見過母親,寒暑假時父親要出門工作,就會把我一個人留在房子裡,那是個靠河的老公房,有時候我晚上睡不著覺,就會泡一杯父親最愛喝的白茶,坐在客廳里等他回來,第二天從桌子上醒來,都會發現杯子裡有淹死的蟲子,我去問父親,父親笑著告訴我,是因為我沒蓋好杯蓋,晚上時候杯子裡的茶水就會反射月光,閃閃發亮,蟲子順著光源進去,就會淹死在裡面。」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就是一個小故事而已,從那以後我一直蓋著杯子,可我也在想,如果有兩隻蟲子,一起追逐那虛假的光淹死,應該也很浪漫吧?」

  阮舒抿起嘴唇,似乎在思索怎樣告別,屋裡安靜得發慌,家具散發著欲說還休的迷離味道。

  天亮以後,阮舒又帶著宋澤去買東西,宋澤以為她要去商場購物,盤算著手裡信用卡的額度,卻沒想到阮舒說:「我對奢侈品沒什麼興趣,只是覺得漂亮,從今以後我不會買貴的東西了,每天儘量只花一百塊錢,今天我要買的是這個。」她一指公園裡兜售兒童玩具的老太太,那邊有很多小孩子的玩意。

  吹泡泡的玩具十五塊錢,阮舒磨嘴皮子說五塊錢,老太太臉色都不對勁了,宋澤掏出十塊錢將東西買下,東西很簡陋,阮舒倒是很高興--如果能五塊錢買下她會更高興吧,她拉著宋澤坐在長凳子上,撅起嘴巴仰著頭吹泡泡,一串串或大或小的肥皂泡顫顫巍巍地抖出來,迎向陽光,邊緣泛著彩虹的色彩。

  阮舒看著泡泡里兩個人的身影,因為扭曲,反倒顯得真實,一陣微風吹過,吹得肥皂泡四處飄散,一名小女孩追著泡泡,用手指一個個戳破,啵地一聲,一道道虛假的彩虹光芒消失了。

  這就是我追逐的東西嗎,阮舒想著,忽然覺得累了,把頭一歪,靜靜地靠在宋澤肩頭,宋澤以為她冷,便握住她的手,一起揣進外套口袋裡。

  「以後,我試著當杯里的蟲子吧。」

  ------

  同樣在出租房裡,阮舒坐在顏依菲面前,就像面對的是年輕的自己。

  她像是自言自語般說道:「要說愛他,我可能更愛的是自己,我不是把愛情放在第一位的人,我更像是把這份感情看重的人,我要救我自己,翠衣金履救不了我,九鼎斧鉞也幫不了我,什麼四海通達,景行行止,禍到臨頭不過就是不義之財,如水流過,到最後,能夠仰仗的,不過就是那能給予自己力量,在陽光下行走的一顆溫暖的心罷了。」

  顏依菲怔了怔,但還是恰到好處地隱藏住自己的愕然,神秘地笑笑:「你真的很厲害,厲害到差點要說服我了,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當一個受害者,用虛假的道德來維持真實的生活,隨時隨地能開啟新的人生。你嫁給宋澤,也只是你的自我催眠。」

  「這點我倒是從來都不知道。」

  「那我知道,我和他接觸沒多久,也不敢說看穿了他,但你是什麼樣的人我很清楚,我們以前同樣生活在別人的眼光中,別人的規則里,按照別人鋪好的道路一路前行,直至到達彼方,區別就是,我從我那條路上被人推下來,而你主動從這條路跳了下來,還在離開之前,擠死了很多人。」

  阮舒不說話,只是垂下眼睛,深深呼吸著欲言又止。

  顏依菲笑著說道:「你害怕了,不知道宋澤有沒有見過你這幅模樣?」

  「看來這幾年你也不是白混日子。」阮舒跟著一起微笑:「我覺得你能嫁出去挺好的,何必來騷擾我,我現在想要重新做個人,像不像一起逃課的同學忽然奮發圖強,你心裡不平衡了?」

  下一秒,顏依菲收起笑容。

  阮舒繼續說道:「我和你都是從異樣家庭里長大的,經過各種事情後,也喪失了許多基本感情,但不一樣的是,我只是想從錯的路上轉身,重新回到起點,我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在考慮怎麼和宋澤一起生活下去。」

  「像我們這樣從背叛,猜忌,傾軋中長大的貨色,謊言和眼淚是張口就來,和宋澤這類人是不能生活在一起的。」顏依菲反駁道:「你有沒有想過,宋澤為什麼會喜歡你呢,因為你的刻意引誘?我試探過他,他沒有心動的意向,更多是懷疑。」

  「他沒你想像中那麼笨,能看出你居心叵測,他不會喜歡像你這樣的女人。」

  「我和你沒有本質的區別,宋澤為何鍾獨獨情於你?」顏依菲冷笑起來,漸漸地將臉上血色笑得褪盡了:「憑你裝出的楚楚可憐,憑你裝出的窮苦模樣,整天穿著破布爛衫,風裡去雨里來,憑你只會待在家裡的賢良溫淑--請恕我直言,我聽說前段時間朱俊力是你公開的男朋友,難道憑你水性楊花?睡了這個男人又睡下一個男人?憑你這幅毫無尊嚴,不自愛的模樣?」

  「哦,尊嚴啊。」阮舒對她的咄咄逼問沒多大反應,只是嘴角漏出一絲笑意,又撫平:「怎麼說呢,你的尊嚴是來自你自己還是來自你的家庭?」

  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嘆氣:「我不是宋澤,是靠自己就能有尊嚴的人,是需要肯定和很多愛的。尊嚴,自愛對我來說沒什麼意義,當然,你也一樣,你是個住在父親家都算是寄人籬下的孤兒。」

  「你激怒我有什麼好處?」顏依菲勃然變色,「我今天好聲好氣和你談這些是為了什麼嗎,是看在多年前你幫助我的份上,我知道你為宋澤放棄過自己的計劃---我一直都無法理解...」

  「正常人或許不能理解我,」阮舒出言打斷了她:「但你不是無法理解,你只是不願意,不想去理解。」

  顏依菲沉默了一刻。

  阮舒撇著頭,似笑非笑地望著她。

  「我倒是明白了,馮靈姐姐。」端莊的笑容重新回到顏依菲臉上:「明白宋澤到底對你意義。」

  她長長呼出一口氣,如釋重負地說道:「我很怕你在自己和宋澤之前,選擇前者,幸好,談話結果是令我滿意的,你知道他進工廠實地拜訪了對吧,好像又出了點小意外,他被一群不明來歷的人扣下了,如果說這批人不小心去錯地方,把宋澤送到承宇面前,你覺得會發生什麼?」

  阮舒臉色驟然一變,她猛然拿起手邊的杯子,將裡面的水盡數潑到顏依菲臉上。

  "我最討厭不聽人話的傢伙,記住我叫阮舒。"

  ------

  警車悄無聲息地沿著小道駛離WX縣,來到火車站,停在第三站台。

  幾分鐘後,一列綠皮火車緩緩停靠在站第三站台,車子上的牌子寫著「成都西-衢州」。

  便衣警察示意宋澤和虞芝桐上車,宋澤滿臉笑容地問道:「警察同志,我們上車以後會到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

  「警察同志,我們真的只是去做個調查...」

  便衣厲聲打斷宋澤:「不用和我們磨嘴皮子,快給我上車!」

  虞芝桐一腳踏出警車,身體一軟,險些摔個跟頭,手腕被手銬咯得生疼,旁邊宋澤用身體撐了她一把。

  「都怪你!」虞芝桐惡狠狠地橫了宋澤一眼,這輩子她是第一次戴手銬,已經驚慌得無以復加,只顧得上將氣全撒在姐夫身上。

  宋澤與虞芝桐被推搡著走進車廂,領路的便衣拉開一間臥鋪的包廂門,將兩人帶進房間,尾隨的便衣將手拉箱提進包廂,反身關上門,一名男的掏出鑰匙,給他們鬆了手銬:「讓你們舒服點,別給我想什麼髒點子。」

  宋澤連忙謝道:「不會不會,我們都是良民,本來就不需要手銬。」

  「我們幾個去門口抽菸,你們兩個給我老實點待著,別給我整有的沒的!」

  宋澤又是連連點頭,包廂門嘭地一聲關上了。

  虞芝桐瑟瑟發抖地坐在宋澤旁邊,將身子往他那兒縮著。

  「我們是要被帶到四川去了嗎?」

  宋澤搖頭道:「火車是從四川出發的。」

  「那我們是去衢州?」

  「不一定,這趟車會經過SH,要是真回去,那就麻煩了。」

  虞芝桐一聽如此,顫抖著雙唇,失色地問道:「姐夫,他們會直接拉我們去坐牢嗎?唉,我...」

  「坐牢倒是不會,」此時宋澤語氣竟然也有氣無力:「這次是我沒安排好,原本進廠就比較冒險,你沒經歷過這種場面嚇呆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廠子裡面的人為什麼會喊出我的名字啊?」

  「我也比較疑惑,本來我們都已經離開工廠了,怎麼會突然有人喊出你的名字,不過我有個猜測,旅店前台應該和工廠保安有某種意義上的聯繫,你穿得又比較性感,所以那領頭的一眼就認出你了!」

  「哇,是性感嗎?」虞芝桐驕傲地說道。

  「別大呼小叫,你今天不穿這身OL裝,也不至於讓那保安頭子喊住,我那晚就說我們可能被人監視,你還一點都不相信。」

  「哪兒的啊,我都按照你的吩咐,把屁股遮住了啊...」虞芝桐很不服氣地反駁道,話說到一半,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反問道:「姐夫,說起來,你真不是特意設計和我...」

  「唉,昨天怎麼說呢...」宋澤苦惱地嘆氣道:「反正別想這些了,等我們出去再說。」

  宋澤明顯想要迴避昨晚發生的事情,但虞芝桐卻呆呆地又重複一遍:「你真不是特意設計和我做的嗎?」

  「...」

  「真的不是嗎?」看見宋澤尷尬莫名的樣子,虞芝桐心裡就酸溜溜的。

  「不管是不是,我們結果就是做了,別糾結...」宋澤剛想說上兩句,卻見到虞芝桐眼圈發紅,不知是委屈還是痛苦,大滴大滴的眼淚滾落下來,撲簌簌地滴在地板上。

  宋澤被她眼淚弄得心裡難受,忙在一旁拍著她的背,安慰道:「弟妹,是我考慮不周,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補償你,這樣吧,反正出去以後,你有什麼要求,我能幫忙辦到的,我一定答應好吧?」

  "那姐夫你得給我起碼……唔,兩……不對,三萬!"虞芝桐伸出兩個胖乎乎的手指說道。

  宋澤滿口答應,好言好語寬慰幾番,虞芝桐終於眉開眼笑,接下來兩人各自翻看自己行禮,只是手機,錢包與身份證都在,取證用的數位相機內存卡卻是不見了。

  就在這時,宋澤的手機忽然響了。

  「有沒有受傷?」手機里傳來阮舒疲憊的聲音。

  「沒有。」

  「那就好。」

  宋澤突然問道:「你知道那些便衣警察是哪來的,對嗎?」

  「別問這些,把包廂門鎖好,不要給任何人開門,這趟是輛慢車,要四個多小時才回到SH南,到了SH你就安全了,接下來兩周,若是無聊,就去找奚珺解解悶,記住不要和公司里的人聯繫,也不要接他們電話,就當你出門度假,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照顧好自己。」

  宋澤滿肚子疑惑,剛想詢問一番,列車突然晃了晃,虞芝桐在旁邊尖叫道:「姐夫,開車了!」

  「騷貨!」阮舒恨聲丟下一句,掛斷了電話。

  -----

  接下來幾天,城市的天氣轉冷,入冬的時節終於到來了。

  宋澤再也聯繫不上阮舒,像是喪家的野犬,在茫然之中兜兜轉轉,他艱難地在城市的繁華中穿行,街頭的霓虹伴隨著他孤獨身影,床邊檯燈見證了他在絕望中的呢吶對白。

  他嘗試過去聯繫顏依菲,卻在保安口中得知大小姐身體抱恙,不方便見客,他嘗試過找顧音如,卻在緊閉的房門面前,得知這位高盛出身的名門,休假去了外地。

  公司里的同事電話一個接一個地找他,他無心應答,索性關了手機,在走投無路之際,忽然想起阮舒的交代,於是在第二天傍晚,敲響了奚珺家的房門。

  妹妹奚玢抱著荷蘭兔打開了門,她差點被宋澤身上沒洗澡的體味,殘留在頭髮上的煙味,甚至嘴裡吐出的腥味所混合成的噁心味道給熏暈過去。

  穿著淺灰色睡衣的奚玢,先是將荷蘭兔往家裡一放,而後眼疾手快地搶過宋澤嘴裡的煙,一把丟到門外:「怎麼回事,你是剛從垃圾桶里鑽出來的嗎?」

  「有點事情找下奚珺。」宋澤兩眼無神地說道:「很急...特別急...」

  「我看你還是先去黃泉路上排隊見孟婆吧!」奚玢卯足了勁,將他拖拽到客廳的落地鏡面前。

  宋澤被迫抬起頭看向鏡子,鏡子裡的男人像是被人剛從亂葬崗里扒出來似的,蒼白腫脹,最可怕的,還是目光中一點生趣也無。

  他被自己嚇了一跳。

  這又邋遢又憔悴,目光死滯的男人是我?

  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想想看---

  對,阮舒消失了,他這周風餐露宿,只顧在外面像陀螺一樣亂轉。

  宋澤下意識別過臉,不忍再看鏡中陌生的自己。

  「你一向自信從容,這兩周的年假下來,怎麼成這幅模樣了?」奚玢拉著他在沙發上坐下,痛心疾首地問道。

  「你姐姐呢?」他皺著眉反問道。

  「你還是多關心下你自己吧!都快三十歲的人了,怎麼會落魄成這幅模樣?」

  「不就是幾天沒洗澡而已,值得這麼生氣嗎?」宋澤莫名其妙地望著奚玢,後者那副氣急敗壞的模樣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宋澤,不過是離婚而已,以你的條件,還怕找不到老婆嗎?」奚玢猛地拍了一下他的手。

  宋澤的目光一下子落在了奚玢的手上,十根纖細的手指乾乾淨淨,上面紫寇丹也完美無瑕,映襯著他那污穢不堪的手掌。

  莫名他想到奚玢與賀焱走得很近的傳言,心裡略微有些彆扭。

  看樣子奚珺並不在家,按照以往來說,這時候應該在公司加班,只是為何兩人這次沒有同時回來?

  「現在牛馬不好當,願意當牛馬的妻子,那就更少了。」宋澤努力打起精神,勉強笑道。

  「還懂得開玩笑,看來你還有救。」奚玢刺耳的語氣緩和不少,眼角卻有些濕潤:「宋澤,剛才看你臉色慘白如鬼,半蹲在地上,渾身邋遢的模樣,我以為你得失心瘋了!」

  宋澤嘆了口氣,他滿腹心事沒人可說,此時倒是打開了話閘子:「沒這麼誇張吧,不過就是住了個院,人有點憔悴。」

  「憔悴?你什麼時候新定義憔悴的意義了?」妹妹奚玢苦口婆心地勸道:「別覺得離婚有什麼大不了的,現在中國每三對夫妻結婚,就有一對離婚,都像你這樣動不動頹廢在家,你最愛的公司還怎麼發展?」

  「好,好,好。」宋澤被她懟的啞口無言,決定認輸,「你說得都對。」

  奚玢白了他一眼:「你這發霉長菌的傢伙,趕緊給我去洗個澡,姐姐馬上就會回來的。」

  宋澤被她眼睛一橫,倒是心裡好受了一點,他拿起奚玢遞過來的衣物,走進浴室。

  溫熱的水從蓮蓬頭裡噴出來,輕柔地包裹住他的身體,奚玢嫌棄的嘖嘖聲就在門外,倒是令他有種重回人間的錯覺,宋澤振奮精神,心裡盤算著該怎麼尋找阮舒的消息。

  等他換了一身乾淨衣服走出浴室,奚玢炫耀式地指了指廚房,「我今天晚上想喝魚湯,姐姐又沒回來,只能從網上搜菜譜,這是我一步步嚴格按程序熬的,看你可憐,就分你一碗喝喝,去去寒。」

  宋澤眼睛一亮,他這段時間就沒好好進過食,早就不知道飽腹是什麼感覺,此刻那魚湯的鮮甜味被小火舔舐,飄得滿屋都是,他的疲憊似乎都被這香味治癒了。

  他掙扎著撲到廚房,揭開煤氣灶上的鍋蓋,熱氣氤氳中,奶白的湯里漂浮著軟爛的青白蔥節,令人食指大動。

  宋澤毫不客氣地取來湯勺,舀了一勺,胡亂吹吹就送到嘴裡,滾燙的鮮味順過喉嚨,一直燙進心裡,撫平了他紛繁雜亂的神經。

  「你屬豬的嗎,直接把滾湯往嘴裡澆?」奚玢在客廳大聲喊道。

  「你什麼時候買的鯽魚啊?還真會挑,就像是野生的一樣。」宋澤吹了吹湯勺,又喝了一大口湯。

  「你管我什麼時候買的,喝你的湯!」奚玢語氣潑辣地回道。

  就在這時,門咔嚓一聲開了,姐姐奚珺提著一大袋食材,走進客廳。

  「小玢,不好意思回家晚了,肚子餓了吧,我這就燒晚飯。」香甜可口的姑娘儘量用活潑的聲線呼喚著妹妹,她脫下工作裝,將衣物裝飾出來的正兒八經也一併丟下,滿是宜室宜家的賢惠范兒,可眼裡的疲憊還是出賣了她。

  心事重重的宋澤轉身走出廚房,剛想與奚珺打聲招呼,那個經常挽住自己手臂的身影便從門廳前飄了過來,一把攔在身前。

  「宋哥,你什麼時候過來的唉!」這是姐姐驚喜交加的聲音。

  「他當然是過來拿東西,捲鋪蓋走人的咯!」這是妹妹跟過來陰陽怪氣的接話。

  宋澤重重吐出一口氣,強振精神,剛想說話,卻見兩姐妹在身前一左一右同時眨眨眼睛,給人一種奇異的狡黠感:

  「你這兩天去找那個女人了嗎?」

  「找得肯定不順利,看他那副沮喪樣!」

  「不過宋哥會不會是因為最近的事情,在外面躲一躲啊...」

  「也是,宋澤哥哥現在可是一身麻煩,樊先生火急火燎得在找,他一看這架勢估計提前跑路了~」

  什麼?

  宋澤眉心一跳。

  「啊,小玢,你說漏嘴啦!」

  「額,姐姐,你先說的哦!」

  「唔,那現在怎麼辦?」兩個小姑娘在他面前交頭接耳。

  「咳咳,不要緊。」妹妹打量了一番宋澤:「你看他這次回來,傻傻笨笨的,應該不會聽進去吧。」

  「我聽清楚了。」宋澤大聲喊道:「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兩位小姑娘臉色一變,左邊的姐姐咬起嘴唇,右邊的妹妹泛出笑容。

  「哎呀那些事情不重要的!」

  「總之嘛現在...」

  奚珺與奚玢對視一眼,異口異聲:

  「住這兒吧!」

  「趕緊走吧!」

  話音剛落,奚珺神色嚴肅,搖了搖頭,奚珺表情不屑,扭過了頭。

  眼看兩姐妹劍拔弩張,宋澤重重嘆了口氣。

  「不好意思,我今天真的有事情想來問...」

  但很可惜,兩名嘰嘰喳喳的小女生並沒有讓他開口的意思,她們一左一右來到宋澤兩側,同時看著對方,在他身前說著悄悄話。

  「宋哥這兩天去哪兒了?」

  「應該是去找女人了吧?」

  姐姐挽住他的手臂,乖巧又可愛:

  「宋哥好專一哦,認準了就不放手。」

  妹妹攬住他的腰肢,嫵媚又誘人:

  「我看是浪蕩花心,咬住了就不鬆口。」

  兩人聲音越來越大:

  「宋哥脾氣雖然差點,但待人真誠,同事們都會給他點讚。」

  「整天黑著張臉,虛偽不堪,也只能騙你這種沒見世面的小姑娘!」

  宋澤覺得自己腦袋開始嗡嗡作響。

  「停!!!」他大喝一聲,先從奚珺懷裡掏出右手,再是從奚玢手裡扭開身體:「給我停一會!」

  兩位女孩兒驚訝地看著他。

  下一秒,又開始旁若無人地聊天。

  「都怪你說宋哥壞話,他生氣了。」

  「是他脾氣太臭。」

  「嘖,這該怎麼辦?」

  「要麼你哭幾聲然後道歉?」

  「我現在挺高興,哭不出來。」

  「那要麼你笑給他聽吧?」

  快要抓狂的宋澤猛咳幾聲,儘量用渾噩的大腦整理好思路,問出繚繞在心頭的問題。

  「我想問件事情,奚珺你有沒有見過阮舒,或者顏依菲?」

  兩個女孩兒同時仰起頭,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又無辜地對視一眼。

  「兩個人的下落……這應該是兩件事吧?」

  「當然是兩件,姐姐你的數學沒問題。」

  「這兩位姐姐都很漂亮...」

  「是宋澤哥哥新選定的目標?」

  又開始了...

  宋澤痛苦地捂住腦袋:這兩姐妹只要合在一起,就可以完全無視別人,自顧自地大聲密謀。

  姐姐和妹妹互相望了一眼。

  「宋哥看起來很苦惱。」

  「他應該在想壞事。」

  「什麼壞事?」

  "有點羞羞壞壞的那種!"

  「額...你們先別自說自話,」宋澤有求於人,只得努力擠出笑容,整理了下快被扯散架的睡衣:「我問下你們這段時間在公司見過阮舒嗎?」

  「啊,阮舒...」

  「嗯,阮舒...」

  「沒見過,工作很忙。」

  「沒興趣,我討厭她。」

  宋澤覺得眉心開始狂跳。

  「宋哥喜歡阮舒這種大姐姐類型的女生嗎?」

  「還帶點可愛和清純的?」

  「她好像剛剛失戀哎,前些天還無精打采的。」

  「宋澤哥哥難道和她有什麼不可告人的...」

  奚珺和奚玢仔細地端詳著宋澤的表情,再看向彼此。

  「咦,阮舒姐姐聽說是宋哥老婆的朋友...」

  「囈---真是壞透了壞透了這男人。」

  夾在兩人絮絮叨叨話語裡的宋澤苦不堪言:「你們兩個給我閉嘴!」

  「宋哥嫌你吵!」

  「他是嫌你煩!」

  兩人異口同聲:「他叫我們閉嘴!」

  又先後開口。

  「你先閉上。」

  「我才不要。」

  宋澤腦子又開始脹痛。

  "我是姐姐,你要聽我。"

  "我是妹妹,你得讓我!"

  兩姐妹在他面前氣呼呼地瞪著彼此。

  「哼...」

  「哼!」

  宋澤深吸一口氣,又顫抖地吐出,認命般伸出雙手做出投降姿勢,放棄了所有掙扎。

  兩姐妹又開始聊天,這次是妹妹先開口。

  「他投降了。」

  「為什麼投降?」

  「他當然投降!」

  「好吧,投降以後我們做什麼?」

  「要我想想看啊,捆綁虐待,滴蠟抽鞭...應該有很多玩法吧?」

  宋澤臉色開始發青。

  「還是捆綁吧,要怎麼做?」

  「哎呦,我的姐姐,先脫衣服啊!」

  姐姐咽了下口水,為難地看了眼妹妹。

  「脫我的嗎?」奚珺貼上他的左臂,猶猶豫豫。

  「當然是他的。」奚玢緊跟著環繞他的右臂,笑靨如花。

  「你們...夠了沒有!」宋澤漲紅了臉,厲聲喝道。

  被兩人逐漸出格的語言攻擊著的宋澤奮力一推,然後退到牆邊,擺手示意暫停,他接連得出聲指著兩人斥責,倒是心情好了不少。

  也讓這兩位小巧的人形機關槍閉上了嘴巴。

  兩秒以後。

  「哼。」

  「呵!」

  「男人。」

  「男人!」

  「又發火了。」

  「脾氣真差!」

  「那就算了吧。」

  「嗯,我們先吃飯。」

  兩姐妹用眼神交流了番,迅速調整表情,湊到宋澤面前。

  「坐會吧,我去做菜,燒好叫你。」奚珺仰著頭看他。

  「就今天,以後可不能來我們家蹭飯。」奚玢拉著他來到沙發坐下。

  「那肯定的。」宋澤忙不迭答應:「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們,我就想來...」

  意識到狀況不對,他警惕地收了聲。

  奚珺穿上圍裙來到廚房,從袋子裡拿了雞蛋,西葫蘆和番茄,洗洗切切開火熱鍋,放入冷油,不一會就做了一鍋西葫蘆番茄蛋花湯,邊上另外燒水煮麵條,七八分熟的時候撈出來,再下進鍋里一起煮到麵條軟爛。

  另一邊,奚玢在衛生間洗宋澤衣物,一邊用手搓,一邊嘖嘖埋怨,倒是令他有種回家的異樣感覺。

  沒多久,奚玢雙手捧著一個琺瑯鍋來到客廳:「我不知道宋哥你過來,就燒了點西葫蘆番茄爛糊面,小玢正好煨了魚湯,我們將就吃點吧。」

  宋澤愣愣地坐到餐桌,兩姐妹一左一右來到身側,他回過神,趕緊拿起碗筷吃麵條。

  番茄湯底的微酸無比開胃,西葫蘆和雞蛋吊出鮮味,每一口都是那麼治癒,配上暖暖的魚湯和細嫩的鯽魚肉,他忽然有點心酸,到底自己是做錯了什麼,為何從小到大都如此顛沛流離。

  原本宋澤就很累,此刻填飽了肚子,又得到奚珺的承諾,明天幫忙聯繫顏依菲,心裡一下子踏實,漸漸就困了。

  反倒是奚玢憤憤不平,姐姐輕聲告訴她:「讓宋哥睡一會吧,他這段時間太辛苦了。」

  兩姐妹一起拖著他來到奚珺房間,隨後結伴去客房看電視聊天,就這麼互相摟住睡著了。

  ------

  在奚珺的房間裡,宋澤一覺醒來,睡得太沉太香,腦子像斷片一樣,不知道自己身處何地,翻身摸了兩把,掏到一個布娃娃玩偶,視線漸漸清晰,才想起晚上一切,他來找奚珺,飽餐一頓後,聊著聊著就睡著了。

  床頭的小鬧鐘顯示時間是十一點,也就是睡了兩個多小時,他想要去客廳看看奚珺還有沒有睡覺,路過小姑娘書桌的時候,在攤開的記事本里看到了宋澤二字。

  窺探他人秘密是很惡劣的行徑,宋澤心裡也知道,但事情涉及本人,他告訴自己,就略微掃兩眼,只是這兩眼,就令他有些蚌埠住了。

  這並不是預想中的日記,更像是一篇小說:

  【奚珺的同桌是校草,每天一堆人都擠在教室門口看來看去,觀猴一樣,吵得他平日裡都不得安穩...

  ......

  他???什麼情況?宋澤腦子裡滿是問號。

  ......

  有一天,奚珺在宿舍睡醒了,發現宋澤在他下鋪呼呼大睡,男生嘛,大早上容易晨勃,褲襠撐得鼓鼓的,他覺得有些尷尬。

  ......

  ????

  ......

  趁著夜深,奚珺便掀開宋澤被子,解開了宋澤的褲襠。

  「你幹什麼?」宋澤目瞪口呆得望著他。

  「不是晨勃嘛,我幫你弄出來!」

  「你他媽有病啊...誰要你幫忙,你...」

  「噓,不然他們可要醒了。」

  奚珺說得義正言辭,表情也冷冰冰的,好像是一名熱心腸的小弟,完全沒有耍流氓的意思。

  宋澤捂著褲襠沒有同意。

  不知道怎麼回事,奚珺摸了兩把宋澤下面,宋澤手一下子就放開了。

  「唉,宋哥你吃什麼長大的,那麼大啊!」奚珺瞬間瞪圓眼睛。

  宋澤惱羞成怒地瞪了奚珺一眼,眼神好嚇人,奚珺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趕忙捂住嘴,宋澤卻悶哼了一聲,惹得奚珺心頭髮癢:

  「你別亂摸了,其他人要醒的!」

  就這樣,宋澤被奚珺摸得射了。

  奚珺滿臉得意地說道:「宋哥,我也硬了,你幫我摸一摸好嗎?」】

  ......

  臥槽尼瑪?

  看完幾個片段以後,宋澤臉色從青黑轉為紫紅,最後變成蒼白。

  小姑娘知道自己在寫什麼玩意嗎?

  這麼黃暴的嗎?

  宋澤咽了口唾沫,戰戰兢兢地坐回床上,把剛剛腦海里那句「我也硬了」趕出自己大腦,又睡了過去。

  寒風吹過樹葉,沙沙作響,很安靜的一個夜晚,大半個城市都睡下了,留出了做夢的餘裕。

  「我回來了。」阮舒走到他身邊,輕輕拍著肩膀。

  躺在床上的宋澤眼皮都沒抬,像陌生人一樣打量著她,許久才應了聲,宛如夢囈一般的聲音。

  阮舒靜靜在床邊坐了會,收拾起行李箱,舉起裡面的一張紙給他看,「我拿到我要的了。」

  宋澤眼睛微微動了下,終於有片刻他回想起自己是面前女人的丈夫。

  「不說點什麼嗎?」她開口問道。

  「你希望我說點什麼?」

  阮舒站在蒸騰的霧氣里看著他,連聲音都縹緲起來:「那麼就此別過。」

  夜色之中,宋澤大叫一聲醒來,像被鬼壓床般,汗水不斷流出,模糊了他的眼睛,難以形容的窒息感令他大口大口地喘氣,好似下一秒胸口就要炸裂。

  就在這時,一股玫瑰似地芬芳香味鑽入他的鼻腔,安慰了他惴惴不安的情緒。

  「別害怕,別害怕...」響起的聲音像是在天空盤旋的飛鳥低沉的吟唱,堅毅的父親在幻覺里若隱若現,他臉上滿是被歲月侵蝕的痕跡,這時候,宋澤無法抑制的思念與痛苦之情如潮水般洶湧襲來,他像是不堪重負的堤壩,輕易地潰決。

  有雙小手摩挲著宋澤手指,一根一根地捋,力道拿捏得恰到好處,把整個人都揉酥了。

  隨之而來的是一股沁人心扉的奶甜氣息,就像是一顆奶糖,悄無聲息地化在了嘴裡,似乎有個濕濡柔軟的東西鑽了進來,宋澤像個嬰兒般吮吸兩下,那東西像是受到刺激般逃竄而去。

  但僅僅過了兩秒,如同沾了蜜糖般的柔軟小東西像條小毛蟲那般,輕輕地爬過他的嘴唇,一寸一寸地蠕動著。

  緊接著,又小心翼翼地擠開牙齒,怯生生地在他舌尖上點了幾下。

  宋澤身體微微一僵,旋即整個人放鬆下來,他似乎在這個迷夢般甜吻里喪失了神智。

  倒不是那蜜餞般的舌頭太過撩人,而是在極度惶恐的噩夢中,他想要尋得一絲安慰。

  與他緊密貼合的嘴唇並不像阮舒那樣極具誘惑力,菲薄小巧,但輪廓卻像花瓣似的圓潤,嘴角微微內陷,非常適合被男人含在嘴裡,肆意索取嘬弄。

  然而此時這片嘴唇卻主動地貼了過來,嫩嫩的舌尖怯怯地蠕動,又不安地翻攪,甜膩而又溫馨。

  這種安心的感覺,令宋澤忍不住沉淪進去,被那玫瑰般的甜香氣息迷了心神。

  他在渾渾噩噩中想到,無論是男女,在最原始的欲望里,親吻的確是最能抒發感情的方式。

  不過他畢竟意志比較堅韌,吻得迷迷糊糊中,察覺到自己主動在回應,甚至是汲吮對方的小舌頭,在黏膩地糾纏著...心裡頓時一沉,整個人清醒過來。

  「你...」

  一聲低吼,嚇退壓在身上的少女後,宋澤滿臉怒意(他實在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地望著對方。

  時間仿佛靜止了。

  好幾秒後,床前的少女眨了眨眼睛,撅起吻得有些紅潤的嘴唇:

  「你知道夢遊嗎,我以前啊,一做夢就會去親別人...」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宋澤怒喝著打斷她,忽然又壓低了聲音:「你是奚珺嗎?」

  小姑娘聳了聳肩,無辜地望了他一眼。

  「對啊對啊,是我,唉,我就是做個夢而已,宋哥你這麼凶幹嘛!」

  宋澤與奚珺都沉默下來,小姑娘微亮的臥室里只有兩個長短不一的呼吸聲。

  「你怎麼過來了。」

  宋澤的聲音在黑暗裡響起。

  「我聽你在哭。」奚珺悶悶不樂地答道。

  又過了好幾秒,她又說道:

  「你哭起來像是怨靈在嚎一樣,真難聽!」

  宋澤深吸一口氣,調整著自己情緒。

  就在這時,那股玫瑰味的甜膩清香來到了他身邊。

  「你怎麼了?」

  宋澤猛地一驚,這才發現,奚珺已經不知不覺間趴在了床頭,托起小腦袋望著還未從噩夢戰慄中恢復過來的他。

  她離宋澤太近了,近到一團團軟軟的呼吸直接吻到了他的側臉。

  他不由得脊背一陣酥麻,像是回甘之前的親吻。

  奚珺近在咫尺的呼吸聲很好聽,輕輕的就像月下的潮汐,帶著春水泛濫的生機,世間萬物都會陶醉在這種呼吸聲里,更何況一顆千瘡百孔的心呢?

  他忽然在心底里問自己,以前為什麼會覺得她只是個腦子有坑,蠢笨無比的繡花枕頭?原來有些繡了花的枕頭裡,滿滿地填塞了蜜糖。

  「告訴你個秘密。」奚珺輕輕撩開宋澤耳側的棉被,將濕潤的呼吸吐在他耳廓上。

  什麼?

  宋澤僵硬而緩慢扭過頭,看向床頭托腮的奚珺。

  慘白月光下的小女孩眨眨眼,明媚一笑:

  「就連小芬都不知道。」

  她柔和的聲音之中帶了些撩人的嫵媚。

  宋澤發麻的身體還不能動彈,只能和奚珺一起眨眼。

  「以前,」奚珺很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說出了讓他靈魂都為之震撼的話:「爸爸難受的時候,我就會去被窩裡安慰他。」

  宋澤抽搐著臉頰,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更不知這是怎麼樣的安慰方式。

  就如小書桌上面的那份小說情景一般,宋澤身上的被子被奚珺小心掀開,露出下身支起的小帳篷。

  宋澤只感覺下身一涼,褲子就被褪到膝蓋,一根半軟的肉棒正對著奚珺小巧的鼻子。

  「啊啊?」渾身無力的他發出兩聲驚呼。

  奚珺嘟起水潤鮮艷的嘴唇,一雙小手伸到肉棒上主動握住,但指甲卻狠狠刺入,一股難以忍受的劇痛襲來,令還處於睡眠癱瘓的宋澤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地痛呼。

  「哇啊...宋哥的小雞雞果然很厲害,我要在小說里改下尺寸。」奚珺端詳著說道。

  「等,等一下,你這個傻丫頭,指甲!!!別這麼用力抓啊!」宋澤滿臉漲紅地說道:「不,不是,你到底在做什麼,你...」

  他想起小姑娘之前說鑽入父親被窩,心底忽然升起一股寒意,到底是什麼樣的禽獸,會這樣作踐自己女兒啊?

  「呀!?對,對,對不起,我真是的...這可是宋哥最重要的東西啊!」奚珺連聲道歉,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這一次,她用小手來回捋擼了數下,柔柔軟軟的包裹感令宋澤忍不住輕哼了一聲,陰莖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充血脹大在手心。

  「嗚嗚嗚...」奚珺見到宋澤臉龐扭曲,委屈地說道:「對不起啦,我好久沒碰這東西啦...」

  「你能不能別擼了,停下來我們好好說說話。」隨著纖細手指握住肉杆輕輕滑動,一股奇異的酥麻感受刺激著宋澤脊椎,但他還是盡力勸道,「我不是你那禽...你父親,我不需要這種安慰,明白嗎?」

  「嗯,嗯,我知道,你是宋哥啦。」奚珺滿臉天真地回道:「比爸爸大一些,用手可能有點困難,但我會努力讓你射精的!」

  「...就這樣,用兩隻手握住,上下摩擦,摩擦...」

  她很認真,很努力,宋澤也能看出她拼著命在努力,但是...這種努力反而讓他更為心酸。

  「唔?那個...宋哥,這,這樣,舒服嗎?」奚珺小手捋得很勤快,只是不知不覺間,指甲又一次...

  「咔咔...」他喉嚨發出求饒般的支吾聲。

  「唉?!啊,對,對不起!我光想著快一點,又傷到宋哥了,」奚珺信誓旦旦得說道:「要輕柔地,小心地摸,千萬別用指甲...」

  雖然奚珺一再告誡自己,但宋澤卻發現她握持肉棒的方式並沒有改變,相反因為緊張動作變得非常僵硬,銳利的指甲在微光中閃出道道刺目的光線。

  咳咳咳!

  此刻的宋澤哪管得上父親之類的話,趕忙喊道:「你這傢伙在拔蘿蔔嗎,要斷了,要被你拔出來了!」

  「啊,啊,啊,對不起宋哥...」

  奚珺放慢動作,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宋澤表情,一邊專心致志地替他擼管,只是動作依舊很笨拙。

  「宋哥,怎麼樣,這次舒服嗎?」

  「嗯、唔...」面對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宋澤只能以鼻孔的冷哼來打發。

  「哈啊...怎,怎麼樣啊,宋哥,我可是練過很久的,肯定很舒服吧?」

  這就舒服?被這樣飛速地上下擼動,宋澤覺得還不如一開始那樣用手包裹來的安心與舒適,這傢伙到底是有多笨啊?

  「我說,差不多可以了,我已經很舒服了,就這樣停下來吧?」宋澤無奈地勸道。

  「啊,難、難道要射出來了嗎?對,對不,唔,不是,嘿嘿,宋哥是不是要在我手裡射出來了?」

  你他媽...這傢伙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這麼曖昧的事情都能搞得人一肚子火,還有這得意的語氣到底是哪來的?

  宋澤一邊在心裡狂罵奚珺,一邊嘗試著控制身體,右手手指略微動了下,很好,估計再有幾分鐘就能動了。

  「哈啊,來吧,不用忍著,」奚珺抿起嘴巴,向兩腮間彎出尖尖的嘴角,連著泉眼般的深酒窩,甜膩可愛,「盡情地射出來吧,射出來就會很舒服了...」

  捋擼速度的確很快,只是她不明白擼管並不是加快摩擦速度就會舒服,況且銳利的指甲時不時掠過肉杆,更多的是帶來一種膽戰心驚的戰慄感。

  「嗯...那,那個...還沒有射出來?難道宋哥覺得太舒服,不想太早射精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唔,也沒問題吧,我會努力的!」奚珺神色凝重地點點頭。

  就在這時,重新獲得身體控制權的宋澤坐起身子,猛地把住了奚珺上下翻飛的小手:「好,就此為止,今天你先回去睡覺,明天我們再好好談談。」

  「唉...嗚...那個...」奚珺瞬間明白過來,她原本的得意一下子全然崩潰,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不停往下掉,整個人也簌簌地發抖:「是因為我擼起來不舒服,所以趕我走嗎...對不起...」

  宋澤長長嘆息了聲,他有太多事情要說要講,原以為奚珺是位可愛的小女孩,誰料三觀或者行為能扭曲到這種程度,他的確要和她好好聊聊,但此刻梨花帶雨的小女孩令他不忍心太過斥責,只是安慰道:「並不是這樣,你記住,這種事情只能在夫妻之間或者男女朋友才能做,明白嗎,現在很晚了,回去睡覺吧,不然小玢發現你不在床上,那就要翻天了。」

  奚珺身子猛然一抖,要不是宋澤抓著她的手,幾乎就要癱軟在地上。

  「宋哥...」她抽了下鼻子,無助而委屈地望著宋澤。

  宋澤堅定而緩慢地沖她搖搖頭。

  小姑娘吸了口氣,露出一個帶著淚水的笑容,她晃晃悠悠地轉過身,眼神潰散地拉開房門,一隻腳邁了出去。

  宋澤看著奚珺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然後低低地喘息著,用責罵的語氣自言自語:「我爸說得沒錯,我真是個雜種。」

  話音剛落,只見門口那道小小的身影去而復返,一溜煙地直衝床上,掀開被子鑽進被窩動作一氣呵成。

  宋澤剛想質問,就聽到奚珺帶著哭腔露出拜託了的表情:「小...小玢醒了,在...在找我!」

  「不是,」宋澤皺起眉頭,「你這鑽回來不就是自找麻煩嗎?」

  奚珺愣住了,足足三秒過後,才幽怨地望了他一眼,整個人圍成一團,在被窩裡當起鴕鳥。

  緊接著,耳邊突然傳來開門聲。

  宋澤抬起頭,也愣住了。

  只見門口,站著一個人。

  一個小人。

  確切地說,是一個雙手叉腰,黑色長髮垂肩的小小身影,氣勢洶洶地站在燈光下,邁出滿是怒意的步伐。

  對方用和奚珺一模一樣的面容,一言不發冷厲地望著他。

  宋澤做賊心虛地紅了臉,撓著頭尷尬地笑了一聲。

  「小,小玢,」

  他猶豫地,支吾地,弱弱地說道:

  「那個啥。」

  「大晚上來找我幹嘛?」

  奚玢眼神不善地看著宋澤。

  得不到回應的男人更覺得尷尬。

  幸好,尷尬這種情緒只在體內存在了短短几秒鐘。

  因為宋澤忽然察覺,縮在被窩裡的奚珺,像是泄憤般將那雙小手伸到自己胯下有一下沒一下的捋擼著。

  驚恐與難以明說的感覺忽然占據了宋澤全身,那原本癱軟的肉棒變得更挺,小姑娘意識到這一點,小手捋得更勤,酸麻的快感襲來,令他臀股一緊,神色更為古怪。

  真他媽---是個蠢丫頭吧!

  宋澤深深呼出一口氣,面前的奚玢仍舊一言不發,圓滾滾的小臉表情靜默,烏黑的瞳孔里,倒映著他漲紅的神態。

  妹妹用吃人的眼神惡狠狠盯著他,姐姐躲在被窩,像是報復般擼動著陽具,換了是誰,都會被這詭異的場面刺激得汗毛倒豎,甚至精關不穩。

  宋澤強行咽下兩口唾沫,故作輕鬆地笑了笑,考慮一會後,先是隔著棉被按住奚珺躁動的小手,然後儘量露出人畜無害的表情,笑呵呵地望著奚玢。

  「姐姐去哪兒了?」

  一個與奚珺同樣甜美可愛的聲音在他面前響起,妹妹的眼神沒有變,但這種毫不掩飾的聲線,卻驚得被窩裡的奚珺忽得一抖。

  「我才睡醒,沒見過小珺。」他毫不猶豫地扯謊道。

  但明顯而言,身體更加僵硬了,原來在被窩裡的奚珺被鉗制後,俯身湊到了跨間,只聽一聲很輕微的「噗滋」聲,龜頭頓時被暖濕滑潤的口腔包裹住了,小女孩吮住龜頭,像是嘬吸棒棒糖般舔舐著。

  這強烈的快感,令宋澤背部僵直,酥酥麻麻的快感猶如閃電掠過全身,一身力氣無處可使,即便有牙齒的磕碰,但也無法抑制小姑娘口腔所帶來的甜美包裹感。

  站在門口的奚玢冷哼一聲:「宋澤,我剛才迷迷糊糊察覺到姐姐起床,還以為她去上衛生間,結果半個多小時都還沒回來,現在家裡就這麼些個地方,你說她會在哪裡?」

  奚珺仍舊努力吮吸著,滑滋滋的吮吸感令宋澤差點仍不住哼出聲來,他思慮再三,決定如實招來:

  「我才剛醒,如果小珺不見的話...會不會夢遊了,咦...」他作出一幅渾然不知的模樣,東摸摸西摸摸,然後驚呼一聲:「這有個人!」

  「真的?」奚玢眼神更為冷厲,站在門口大聲喊道「姐姐,姐姐你又夢遊了是不?」

  縮在被窩的奚珺仍舊用嘴巴一點點吞吐著堅硬的肉棒,卻用鼻子哼出一聲睡意朦朧的--嗯~~~

  然後,伴隨著她那聲嗯,嘴裡含著的龜頭,熱漿亂射,瞬間就填滿了小女孩的口腔。

  奚珺難受得閉起眼睛,脖子連連仰蠕,卻一絲不漏地淨皆吞下。

  緊接著...兩人上面蓋著的被子被一把掀開,奚玢氣急敗壞地聲音響起:「姓宋...」

  她剛噴出兩個字,卻見到姐姐抱著穿好睡衣的宋澤,在睡夢中喃喃地說道:「爸爸...爸爸你回來了啊...」

  ------

  顏向暮近日來有一件大喜事,老婆懷孕了,還是個男孩,他也算是老來得子,滿心雀躍地處理完手頭公事,就急沖沖往家裡趕。

  到家時已經到了深夜,老婆早就睡在了床上,支了個平板邊看劇邊等他,床頭櫃邊上放著一個雙層的托架,擺滿各式各樣的小零食,小堅果,顏向暮一邊與老婆聊天一邊皺眉望著她嚼著零食。

  若是平日裡,他必然會要求老婆直起身子回話,但今時不同往日,老婆那微凹的肚子裡存著家族血脈,他只得略微講上幾句,便下樓去吃飯。

  他的女兒顏萱雯在讀小學五年級,原本到了熄燈休息時間,此刻卻跟著妹妹顏依菲坐在客廳,兩人靠在一起喝同一碗粥。

  顏向暮叫保姆從廚房再要來一碗給她,呵斥道:「從別人碗裡舀東西像什麼樣子,家裡難道沒給你吃的?」

  顏萱雯大聲反駁道:「就是沒給!你們有了弟弟以後,都不管我了,要不是依菲姐姐吩咐廚房,我今晚就餓死在家裡了!」

  顏向暮被駁了面子,神色不悅,「這段時間事情比較多,大人疏忽一點到無所謂,小孩子怎麼能餓肚子。」

  他招手叫來廚房的傭人,傭人辯解道:「吃晚飯前,我問過小姐要不要吃點心,是她說不要的,現在大小姐過來吩咐,我們立刻就趕出來了。」

  「就算她這麼說了,這也是你的責任哦。」顏依菲笑靨如花地望著廚師,後者卻從她笑容里辨出一絲陰惻惻地狠厲,「我說哥,都是一個媽生的,先從肚皮里出來的,總比後生出來的重要,這個道理你應該很懂吧?」

  顏向暮只得點頭稱是,「我妹妹說得沒錯,這件事是我的責任,從今往後,家裡一定要照顧好我老婆和小雯,哦,對了,依菲回家的話也要給她準備吃的!」

  「照顧好小雯就可以了,嫂子都懷孕了,以後我就不來這兒。」顏依菲滿臉笑意地說道,顏向暮無話可說,只得壓著怒氣說起另一件事。

  「過兩天要辦場聚會,就當慶祝小露(他老婆)懷了小孩,你記得出席。」

  ------

  聚會的日子選得不巧,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冬雨。

  雖說一場鬧劇,但奚珺拿起手機撥號碼時,顏依菲卻是主動接了,後者猶豫幾秒就答應了與宋澤會面的要求,只是附帶一個條件---出席聚會。

  宋澤是十萬個不願意,可想到失蹤的阮舒還得靠顏幫忙,只能硬著頭皮上了車。

  顏依菲今日穿了件黑毛衣,整個人像是蒙了一層霧,蒼白的臉頰如紙片般白皙脆弱。

  兩人撐傘來到一座高大鐵門面前時,他看見那天從勞斯萊斯裡面出來的中年男人在鐵門外,站在雨里正拿著東西餵一隻流浪貓,一名保鏢在儒雅男人背後打著傘,流浪貓吃了點剩菜剩飯,很溫順地舔了舔顏向暮的手,他笑著揮手驅走了貓咪,然後就看見了宋澤,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倒是顏依菲笑著問道:「哥哥對一隻貓都這麼熱情,不會不歡迎我帶來的男伴吧?」

  顏向暮望了眼宋澤,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然後轉身急匆匆地走進別墅。

  宋澤能從他離去的腳步聲里聽出憤怒之意,也意識到自己在這場莫名其妙的宴會席里,是名不速之客。

  顏依菲主動挽住他的手,招呼道:「外面很冷,快進去喝點紅酒暖暖身子。」

  宋澤握了下她的手,對方的手才是冰冷的,像一條痛苦的蛇。

  正式開席前二十分鐘,客人們幾乎都到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顏依菲說是換套禮服,先行離開。

  宋澤尋了個角落,拿著杯紅酒獨酬,倒也自在。

  「你好。」

  一道清脆而稚嫩的女孩子聲音,在他耳邊炸響,嚇得宋澤渾身一顫,差點將杯子摔在地上。

  只見一名穿著淡粉色連衣裙的黑髮小女孩,操著百靈鳥般的嗓音繼續向他搭話道:「你是依菲姐姐帶來的男伴嗎,叫什麼名字?」

  宋澤在吧檯上放下酒杯,轉身沖這名好奇的小蘿莉露出一個友好的微笑:「我叫宋澤,北宋的宋,竭澤而漁的澤。」

  「沒聽過,你爸叫什麼名字?」小女孩用很老成的語氣問道。

  「宋恆。」

  小女孩眉頭皺得更深了,似乎對這名字沒什麼印象,於是嘆了口氣說道:「你怎麼認識依菲姐姐的?」

  「工作原因吧。」

  「那姐姐以前的男朋友文承宇呢,是吵架分手了嗎?」

  宋澤顯得有些尷尬,小女孩言外之意像是在質問自己是不是那個第三者。

  「額,唔,這個我覺得你最好問你的依菲姐姐。」

  「那你們到什麼程度了?」小女孩繼續用審問罪犯的語氣說道:「我看你們是牽著手進大廳的,親過嘴了沒有?」

  宋澤聽完真是哭笑不得,「你關心這個幹嘛?」

  「那我當然要關心姐姐了。」小女孩滿臉保護欲,「姐姐身體一直不好,以前動過一個大手術,醫生說四十歲以後要癱瘓的。」

  宋澤聽了這話有些驚詫的瞪大眼睛滿臉疑惑地望著小女孩,剛想問些什麼,後者卻又接著開口了:

  「所以我得替她物色物色,以免碰到像我爸那種不負責任的男人!」

  「你爸不負責任?」

  「是啊。」小女孩不假思索地說道:「我爸就上班,從來不管我,最多就是回家罵我兩句,我媽又蠢又煩,還一直管我,年紀不大,一副更年期模樣,她就不應該整天待在家裡,得出去上班!」

  宋澤笑著蹲下身,眼睛齊平和她說話:「你媽媽的工作就是照顧好你爸和你啊,你還是應該對她多點耐心。」

  「為什麼?」

  「因為她是你媽媽,做家務操持也很辛苦的。」

  「家務不是有傭人嗎,她有什麼辛苦的,」小女孩惡聲惡氣地說道:「小叔叔,你媽是什麼樣子的,有我媽這麼可惡嗎?」

  「唔...」宋澤沉吟一會,「我從小沒見過我媽,所以...」

  「哦,我知道了!」小女孩滿臉不屑地打斷他:「因為你從小沒有媽媽,所以總是把別人的媽媽想得很好。」

  宋澤被懟的啞口無言,半天才說出一句話:

  「那我可羨慕你有個管你的媽媽了。」

  「現在媽媽忙著生小弟弟呢,沒空管我。」小女孩又回懟道:「今天就是慶祝她肚子裡有寶寶的,說實話,我可高興了,以後再也沒有人管我,也沒有人抓著我練這個練那個,就和依菲姐姐一樣自由。」

  小女孩正埋怨著,宋澤卻見到顏依菲穿了一身玫瑰色洋裝走了過來,倒不是他眼尖,而是顏依菲皮膚本來就很白,粉妝玉琢的一個人,咄咄逼人的青春加之臉上病態的猩紅,在人群里顯得格外顯眼。

  「你們在聊些什麼?」顏依菲與宋澤一樣,在小女孩面前蹲下身子,眨眨眼睛。

  「沒什麼,」小女孩腦袋一轉,避開了顏依菲打量的眼神,「就和這位叔叔隨便聊聊,我偷偷告訴你們兩個,爸爸很不喜歡這位叔叔!」

  宋澤沒有搭話,他對這種事情無所謂,起身活動筋骨去了。

  顏依菲卻揉了揉小女孩的頭髮,「那你爸爸還怎麼說?」

  「他說和小叔叔當面談談,不過我看他忙得很,也就隨便說說。」

  「你覺得文承宇好,還是這位叔叔好?」顏依菲笑眯眯地繼續問道。

  「姐姐我說話你別生氣,文承宇他那神氣,像是誰都欠他許多錢似的,從來沒有像小叔叔那樣蹲下來和我聊過天,他脾氣太臭了,不適合你!」

  「小丫頭,你覺得我和叔叔會成為你爸媽那樣子嗎?」

  「這...還是不要吧...」小女孩咬著嘴唇想了半天,又硬氣地否定道,「我才不在乎,我爸我媽現在整天想著小弟弟,我高興都來不及呢!」

  「熱巧克力喝不喝?」宋澤端著一杯飲料重新蹲了下來,端到顏依菲面前,當然小女孩也有一杯。

  「你要說顏萱雯女士,喝不喝熱巧克力!」小女孩歡天喜地地接了過去。

  顏萱雯的小手油滋滋的,宋澤擦了擦後,便將另一杯遞給顏依菲。

  顏依菲笑著拒絕:「我才不要和小侄女一個待遇,太小孩子氣了。」

  「你待遇比她好些,」宋澤解釋道,「這杯有奶油,她的沒有,小孩子還是要少吃點糖。」

  顏依菲噗嗤一笑,接過來淺淺喝了一口,她腸胃不好,嫌太過膩歪,轉手就遞給宋澤,「其實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情,你為什麼會認為我知道叫阮舒的女人在哪裡,你還去找奚珺來求我,我這段時間身體不好,一直沒出過門,也和承宇分了手,不會再管你們公司什麼事了,我想說你來求我幫忙,應該是找錯人了。」

  宋澤很認真地想了想,「這個具體我也說不清楚,可能是直覺吧,我覺得你能幫我,況且除了顏大小姐您,我也不認識什麼高層人士,只能從你這兒想想辦法。」

  「看來你準備吃我一輩子了,你知道我為什麼會對你感興趣嗎,看到你工作這麼努力,我就在想你是應該想要給家裡人一個好的環境吧,你和我挺像的,小時候的我想要替我媽爭口氣,可自己實在不是讀書的料,總是讓她失望,現在我過得稍微好點,她早就不在了,這麼多年以來,我都忘記她長什麼樣了,但看見你,總覺得很親切。」顏依菲說這些話時,眼睛稍稍往下看,很是動容的情態,可她又是個極善於偽裝情緒的人,也說不清楚真情流露里到底有幾分真假。

  就在這時,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安靜了下來。

  一名模特氣質的漂亮女人,穿著較為寬鬆的孕婦裝,出現在別墅的二樓,扶著樓梯把手向眾人微笑示意。

  宋澤在顏依菲身邊壓低聲音說道:「這就是你嫂子嗎,挺漂亮的。」

  「趙露很漂亮嗎?」顏依菲眼睛微微眯了起來。

  在這種表情下,宋澤嚇得渾身一顫。

  然後,在眾人視線里的顏向暮的妻子,也就是這次慶祝聚會的女主人,腳底猛地一滑,在一片驚呼與難以置信的吼聲里,沿著樓梯滾了下來。

  原本的聚會瞬間成了荒唐鬧劇,亂鬨鬨的,許多人在那裡大聲吆喝,一些人圍在顏向暮老婆身邊;更多的人拿著酒杯不知所措;更有一群人急急往院外跑,叫嚷著快打電話,打急呼電話!

  宋澤全程望著這群大呼小叫的人,腦子裡嗡嗡一片,唯有顏依菲陰冷的笑容時不時掠過他的視野。

  孕婦流產了,這是件大事,顏向暮的老婆在眾目睽睽之下流產了,更是一件大得不得了的事,所有人都急沖沖往醫院趕,宋澤也被顏依菲裹挾著往醫院跑,兩人站在病房門口時,顏向暮老婆的媽媽和小姨都到了,一屋子都是女人,哭哭啼啼,謾罵打鬧,亂成一團,趙露氣色倒是還可以,支了個桌子在病床上看綜藝。

  顏依菲小聲勸道:「姐姐你比我年輕,休息好了再懷一個吧。」

  顏向暮老婆沒有理會,只是把視頻聲音放大了。

  宋澤想要說些什麼,卻在一屋子女人殺人般的目光下,認慫低頭。

  一名和顏向暮老婆長得很像的女人冷冷說道:「我姐這次沒小孩很奇怪,到底是什麼原因呢,我們還得好好查查。」

  顏依菲臉色蒼白沒有回應,倒是宋澤替她質問道:

  「你什麼意思?」

  顏向暮老婆的媽媽用眼睛一刀一刀剮著門口兩人,惡聲道:「沒什麼意思,就是覺得有些人,整天討好小雯,想要從公司里掏點錢出來,現在能吃絕戶了,肯定更高興了吧!」

  顏向暮在人群里由著老婆家屬向顏依菲發難,宋澤看不下去,一把扯住顏依菲就往外走,正巧這時,顏向暮出來攔住兩人去路,冷聲問道:「你什麼意思,拉著人就走了?」

  顏依菲適時替宋澤解圍:「你老婆還有你家裡人都不歡迎我,我就不留下來堵你們心口子了。」

  顏向暮點點頭,也不強留,只是用目光警告了下宋澤,並囑託顏依菲回家照顧下顏萱雯。

  顏向暮回到病房,掃視了一圈,將老婆親戚全部回絕,然後關上房門,一把抓起老婆面前的平板,連同手機一起,從窗口丟了出去。

  顏向暮居高臨下地說道:「現在,我要教教你在我家裡的規矩了。」

  他老婆趙露愕然瞪大眼睛,嚇得往後面一躲。

  「別像個鵪鶉似的,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我和依菲再怎麼鬧,總歸是血脈骨肉,是一家人,你別以為你進門以後,就以為自己是什麼角色了。」

  「我...我不是懷疑她,可真的...」趙露哭哭啼啼地說道:「地上為什麼會有油,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我媽他們都覺得有問題...尤其是我爸媽來了以後,她就從家裡搬出去了...」

  「她有問題,你說她到底有什麼問題,因為你們家都是一群蠢貨,你媽說要照顧你來家裡,你爸閒得無聊又住了過來,你阿姨,你妹妹,你什麼人都過來了,你當我家是開賓館的嗎,所以我說,你別想著整天都是別人緣故,依菲再怎麼樣,都是我的妹妹,你要死尋活,要把她弄出去,就別來找我開心,別來找我的朋友開心!」

  顏向暮老婆紅著眼眶想要爭辯,卻更怕激怒自己老公,只能吸著鼻子,坐在病床,抓起一個蘋果,一口一口就著眼淚吃下。

  ------

  顏依菲又和宋澤回了她某種意義上的「家」。

  縮在被窩裡的顏萱雯見兩人進來,倒是沒什麼表情,只是玩手機。

  顏依菲與宋澤一起看著她玩,好一會後,宋澤忽然問道:「你餓不餓,要吃點東西嗎?」

  「傭人都去醫院照顧媽媽了,沒有人留下來做飯。」顏萱雯頭髮亂糟糟的,紅著眼眶望著宋澤。

  顏依菲接過話茬:「抱歉,小雯,大人們很慢,顧不上你,我帶你出去吃飯吧,你待會要去看看媽媽嗎?」

  「我不要。」

  「為什麼?」

  「大人們都不關心我,都只關心沒出生的弟弟。」小女孩像貓一樣笑了,像一隻抓住麻雀的貓咪,「弟弟沒了,我總算是輕鬆了,最好媽媽就在醫院裡面不出來,別讓她回來了,也別再給我找個弟弟了。」

  宋澤愣了愣,忽然覺得一股難以明說的恐懼籠罩了自己,他感覺自己就像是站在布滿裂痕的冰塊上,隨時都會掉落在冰冷的海水裡。

  顏依菲帶著震驚無比的宋澤,走到二樓自己房間裡,冷著臉說道:「有件事想請你幫忙,這段時間小雯在家肯定要我帶她,她字寫得不好,你倒寫得不錯,正好你抄一篇文章,可以給她當做範文。」

  宋澤多少覺得有些奇怪,但也不方便拒絕,「要抄什麼文章...」

  「就很短的一篇,只要你抄了,我就想辦法幫你找那個叫阮舒的女人。」顏依菲拿出一本散文集,翻到有春天那一篇。

  文章的確很短,宋澤很快就抄好了,字跡端正,顏依菲認認真真檢查了遍,還指出那個「活」字寫得太過招搖。

  等到宋澤離開房間,她又拿出剪刀,一個字一個字剪下來,這篇文章是她精挑細選過得,裡面幾個字,正好湊成宋澤自殺前的遺書:

  她不見了,我不想活了,再見了這個世界。

  顏依菲滿意地望著手裡的作品,冷不防見到宋澤又急匆匆地打開了門,她眼疾手快,將遺書藏在懷裡。

  「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商量。」他沉聲說道。

  「阮舒的事情,我會幫你上心的哦。」顏依菲笑著回道。

  「不僅僅是這個,今天發生的...」宋澤滿頭大汗,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口。

  大小姐---顏依菲靜靜地看著他,眼神里看不出絲毫情緒。

  「我總覺得事情不太對勁。」宋澤繼續說道:「你嫂子沒必要故意作踐自己,打掉胎兒來排擠你...」

  顏依菲站起身子,走到宋澤面前,細細地端詳著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容:「那你的意思是,我故意放的油,讓我嫂子流產?」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宋澤一把拉過她的手,不由分說地就往顏萱雯房間走去:「這不應該這樣,絕不能這樣。」

  顏依菲跌跌撞撞地跟著走,語氣逐漸不善:「宋先生,你弄痛我了!有什麼事情,你給我現在說清楚,不然我叫保安轟你走了!」

  「我們去顏萱雯房間,和她談一件事情。」他神情緊張地說道。

  「她現在很傷心,沒什麼可以談的,也不需要你這個外人來談。」顏依菲沉下臉,眼神里都是怒意。

  宋澤與她一起站在顏萱雯房間門口,他的喉結咕嚕滾動了一下。

  「對不起,我的確是個外人,但我相信你作為顏萱雯的長輩,肯定不願意見到她這樣下去。」宋澤真誠地對視著顏依菲漆黑如墨的雙眼:「有些事情,外人來說或許更好點,但是你要在旁邊替我壓著她。」

  顏依菲呼吸微微一亂,但她依然竭力維持著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宋澤深深呼吸兩口,表情變得溫和不少,兩人同時來到顏萱雯房間。

  小姑娘從被窩裡探出一個腦袋,很納悶地望著跪在床邊,與她平視的宋澤。

  「我接下來說的話,很重要。」宋澤非常認真地說道,「以你目前的狀況,以後爸爸肯定會給你找個弟弟,有可能不是你媽媽生的弟弟,到時候情況就會特別複雜,我明白你很機靈,很聰明,但有些事情,最好還是不要做,因為人一定要有底線,千萬不能這樣跨過去。」

  「你說什麼東西,煩死了!姐姐,把你的叔叔給我帶走!」小姑娘明顯意識到了什麼,慌亂地想要躲進被窩裡,但宋澤卻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是個外人,但我有個故事想和你說,有個小姑娘,從小到大都在寵愛中長大,但有一天,她的媽媽懷孕了,是個弟弟,這位聰明的小姑娘意識到,弟弟出生後,所有人都不會關愛她,所以她想了個辦法,讓大家再也見不到弟弟。」

  「你在說什麼,又不是我做的,我媽是自己摔下樓的,大家都看到了,你憑什麼冤枉我!」小姑娘又掙扎了下,她語氣狠厲,又將求救式的目光看向顏依菲,然而,後者瞳孔有些潰散,並沒有理會她。

  「這就是個睡前小故事而已,不要這麼緊張,故事裡面的小姑娘的確很緊張,緊張到她忘記擦掉手上的油漬,我現在只是想問你一個問題,捫心自問,小姑娘有沒有後悔過這麼做,她這是嫉妒還是害怕?」

  「我為什麼要害怕,他們憑什麼這麼對我,自從有了弟弟以後,就再也沒人管過我,除了依菲姐姐,就沒人關心我,憑什麼她們就偏心肚子裡面沒出生的小東西,憑什麼???!!!我就是想要拿回原來的生活!」

  「這樣不對,知道嗎?」

  「你管我對不對,大人什麼樣做都可以,爸爸以前把依菲姐姐關在病房裡,又餓她,又折磨她,弄得她差點死掉,憑什麼他可以,我就不可以,就因為他是大人嗎?依菲姐姐說弟弟出生以後,我就跟著她離開這個家,但是憑什麼!這是我的家,我為什麼要離開這兒!我才不怕,我就要像爸爸那樣,弄死那小東西,還要等爸爸老了,把他丟到養老院隨他去死!!!就像他丟掉爺爺一樣!!」她越說越生氣,一口咬在宋澤手背,留下一個深深的血印子,他並沒有鬆手,只是望了眼身後渾身戰慄的顏依菲,然後繼續說道:

  「他們做錯了,他們是壞人,但你不是,你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對嗎,這件事就我們三個人知道,我們替你保密,但你要答應我,不要成為爸爸媽媽這樣的壞人,要成為像顏依菲姐姐這樣的好人,不要再出現這樣的悲劇,行嗎?」

  「我不要,我才不要,你給我滾!」小姑娘眼睛瞪大,似乎被嚇到了。

  「你會答應我的,是嗎,我想要你記住這句話,在以後做事情後想一想,如果你能記住的話,我們就拉鉤。」宋澤鬆開手,溫柔地摸了摸小姑娘腦袋,傷口還在流血,順著手臂抵在小女孩腦袋上,「這件事情就到此為止,是我們三個人永遠的秘密。」

  顏萱雯哭著和他拉了拉手,顏依菲則拿來了創口貼,替他包紮上:

  「宋先生,你讓我看了場好戲,很精彩,我這裡給你個消息,你去找你的鄰居去吧,她應該快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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