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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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會兒正是老百姓扎堆兒時,也利於盤查,而靈秀卻請了假,帶著鳳鞠去跑城裡逛了一圈。

  用她的話講,該散心就得散散心,信著忙乎真沒個頭了。

  清早醒來,趁鳳鞠還在夢裡就趕忙穿起褲子,內褲一拾扔進洗屁股盆里,這才翻身回去收拾被褥。

  洗完臉,想著先去刷牙,結果卻在堂屋裡抽了根煙。

  她盤起二郎腿,凝視著窗外,捲紙和菸絲燃燒的聲音和著青煙不時在眼前划過,她鬧不明白的是見天圍在自己身後頭,有啥可看的呢?

  猶豫著要不要預備一本生理衛生常識,卻陡地皺起眉來,心想都跑去玩女人了,還給個屁的生理衛生常識呢,遂把煙一丟,袖子一擼,開門闖地就沖了出去。

  團成球的熊和大狼同時仰起臉來,隨著靈秀衝到廂房門口,又把腦袋扎進屁股里。

  推開門時,靈秀已經躡起手腳,還朝套間瞅了瞅。

  她屏住呼吸,並未衝到裡間兒,而是把昨兒醒好的面端了出來,案板放到桌上,撒了一堆兒乾麵粉後,把醒出來的面擀成了長片兒,裹勻了大油,再捲成長條狀用刀切好段兒,直到把餅擀出來,她都納悶,為啥沒弄出點響動來?

  琢磨著弄點啥菜就著大餅,於是她想起了辣椒拌鹹菜,又想到了蒜蓉辣醬,昨兒吃剩下的東西不還能下兩碗麵條呢,就先從罈子里撿了個芥菜疙瘩。

  來到院子裡,靈秀給芥頭過水洗乾淨,有點涼,回堂屋把肉片和豆腐先後端到廂房。

  身側傳來響動時,靈秀下意識又掃了眼套間門口,窸窣聲很細,說急不急說緩不緩,跟誰在壟地里迤邐而行似的,還擦擦地,很快,這種擦擦的感覺就讓她由看客轉為行走在棒苗之間裡的人。

  她夾起胳膊腿蹭了蹭,好像這樣就能止癢,然而幾個來回之後,就意識到了不對,內里沒穿褲衩還光溜著呢,老羞成怒之下,她一張粉面都氣紫了。

  書香打套間裡走出來時,靈秀對著芥菜疙瘩正運氣呢,他這剛召了聲媽,靈秀內邊也掄起了菜刀。

  應聲之下,芥菜疙瘩被一劈兩半,靈秀頸起脖子還把臉轉了過來。

  瞅著那橫眉立目,書香心裡噔地一下,臉上的笑瞬間凝固起來。

  靈秀看都沒看就又手起刀落,劈為兩半的芥頭便被一劈為二,她還說了句「還不刷牙洗臉介」,像是立馬找回了當媽的感覺和地位,回過身來對著芥頭就剁了起來。

  鐺鐺鐺地,吁了口氣後,愣了會兒才敢把頭轉過來,撩起眼皮還朝門外掃了掃,心想,咋連話都不說了呢?

  尋思著,又覺著似乎叫過了,多半是因為當時自己正切鹹菜呢,沒聽見吧。

  懶得去管了,就把切好的鹹菜丁兒跟青椒一拌,又和上香油,這邊把餅翻騰了兩個兒,也熟了,又把昨兒吃剩下的煮了兩碗熱掛麵,等內邊洗漱完事再回屋時,她這邊把飯都揍好了。

  圍裙一摘掛在牆上,嘴裡念叨怎這麼熱呢,趟起碎步就從廂房撩了出來,也沒涮牙,等爺倆前後腳都走出家門,這才翻箱倒櫃去找衣裳。

  鳳鞠打西屋出來時,她已經換上了牛仔跟短袖,昨兒扔盆子裡的內褲也搊了,搭在了門後頭,連頭髮都洗好了。

  約好去逛街,趁鳳鞠吃飯這功夫,靈秀稍作打扮,其實就是化了個淡妝。

  帶好衣裳,也給鳳鞠找了一件褂子,逛街時,她問鳳鞠前兒下午都上哪玩介了。

  鳳鞠說跟著書香去東頭打完電話就一起回來了,哪也沒去,還說書香對他艷娘一走了之耿耿於懷。

  靈秀說主意都是自己出的,沒讓景林和艷艷言語也是她讓的。

  「還啥都告他?」

  她說。

  挽著鳳鞠的手,還說你該數落就得數落,別啥都聽他的,由著他性子來。

  說話間,靈秀把手伸出來示意鳳鞠——這麼一攥,她說:「掖著藏著的本事他可都學會了。」

  不言而喻,是想讓鳳鞠攥緊著點。

  鳳鞠叫了聲嬸兒,說他啥都沒瞞著。

  靈秀伸手捏向這個繼承了艷艷和景林身上優點的人的臉,說跟楊柳青年畫裡的人兒似的,「淨向著他說話,臉都紅了。」

  如洗的天空真藍,太陽真亮,靈秀說騎車時沒覺著,這會兒說熱就熱起來了。

  她把褂子脫下來系在腰上,自言自語念叨說應該把遮陽帽戴來。

  鳳鞠左右尋顧,靈秀問她相中啥了,鳳鞠朝賣帽子的攤兒努了努嘴,說買頂帽子吧,「嬸兒臉都紅了。」

  靈秀把手捂在兩頰上,笑著說春捂秋凍,當即又指了指身下穿的牛仔褲,說幸好上面穿了件短袖,「要不然,還不得突突出汗啊。」

  前面不遠就有賣煮棒子的,她問鳳鞠吃嗎。

  鳳鞠搖了搖頭,倒把不念書的想法講了出來,讓嬸兒給她參謀。

  靈秀說咋有這個念頭?

  鳳鞠說念著沒意思,還不如擺攤兒幹個體呢。

  靈秀說不念書幹啥去呢,不連文評都沒有麼,告訴鳳鞠說可別跟嬸兒似的,現在想念書卻過了歲數。

  鳳鞠說夢高賣畢業證,好多比自己大的人都跑那買介了,五十塊錢一個,上面有校長打的鋼戳兒印呢。

  聽那意思不像是心血來潮,靈秀就「哦」了一聲,笑著說八幾年前兒鬧街這片還只是平房,現在,道兩側二層樓都立起來了。

  她說跟香兒就常說,不走出去你永遠不知道外面世界啥樣子,搖著頭,說不提不提了,指著通往文娛路的胡同口示意,於是湊過去就給鳳鞠買了串糖葫蘆,說心愛什麼就告嬸兒,說嬸兒這淨窮忙了——「要不是借你的光兒,還真沒個時閒兒呢。」

  情知嬸兒在陪著自己散心,鳳鞠心裡說著不哭腦袋卻耷拉下來,眼窩自然也就濕了。

  靈秀摟著她,往懷裡又帶了帶。

  閨女心裡憋屈,父母又不在身邊,有個貼己話都不知該跟誰講。

  她說不管選擇啥,閨女就該大馬金刀鮮活起來,遂就近給挑了倆艷色的發卡,還親手給鳳鞠戴腦袋上了——「出落得俏模俏樣,比嬸兒都俊,香兒要是看見了……」這麼一說一笑,鳳鞠破涕而笑,臉都臊紅了,不覺間心也敞開了。

  靈秀說瞅內加絨運動服不錯,問鳳鞠耐嗎,她說以後天越來越涼了,就過去給鳳鞠挑了身粉色的,隨後還給她配了雙運動鞋,這麼停停走走的,到南頭都日上三竿了。

  在華聯挑選內衣時,靈秀問鳳鞠喜歡啥顏色,穿什麼號的。

  鳳鞠小聲兒說不知道,問嬸兒穿啥色的。

  靈秀笑著說嬸兒今年本命,眨著眼說有穿的,拿起肉色和淡紅色問她要哪個。

  鳳鞠眉眼發臊,靈秀笑著說倆都來著吧,塞過去時,推著她去布簾裡頭更換。

  跟售貨的閒聊了會兒,忽聽簾兒里小聲叫嬸兒,靈秀就拉開一角問咋?

  「你看合適嗎?」

  看著閨女亭亭玉立,白白淨淨的,靈秀上下打量,說嬸兒這眼還就沒看錯,羞得鳳鞠腦袋快扎褲襠里了。

  靈秀說都試試吧,鑽進去幫著鳳鞠把胸罩解開,拿起內淡粉色奶罩時,笑著說,發育得還真好。

  買完內褲已臨近晌午,靈秀說不回去了,就在這兒吃吧,帶著鳳鞠把買來的東西存到郵局,趁辦事兒的暫未下班,還順道辦了個電話業務——把錢一交,地址門牌號也都給留了下來。

  她告鳳鞠,說以後事兒越來越多,尋方便也好,省得再往外跑飭了。

  秋高氣爽,太陽正足,靈秀問鳳鞠說吃完飯想去哪玩,「累的話就看電影介,不累咱就去滑冰或者划船介。」

  鳳鞠說想滑冰,之前也練過,可就是滑不好。

  靈秀說這難也不難,掌握好平衡度就行,再有就是滑的時候把重心放低一些。

  她說小內會兒都是在冰上滑的,海河水面寬,摔幾個跟頭就學會了,來泰南反倒滑的少了,主要是沒時間。

  春夏秋三季放學得先去地里打草,冬天就挎著糞背子去道上拾牛糞和馬糞,要麼就是去地里拾掇棒苗根子,別看內會兒歲數不大,東顛西跑倒也把膽兒練出來了,「有回跟你舅他們一起去打草,半截兒累了靠什麼上就睡著了,結果,找不著我把他們急的什麼似的,哥倆都哭了。」

  鳳鞠說:「聽我媽說起過,說內會兒嬸兒能頂半個大人。」

  記事兒之後,她也趕上兩年吃窩窩頭的日子,八三年分田到戶,她都上育紅班了,是故,心有感觸,儘管她說沒趕上學x慶學x寨大鍋飯大波轟的歲月,「內會兒是不是倍兒壓抑?」

  靈秀笑著努努嘴,還胡擼一下鳳鞠腦袋。

  鳳鞠說後來是怎找到你的,靈秀說嬸兒是自己醒的,「氣的你倆舅舅這罵我。」

  鳳鞠對此頗感興趣,於是抱著靈秀胳膊問當年都啥樣子,讓嬸兒給她再說道說道。

  「剛來泰南內會兒,看哪哪新鮮看哪哪好奇……姐姐們都大我十多二十來歲,結婚的結婚掙工分的掙工分,哪有閒心陪你玩呀,再說內也不是玩……」靈秀說先吃飯,問鳳鞠想吃啥,「吃炒菜還是吃啥?」

  鳳鞠想了想,說左近是不是有個薛記肉餅,聽說味兒不錯。

  靈秀笑著颳了她鼻子一下,說準是香兒跟你說的吧,這麼一問,鳳鞠臉又紅了,「那咱就吃肉餅介。」

  鳳鞠「嗯」了一聲,上前就把手挎在了嬸兒的胳膊上。牽著手,她說嬸兒你手真軟乎。

  靈秀說咋軟乎的呢,也就你說。鳳鞠笑著說反正就是軟乎。靈秀也呵呵起來,「擰得香兒吱吱叫還軟乎?」

  「那也軟乎呀。」鳳鞠又道,「內會兒你們都在夢莊上學嗎?」

  靈秀「嗯」了一聲,說陸家營村子小,和辛家營一樣都劃到夢莊公社了,「小學是在夢莊念的,初中高中就都歸到夢高了。」

  「嬸兒。」

  靈秀又「嗯」了一聲,扭臉瞅過去問咋。

  鳳鞠笑著說內會兒是不是有好多人追你。

  「追我?」

  「對呀,就是追你,喜歡嬸兒呀。」

  靈秀掐了鳳鞠一把,說你這妮子,倒涮起嬸兒來了。

  「那在學校都幹啥呢?」

  「幹啥?啥都干唄,別看上課稀的拉的行有行無,其實也學習。」

  鳳鞠問都學啥呢。

  靈秀說學啥,學搞對象唄,哈哈地,進到肉餅攤,她說:「白求恩大夫呀,愚公移山呀,還有……」老闆過來問都要啥,靈秀說先來六個肉餅,再來倆拼盤,而後攛掇鳳鞠喝瓶啤酒,東西點齊備了,她就點了根煙,笑著說:「為人民服務。」

  鳳鞠也笑了起來,也更愛刨根問底甚至打破砂鍋,說後來又怎麼了呢。

  靈秀說後來,笑著說別看日子不濟,當年倒也沒挨著餓。

  一方面歸功於這片地界兒地肥水美;另一方面她說得念香兒他姥爺和他姥姥的好了,要不是四處為人,估計不可能有福報。

  她說當年不如履薄冰也不行,要不然,掃大街都燒高香了。

  說到這兒,靈秀嘬了口煙,看向鳳鞠內雙眼時,像是知道要問啥似的,說再後來,嬸兒高中畢業不就嫁溝頭堡了。

  鳳鞠說怎那麼早結婚呀,還沒到法定年齡呢不。

  靈秀就笑,說咋學的跟香兒一樣了呢,倒開始盤查起嬸兒來了。

  肉餅上桌,她讓鳳鞠先吃,撩起頭髮時才發現,已經盤腦勺上了,「現在不也有結婚早的,晚二年領證不就是。」

  剩三分之一的煙在徐徐中亮了起來,她閉了下眼,說:「香兒姥爺怕嬸兒吃虧挨欺負,現在看,說的倒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他說人心最難測,真是人心難測,不過嬸兒當時歲數小,看不透徹。」

  漬了一聲,她說倒也不能說完全沒感覺,就是覺得丑也好俊也好,活著不就是給人看的,「世上啊,有真的好人,但也有真的壞人。」

  「嬸兒,那你後悔嗎?」

  冒了這麼一句,鳳鞠立馬改口,說歲數那么小,怎麼證明二人結婚了呢,還搓起手來,像是忘記此刻是吃飯點兒了。

  靈秀說別盡顧著說話,吃呀,丟下煙,給鳳鞠倒了杯啤酒。

  「啥後不後悔,香兒到年都十八了。」

  搓著酒杯,她說大隊給開具證明信啊,白紙上寫著某村居民因結婚遷往某地,章一蓋就算完事兒了。

  就此,她說可別小看這一紙證明,沒這個可就成盲流子了,隨即說八四年不開始有的身份證,頭二年政策不開放了麼,也允許遷徙了,「要不,咱村內南方髮屋怎開的?」

  這話並不絕對,所以她補充說,「當然,各地有各地的政策。」

  鳳鞠說自己的兩個表姐嫁首府都好多年了,到現在戶口都還留家掛著呢。

  靈秀抿了口酒,說要麼說各地有各地的政策呢,「一話多少年了,再過二年,嬸兒都四十了。」

  搖搖頭,她說吃完飯嬸兒帶你玩去,很快便笑著說:「這麼好的天兒,今兒要是周末該多好呀。」

  說去消消食兒,公園又在附近,飯後靈秀帶著鳳鞠就溜達著去消化食兒。

  園子裡挺清淨,人也不多,泛舟湖上,藍天碧水暖融融的,心曠神怡時分,人也融入到了這份自然中,甚至靈秀還假寐了會兒。

  恍惚聽見鳳鞠說了句啥,她就睜開眼來。

  鳳鞠兩手托腮,正朝這邊打量,靈秀問她瞅啥呢,鳳鞠說以後也作嬸兒這樣的女人。

  靈秀說嬸兒哪樣兒呢,說受累的腦袋不是,別學。

  鳳鞠說不是,傾起來的身子一晃,船也晃悠起來,呀地一聲就又坐了下來。

  等再上岸時,汗都沒落呢。

  涼亭下歇息,鳳鞠說去買兩根雪糕,一溜小跑而去。

  回來之後,鳳鞠又把目光放在嬸兒的臉上。

  靈秀說看啥呢,嬸兒臉上長花了?

  鳳鞠說:「嬸兒,我要是有你十分之一的本事兒就好了。」

  靈秀說知道的越多越受累,嬸兒還羨慕你呢。

  清風徐徐,鳥語花香,鳳鞠站起身來,湊過去擠在靈秀身下,嘴上召嬸兒,指著門口方向說一會兒咱娘倆照張快相吧。

  靈秀說好,於是吃完冰糕,就在鳳鞠牽手之下,往門口方向走了過去。

  花叢前站定,對著鏡頭,靈秀摟著鳳鞠,而鳳鞠則把腦袋往嬸兒內張白里泛紅、仍舊布著些許細汗的臉上貼了過去。

  回去的路上,鳳鞠說給書香捎個足球吧,那麼耐,「每回見面我都擎著倆手,多不好意思呀。」

  靈秀說這有啥不好意思,又不是外人。

  她說年輕人兒街上逛逛不就有了,眨起眼來拱了拱鳳鞠,笑著說跟今兒一樣,要是嫌近就去小世界玩,內地方適合年輕人去,地界兒也大。

  什麼自由女神,什麼艾菲爾鐵塔,古希臘眾神殿,想到想不到的都能在那兒領略一番,「這兒不也行嗎。」

  她說要是嫌遠就在夢莊,看場電影啥的都不耽誤上課。

  說得鳳鞠倆媚眼都亮了起來,不過仍舊執意要買個足球回去,靈秀也就只好遂了閨女心思,跟她一起進了文娛路。

  買歸買,不過靈秀說可別老慣著。

  鳳鞠說沒,告訴嬸兒說:「書香還給我錢呢。」

  遂把分錢的事兒一五一十講了出來,說三一三十一,還有煥章的份兒呢,每個月都有。

  「不好事兒嗎閨女,說明心裡有你。」

  到家時,靈秀把三千塊錢的摺子找了出來,塞到了鳳鞠兜里。

  鳳鞠不要,說買了這麼多東西,把存摺又給掏了出來。

  靈秀讓她拿著,解釋說這是昨兒內王八蛋一家賠的。

  鳳鞠說那也不能要,靈秀說幹嘛不能要,推推搡搡又給鳳鞠揣兜里了——她說這錢不是嬸兒給的,「咱不訛人,但也不能白挨了欺負。」

  鳳鞠一時哽咽,內雙春眼又湧出淚來,「要是沒你跟香兒……」靈秀說不哭,摟著閨女時,眼角卻也跟著濕了起來。

  書香說即便自習課上沒有老師盯著也不去寫生了,就現在,他說足球都快戒了。

  靈秀說該運動運動,淨扎教室不動彈不也不行嗎,她管這個叫勞逸結合,她說玩的時候就是玩,學的時候啥也不想就一門心思放書本上,還讓兒子明個兒把足球帶學校介。

  書香說白下都幹啥來。

  靈秀一翻白眼,說沒你什麼事兒,「作業寫完了嗎就跑這屋來了?月底都該考試了?」

  年前五頻道就預報要演三國演義,可能就在這個月,不過此刻五頻道播的卻全是亞運會比賽回放。

  書香說寫完了,腳搓著地,有些扭捏,還撩起眼皮瞅了瞅,跟靈秀重複了一遍,「媽,真寫完了。」

  電視機里在歡呼,好像是四朵金花,證據是她們腦袋上頂著的披肩發,但都五大三粗。

  「往門口一杵,當影背呢是嗎?要麼進來,要麼出去。」直接就給潑了盆涼水,「沒羞沒臊的,出去出去。」

  當晚,鳳鞠跟靈秀說明個兒就回學校,靈秀說給你請好幾天假呢,還把從後院得來的信兒告鳳鞠了,「你大奶認秀琴大娘當干閨女,不就還三兩天嗎。」

  鳳鞠猶豫起來,倒不是說沒主意,就是覺著總這樣兒不好。她說的是,不去學校又想她們,上學又煩,「你說這矛不矛盾?」

  靈秀說歲數不這擱著呢,其實,大人也那樣兒。

  隨後靈秀說嬸兒干計生這差事兒早就煩了,要麼說念書好呢,無憂無慮啥都不用惦記。

  還跟鳳鞠講,說你兄弟就是根木頭,一根筋兒不說,還老耐往牛犄角里鑽,「替嬸兒多嚇唬嚇唬,省得內腦瓜子不開竅。」

  聞聽此言,鳳鞠越發佩服起來——心道嬸兒眼光怎恁麼准——說書香是根木頭還真沒說錯。

  只顧巴拉足球,也不問是誰張羅給他買的,平日裡把貧本事大,沾正轍就沒他了,偏偏學校里內群臭不要臉的還都圍著他轉悠。

  可這話又不能跟靈秀嬸兒說,顯見給他告狀似的,就把才剛所說重複了一遍,「跟他也說了。」

  靈秀翻身點了根煙,明明跟鳳鞠一塊堆兒洗的澡,這會兒身子竟又燒騰起來。「說啥了都。」因沒急著問,所以這話就顯得極為隱晦了。

  「就回學校的事兒。」

  初始不覺,漸漸,鳳鞠心裡竟有幾分落寞。

  回想當時內蔫不拉幾的樣兒,驀地就想到自己的父親,她說:「不問你話呢,怎好的不學,淨學蔫不拉唧呢?」

  書香說沒學,仰臉說要不跑校得了,正好搭伴兒。

  鳳鞠說回來住哪,不還得自己個兒揍飯。

  「在家吃呀。」

  這話聽著舒心,而下一句卻令鳳鞠大為光火,「在煥章那吃不也行嘛,又有地界兒睡。」

  鳳鞠心說咂兒都給你摸了,咋就點不透呢,當堂就擰起書香耳朵,且以一種毋庸置疑的口吻說:「我還就住這兒不走了呢?」

  「哎哎哎,有話好好說。」鳳鞠問他說啥,書香說先鬆手,鳳鞠就把手鬆開了,本想說點什麼,一時間竟忘了該說啥了……

  「內根筋是不是又讓閨女著急了?」

  被戳中心事兒,鳳鞠叫了聲「嬸兒」。

  悠長的調子中,靈秀笑著說來,跟嬸兒說說唄。

  鳳鞠就翻了身,也趴在了枕頭上。

  她問靈秀,說嶺南內頭都啥樣子,比咱這邊如何。

  靈秀笑了笑,說山清水秀,到內邊呀,心一下子就敞亮了。

  鳳鞠說那人咋樣呢,也是跟這邊比。

  靈秀說人嘴兩張皮唄,其實哪都一樣,有好有壞,但整體還是好的,給山清水秀後面又加了句人傑地靈。

  她問鳳鞠,說:「想通了?」

  這話源自艷艷一家去了嶺南,當時曾問過鳳鞠,讓她跟著一起過去,其時靈秀也在現場。

  鳳鞠說「他們重男輕女」,「過去我也是累贅。」

  「淨瞎說。」

  靈秀語氣和緩,又笑著說:「重男輕女不也是一家人。」

  鳳鞠說那也不過去,呢喃著說:「過介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靈秀叫了聲閨女,把鳳鞠摟了過來。

  「嬸兒。」鳳鞠叫著就鑽進被窩,摟住了靈秀脖子——說樂意給她當閨女,還小聲兒召了聲媽。

  靈秀樂不可支,煙一扔,抱著鳳鞠哎哎了良久。

  「香兒惹你了吧?」沒等靈秀開口鳳鞠倒先說出來了,靈秀就說這也是香兒問的吧?

  鳳鞠說是,「還問我一天都幹啥了。」

  「內臭缺德的。」嘀咕了句,靈秀就把手支在了耳朵後頭,「那你沒告他嗎?」

  「告他了,要不得磨死我。」

  「這臭缺德的。」靈秀又嘀咕了句。

  鳳鞠把臉扎在嬸兒懷裡,問:「嬸兒,他又幹啥了?」

  靈秀說除了招貓逗狗還能幹啥,緊接著就呸了一聲,「沒事兒淨氣我了他。」

  笑著攏起鳳鞠頭髮,說真希望你們快快長大,內時,嬸兒就能退居二線嘍。

  「他說要是不混出個人樣兒,就對不起你。」

  「哦——,是嗎。」

  「真的,真這麼說的。」

  鳳鞠仰起臉說,還撩開了被子一角,「嬸兒你身子咋這麼燙?」

  靈秀說是內,咋這麼熱內?

  西月如鉤,清冷卻又炙熱,以至於身上只剩條內褲也絲毫沒覺得冷。

  鳳鞠說不會是感冒了吧?

  靈秀說沒覺著呀,趕忙把身子縮了縮,腦門也抵了過去,在鳳鞠臉上蹭了幾下,「熱嗎?不熱吧,根本就不熱。」

  鳳鞠說是不熱,也鬧不清是咋回事。

  靈秀說要不你把被子拉過來,挨著嬸兒,要不也熱得五脊六獸。

  鳳鞠就把褥子拉了過來,鑽回到了裡面。

  靈秀問她喝水嗎,鳳鞠說不渴,靈秀就又點了根煙。

  她讓自己啥都不想,灌了口水後,心裡卻道,這才你媽屄剛半個月啊。

  「嬸兒。」

  「啊?」叫聲打斷靈秀,這思緒自然也就斷了,「嬸兒,你就沒想過干點啥麼?」

  靈秀說幹啥呢,下海?呵呵笑著說:「嬸兒都快跟不上節奏了。」

  鳳鞠「嗯」了一聲,說:「嬸兒有手藝,也有人,賣東西也好,開飯館也好,不都行嗎。」

  「那叫啥手藝呀。」

  靈秀搖了搖頭,看著手裡的香菸,她說:「這差事累腿兒,雖說也累心,但起碼不用見天盯著,真要是拴住了,那嬸兒就啥都幹不了了。」

  她笑著說准又是香兒說的,「閨女呦,他淨套你話了。」

  滿心歡喜時,卻又隱隱帶著幾分憂愁,於是,她轉移話題,問鳳鞠日子來的准嗎。

  鳳鞠說日子挺準的,上下錯不了兩天。

  靈秀說那就好,還把自己知道的東西傾囊相授,說平時預備點生薑和紅糖,含維生素之類的蔬菜也要多吃多攝取,還要加強自身的身體鍛鍊,又問鳳鞠學校有暖水袋和熱得快沒,沒有的話就從家帶過去,包括止疼藥芬必得,以備不時之需。

  不記得母親說沒說過,或許也曾講過,但此刻留在鳳鞠心目中的母親只是一個為了生育男孩且作風不正的女人,又哪裡會有心思關注她的女兒。

  至於說父親這個重男輕女的傢伙,更是個徹頭徹尾的騙子,表面上唯唯諾諾,實則一肚子壞水。

  想到這些,鳳鞠就更加自卑,也越發在意靈秀嬸兒對她的看法和認同。

  她告靈秀,說書香對她好著呢,就年前來學校給她送魚挨化學老師嚇唬這事兒,言語中頗多微詞——「三令五申不許打架,不許學生談戀愛,還不是隔三差五就鬧一出,在學校裡頭跟學生們耀武揚威,出門撞一跟頭都裝得眼瞎看不見。」

  靈秀說打架是不對,但搞對象沒問題,年輕人嘛,不搞對象幹啥呢?

  「孩子的天性本來就是這樣兒,又是玩的歲數。」

  又說,讀書固然沒錯,但人的精力有限,不可能整天都高度集中吧,沒有半點遐想,要那樣兒,就不叫人了,「不過,老師那麼說自然也有道理,站在他們內個位置,自然不希望學生出了岔子。」

  鳳鞠就笑,說這叫不叫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繼而問靈秀:「他們年輕內會兒就敢保證,就一門心思讀聖賢書,不干別的事兒?反正我不信。」

  「閨女呦,是大了。」

  轉宿清晨,聽到廂房傳來響動時,書香沒再逃之夭夭。

  他鼓足勇氣,還暗自嘿了兩聲,但撩簾兒之前卻又猶豫起來,怕看到什麼不想看的,只差咬牙跺腳了。

  「媽,夜裡你是不是過來了?」話送出去時,簾兒只撩了一半,「我是不是打你了?」

  靈秀說瞎說八道,轉過身,把手叉在腰上,她看著兒子走出來,說昨兒跟鳳鞠都幹啥了?

  書香說沒幹啥,腦袋耷拉下去時,他說「摸咂兒」算缺德事兒嗎?

  靈秀拾起鏟子差點沒扔過去。她拿鏟子指向兒子,咬牙切齒道:「我打死你信嗎?」

  「她讓我摸的。」書香脖子一縮,手也擋在了臉上,「不是我要摸的。」

  愣了會兒靈秀才把鏟子放下來,她說:「讓你摸就摸?你怎答應我的??」

  書香仰起臉說:「聽你的麼,沒胡作。」

  「知道還不洗臉刷牙介?」

  低斥了一聲,瞅著兒子蔫溜溜地走出去,靈秀把手一立,捂在了自己臉上,隨後又摸了摸自己後脖頸子,還有點疼,就小聲罵了句這臭缺德的。

  爐子噼啪作響,靈秀趕忙回身扒拉鍋里的炒餅,想著剛才的內一幕,有道是狗不嫌家貧,怎打怎嚇唬不都還是自己的嗎,雖連著呸呸呸了兩聲,臉上不禁還是浮現出了一絲笑意。

  秋收過後天就陰了下來,倒沒下霜,但重陽節這天下雨了,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淅淅瀝瀝的,竟持續了一天一宿。

  屋裡上著香,真的很香,祭不祭祖不知道,倒也不嗆鼻子,而且非常熱鬧,沒進門就聽見裡面的響動了。

  燈看起來也比往常要亮,用燈火輝煌形容一點不為過,堂屋擺著酒和面,還有雞鴨魚肉,真要再擺個豬頭,沒準就成供桌了。

  裡屋泰南電視台在放紅樓夢,書香說什時候放開這個的,好比問今兒是啥日子,而後才知道,原來是認乾親的日子。

  裡面有啥門道啥講究,書香是一概不知。

  靈秀告他說你琴娘得給你奶你爺磕頭,桌子上的東西就是孝敬二老的,說反過來你奶跟你爺還得回賞,諸如鞋帽啊長命鎖肚兜之類的一些東西,視情況而定。

  末了,靈秀還努了努嘴,「你老爺不見證來了。」

  還真是,趙永安確實在人群里,頭還是亮「雞子」,臉上帶笑,絲毫看不出之前有過「彈弦子」的跡象,也許這些日子恢復得不錯。

  還有趙伯起,山羊鬍,大嗓門非常,嗡嗡地,與之相提並論的恐怕只有大爺了。

  緊隨其後,鞋還真就給書香看到了。

  繡花鞋,緞子面紅,特喜慶,面上還帶著纓子穗呢。

  早年間媽好像也有這麼一雙,要是再配身兒行頭,比戲台唱戲的還牛。

  或許過於新鮮,有些少見多怪了,或許是太熱鬧,需要這麼個氛圍,書香就問咋沒送雙皮鞋呢。

  靈秀說那我哪知道,繼而似笑非笑地把手攏過去,貼兒子耳朵上,說:「這繡花鞋要是穿腳上……」香風拂面,既有海飛絲的清香,也有類似萬紫千紅或者說郁美淨的內種素雅的味兒,沒準兒是大寶亦或別的什麼。

  以為後面媽會再說點什麼,結果只剩下漬漬漬了。

  插空兒,書香問二哥給他把錄像帶拿回來沒有。

  雲麗說錄像帶早拿來了,問他幾時能過去。

  書香說幾時都行,答得挺溜,隨後說等月底考完試吧,屋子裡亂鬨鬨的,被娘娘瞅的有些不好意思,恍惚覺得大爺也往這邊掃了一眼,書香就不知自己說什麼了。

  黛玉是個病秧子,心眼小還耐哭,當然這不是書香評價的。

  就這會兒,寶釵和黛玉已經不哭了,黛玉說「東西雖小,難得你如此多情」寶釵說這沒什麼,「我去了……別動了。」

  鏡頭下,黛玉就又哭了起來,如同劇外,電視機里也下雨了。

  奶奶穿的很正式,應該說老兩口穿的都挺鮮活,不知道的還以為誰家要辦喜事兒呢。

  雨打窗欞,吧嗒吧嗒,頗有節奏,就是紅樓夢的插曲太操蛋了。

  書香喝了二兩白的,喝湯時偷貓問媽,說這事兒咋沒提前告語一聲呢。

  靈秀說告語啥。

  書香說就今兒這事兒呀,說怎不也得預備點東西表示一下。

  「你表示個屁表。」

  書香拍起自己腦瓜子說是,靈秀說還嫌操持的少了,「媽不告你最後一年了嗎。」

  這才注意,媽臉上紅撲撲的,莢豆眉下杏眼如水,嘴唇都比平日潤了三分。

  都穿著健美褲呢,黑色的棕色的,近水樓台,他就多掃了幾眼靈秀。

  「一場秋雨一場寒。」

  誰說的呢,反正不是大爺,也不是趙伯起,下桌之前,電視機里還插播了一則「宮血寧」的GG,聽調子有點類似電影《包式父子》裡面內個男主角的味道——只差沒跳出來撅起豬嘴了。

  曲終人散,被大爺摟著肩膀,問說去東頭嗎。

  書香說咋去,想給他續袋煙,誰知大爺內菸斗落東頭了。

  「下回再說。」

  可能除了這句就沒別的話了,不過喝了酒,書香就多了句嘴:「別讓我娘穿內棕色的了,花里胡哨的。」

  為啥要這麼說,他也鬧不懂,卻在給楊剛遞了根煙後,也點了一根。

  大爺說是開車過來的,還胡擼書香腦袋一下,「你哥還給你捎個隨身聽呢。」

  書香想說要內玩意幹啥,又用不著,卻在下一秒想起了磁帶。

  他說行,到時一併過去拿,說著,眼神覓向人群里的雲麗,就又掃見了內兩條星星點燈。

  起身送行,和煥章耳語時才知道,大鵬手裡的內盤不知怎的摔壞了,拿過去還沒給送回來呢。

  娘娘問說真不過去,書香說該考試了,摟著腰問她啥時燙的頭,湊耳根子上嗅著,說了句「挺好聞」,臉卻又扭向楊剛,「讓他睡涼被窩介吧,今兒你就跟我一屋睡了。」

  靈秀「呸」了一聲,說老大不小也不害臊。

  謝紅紅和丁佳說:「不這樣兒就不是三兒了。」

  說完,跟著嬸兒一起笑了起來,「老慣著,還嫌他長不大呢。」

  「就是小孩兒唄。」

  臨上車,雲麗掐了掐書香臉蛋,「感覺都回屋吧,身上都澆濕了。」

  不知爹媽待到幾點,煥章就沒走,再說書香也不讓他折騰再跑回去了。

  回前院套間兒里,書香彈起吉他唱「烏蘇里船歌」,嗬嗬一起,煥章就說能不能換一首?

  書香說換啥,「別的我也不會呀。」

  和弦一轉,「嘿」了一聲,拍子都打了起來,「我雖然讀書在東洋……」

  「楊哥楊哥,拉倒吧,還是唱烏蘇里船歌吧。」

  不賴煥章說,連鳳鞠都忍不住了,「什麼玩意兒都,就不能好好來一首?」

  書香說來首就來首,切換和弦,由C到G,右手內長指甲就派上了用場。

  聽著音兒,煥章說這是Beyond的《真的愛你》。

  鳳鞠也聽出來了。

  書香左手換了十多下把位,應該說變了十多個動作,右手猛地掃了一下,C和弦起,真的愛你就真的愛出來了。

  元旦搞茶話會,這首歌也被他演繹出來。

  一把木吉他,霓虹閃爍,說是獻醜,卻連唱帶彈,腦子裡閃現著靈秀,人也沉浸在了自我世界中。

  細雨濛濛,送鳳鞠回房休息已經十點了,書香告煥章說去後院通告一下,煥章說家沒人不就知道住這兒了,也不早了。

  書香說你倒知道省事兒。

  煥章說不有你呢,而且一臉賤笑,說楊哥你再給我拿點套兒吧。

  「套兒?我套兒你腦袋我套兒?」

  「別介呀,哎楊哥。」

  「刷牙啊,拿茶缸介。」去堂屋拿刷牙缸子,尋聲湊到西屋門口,竊竊私語中,書香咳嗽一聲。

  一兩秒鐘,聲音打屋裡傳了出來,「還不睡覺?」

  「內個……後院人都走了沒?」

  正是這時,門打開了,靈秀從裡面走了出來。

  她說咋,她抱起雙臂,「要不你看看介——啊?」

  拖長的調子中,書香把調兒又給降了襲來。

  他說「啊」。

  靈秀說:「啊什麼啊?」

  「煥章不住這兒了麼。」

  靈秀倚著門框,扭臉卻對身後說:「要攔著,這宿覺是不是都睡不踏實?」

  書香就呲呲一笑,說內倒不至於。

  靈秀說去吧去吧去吧,揚起手來晃了晃,「要是攔著,這宿覺我都睡不好。」

  雨不大卻碴了一腳泥,後院又沒關門,書香就跑了進去。

  不知趙伯起和趙永安什時候走的,可能剛走,也可能走這麼會兒了,反正屋裡沒他們音兒了,尋思要不要把煥章留宿的事兒轉告出來,屋裡就傳來了奶奶的聲音。

  「咋還穿絲襪?」她說,還問涼不涼。

  琴娘搭音兒說以為這雨半天兒會停呢,哪知下個沒完沒了了。

  「就別搬了。」

  仍舊是奶奶說的,「睡隔斷吧。」

  爺爺的聲音緊隨其後,「那哪成,不成不成。」

  奶奶向著她老伴兒,說西屋也沒燒炕,有那麼會兒,書香以為爺爺會說什麼呢。

  「其實也不冷。」笑著說,聲音已經挪至最裡邊了,「又有褥子又有被的。」不知又幹啥呢。

  書香是給鞋甩完泥走進去的,撩簾走到裡屋,叫了聲琴娘,思前想後還是把煥章住這兒的情況說了出來。

  「估計是留這兒了。」看著琴娘,喝多少酒不知道,但臉上確實很光潤,柔軟的聲音也一如既往。

  「咋過來了?落什麼沒?沒錢了?」

  「菜都弄好沒?奶今兒喝酒就沒收拾。」

  「嗨,不過來告一聲兒嗎,以為沒走呢。」

  書香朝打隔斷走過來的爺爺說,錢沒接著,說有,「真有。」

  「有歸有的,就不能留零碎花了?」

  給死乞白賴塞兜里時,書香覺得這錢有點重。

  「拿著,你爺給的。」書香就看了看奶奶,「拿著內,你媽要問就說是奶給的。」五十塊錢呢,肉都能買幾十斤了。

  「門我關吧,就別出去巴碴了。」

  書香說,說完又指了指自己倆腳丫子,「這腳泥才剛跺跺下來。」

  目光轉向琴娘,想邀她前院睡去,卻發覺自己一下子老了,處處都慢了半拍,「我也不知道信兒……」

  「琴娘知道你有心……」時過境遷,回念當初跟她在隔斷里歡好,更腳著不好意思了,「琴娘,在這兒多住幾天吧。」

  還說什麼呢,言語「我走了」之前,書香又看了一眼秀琴。

  少年情懷,儘管答應靈秀不再捋管,卻在這一刻硬了雞巴。

  「琴娘送送你。」

  「別動了。」這絕對有抄襲薛寶釵的台詞之嫌,但這會兒書香說的就是這句,還笑了笑。

  給當院大門一插,往西角門走的時候,忽地想起尿桶還沒拿呢,就又往正房跑了一趟。

  「暮色蒼茫,怎個仍從容呢?粗也香甜淡也香甜——。」

  這話換個地界兒說倒也不算新鮮,但此時此刻就有些怪誕了。

  「瞅把你乾爸美的,跟小孩兒似的,連太祖的詩都吟出來了。」

  奶奶更怪誕,說唱不唱說念不念。

  「喜事兒能不美嗎,秀琴,先試試內鞋合不合腳。」其時琴娘正掛窗簾呢,不知是不是錯覺,書香還揉了揉眼——他以為自己看到菩薩了——琴娘低眉垂目。燈太亮,衣服太艷,以至於摻雜了酒水的麝香味兒瀰漫開來,讓人沒來由就興奮開來。而內肉汪汪的屁股就夾在艷服之間,又大又圓,跟塞了倆籃球似的,還渾然一體,不細看甚至都有些分不出腳蹬子在何處。就是此刻,琴娘拾起了一旁遞過來的繡花鞋。「試試呀,還看啥呢。」催促之下,琴娘才把鞋穿在腳上。「你看你看,跟媽內腳一樣吧。」

  「他爸——。」

  奶奶拖長調子說,「瞅你乾爸,」若非是在簾兒外親耳所聽,下一句非會錯意不可。

  奶奶說的是還真合適。

  「哦,哈哈哈……九九歸一九九重陽。」

  怪誕的聲音又起,這回是笑,卻總讓書香覺得有股子尿騷味。

  低頭看了看手裡拿著的玩意,直撞腦瓜仁兒的味兒讓他差點沒把尿桶扔出去,「花甲還看總角,半生才得知命;而立豈解不惑,差著一個孩提。」

  靜謐的西場擦擦地,手腕揮動間,細雨搖風,落葉飄散,全都匯聚到眼下的池水中,模糊成了一片。

  腳底下仍舊是泥,噗嗤噗嗤地,籬笆圍子一片冰冷,幾近腐爛。

  套兒是沒法給煥章拿了,只能改日再說,關上門,把腳底板兒上泥甩乾淨,書香拿著茶缸還是沖向了堂屋。

  才推開門,他就猛地往後一仰,差點沒喊出聲來。

  看身形像是媽,他說:「嚇死我了你。」

  真是媽,媽說你鬼鬼祟祟的不說睡覺,「還幹啥來?」

  「茶缸。」

  綿綿細雨,蜂蜜似的那麼甜,都能聽到落在地上的拍打聲,黏黏的,pia嗒pia嗒,一下接著一下。

  「媽。」

  聲音低緩,放下茶缸時他還做了個深呼吸,「媽,怎不讓我……」摟過去時,卻被媽鉗住了雙手。

  「回房睡吧香兒,不早了。」媽的聲音也很低緩,她說頭髮都濕了,「再有倆禮拜就該考試了可。」

  「可是媽……」

  「睡吧。」人雖走出來,可書香哪睡得著呀……

  霜降過後就開始期中考試,三天時間匆匆而過,周五約了場球,於是周五這天三班就跟初一新生踢了一場非正規賽。

  浩天強勢歸隊,跳躍間朝楊哥挑起了大拇指,他說:「說倆月好就倆月好,太牛逼了?」

  太牛逼的結果就是要好好教育一下初一內幫不知所謂的崽子們,他說這口氣憋了他倆月,語氣竟有種小馬哥的感覺,「不是證明我了不起,我是告訴大家,咱們三班就沒輸過?」

  也倆月沒正經摸球了,書香也憋的不善,就也吼了起來。

  「干他妹的!」

  他說,「再不踢就廢了!」

  農合杯結束他就總結過經驗,也反思過,所以此次雖說非正規,更像是野球,卻並未小覷對手。

  集上飽餐戰飯,一人一套大餅羊雜,算不上熱身,但半個小時之後勁兒都足了,「哥幾個都防著點。」

  算不上提醒的提醒,上場前,書香說。

  果然,開場沒多久飛鏟就上來了,可能源於習慣使然,又是初生牛犢吧。

  書香就很喜歡牛犢,別看只騎過馬,所以一個凌空橫飛把球送給了對方。

  緊隨其後,浩天也凌空抽了一腳,把球送給了對方,等煥章撲棱起翅膀時,所有人就都凌空飛了起來,連胖墩兒也不例外。

  二比零時,煥章問楊哥行嗎。

  書香說:「當然行,而且行,還能再花一點。」

  於是眾人就在羊雜這頓硬飯中,花了起來——斷球之後,且橫衝直撞,且花里胡哨。

  這當然不衝突,半場得球甚至可以橫抽——不等皮球落地,一個鑽門兒,輪起右腳就來個吊射。

  書香說這叫他強由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得知子宮脫垂還有陰道疾病是打媽嘴裡聽來的,就這陣子,又有不少人跑家裡來了。

  月黑風高也好,明月當空也罷,都悄咪來悄咪去的,有時是兩口子,有時是一口子,但手裡無一例外都提溜著東西,或雞蛋或酒,錢可能也有,不過以媽的性子來說,錢肯定不會要。

  但酒她留下了,她告訴內些人,說要相信科學,末了等人走時,還會跑西屋給他們拿保險套或避孕藥。

  她強調說同房時得注意衛生,別拿這個不當回事,她說婦女頂半邊天,又肩負著生育使命,不比老爺們差。

  有次還問書香呢,說洗狗雞沒?

  書香說洗了,愣了下神兒,說基本每天都洗,為了證明自己確實洗過,立馬解開褲帶,然而媽卻連看都不看就說行了,還扭頭走了,硬是讓他鬱悶了好幾個晚上。

  更鬱悶的是,山地跑車每晚都會立在南牆跟上,緊挨著木蘭,恨得他牙根痒痒,好幾次都想把車胎給它扎漏了。

  還有內兩隻狗,說傻狗又不是傻狗,倒是撕皮本事大,圍蹭人在那前竄後跳,輪到哥倆該叫喚時,准死目塌眼裝孫子玩,還別說不會叫,公共汽車放「鞋兒破」時,往那一蹲比著嗚嗚,他都懷疑這倆屄操的到底是不是成心的。

  計生普查持續了一個多月,按靈秀說的就算持續一年兩年也未必見效,跑是常有的事兒,前面還得加個逃。

  據書香所知,超生待遇改善多了,證據就是只拘留不再扒房子拆家了,別的村也是,只要情況不是太惡劣。

  靈秀說不管十個還是二十個,到底還是有名額的,跟銀行貸款利率一樣,上下不也得有浮動嗎。

  書香說艷娘內會兒不走不也行嗎,要不就是村首胡說八道。

  靈秀說該管的不該管的你怎啥都操持,「可跟你說好了,考不好就揍你。」

  她又舉起了拳頭。

  不賴書香吊兒郎當,成績下來時在學校沒怎麼說,回家之後就喜滋滋地把卷子給靈秀了。

  他說李學強還讓分享一下學習經驗,「我分享個屁分,我不是代表,我也代表不了誰。」

  「才哪到哪就自足了?」

  「媽,你還沒給我獎勵呢。」

  「啥獎勵?浩天來這兩天沒獎勵?」

  「啊?」

  書香張著嘴,直脖愣登。

  「啊什麼啊,肉都吃了還說沒獎勵?」靈秀拿眼挑著,問他還要啥獎勵?「那不是在鳳鞠那吃的嗎。」

  「飯是誰揍的,菜是誰炒的?」書香把眼一閉,手一揚,捂在了鼻子和眼上,「天吶。」

  「還地吶,跟你媽還討價還價?」靈秀捶了一撇子,擺正顏色說:「媽問你,內天下午跟鳳鞠都上哪玩介了?」

  每到冬日,西場就倍加寒冷,哪怕風和日麗,仍免不了帶著幾分陰濕乾冷。

  嘩啦啦地,張牙舞爪的枝杈相互交錯發出刺耳的聲響,春夏秋三季盛極一時的精緻就都散落到這片失去彈性的僵硬土地上。

  所以,既然媽這麼問了,當然能回答她,也沒什麼可遮掩的,於是書香就把內天下午的情況傾吐出來。

  他說晚上看了場電影,這也是為啥天黑才回來的緣故。

  飯是在路邊吃的砂鍋燒烤,之前是去學校送的過冬時節的被褥,然後就跑高架橋東側轉悠了一圈——一馬平川,就他跟鳳鞠——估摸快騎到機場路了,因為已經看見了大白球。

  折返回來騎的也並不快,邊騎邊聊——鳳鞠說的是女生宿舍里的新鮮事兒,其實無非就是誰睡覺摔下來了,誰看了瓊瑤小說哭得一塌糊塗,要說還有沒有別的什麼新鮮事兒,就只剩下鳳鞠嘴裡說的女生每個月例假前後的變化了。

  靈秀臉都紫了:「這你也聽?不怕耳朵聾了?」

  「是她跟我說的。」

  書香倒沒腳著有啥不能說的,卻沒想到媽眼珠子都立起來了,「說你就聽?就不會換個話題。」

  書香還哈哈呢,說媽你這不是強人所難嗎。

  哪知靈秀不依不饒,「我就強人所難了,內是你該聽的嗎?」

  覺查到勢頭不對,書香趕忙說:「我沒聽。」

  靈秀臉都快貼到書香鼻子上了:「到底聽沒聽?」

  「也聽了點。」書香這話剛落,靈秀已經把手伸了過去,捏在了他耳朵上,「你個臭缺德的,誰讓你聽的?」

  書香縮起脖子,咧著嘴,左手攥著媽手腕子,右手則扣在自己耳朵上的內只小手上,「哎哎哎——媽,媽你撒手,疼,我沒聽,不想聽。」

  「我擰死你得了?」尤不解氣,靈秀又啐了他一口,「我可告你,要是敢跟鳳鞠不要臉,我跟你沒完?」

  書香哭喪著臉說:「壓根就沒有。」

  「沒有?那你摸她?」

  事實面前,書香只能老實交代,「不是我主動的。」

  他希望媽能放他一馬,然而媽卻說,「我不管,反正你摸了?」

  氣勢洶洶,還問他做沒做別的什麼事兒。

  他說沒有,上哪做呀,回來捅杆撞球就吃飯介了。

  「把褲子給我脫了?」

  靈秀把手鬆開,叉在腰上。

  「媽你幹嘛?」

  她也不說幹嘛,就指著兒子讓他自己解褲子。

  書香就把褲子解開了,連同褲衩,都脫到了大腿根。

  看著那耷拉在兩腿間的狗雞,靈秀伸手捏起來,往下一套,包皮就給捋開了,也沒管鳥兒卜楞兩下就支棱起來,仍舊捏著,還把臉湊了過去。

  書香不知媽唱的是哪出,此情此景讓他不由得就想到八月十五內個晚上。

  他把手伸出來,搭在媽腦袋上,臉一仰就咬緊了牙關。

  靈秀扒拉著雞巴左看右看,又聞了聞,還揪起褲衩看了看。

  忽地發現腦袋上有什麼東西壓著,雞巴又在眼前卜楞個不停,還分泌出一股透明液體,揚起巴掌照屁股蛋兒就呼了過去。

  「啪」的一聲,靈秀打完便直起身來,瞪起眼珠,說:「你幹嘛呢?還不把褲子提起來??」

  半晌無言,也沒解釋,倒是在掏出煙時,給一旁提好褲子仍舊站著的兒子扔過去一根。

  點著煙後,心裡仍舊撲騰不停,聽到兒子叫她,都不敢抬頭去看了,「咋?」

  「鳳鞠是我姐。」

  打小一塊兒長大的,書香不敢說對她沒感覺,也不想騙自己,但僅此而已,「就上個月秋收內天摸的,以前沒摸過,到現在也沒再摸,是她拉著我手摸的。」

  有點繞口,卻一股腦都講了出來。

  「你送她回的學校?」一根煙下去,靈秀才說。

  「跟煥章一塊兒。」

  「咋,還不高興了?」

  「沒咋?」

  「媽就不能說你了?」

  「沒說不能。」

  「那還站著幹啥,跟個影被似的。」

  「不怕你生氣嗎。」

  「我什麼時候生過氣?」

  「看我這嘴,就該抽?」

  「臭缺德的。」

  靈秀凝眉間一個顧盼,似嗔非嗔,瓦藍色的兩個大杏核都汪出水兒了。

  「少氣我了還?」

  她說,「把電視給我開開。」

  書香就屁顛屁顛地走過去,把電視機打開。

  五頻道正放三國呢,也不知道還有沒有紅樓夢,就問媽看哪個頻道的,還跑去給她把洗腳水打了過來。

  氣似乎消了,靈秀就不言語,卻默許了兒子任他給自己脫掉鞋襪,捲起褲管,把雙腳托墊起來,還偷偷掃了兩眼。

  有點燙,書香就掬起水來澆在腳面上,仰起臉問水溫行嗎。

  靈秀「嗯」了一聲,想說甭管了讓他站起來,有些心虛,又把話咽了回去。

  她後仰著,雙手撐在身後,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你艷娘遠走他鄉,鳳鞠雖說大了,畢竟是個孩子,「你們倆打小一起長起來,說青梅竹馬也差不多。」

  「媽,轉年就該總複習了,跟鳳鞠我真沒想法。」

  「媽也知道哪頭輕哪頭重,這不告你嗎。」靈秀把腳丫內八字一搭,腳趾頭抵著腳趾頭,由著兒子搓動扭擺。

  水洇濕腳面,書香捏起豆蔻似的腳趾輕輕捻著。

  跟媽一樣,他也是二腳趾長,也都沒怎麼用擠,腳趾就掰開瓣兒似的自己劈開了。

  捋起腳心時,媽說癢,試過水溫他就把這對玉足放了進去。

  手心擒托在足根上,半摟,著順大腳趾往上,直搓到腳踝,依次又從上到下捋到二腳趾。

  靈秀想說搓啥呢這麼細,探著身子還看了看。

  兒子正低著腦袋在那不聲不響撩著水呢,她就又仰起身子。

  腳雖說也不痒痒了,心裡卻開始七上八下。

  看著手裡捧著的腳,書香心裡也七上八下,又不敢抬頭,像是發現了一個巨大的秘密,生怕被覺察到了一般。

  靈秀嘴裡快噴出火了,她點根煙,她盯著電視,不知裡面演的是啥玩意,但鬼使神差就冒了句:「要媽給你啥獎勵?」

  不見動靜,卻伸手來夠炕沿兒上的襪子,她就又問了一遍。

  書香「啊啊」兩聲,也不知該要啥獎勵,就說啥都行。

  靈秀瞥了他一眼,竟又是個後腦勺,還給自己擦起腳來,就沒來由地一陣沮喪。

  她猛地嘬了口煙,趕忙把腿收上來,屈起來時,又怪自己為啥要收上來呢,氣惱惱地便吼了一聲,「誰讓你摸的?」

  以為自己又惹著她了,書香端起腳盆就顛了出去。

  望著內背影,靈秀揚手把煙扔了過去——劃著名弧線,啪嗒一聲落在地上,濺起幾點火星。

  她坐起身子把水夠來,幾口下去差點沒噎著,好半晌,這撲騰騰的一顆心才緩解一二。

  堂屋水聲波動,她越聽越煩,人都跑炕梢了,偏偏屁股底下還跟火烤似的。

  她想叫兒子看看灶堂里的火滅了沒有,才想起晚飯燒的是棒秸,灰早他媽屄涼透了,又哪來的熱呀。

  又灌了兩口水,踅摸著煙又接了一根,知道褲衩濕了,她就搓起腿來。

  如果當時兒子強行要她,她相信自己絕抵不住三摸兩摳,很快就會屈從下來,甚至會迎合兒子主動騎到他身上,狠狠來它一次,不,是兩次三次四次……

  那才痛快呢。

  她說男人怎就能隨便玩女人?

  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反而避來避去?

  是不對,是不好,但好的又有幾個?

  正這時,院裡起了響動,霎時間就把靈秀從幻想中驚醒過來。

  她回頭看了看,烏漆嘛黑的什麼都看不見,冷汗卻打身體裡躥湧出來。

  「來了來了。」

  不知這話念給誰聽,煙一丟,穿鞋就從炕上走了下來,嘴裡頻頻召喚,她說別洗了別洗了,這回倒是明確下來。

  她說的是「你爸回來了」。

  歡快但短暫的時光總是這麼憂鬱,像才見到拂曉的亮,轉而又至黃昏,哪怕再百無禁忌碰到這樣的情況也得低頭認慫,於是書香就在靈秀的催促下去洗腳刷牙。

  楊偉走進來時,靈秀已把襪子擰乾淨掛門後頭了。

  輕巧的碎步下,沒人知道她心裡想的是啥,即便把櫃櫥里的飯菜端出來去給過二遍火,表現得都十分從容,像是啥都沒有發生,而臨睡前,卻去了趟西屋。

  微弱的亮光照在媽的身上,不見言語,書香就打床上爬起來,問她咋了。

  靈秀說媽是不是有點神經。

  不等書香言語,她又說,媽不該無緣無故嚇唬你,別埋怨媽行嗎。

  孤燈斜月花影,似水一樣蔓延開來,還有無時無刻沁入心脾的香,「好好念書,要啥媽都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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