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天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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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這便是您要查的資料。」煙波府內院深閨之中,素月輕輕捧著一堆案卷而入,遞予那正獨自在書案之上冥思的慕竹:「小姐,您當真覺得,那刺客不是蒼生妒?」

  慕竹抬起頭來:「也不知為何,我心中總覺著一陣不安。」

  素月卻是捂嘴偷笑道:「是知道有人要害你的小夫婿,便恨不得把一切危險都給除去吧。」

  慕竹平淡的面色之中竟是露出一抹羞澀,她與素月自幼無話不談,此刻卻也懶得辯駁:「也許吧,此人若是蒼生妒還好,若不是,豈非莫大隱患?」

  「可若不是他,一擊不中之下,自會再去尋找機會,以那刺客箭法,想必蕭啟是攔不住的。」

  「他身負『聖龍血脈』,幾乎算得上是不死之身,那刺客若是知道這一點,想必也不會妄自行動了。」慕竹一邊說著一邊翻起手中的案卷觀閱起來,案卷之上有著朝中幾位重臣以及蕭啟身邊近衛的出身資料,慕竹一一過目,卻是忽然在「龐青」這一冊中,停了下來,向著素月問道:「我記得你說過,龐青曾有案底?」

  素月點頭道:「因為他是啟兒身邊的人,我不免多留意了一番,他五年前在隨賀通虎老將軍征戰匈奴,于歸途之中屠村殺人,假冒軍功,此事也算得上是他的軟肋,當初吳越也正是……」素月一邊說著,卻是忽然停了下來,腦中猛地想起什麼,猛地沖入房中奪過慕竹手中案卷仔細查探起來。

  慕竹見她神色焦急,倒是沒有呵責於她,反倒是站起身來將位子讓給素月,淡然道:「龐青很可疑!」

  素月雙眼一閉,當即嘆息道:「是,是我疏忽了。他一介邊軍敗將,憑著殺人冒功之舉便能入京調任,想來是朝中早已打點妥當,他當初護送蕭啟南下,已是從龍之功,但卻因為吳越以此事相逼而倒戈侍賊,實在是說不過去,他與吳越,或許也有著勾結,更重要的是,即便是動用『月牙』之力,也始終查不出他入軍之前的生平。」

  慕竹微微點頭,顯是同意了素月的分析,心中也在暗自計議起這位隱藏在皇宮深處的暗棋究竟是何用意,忽然,慕竹胸腔之處一陣急痛,秀眉深蹙,卻是覺著哪裡不對。

  「小姐,你怎麼了?」素月連連起身問道。

  「你先前說,他一擊不中之下,自會再去尋找機會。」慕竹捂著胸口,語態之中已是帶著幾分焦急:「那此刻,啟兒血脈不復,便是他最好的時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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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麼……」蕭啟滿是恐懼的望著眼前的黑影,他識得龐青已是許久,自夜孤山脫困那日,他便與這龐統領有著一面之緣,其後鬼方破京,便是這位龐青將軍與自己相依為命,最終才遇上了煙波樓的幾位師傅,南明初立,蕭啟為感念其忠心,便封了他為禁軍統領,可他卻意想不到,這樣一個幾乎整日伴在他左右的人,竟然是摩尼教的暗影魔將。

  「吾師八荒共有三徒,號稱摩尼三將,三弟杜伏勇善守,二弟李孝廣善陣,而我,卻是這三魔將之首,我受師命潛伏,便是為了我教大業,恩師曾要我關鍵之時取你性命,可你這小子竟是命大不死,如今你『聖龍血脈』全失,要殺死你卻是易如反掌,我本想多留你幾日,尋一個萬民朝拜之時解決你,可想不到你小子竟是與那煙波樓主有著牽連,哼,我也只好乘早解決了你。」龐青有恃無恐的向著房中行去,他的手中卻是持著一記短弓,雖不及戰陣之上的長弓勢大力沉,可對於這暗箭之道,這小弓反倒是精準無比。

  蕭啟一邊扶著孤峰,一邊喘息道:「就算你是摩尼教妖人,可你也不是老師的對手,我若是你,便會將這段歷史遺忘,好好做個禁軍統領。」

  龐青卻是搖首道:「哼,我雖未曾與那慕竹小姐過過招,可也知道吾師之能,連吾師八荒那樣的人物,都敗在了慕竹的手上,你以為她會一直瞧不出來?」

  蕭啟轉念一想自也明白,白日裡自己稍稍提及此事老師便已經想到要追查真兇,假以時日,這龐青定會被揪出來,龐青此時動手,卻是最好不過,蕭啟心中一寒,他此刻修為盡失,一時間卻哪裡還能想出什麼法子來逃過一劫,不僅如此,連他此刻懷中的孤峰,也是命懸一線。

  「與你說了這許多廢話,也算對得起你了,恩師在上,弟子今日便以這南朝皇帝的鮮血為祭,以報栽培之恩!」龐青向天一呼,手中弓弦猛地拉滿,一道赤色羽箭破空而出,直朝著蕭啟射來。

  「噗!」

  「啊!」蕭啟只覺肩上一痛,整個身子被人壓下,睜眼一看,卻是孤峰臨危之時翻過身來將他護在身後,長箭自後心直入,貫穿孤峰肺腑,孤峰面目猙獰,向著蕭啟嘶吼一聲:「快跑!」

  蕭啟心中一陣肝腸寸斷,恨不得就此與這龐青拼個你死我活,可孤峰這一聲「快跑」倒是讓他心中一緊,當即舍下孤峰的身子向著房外飛奔。

  龐青冷哼一聲,甚是自信的望著蕭啟奪門而出,手中強弓再起,只需一箭便可將這腳步緩慢的小皇帝射死當場,可他才稍稍搭弓,孤峰卻是自地上暴起,大喝一聲,竟是不知哪裡生出的氣力,整個人向著龐青撲來。

  「找死!」龐青面色一黑,當即調轉弓向,暗箭一出,孤峰避無可避,正不偏不倚的射在孤峰喉間,孤峰登時身形靜止,再也無法動彈,龐青強弓一甩,猛地把孤峰屍身扇倒,急切的向著蕭啟所逃之地追去。

  「來人啊,有刺客!」蕭啟一邊奔逃一邊呼喊,一想到孤峰如此舍己救他,眼中不由得已是泛出淚花,可他知道此刻不是喘息之時,書房離宮門尚遠,這宮中禁衛不知底細,而宮中卻也再也沒有能與之匹敵的高手,只需要出得那宮門,便可向著不遠處的煙波府求救,有幾位老師在,這龐青便也無懼了。

  「咻」的一箭飛來,蕭啟身形一頓,立即摔在地上,腿背之處已是插入了一根赤色暗箭,與孤峰一樣亦是萃有劇毒,蕭啟回過頭來,卻見得龐青自天而降,面上更顯得意:「跑?除了你那稀罕血脈,暗影將此生從未失手。」言罷,手中弓弩已是再次拉滿,又一記赤黑羽箭搭上弓弦:「哼,慕竹天下無敵又如何,她能勝得了吳越那廝,卻終究不能再變出一個皇帝來,只待我解決了你,我倒要看看她拿什麼來穩定局面,屆時天下再度大亂,我摩尼教眾必將捲土重來。」

  蕭啟知他殺意已決,今日怕是難逃一死,可他今日才與心中摯愛太湖泛舟,琴瑟和鳴可謂近在咫尺,心中實在不甘就此死去,當即強打精神,拖著腿上的劇痛,再度奮力的向著宮門跑去。

  龐青冷哼一聲,弓弦一松,那赤黑羽箭「咻」的一聲便已朝著蕭啟追去,只落下顫抖的弓弦以及龐青滿是自信的面容。

  蕭啟已是跑得極快,周邊已有發覺到不對勁的侍從近衛向他靠近,眼看那宮門便是近在咫尺,蕭啟奔跑得越發急促,體內最強大的求生欲望湧上心頭,他堅信,只要跑到宮門,老師,定然會救他的。

  或許是蕭啟已與慕竹心有所應,又或許是慕竹自在府中發覺到龐青不對之時便立刻向著宮中奔去,便在蕭啟即將抵達那宮門的剎那,漆黑的夜空之中突然飄來一道白光,蕭啟抬頭一望,心中登時大喜,他雖已沒了聖龍瞳,可卻對這道白光太過熟悉,這白光皎潔絢爛,宛若黑夜裡的一盞明燈,這天下間除了慕竹,又還有誰能帶給他這無邊的希望。

  「噗!」然而蕭啟臉上揚起的喜悅頓時間便煙消雲散,心中的希望剎那間便被無情打破,龐青的暗箭實在太快,即便是他自覺已爆發潛能的掙扎奔逃,可依舊是沒能逃過這穿腸一箭,萃有劇毒的赤黑之箭自背心而入,自前胸而出,整個身子被刺了一道大窟窿,而更可怕的是,體內傷口所留淤血盡皆赤黑一片,那徹骨的劇毒頃刻間便已擴散入體內,腸穿肚爛,只需片刻。

  「老師……」蕭啟不甘的伸出手來,望著自天而降的慕竹喚道,心中卻是已近絕望:「為什麼?我,我就只差這一步了。」

  的確,他再多近一步便可抵達宮門,慕竹一路疾行,卻也是最終差了這一步,她眼睜睜的望著蕭啟中箭倒下,心中沒來由的一陣絞痛,一時之間竟是天旋地轉,往日的鎮定剎那間無影無蹤,她落在蕭啟垂倒之地,顫抖著雙手將他托在懷中,雙眼一眨不眨的望著蕭啟。

  蕭啟卻是已經沒了意識,即便是雙目仍然不甘的睜著,即便是身體還殘留著一絲溫度,可那胸前黑血以及越發稀薄的鼻息卻是告訴慕竹一個事實:「他要死了!」慕竹猛然回過神來,玉手一揮,卻已是封住了蕭啟的幾處氣海大穴,旋即將他身子抱起,縱身一躍,卻是向著宮外的煙波府飛去。

  月色陰暗,夜空之上卻是白光再現,連同龐青在內的宮中禁衛們紛紛抬手注目,各自目送著慕竹那一身白衣飛向宮外,而此時死一般寂靜的宮門之處卻是傳來慕竹近乎怒吼的聲音:「殺了他!」

  龐青聞聲一愕,他與眾人一般俱是震撼於慕竹的到來,可不知怎的,自詡了得的他在慕竹面前,竟是彎弓一戰的勇氣都無,眼睜睜的望著慕竹抱著那小皇帝離去,直到這一聲叱令傳來,龐青才幡然醒悟:慕竹要殺他!

  慕竹要殺他,可她人卻已是不在這裡,那她又是和用意?

  龐青心中不明所以,可隨即卻是心頭一陣壓抑之感傳來,龐青猛退數步,卻見著一道紫光自天而降,「轟」的一聲,正插在他先前所駐之地,「紫衣劍?」感受到這股無邊劍氣,龐青心頭大駭,當即轉過身來,拔腿便跑,可還未至幾步,他其餘三面卻是各自飛來一道身影。

  素月抱琴而立,琴樺黑刃環身,驚雪自黑暗之中持槍而出,每一步都帶著死亡的氣息,更何況他的身後還站著那位凜凜寒意的紫衣劍。

  龐青雖是心中恐懼到了極點,可也不願就此放棄掙扎,他右手一探一縮,那弓弦之上卻是多出四支毒箭,強攻一拉,四箭齊發,各自向著四女方向飛來。

  再反觀四女,卻是沒有一人有所異動,直到那毒箭已飛了近半之程,琴樺才一躍而起,「唰唰唰唰」四支飛刀齊出,不偏不倚,比起那毒箭來速度更是快上數倍,一瞬之前還在空中,另一瞬便已將那四支毒箭擊落在地,龐青還未來得及驚嘆這琴樺暗器竟是如此精妙,卻見琴樺仍未從天頂躍下,反而是四記暗鏢自天而降,龐青自詡是暗箭高手,一手暗箭以強弓射出威勢無比,可對比起琴樺這隨手而擲出的暗鏢卻也大是不如,四鏢已至,龐青避無可避,四隻暗鏢各自插入龐青四肢骨帶,龐青頓感四肢勁力全消,整個人都被架在原地動彈不得。

  「噗嗤」兩聲幾乎同步,龐青腦中還在感念著四肢骨帶之處的劇痛,卻是不想身間不多時已然被人穿腸而入,一柄長槍自他腹下穿過,將他整個對穿,而他的背後,紫衣劍氣冰徹入骨,便如他射蕭啟一般自後背而入,胸腔而出。

  一切來得太快了些,龐青自決議暗殺蕭啟之日起便沒打算能存活下來,他亦不是貪生怕死之輩,只是他卻從未想像過他一直視為目標的煙波樓主慕竹根本未曾與他一戰,他便要就此一命嗚呼,「風花雪月」各個都是天下奇女,四女向來也是各行其事,龐青未能料到,當她們四個聯手而動之時,自己竟是連一招都未能招架。

  「叮!」的一聲琴音響起,打斷了龐青最後的思緒,自琴弦之上揮舞出的音波宛若一把絕命鋒刃,自龐青頸下穿過,「嘶」的一聲,龐青頸間鮮血飛濺,血肉模糊的頭顱滾落在地,帶著滿地殘血,可怖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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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素月回到房中,只見慕竹已將蕭啟扶在床頭,雙掌抵在蕭啟背上,做那傳功之狀,但此刻蕭啟已是面色發黑,氣息全無,胸前的窟窿雖是沒有再流血,可整個身體已是漸漸發冷,慕竹的臉色並不好看,素月與慕竹相處二十餘載,這還是第一次見小姐如此焦急。

  慕竹雖是感知到素月等人到來,可絲毫未有起身之意,雙掌再是一記猛推,真氣內力源源不斷的湧入蕭啟體內,可蕭啟體內不但真氣錯亂,氣若遊絲,更可怖的便是那直入心肺的毒愫,幾乎已經覆蓋了蕭啟整個五臟六腑,慕竹雙唇一抿,仍然在做最後的堅持,可她自己心中卻已是開始動搖起來。

  「都怪我,我應當早些發現他的。」素月轉身向著院內走去,驚雪琴楓琴樺三人也已趕到,素月心中滿是愧疚,她統領「月牙」,搜尋摩尼教餘孽已久,可竟然是未曾發現小皇帝身邊竟然還藏著這樣一位魔將。

  驚雪輕輕搖頭:「此事怪不得你,他蟄伏已久,又精通掩蓋功法修為之術,南京幾次動亂他都能安然不動,可見其眼光毒辣。」

  「素月姐,你說蕭啟他……」琴樺卻是不管這些,直截了當問起蕭啟的情況。

  素月轉身一撇,見得小姐那般神色,不由得想起昔日的太子蕭馳,此情此景,卻不正像極了當日蕭馳慘遭毒害的一幕,自己入世未深,卻剛剛燃起了對蕭馳的一絲情意便被無情打破,而如今的小姐……而且比之更為嚴重的,昔日蕭馳身死,國事還有皇帝蕭燁統領,即便是處置了二皇子蕭逸,也有這位四皇子蕭啟能擔大任,可如今呢,蕭啟已登基為帝,膝下也無子嗣,天下久經戰亂正是修養之時,如何還能承受得起他的英年早逝。

  「我已命人封鎖消息,適才見過此事的一干侍衛已被我控制起來,短時間內消息不會傳出去。」驚雪稍稍走至素月身側,輕輕拍了拍素月的肩頭,有她在,素月的擔子倒是稍稍輕了許多。

  「剛剛在書房之中,發現了孤峰的屍首。」琴楓道出此言倒是讓此刻氣氛更加沉重,即便是那焦急運功的慕竹聞言也為之一顫,但孤峰畢竟已是死了,而眼下的蕭啟,卻仍舊有著一絲氣息。

  慕竹不願放棄,也不敢放棄。

  「這樣,我即刻入宮,以陛下感染風寒為名,移駕煙波府閉關,朝中事務我可先盡數攔下,驚雪你去穩住南京兵馬,切忌有宵小之輩趁機起事,楓兒你護著小姐,樺兒,還勞煩你去一趟壽春,將孤峰的事告之南宮。也請南宮小姐一併前來,她精通巫蠱之術,當初也是她以『移心』之術救得小姐,或許她能有什麼辦法。」

  「好!」三女同時允諾,此刻局勢危急,幾女自是刻不容緩,驚雪琴樺當即便飛身出門,琴楓則是守在慕竹房門之外,一動不動。

  素月朝著房中依然焦灼不安的慕竹望了一眼,心中隱隱道:「小姐,您可一定要撐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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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頭升起,琴楓卻依舊是靠坐在慕竹房門之處一動不動,手中紫衣支在地上,整個人都散發著一層殺氣。

  素月滿是疲倦的自外院走來,緩行至琴楓跟前,輕聲問道:「小姐可還好?」

  琴楓微微搖頭:「一夜未曾停歇!」

  素月一臉擔憂的向著房中望去,卻正瞧著慕竹收回掌力,雙腿一轉,卻是自床間輕輕走下。

  「小姐?」

  慕竹行至房門,朝她二人微微點了點頭,沉聲道:「楓兒,你繼續守在這裡,這幾日,便辛苦你了,素月,你隨我來!」

  慕竹與素月一前一後向著書房行去,入得房門,素月卻是率先出聲:「小姐,朝中還算安穩,我與驚雪暫時已將此事壓下,想來不會走漏風聲,各地州府已派『月牙』之人加緊督查,應當不會掀起什麼風浪。」

  「我不關心此事。」

  「我令『月牙』連夜探查,終是查出這龐青的一些端倪,當年老將賀通虎與拓跋宏圖一戰,很可能便是此人從中暗施詭計,才引得賀老將軍於雁門關葫蘆谷遭匈奴大軍埋伏。」

  「想不到夜八荒在那時便已布下這顆棋子。」慕竹微微一嘆,想起壽春城中夜八荒身死之時也要將蕭逸扔出,不由苦笑道:「他不惜性命也想贏我,蕭逸做不到的,他這顆暗棋,卻是做到了。」

  「小姐,啟兒,當真沒法子可救了?」素月聞得慕竹此言,心中立時一顫,當即問道。

  「十五日!」慕竹微微閉了閉眼:「我每日為他輸送真氣,可將他那殘留氣息穩住,但以此法終究治不了本,最多十五日,若不想出辦法,真氣潰散,我即便耗到油盡燈枯也是枉然。」

  素月聞言卻是稍稍一松:「那便好,有小姐在,一定會想出辦法的。」

  慕竹搖了搖頭:「談何容易?毒愫已入心肺,五臟六腑皆以潰爛,我以真氣輸送才得以守住那最後一絲氣息,我試過用那『六合長春』功法,然天地元氣根本無法進入他這殘軀之體,相反的,他體內劇毒反倒是會吸噬天地元氣,倒讓這四周元氣紛紛逃散開來。」

  「這龐青好狠的手段!」素月暗罵一聲,轉念又道:「若是知曉這毒箭上的毒,依法配置出解藥是否可以?」

  慕竹又是搖首道:「此毒之特別卻不在於毒愫有多強,而是其擴散之速遠超其他,隨著暗箭直入胸腔,不過幾息之間便可擴散至全身經脈,眼下,已不是解毒的問題了。」

  「那小姐有何打算?」

  「這幾日我除了每日為他輸送真氣續命,其餘時間會潛心於此地觀閱家父留下的典籍書摘,這次北上恰好撿了些摩尼教的教典秘籍,也不知有無這起死回生之術。」

  「對了,小姐,我已命樺兒去請南宮小姐了,若是一路順暢,五日左右便可抵達。」

  慕竹終是點了點頭:「如此便好,常法不行,便尋他法,南疆蠱術神通廣大,或許南宮她有辦法。」

  ************

  金陵北城兵馬涌動,一騎紅塵自喧鬧的街市之上飛奔前行,嚇得兩側百姓紛紛退避,紅衣鮮艷奪目,佳人面若寒霜,仿佛鮮血一般定人窒息。

  「南宮小姐,您來了!」素月親自出迎至煙波府門前,朝著南宮迷離微微一拜。

  「慕竹何在?孤峰何在?」南宮迷離也不多言,當即喝問道。

  「小姐還在府中,我先引您去見孤峰將軍。」素月朝前一引,卻是行在南宮迷離身前,朝著那煙波府內前行。

  南宮迷離跟在身後,隨著素月步入一間小房,素月輕啟書案之上的一處機關,書櫃之後便現出一條密道。

  二人隨著密道前行,密道陰森本不奇怪,可越往裡走越覺得有些寒冷,南宮向著四周微微一望,果見四周堆放著許多冰塊,心中微微一顫,輕聲問道:「他,當真救不活了?」

  素月並不答話,引著南宮步入那密道正廳之中,卻見一柄冰晶製成的棺木橫亘其中,素月微微一嘆道:「還請南宮小姐節哀,孤峰將軍,卻是已經死了!」

  南宮迷離當即衝上前去,見得棺木之中躺著的孤峰,雙唇幽黑,面色煞白,渾身冰冷,再無氣息,卻是已經死了多時。

  南宮迷離足下一顫,險些滑倒,當即扶住棺木道:「那小皇帝呢?為什麼他還活著?」

  「蕭啟較孤峰將軍慢了一步中箭,中箭之時恰好小姐趕到,當即封住穴道,阻住了血脈運行,饒是如此,那毒愫也已擴散至五臟六腑,如今的蕭啟,也只殘留著最後一絲氣息,是死是活,還要看天意。」

  南宮迷離朝著孤峰屍身仔細端詳,只見孤峰背上的箭孔深邃無比,不由得心中猜到幾分,看來是孤峰為那小皇帝擋了一箭,不然以他蠱體融身的修為,倒不見得沒有機會逃走。

  南宮將手伸入棺中,在孤峰冰冷的臉龐之上微微撫摸,眼中已是止不住的垂下淚來:「多謝你們將他屍身封存至今,他是我南疆的祭司長老,也是我南疆的英雄,我要將他帶回南疆!」

  素月點頭道:「這是自然,這冰棺出得外頭,約莫能存放半月之久,南宮小姐自可令人抬回南疆便是,只是目前陛下生機尚存,還望南宮小姐能留下助小姐一臂之力。」

  「我會留下!」南宮迷離頷首道:「只不過救不救得回來,還得看他自己的造化。」

  ************

  煙波府後院之中,猶自昏迷的蕭啟被置於院中正心之處的一架竹床之上,已是過了六日時間,雖是氣息未絕,但終究卻未曾醒轉。

  南宮迷離與慕竹各自站定相視,分別立於竹床兩頭,神色略微有些沉重,然而相比於她二人,四周院角站定的四位則顯得更是緊張。

  「『回天蠱』是我南疆失傳的秘術,據傳可以令將死之人起死回生,重鑄經脈,」南宮迷離向著周邊四女解釋道:「然而這『回天蠱』太難煉製,不但需要受蠱之人生機尚存,需要煉蠱之人匯聚強大的真氣作引,更重要的是,這真氣還需純淨清澈,富含生機。」

  四女早先已聽她教誨過一遍,此刻依舊是聽得認真,畢竟那蕭啟事關小姐,事關天下,自然需要用心搭救。

  「眾人之中,僅有慕竹能以『長春六合』之術為蕭啟續命運功,讓他在受蠱之時維持充足氣息,你們四個自小一起長大,雖是功法各有不同但也算同出一門,我以合縱之法將你們的真氣匯做一團,想必能煉出這『回天蠱』,再將其投置於蕭啟體內,屆時便可現回天之能。」

  四女一齊點了點頭,南宮便向著慕竹道:「清瀾?此番運功與平日不同,除了穩住他現存的一絲氣息,還需要以你那無上修為強行打通他其他幾竅,這樣一來,可能會耗損些修為,讓你……」

  慕竹輕輕一笑,打斷道:「開始吧!」

  「等等……」南宮迷離謹慎道:「若是此次不成,只怕你我的真氣將再難為他續命……」

  慕竹眼色決絕,輕聲再道:「開始吧!」

  「好!」南宮迷離不再囑託,慕竹便俯下身子將蕭啟扶起,自己向著竹床一坐,雙掌一收一推,與這幾日運功時動作一般,雙掌抵在蕭啟背肩之上,源源不斷的真氣便向著蕭啟周身涌動起來。

  南宮迷離自懷中掏出一樽小盒,輕輕打開,那盒中卻是圈養著一隻金色小蟲,南宮迷離向著四周喚道:「這便是『回天蠱』,你們,一同開始吧!」

  「是!」四女齊聲應諾,各自站開,幾乎同時,四道彩光自院落四周升起,直向院中匯聚,正集於南宮迷離那小盒之上,南宮迷離就地而坐,雙手微微盤旋,似是在將那四團真氣吸收整合。

  四女確如南宮所言,雖是各自功法不一,但究其根源卻是同出一脈,素月橫琴而奏,青光颯然,驚雪銀槍揮舞,白光炙熱,琴楓紫衣起舞,紫光閃爍,琴樺黑刃環身,黑光肅穆,四色彩光匯聚於南宮之手,卻是融成一股紅色,那是南宮迷離的本命之色,亦是她這「回天蠱」所需最純粹之色。

  南宮迷離面色鄭重,正要將這股真氣引入蠱盒之中,可不知怎的,身形忽然一陣恍惚,腦中竟是莫名的想起了一幅令她痛不欲生的畫面——南疆萬靈城郊,南宮迷離被那蕭逸所擒,因著子母蠱逆轉之因,竟是令她不得不遵從蕭逸指令,蕭逸不斷戲辱於她,命她行那齷齪之事,更甚之處,竟是讓她自行掰開小穴坐在蕭逸的龍首之上,伴著那陣破瓜之痛,南宮迷離頓時一陣眩暈,只覺著那慘痛的畫面仿佛就在眼前一般浮現出來。

  「啊!」南宮迷離恍惚錯亂之時,卻聽得四周卻是同時傳來一陣尖叫,南宮迷離睜眼四顧,竟見得素月等四女各自已停下運功之姿,紛紛駐足抱頭,不安的嘶叫起來。

  泰安望岳莊一戰,琴樺受摩尼教五位護法布陣所擒,在被押解途中,那蒼生妒猶如瘋獸一般,欺身而上,竟是不顧貪狼的慘死,衝破了琴樺的魅惑之術,大手撕開琴樺的衣衫,粗暴的將巨龍挺了進來,那一夜,如疾風驟雨山呼海嘯,琴樺至今都不敢提及;

  東瀛與夜十方一戰蒼生妒漁翁得利,在琴楓沖穴關頭想出以火忍之法突破琴楓的冰寒之軀,進而一舉破了紅丸,奪其修為,更有甚者,自東瀛以來,蒼生妒、蕭平印、沉瓊乃至吳越,琴楓一路輾轉已不知遭遇多少欺辱,腦中畫面起伏變化,令琴楓一時間痛不欲生;

  而更痛的當屬驚雪莫屬,壽春一戰飲血覆滅,自己率軍七進七出卻終究難逃賊人暗算,北軍校場萬軍陣前,她一面精神恍惚成了人獸,一面又瘋狂咆哮成了戰獸,但無論她如何變化,都阻止不了那上萬兵卒的日夜輪姦,那段時日,堪稱地獄;

  地獄無門,尋得兩世輪迴,先有太子蕭馳,後有商家承之,那吳越以蕭馳之容抓住素月破綻一舉擊破,又以商承之為脅調教其心,最終更是在自己眼前取了商承之性命,與君相識恰如昨日,而死別痛楚卻是銘記於今,素月手中琴奏卻是越來越快,面色亦是越發難看,突然一聲脆響,琴弦掙斷,古琴炸裂,幾女幾乎同時跌倒於地,彩光盡歿,再無生機。

  「這……」功法停滯,幾女隨之便也恢復正常,望著院中面色沉重的南宮,素月當先走了過來。

  南宮迷離猶自不語,這「回天蠱」煉製之法著實苛刻,不但要求真氣修為純淨,現在看來,她這幾人心中有著種種夢魘,再也難以合成一團,

  「要不,我們試試換個法子,讓小姐來煉這蠱,我等來為蕭啟維繫氣息。」琴樺提議道。

  「沒有用的,」慕竹自蕭啟身後撤回掌力,神色已是顯得有些疲累,但舉止之間仍然是端莊雍容,全無頹勢,蓮步輕移,向著南宮迷離走去:「可還有別的挽救之法?」

  南宮迷離輕嘆一聲,搖了搖頭:「對不起……」

  聽得南宮迷離此言,眾女皆是低下頭來:「對不起小姐,都怪我們……」

  「生死有命,」慕竹見她們各個垂頭喪氣,當即出聲打斷:「你們都下去吧,我想稍稍靜一會兒。」

  眾女對視一眼,卻也只得無奈離去,徒留著慕竹一人靠坐在竹床之側,靜靜的望著蕭啟。

  此刻的蕭啟面色安詳,這幾日來的真氣相護倒是讓他體內毒愫去了幾分,只是那已然腐蝕的五臟六腑與體內靜如死水的氣海正揭示著他此刻已然命不久矣,「啟兒,清瀾無用,救不了你!」葉清瀾自出生以來,第一次生出這種無力之感,即便是前幾次自己遇難,她都未曾有此刻這般無力,她自負學貫古今,博覽天下,可對這位叫慣了她『師傅』的男子,卻是動了真情,眼下他命不久矣,而自己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等著他的離去。

  葉清瀾靠倒在蕭啟的身軀之上,臻首貼著蕭啟的胸口,眼眶之中竟是閃爍著些許晶瑩,一向淡漠人間的慕竹此刻也變得與尋常女子一樣的潸然淚下,但葉清瀾並無介懷,她只想這般靜靜的靠著,仿佛只有這般靠著,心裡才會好受一點。

  可她的心裡如何會真的好受,她的心是蕭啟給的,蕭啟身死,那顆心自然是絞痛無比,「若是這世上還有那『聖龍血脈』就好,移心換血,重鑄體內氣海……」慕竹念至此處,忽然身形一滯,腦中似是想到了什麼一般,頓時裙帶一甩,飄然起身向著書房奔去。

  「或許,還有一個辦法!」煙波樓書房之中,慕竹手中拿著一本黑色封皮典籍,向著眾女言道,眼神之中卻是再度煥發出無限生機,眾女向她瞧去,卻見那典籍封皮之上,寫著六個大字,正是「摩尼五念之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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