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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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玉翎關北出,西邊一望無際的廣袤平原是為北朔國土,東邊卻只余崇山峻岭,連綿不絕的山脈一路向東延伸,直至臨海。

  山脈無名,北側常年冰雪覆蓋,數百年人跡罕至,臨近祈國的南側則植被豐茂,以最北邊高山融雪為源的地表水經由南邊的大山峽谷交匯入原成澤,卻並未眷顧兩國國土,而是再度化為河流繼續向東奔赴海洋。

  而這山河谷澗交匯入原處的大峽谷有數段梯狀落差,谷底巨石盤亘,素湍擊石交錯迴響,榴月過後水勢漸起仿若有奔雷聲,山上人稱之曰「奔雷谷」。

  每逢夏日,奔雷谷外便會顯現出世間罕有的景象——大澤平鋪於原野之上,仿佛無際綠茵中鑲嵌著一顆巨大而平整的孔雀石,在曜日下波光粼粼,極其壯麗。

  寒季融雪減少,大澤便會縮為小片小片的淺窪和泥沼,斷了人草原泛舟的奇妙念想。

  奔雷谷所在的大山便是羅天寨紮根之處。

  本朝建立之初有一批自滄州北上逃難的流民偶然來到這杳無人煙之地,其中過程無人知曉,只知道羅天寨像是拔地而起,如今已是名副其實的山大王。

  寨里幾百號人大多是壯年漢子,祈朔開戰後邊關湧入大量駐軍,軍中將領自然也注意到了周邊大大小小的無從屬勢力,便從軍中篩選出小批人一一前往探查。

  負責打探羅天寨情報的人恰是剛剛調任至虎賁哨的昕兒,其率人在山上蟄伏觀察數日還真發現些蛛絲馬跡,於是有了後來一連串的事件。

  今日寨子裡一大早便格外的熱鬧,身形健碩的中年男人獨自更衣,其神情溫柔似水,正細細端詳著愛妻的柔美睡顏。

  大當家推開房門,立於全寨最高的閣樓長廊向下俯瞰,呼吸著晨間清氣,耳邊傳來遠處空地上漢子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只覺得好久沒這般心曠神怡過了。

  放眼望去的景象乍一看有些南方村寨的味道,只是這裡氣候更寒冷、視野更開闊。

  遠處的大山往下是蒼綠色,往上則更偏草地,雖不像北側山脈常年覆雪,冬季蓋一頂小冰帽也是跑不了的。

  大當家唐慕飛這些日子算是經歷了大起大落。

  首先是左膀右臂的山寨二當家陸明與朔人勾結,明面上接待舊友,那化名宋皓的朔國使臣滿嘴地道的中原話,起初他毫無戒心,只讓人好酒好菜招待著,直到家中妻女突然沒了蹤影。

  待陸明跟他攤牌時,朔國使臣前腳剛溜。

  原是他家中小廝在宋皓來訪前提早就被拋屍掉了包,對方這才悄無聲息地將人給綁走了。

  唐慕飛怒不可遏,當即便要召集弟兄們清理門戶,奈何陸明以妻女性命相要挾,不允他聲張,更直言朔軍特使不日將會帶兵前來接管山寨,命他屆時帶人主動投誠,往後寨子依附於朔國,否則慧玲她們便是死路一條,寨子也等著遍地橫屍。

  唐慕飛深知事態嚴峻,恐怕從朔國人找上門來的那天起寨子就已大難臨頭,當真是禍從天降。

  陸明這畜生看來早有異心,事成之後指不定做了朔東哪部的貴族,坐擁草場牛羊,帶著嬌妻美妾逍遙快活去了——拿出賣自己人換的,狗娘養的!

  敵人勢大,妻女為柄,唐慕飛進退兩難,感覺走進了死胡同。

  如若投誠,弟兄們受俘充軍倒是好過跟著他拼命,可身為一寨之主安能如此草率窩囊,擅自敲定幾百號人的命運?

  單說清理叛徒倒是不難…

  卻說這唐大當家也是個狠人,思來想去咬咬牙,決定趁人未至先滅陸明一干人等,再舉寨遷移,然後自個到下面陪嬌妻愛女去。

  許是走了天大的氣運,這廂正欲起事,貴人找上門來了。

  那日對方三人中領頭的是一名女子,幾人均作寨中男女的打扮,趁農忙日輕車熟路潛進他居所的行為顯然不是第一天混進寨子裡。

  這女子實非善茬,三兩招便制服他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不提,先是給他丟進後山堆放雜物的小黑屋。

  「這位,喏,應該認識吧。」那人像踢死狗一樣挪了挪手腳脫臼倒在地上軟成一坨的男人,開門見山道:「有跡象指明貴寨似牽涉敵國,你們二當家方才不太老實,不過還是招了一些。」

  聽了這話唐慕飛心中大為痛快,恨不能對著昏過去的陸明吐口痰說聲好死。

  至於這幫人的來歷…唐慕飛還在琢磨對方從何處得來的消息,卻見少女揮了揮手,旁人撤下他嘴裡的布團,二話不說直接上傢伙。

  「有毒,半個時辰發作,我問你答。」

  言簡意賅,唐慕飛當下是汗流浹背。

  後來妻女平安返回寨中,唐慕飛覺得像是平白做了場噩夢,夢裡印象至深的當屬少女離開前令人安心的笑容。

  一個尚未及笄的姑娘家,簡單且自信的神情,儘管她說的是「我們情報不全,儘量。」

  如今祁軍派遣隊伍在山下平原一帶換班巡邏,唐慕飛也算識時務之人,當即宣布羅天寨與祈軍同一陣線,並鼓勵寨中男兒踴躍參軍,至此山寨方算是主動與祈軍交好,即是報答恩情也算圖個自保。

  大當家這廂長吁短嘆感慨人生,山寨別處一清幽寧靜的小苑裡,剛剛練完劍的少女正在院子裡端水沐發,爬滿紫藤的籬牆外還有兩人侯著。

  這少女身姿高挑勁瘦,露出的半截小臂肌肉浮動,線條十分優美;麥色肌膚沾著點點滴滴的水漬,一頭墨發如瀑下垂,驚人發量著實令人艷羨。

  有錢人家的姑娘小姐都很愛惜頭髮,少女從前亦不例外,都是皂苓濯之,精梳細綰。

  儘管在軍中就只能草木灰拌水,拿個小盆三兩下洗好,昕兒也覺得大差不差,可能她生來不那麼精緻。

  近日在山上暫居,昕兒也是幸福地用上了寨子裡特意送來的皂角。

  清水滌淨擦乾後,少女簡簡單單用髮帶束了個馬尾,還專門勾起一縷發梢仔細嗅了嗅。

  「嗯~香噴噴的才叫淑女嘛!」

  門外背著雙刀的瘦高個男子聞言嘴角直抽抽,要不是親眼見過妹子執劍殺人他就信了。

  旁邊的黑壯青年則是摸摸鼻子假裝啥也沒聽見。

  在朱寧刀看來,妹子本事好倒是真的,使得一手好劍法不說,人也漂亮,禮節涵養一個沒落,據她自個介紹說以前做過大戶人家小姐的丫鬟。

  「鏘鏘鏘↗,久等啦!」

  昕兒吱呀一聲推開木門,兩人只見一紫衣少女懷揣寶劍,步伐輕盈雀躍而出。

  「愣著幹嘛?」

  蘇越撓撓頭,脫口而出道:「嘿嘿,好看。」

  朱寧刀卻是眉頭一挑:「好看倒是,不過妹子啊,你這打扮是要臨陣叛逃替寨子出戰?」

  昕兒嘻嘻一笑:「刀哥說笑了,今日可是各自為戰,再說盛裝出席嘛!畢竟是大當家特意挑的日子,穿上寨里嬸嬸送來的衣裳更顯得我們友好呀。」說完還炫耀似地擡手晃了晃袖口的銀質小鈴鐺。

  時間回到三日前,唐慕飛在迎賓宴上提議在他們走之前舉辦一場比武大會。

  「聽聞來做客的兄弟全是御北軍數一數二能打的新人,咱們東西南北寨會些拳腳的好漢也不少,不如改日整個擂台切磋一番,本寨主親自添彩頭,諸位意下如何?」

  眾人聽了俱是眼前一亮,山寨漢子們更是熱情高漲,昕兒卻以小隊職責在身為由向大當家致歉。

  人家哪裡看不出使團一眾精兵也都躍躍欲試,又知曉表面上斯斯文文的少女才是隊伍真正的話事人,便壯著膽子喊「你們領隊的大妹子是不是不敢啦」,「妹妹不想上台可否幫哥哥們鼓勁喝彩」云云。

  正在安心吃茶的昕兒扶額,這都什麼事兒?

  照理說她的任務到俘獲傲恩其那日就結束了,上頭又說組個勞什子使團往寨子裡兜個圈,說是意思意思,鞏固雙方關係?

  這大當家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對,一番打聽後非要點名道姓請她來。

  這下好了,上頭索性派她帶隊上山,辦事辦到底,也不用另行安排了。

  來也來了,可這一出?昕兒心想本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待滿三日安生下山最好,怎麼大夥清一色都在盼著她點頭。

  昕兒到底是女兒身,哪裡能理解男人們聚在一處時天真幼稚又集體躁動的心?

  於是昕兒一本正經向眾人解釋道,上頭管事的校尉大人交代她遇事不決先上報,所以她說了不算,嘻嘻。

  這招昕兒也忘了從哪位長官那學來的,反正待久了就是會了。

  誰知唐慕飛這老油條卻振振有詞道:「妹子這就是想窄了。遇事不決才上報,何事不決?當然是大事。咱們友好切磋是小事,小事情不煩大人物,作為屬下正是展現能力和主見的時候,要善於把握機會,以後好早點升官當女將軍知道不?」

  昕兒險些樂了。行嘛,把握機會,橫豎不是您老背鍋是吧?

  不過細細想來還是有些道理。常言道聽人勸,吃飽飯,昕兒決定現下聽了,以後當不上女將軍再回來尋他麻煩!

  唐慕飛畢竟是一寨之主,話說到這個份上,昕兒自然不好再壞了氣氛,比賽就此定下,漢子們又是一陣歡呼。

  昕兒方才一度成為起鬨的對象,她的好隊員們卻全程在一旁悶聲吃喝看大戲——蘇越心想擂台比武什麼的,搬個板凳他都能看一天,更別說上場了。

  他從前最喜歡和這些有江湖義氣的人打交道,老大瞧著興致缺缺,拒絕不成應該不至於怪他不幫腔吧?

  刀哥他們明明也在裝死,肯定都想有樂子,不能單怪他!

  席間唐慕飛那頭又差人送來一箱厚禮,少女收拾好心情,已經開始琢磨比武當天怎麼教訓這幫妹妹來妹妹去的糙漢子了。

  劍宗外門心法前三卷的組合招式和對打套路她已能熟練掌握,亦開始嘗試和一些通用的體術身法融會貫通,反反覆覆起了又脫落的繭就是她干架的底氣,哼,誰說她怕啦?

  大抵是汗水蓋過了天賦,昕兒進步飛快,也只是覺得機緣和努力缺一不可,卻從未意識到自己看劍譜一學就會的能力有什麼不對——什麼?

  難道有人會看不明白?

  機緣則是老天爺給她開了小灶,教她遇上了這麼個說出來嚇死人的後爹。

  呸,叔叔。

  娘親都沒發話她哪敢叫爹?昕兒又想到了爹爹,也不曉得他那樣古板一人,在天上看見自家女兒遠赴關山會不會欣慰。

  比試場地乃是兩山山腰相連處一個非常開闊的圓形廣場,中間是祭祀用的高台,高台四角佇立著圖騰,此前特意捆了鐵鏈,恰好圍成一個方擂。

  此時晨曦初露,大山仿佛被一層輕紗所籠罩,依稀有日光透下,這片充滿山寨特色的廣場顯得尤為神秘。

  唐慕飛早早命人在寨子祭壇外的空地上鋪好了席位,一群五大三粗的山裡漢子已經在台下摩拳擦掌,外圍是三三兩兩聚在一處講閒話嗑瓜子的婦人和追逐打鬧的孩童,場面煞是熱鬧。

  使團隊伍,或說新軍虎賁哨一隊,加上昕兒共十三人,個個是精氣神十足,湊在一處自有非凡氣勢。

  更教人移不開眼的是領頭少女的打扮,只見其披著滾了花邊的背帕,開襟馬甲與內襯均是淡紫色,腰間纏著圖騰綴帶,下身則是畫有飛鳥蟲魚的蠟染裙,袖口和腳腕處有清脆的鈴鐺聲斷斷續續響起,活像那圖騰里跑出來的巫族神女,吸引著所有人的目光。

  唐慕飛本就對昕兒讚賞有加,見狀更是玩笑道:「妹子要不加入羅天寨吧,高低得是個寨花,跟你那叼毛長官知會一聲,說咱撂挑子不干啦!」

  昕兒回敬道:「大當家說笑了,妹子還想多拐幾個跟咱回去打仗呢!」

  實則羅天寨此番和祈軍交好,雙方各求所需是其一,寨子幾百號人里還真有些熱血男兒是想跟著去參軍的,大當家聞言也是哈哈一笑,回頭扯著大嗓門兒喊道:「弟兄們聽見了啊!咱大妹子要拐你們走,你們走不走啊?」

  「走!」

  「走!」

  一呼百應,怪叫的、吹口哨的,旁邊有位身材壯實的大嬸叉腰走過來,提著自家漢子的耳朵就把人帶開了。

  「妹子見笑了哈…走你個頭啊!老娘讓你走,讓你走…」

  眾人見狀又是一陣鬨笑。

  比武大會如火如荼地進行,雖說羅天寨參戰的漢子們一個個瞧著是牛高馬大,一來大多不會武,二來也不像使團成員那樣天天拉去太陽底下磨筋煉骨,最後僅僅是人數占優。

  首輪三十二人抓鬮對位,每輪淘汰半數,第三輪已有三組是使團內戰,足見雙方差距。

  寨民們熱情絲毫不減,歡呼聲隨場次迭進愈發激烈。

  呼聲最高的昕兒從首輪比試就對上自己人,且還身著山寨服飾,倒還真像是替寨出征。

  接連兩輪清理門戶的昕兒第三輪遇上了勁敵。

  「這般從容?」刀哥朝左墊步,沉肩墜肘,而後並掌成刀自胸口畫弧,翻掌擺出架勢,只待一聲號響。

  昕兒無言以對,從容另說,丟了劍她就是這個姿勢!

  柳琮山傳授給她的徒手功夫不單單屬於哪宗哪派,而是他自己境界大成後慣用的一套功夫。

  劍宗身法千變萬化,每一套動作都有可進可退還頗為瀟灑的起手,可見這編寫劍譜的祖師爺除了神通莫測興許還有些跌宕風流。

  柳琮山恰恰相反,無論拳法、掌法、腿法,所有招式均以不變應萬變。

  「怎麼舒服怎麼站唄!你覺得下盤穩了,那就是準備好了。」

  ——便宜師父如是說。

  「刀哥要當心了,我可不會留手哦?」

  朱寧刀聞言大笑一聲,心裡覺得少女不用劍約莫還是不行。

  「抱歉,你才是挑戰者!」

  很遺憾,刀哥最後沒能讓少女盡興就草草跌出了擂台。

  面對決勝之戰依舊精神抖擻的蘇越,昕兒著實體會到了什麼叫一力降十會,更別說對方護鏢多年,拼鬥經驗也力壓一籌,昕兒最終敗下陣來。

  讓讓讓,這傻大個,就知道讓她!太打擊人了,讓了又不給贏。

  台下的昕兒心生懊惱,面上卻絲毫不顯,蘇越只看懂了少女最外層的假笑,春風得意揭彩頭的時候還衝著她笑。

  哼,不看。

  陽光普照時分,山寨盛大開宴。

  由於是餞行,連大當家都親自跑去下廚了,說是要一展身手。

  雖然在一旁觀看指導的伙夫臉色越來越紅。

  蘇越則體驗了一回眾星捧月的感覺,待眾人都各坐各桌嗑起瓜子了他才得空尋到外圍,少女正陪著寨里小孩畫圈圈。

  「玉簪當彩頭?」

  昕兒眨眨眼看向蘇越。

  「老大剛剛莫沒看到?」蘇越掏出一枚刻有鳳蝶的白玉髮簪,接著道:「聽大當家剛剛講,介個是寨主夫人讓添滴彩頭,他自己滴那份早就讓人搬到俺們住滴地方咯。」

  見昕兒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蘇越想想又小心翼翼地補充了一句:「簪子俺感jio就是給你準備滴,人家米想到有比領隊更厲害滴,哈哈…啊呸,俺是講…額…老大更厲害。」

  「噗嗤…」少女嘴角彎成優美的弧線,蘇越則面露窘迫。

  「有莫子好笑滴蠻!」

  「就笑。」昕兒一雙大眼睛含笑含俏望著他,又攤出一隻小手來:「簪子給我。」

  蘇越愣了一下。

  「咋啦,借我瞧一下唄?」

  「哦哦,給。」

  兩相對視,昕兒這才後知後覺,氣氛有些微妙。

  「這簪子還挺好看的。」昕兒沒話找話,裝模裝樣地翻看兩下,突然有點後悔提這一嘴。

  蘇越也打了個哈哈,說是啊。

  少女將簪子遞了回去,蘇越欲言又止地接過。

  「大妹子!」那邊灰頭土臉的唐大當家向二人招手吆喝:「過來一下,老夫…」

  「哎,這就來了!」

  「阿越,我先過去一趟。」昕兒話都沒等大當家喊完就轉身溜了,留下神情晦澀不明的蘇越。

  完全沒有要送她呢…等等,送她幹嘛?旁人誤會了咋辦?昕兒搖搖頭,她在想啥呢。

  朱寧刀遠遠瞧見蘇越遞簪子的動作,眼睛都只差瞪直了,一面假裝和幾個好友說話一面暗中觀察,寧不得把眼珠子給貼過去。

  看到最後又好像無事發生,刀哥嘁了一聲,倒將聊得火熱的使團兄弟們整得一頭霧水。

  珍饈美饌,瓊漿玉釀,歌舞盛會,歡聲笑語一直持續,直至霞光萬道。

  使團臨行時分,全寨上下熱情歡送,昕兒回頭看見比來時翻了一倍的隊伍,心中感慨萬千。

  這些新加入的漢子們往後也會同她一樣經歷錘鍊和考校,日後在戰場上指不定還能再相見,是很漂亮的收尾呢。

  「大當家,夫人,諸位,承蒙大家關照,我等就此別過!」少女一一抱拳行禮,而後再不留戀,翻身上馬。

  「走咯!」

  「駕!」

  …

  唐慕飛夫婦在夕陽下鶼鰈相依,在山頭目送一行人漸行漸遠,視線在山河畫卷中略顯單薄的少女身上停留良久。

  跟在後方的蘇越同樣注視著女孩的背影,他還在琢磨上午關於簪子的事情。

  之所以琢磨,其實單純是後悔將簪子收了回來。

  他真傻,真的。

  平日裡笑口常開的青年難得神情沮喪,朱寧刀只一眼便瞧出不對勁。

  然而向來愛管閒事的刀哥這回難得沒多嘴,只是打馬並行過去「嘿!」了一聲,賤兮兮地丟給他個「爺們兒都懂」的表情,之後加速朝隊列追了上去。

  蘇越:?這叼毛啥意思?

  眾人沿一側山道盤旋下行,出奔雷谷便散作大雁群飛之形,盡情縱馬馳騁起來。

  草原的風很大,夕陽很美,純淨而震撼。

  馬兒繞澤飛奔,水面波紋陣陣,延伸至岸邊,又與大片大片染成金黃的草浪完美洽接。

  少女將開襟馬甲解下掛於鞍間,內里軟紗質感的紫衫同樣在風中翻起了波浪,皓腕銀鈴叮叮噹噹,烏黑濃密的高馬尾上簡簡單單繫著一條大紅色髮帶,正迎風飛舞。

  蘇越也不再拘泥於一時的遺憾,簪子爛手裡就爛嘛,他以後還能買不起根玉簪了?

  福至心靈,蘇越突然想起一樣物件來,一手攥著韁繩,大手探進懷裡摸索了片刻,而後掏出一塊墜有天青色美玉的流蘇來。

  青玉的背面刻有祥雲,色澤淡雅柔和,恰好符合那位仙女姐姐的芳名——仙女姐姐說不占他便宜,教他喚雲姨呢。

  可事後想起來,那樣的美人分明還是喚姐姐合適嘛!

  這流蘇本是贈與娘親的,娘親讓他自個帶著,說既是仙女贈玉定能護他周全,他便時時玉不離身。

  「嘿!阿越,有心事?」少女輕靈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蘇越嚇了一下,險些將流蘇摔出去。

  今天咋都嘿啊嘿的?

  「咋了老大。」

  「看啥別看啦,看路!」昕兒沒好氣道:「隊員騎馬不當心,領隊也有責任喏?」

  「俺錯了,領隊大人說滴是!」蘇越大手一揮敬禮道。

  昕兒笑著白了他一眼,視線不經意間瞄過某樣東西。

  「哎等等,你這塊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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