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開始與結束環成了一個圈(精靈族劇情&人族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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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靈之森格蘭沃斯·詠月林區·灼見之樹

  「咳咳……噗……」

  埃拉蒂亞的鮮血不斷從口中吐出,在蓋亞大陸上生存了數千年的她如今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存在。

  這位被所有精靈尊為大家長的王者,在燒卻了那份瘋狂的夙願之後,那望穿大陸塵埃的雙眼看到的只有夜晚的天幕與天頂的星光。

  鮮血點綴了這位美艷驚人的女王,她跪在地上,抬頭看著祖龍蓋亞,臉上的表情寫滿了不甘:

  「就這麼結束了?我的……生命之樹……我的偉願……」

  「結束了,埃拉蒂亞。」蓋亞低著頭,神情複雜地看還在呢喃著的埃拉蒂亞,悠悠地說道:「無論是你的夙願還是生命,到這裡都畫上句號了。」

  「怎麼可能……」埃拉蒂亞憤恨的攥緊了手中的法杖,魔力的波動又一次在埃拉蒂亞的身邊匯集,而蓋亞則毫不留情的將插入埃拉蒂亞腹部的劍擰了一圈,劇痛之下,埃拉蒂亞那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魔法驟然消散,更多的鮮血從埃拉蒂亞的口中噴出,在痛苦中精靈之王也意識到此刻在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語氣中的驚訝依舊沒有散去:

  「咳……噗!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我是永恆月輝……我的生命之樹……啊啊……居然會被一個小精靈斬斷……」

  「不論如何,結局已經註定了,這是你的敗北,埃拉蒂亞。」祖龍少女甩了甩長袍,冷靜地說道:「平靜下來吧,生命的最後一段路……至少走得體面點。」

  「蓋亞……」埃拉蒂亞抬起頭看著這位重新蒞臨於這方土地的神話巨龍,突然就想起了幾千年前的某個下午。

  那時候蓋亞也是穿著這樣的袍服,與她同坐在生命之樹的樹蔭下,她們對坐著,中間是一壺正在沸騰的甜茶,她們那會兒整天都待在一起,白天喝些茶,聊些對於人生對於世界的感悟,埃拉蒂亞會聽蓋亞講述世界的險遠之地,蓋亞則會聽埃拉蒂亞聊一些精靈族以前的故事,一直到深夜,她們總是會端上好酒好菜,喝到酩酊大醉之後便在灼見之樹的三樓大被同眠。

  這兩位見證了空零在大陸施展神跡的存在,曾經確實有著非常深厚的友誼。

  只是蓋亞的存在實在是太可怕了,在大陸進入和平的年代之後,空零不想蓋亞成為被某一種族拉攏的目標,也不想讓她的存在對大陸構成太大的威脅,所以命令蓋亞自己挑選地點休眠了。

  幾千年前的蓋亞和埃拉蒂亞都沒想到,再見面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是需要以命相搏的敵人了。

  蓋亞將那把塵世之劫從埃拉蒂亞的身體中拔了出來,鮮血隨之止不住的流出,但在場的這麼多人里,已經沒有任何一個會對埃拉蒂亞施以援手了。

  她們放任著在永恆月輝腹部的致命傷逐漸擴大,讓更多的鮮血流出埃拉蒂亞的體外,讓埃拉蒂亞的生命更快的流逝。

  阿爾忒彌斯默默地起身,將阿波羅的劍用力地握在手中,伊萊歐坐在地上,懷中是氣若遊絲的薇爾維特,伊萊歐將背上的斗篷扯了下來,裹住了巨龍少女那因為衣服被撕碎而裸露出的白皙裸體,隨後從懷中取出手帕,小心擦拭著少女背後的血痂——黃金巨龍的生命力極其旺盛,薇爾維特又是侍奉過空零的存在,這種程度的傷害在脫離了生命之樹之後很快便能治癒,只不過翅膀的那兩處破洞實在是觸目驚心,伊萊歐也不知道那裡到底有沒有恢復的可能。

  精靈魔劍士小心翼翼地替薇爾維特擦拭著身上的血液,與其說是再幫忙清潔,倒不如說是在找一個發愣時該做的動作——這一天裡她受到的衝擊實在是太多,她需要時間來消化,消化這些經歷帶來的震撼,也消化掉自己親手斬斷生命之樹的罪惡感。

  她本來是那種從來都無怨無悔的類型,但一想到生命之樹斬斷後千草她們便再也沒有復活的機會,伊萊歐的心裡還是空蕩蕩的。

  別想那麼多了。伊萊歐偷偷地嘆了一口氣:事情結束了,發生的事情已經成為過去,現在要做的是關心仍然在身邊的人和眼下的未來。

  只是為什麼她的翅膀沒有了……伊萊歐皺眉看著薇爾維特光滑美背上觸目驚心的傷口,不知道那對威武華麗的雙翼還能不能再長出來。

  「快到告別的時間了,埃拉蒂亞。」蓋亞坐在了埃拉蒂亞的對面:「有什麼遺言嗎?」

  「沒什麼遺言……」埃拉蒂亞嘆了一口氣:「時至今日,我也沒覺得自己的夢想是錯的,也沒覺得自己對奧莉薇婭之外的人有虧欠。」

  「但是世界就是這樣運行的。」蓋亞嘆了一口氣:「哪怕是心懷正義者,最後也有倒下的可能,埃拉蒂亞,作為不知情者我不能評價你的是非功過……事到如今,你仍然心有不甘嗎?」

  埃拉蒂亞聽完這話,轉過頭看著斷成兩截的生命之樹,慘澹的笑了:

  「已經到這個份上了,我也只有接受的份了不是嗎?」永恆月輝一直攥緊在手中的法杖,最終被她扔在了腳邊,象徵著埃拉蒂亞徹底放棄了繼續抗爭的打算。

  至少在這一刻,永恆月輝已經從認知層面接受了名為「敗北」的結局。

  「我是你的話,會想想精靈族的未來。」蓋亞心平氣和地說道:「至少你對精靈族的愛不是假的。」

  埃拉蒂亞聽了這話之後,露出了悲戚的表情:

  「以後啊,精靈族的以後真讓我擔憂啊……生命之樹被斬斷,我的永恆也畫上了句號。精靈族將面對幾千年來未曾有過的嚴苛挑戰。異星人的入侵迫在眉睫,沒有我和生命之樹的保護,精靈族很難抵擋異星人的入侵……」

  說完這話之後,埃拉蒂亞又看向了蓋亞,仿佛找到了希望:

  「老友啊,我完全不怪你殺了我,如今能保護精靈族的只有你,無論如何——」

  「嗯,這一點我答應你。」蓋亞嘆了一口氣,打斷了埃拉蒂亞的話語:「只要敵人不是蓋亞的生靈,我便會履行守護的約定。」

  「那就好……」埃拉蒂亞放心的嘆了一口氣:「還有時間,我還有一些時間……說起來啊,生命之樹真的不能再復原了嗎?」

  「不能了,埃拉蒂亞。」蓋亞盯著埃拉蒂亞的臉,表情里寫滿了認真:「生命之樹的原材料是什麼你自己心裡清楚的。」

  「…………」埃拉蒂亞沉默了,她眨巴著眼睛,盯著那棵斷為兩截的生命之樹良久,只看著她的眼睛,都知道此刻這位精靈之王的內心到底有多麼風起雲湧。

  持續了幾千年的夙願,籌謀了幾千年的布局,一度離成功只差一步之遙,可又在頃刻之間夢碎。

  埃拉蒂亞的內心有多麼遺憾和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恐怕此時這位精靈王的內心仍然在謀劃著名無數種翻盤的可能性,但這些可能性都隨著生命之火的逐漸熄滅而化為了泡影。

  「把要託付的事情儘量託付一下吧。」蓋亞給出了她的建議:「想想精靈族,想想這個大森林,難道你希望你的突然離去讓格蘭沃斯亂成一團嗎?」

  永恆月輝看著蓋亞,思襯了一會兒之後釋懷的苦笑了一聲:「也對啊,那麼我還能像以前一樣躺在你大腿上想這些事情嗎?」

  無論我再怎麼不甘,無論我再怎麼想要重新延續自己的夢,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不是嗎,既然已經發生的事情已然無法逆轉,又何必用那種固執來折磨自己呢?

  蓋亞說得對,還是想一想自己能留給精靈的事物吧。

  在一旁的不遠處,阿爾忒彌斯一言不發的從灼見之樹那已經斷裂的牆壁中跳了出去,她不願意在此久留,無法面對阿波羅的死,也無法面對此刻的永恆月輝,大概此刻逃離這裡才是她最好的選擇。

  伊萊歐看著那位精靈弓箭手遠去的背影,長嘆了一口氣。

  她也在懷念阿波羅,她也憎恨著埃拉蒂亞。

  但事情結束了,已經結束了。

  要仇恨的人已經死了,要復仇的目標,只剩下那些卡俄斯人了。

  「……可以,來躺著吧。」

  蓋亞聽到埃拉蒂亞的請求之後,順從的跪坐在地上,埃拉蒂亞則在這一刻褪去了這幾千年裡作為精靈女王的所有威嚴。

  就好像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樣,毫無顧忌也絲毫不感到羞慚的躺在了蓋亞柔軟的大腿上,仰頭看著蓋亞的臉,有些嚴肅地問道:

  「你來做精靈的王怎麼樣?」

  「我拒絕。」蓋亞回答得很乾脆:「使徒絕對不能干涉政治,這是——」

  「這是無上之主的規定,我知道你會這麼回答我的。」埃拉蒂亞像是早就預料到了這種事情一樣點了點頭,隨後又看向了伊萊歐,伊萊歐與埃拉蒂亞對視,此刻已經看不到永恆月輝眸中那種強烈的執念,埃拉蒂亞活了數千年,只有這一刻看上去才真的像是一個活了那麼久的老人:

  「親愛的小伊萊歐,請來我的身邊。」

  那一刻,伊萊歐的內心非常動搖:她想像是阿爾忒彌斯一樣轉身離開,可她又不想就這麼轉身離開。

  她知道埃拉蒂亞的夙願,知曉埃拉蒂亞可以說是惡貫滿盈,可她更知道埃拉蒂亞是精靈族的無上王者,保護了連同伊萊歐在內的精靈族數千年,盡心盡力,兢兢業業。

  雖然對她心中有恨,但至少她值得一個體面的結局啊。

  伊萊歐這麼想著,將薇爾維特小姐輕輕放在地上,沒有拿霜歌,就這麼起身後走到了埃拉蒂亞的身旁,看著這位垂垂老矣的王者,而永恆月輝也看著伊萊歐,神色里寫滿說不出的複雜:

  「真是造化弄人呢。沒想到最終居然會在你這個年輕的小精靈身上栽跟頭,我至今都不懂,你是怎麼在我的靈魂汲取和幻境中全身而退的呢?」

  「友情與愛……」伊萊歐回憶起在剛剛那段時間裡發生的過往:「伊萊歐以自己的真誠面對一切,於是被同樣真誠的友情保護,您能明白嗎?」

  伊萊歐說完,埃拉蒂亞的臉上露出了沉思的表情,隨後看了一眼伊萊歐,淡淡地笑了:

  「或許如果有來生的話,我會將它們作為最主要的課題來研究的。」埃拉蒂亞說完,又看向了蓋亞:「有寶石嗎?要最好的那種,我知道你這傢伙有偷偷摸摸收藏寶石的習慣。」

  蓋亞沒說話,只是張開手掌,如同召喚那把塵世之劫時一樣,一枚拳頭大的翡翠在一道光芒之後出現在了蓋亞的手中,那翡翠晶瑩剔透,不摻任何雜質。

  祖龍少女將這枚翡翠放在了埃拉蒂亞的掌心,而埃拉蒂亞則攥緊了那枚翡翠,閉上了眼睛運轉魔力,卻沒有再說話。

  時間在此刻靜止,伊萊歐以為埃拉蒂亞已經死了,但那枚翡翠卻一直在閃爍著明亮的光輝。

  等到了很久之後,這位永恆月輝才微微地睜開了眼睛:

  「呼……在這種狀態下施法可真費力……」埃拉蒂亞嘆了一口氣。

  也就在這個時候灼見之樹的樓梯傳來了一陣紛亂的腳步聲,精靈族的弦月護衛隊也手持刀兵沖了上來——生命之樹和灼見之樹同時被斬斷,這麼大的動靜足以引來精靈族的衛兵,只是之前一直有埃拉蒂亞的結界掩蓋事實,才沒有驚動這些忠心耿耿的護衛。

  「埃拉蒂亞冕下!」為首的衛隊長正是伊萊歐前一陣子在森林外圍遇到的巡林哨格洛瑞亞,紅髮少女看著眼前的景象,眼中寫滿了驚愕:「這是怎麼回事?」

  「啊,是格洛瑞亞啊。」埃拉蒂亞露出了微笑,擺擺手安撫這位巡林哨:「什麼事都沒有,退下吧。」

  「可是您……」格洛瑞亞看著埃拉蒂亞胸口那可怕的劍創,震驚蓋住了思緒,不知道此刻到底該做些什麼,只是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您受傷了……外面的生命之樹也……」

  「是啊,受傷了,生命之樹也不在了。」埃拉蒂亞的語氣聽起來很輕鬆,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長話短說,我現在才知道那棵生命之樹是會將精靈族拖入深淵的禍根,所以斷了就斷了,沒事的,別在意。」

  埃拉蒂亞的腦子很清楚:就算她這時將事情的元兇揭露,就算她下令誅殺伊萊歐,蓋亞也會立刻履行保護伊萊歐的責任。

  精靈族的人口本來就不多,因為這種事情再被蓋亞大規模的殺上一遍,精靈族將徹底失去在大陸立足的資本——就算她醞釀過那麼久的陰謀,就算她真的想過為了成神而獻祭全部的精靈族,她的心裡也確確實實的在為精靈族著想,這是毋庸置疑的。

  「冕下……」格洛瑞亞身後的衛兵們也發出畏縮的呼喚:「真的沒事嗎……?」

  「你們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嗎。」埃拉蒂亞的目光嚴肅了起來:「我說,退下,聽見了嗎?」

  「格洛瑞亞明白!」小巡林哨這會兒真被嚇得不輕,儘管對埃拉蒂亞還充滿擔心,但她還是立刻揮手收隊,領著弦月護衛隊離開了灼見之樹。

  「伊萊歐啊,請你拿著這塊寶石,等到明天天亮,就在這個位置向寶石中注入魔力。」埃拉蒂亞將翡翠塞進了伊萊歐的手中:「屆時精靈們會知曉我離去的事實,他們不會迷茫,會知道沒有我和生命之樹之後該做什麼,伊萊歐,這件事我能拜託你嗎?」

  「我知道了……」伊萊歐嘆息著將翡翠握在了手中,再沒說什麼話,而埃拉蒂亞則面帶複雜的情感看著那位受盡了苦難的小精靈很久,隨後才開口說道:

  「關於那位人類冒險者的事情,我很抱歉。」

  這一刻,埃拉蒂亞究竟是真心地為殺死阿波羅而道歉,還是祈望著在生命盡頭嘗試理解友情的自己,在虛無縹緲的來世能夠變得更完善更強大呢?

  沒人知道了。

  「嗯,這就夠了。」收到埃拉蒂亞歉意的伊萊歐點了點頭,沒有原諒也沒有駁斥,只是送上了一場平淡的告別:「永別了,永恆月輝冕下。」

  「嗯。」埃拉蒂亞也點了點頭,隨後抬頭看著蓋亞,伸出手撫摸了一下蓋亞的側臉:「那就這樣咯?」

  「就這樣吧…永別。」

  蓋亞看著埃拉蒂亞送去了告別,而埃拉蒂亞則輕輕地將雙手交疊在胸口。

  一股魔力的波動從她的身體上流過,在伊萊歐與蓋亞的注視下,埃拉蒂亞的身體逐漸化為了一道道綠色的光芒,那光芒飄飛著,最終附著到了已經斷掉的生命之樹上。

  斷成兩截的生命之樹枝幹部分,靜悄悄地抽出了一小段綠色的嫩芽。

  十天後·精靈之森格蘭沃斯邊緣·銀鏡湖

  天氣陰沉,空氣中彌蠻著寂靜哀婉的味道。

  隱約有悠揚的歌聲在湖面上飄蕩,來自遠處的格蘭沃斯大森林,那是精靈的輓歌,悲傷淒涼,卻同時有著讓人心醉的悠揚。

  銀鏡湖,這個銘刻著無數關於仙靈和妖精傳說的巨大湖泊,被譽為蓋亞大陸西方的琥珀。

  自銀鏡湖的東側望去,越過浮光躍金,波光粼粼的湖面,除了能看到集群的水鳥和躍出湖面的魚兒之外,還能夠看到茂密宏偉的格蘭沃斯大森林。

  草地與樹林皆是一片新綠,若不是那褐色的樹幹存在,很有可能將那些綠色混淆為一片。

  即使沒有生命之樹展開的簡易結界,那由高大樹木構築出的森林外圍防線也透著一股威嚴神聖的氣勢。

  遠遠望去,那樹木就好像是精靈族的士兵一樣守護著格蘭沃斯內部居住的百萬精靈。

  精靈族在去年統計出了三百二十二萬五千的純血精靈,聽起來是一個龐大的數字,但相比獸人和人類那樣坐擁上億人口的巨大種族,精靈族還是顯得渺小。

  精靈族們知道了埃拉蒂亞已然離去的事實,也知道了生命之樹不會再庇護他們的事實。

  在這十天的日子裡,精靈族最主要的事情就是為埃拉蒂亞和生命之樹舉辦葬禮。

  葬禮盛大,精靈族的四十個林區全部響應,大家都愛戴著永恆月輝,這場葬禮更像是一場自發的高別,無數精靈前往詠月林區瞻仰已然斷為兩截的生命之樹。

  埃拉蒂亞臨終之前向精靈族解釋了生命之樹的真相,她最終沒有說出自己的真實目的,只是簡單的將生命之樹描述成了一個會召來異世界敵人進攻的禍根。

  她也仁至義盡,沒有講述與伊萊歐等人的戰鬥,但卻為精靈族留下了一句流傳後世的箴言:

  【嘆天下萬物終有命盡之時,望無垠世界,煙波浩渺;爾輩當精誠團結,心懷熱愛,奮勇向前。敬告吾之子民:縱命數有限,前路亦有千萬可能】

  到十天後的今日,盛大的葬禮也一直在進行著。無論是軍隊,平民,商人還是官員,都暫時停下了手裡的活計,前往詠月林區進行瞻仰和悼念。

  換言之,這是整個精靈族最脆弱的時間。

  十天,如果給蓋亞的其他種族調動軍隊進攻可能來不及,但如果是如同老鼠一般可能出現在大陸任何角落的異星人,就很有可能在這個時間段發動對精靈族的奇襲。

  可不知曉異星人存在的精靈族沒有擔心過這個,精靈族舉國上下都沉浸在埃拉蒂亞離世的悲哀之中。

  倒是身為人類統治者的安潔莉卡有過相關的擔憂,擔心精靈族因為埃拉蒂亞的強大而放鬆對異星人的警惕,如今這份擔憂化為了現實。

  一支浩蕩的軍隊,就這麼出現在了銀鏡湖地區的東側邊緣,它們越過聖劍谷的天塹,直奔格蘭沃斯而來。

  銀鏡湖是蓋亞所有地區到達格蘭沃斯的必經之路,無論從哪個位置繞行,想要進入格蘭沃斯就一定要經過這靚麗的湖泊。

  此刻出現在銀鏡湖東側的異星軍團,正是卡俄斯世界第二軍團。

  隨著薩索斯通過各個軍團的報告加深對現今蓋亞的了解,派出進攻蓋亞大陸的軍隊也更加考究。

  如今的第二軍團,是薩索斯特意派出來針對精靈族的。

  配備了大量的魔法師部隊和攜帶火油的投石車,除此之外,大型的戰爭野獸也是此前從來沒有在蓋亞上出現過的兵種,這種兵種有六人高,體型極為龐大,有著相比整個身體來說過於粗壯的雙臂,背後有著一個被嚴加保護的異星士兵作為騎手,在大規模作戰的時候,這種兵種會以極快的速度衝進敵方軍中以起到打亂對方陣型的戰略目的。

  異星飛獸的數量堪比進攻融天島的第三軍團,此刻正隨著密密麻麻的地面部隊一同前行。

  醜陋的異星士兵們踏著沉重有力的步伐,準備越過銀鏡湖進攻格蘭沃斯大森林。

  一望無際的異星士兵在數量上幾乎等同於三個普通異星軍團,第二軍團是第一軍團之下的最強軍團,此刻正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進軍。

  林立的刀槍,相貌古怪但身強體壯的士兵,多種多樣且排布極有章法的各類兵種,都在無聲地彰顯著它們的強大。

  無數個歲月的沉澱讓它們變得恐怖且嗜血,論危險性,它們甚至要超過了第一軍團。

  部隊稍微放緩腳步,魔法師部隊從隊伍中央走到了最前方,火焰系的魔法醞釀著,軍隊推進到離森林更近的位置之後,就會立刻開始縱火焚燒。

  同時投石車也會儘可能的將引火之物投向森林深處,與此同時異星飛獸也會攜帶火油和火炬進攻森林的深處。

  如果是十天之前擁有防禦結界的格蘭沃斯,自然不會害怕這種程度的縱火。

  但如今生命之樹已然被斬斷,守護森林的結界消失,異星人的這種進攻會造成什麼效果還真不好說。

  處理不當的話,可能是會危及整個森林乃至整個蓋亞的重大事件。

  或者說如果精靈族的魔法師和衛兵們都能及時響應,精靈族還是可以與異星軍團進行正面對抗。

  哪怕異星人趁火勢蔓延殺進格蘭沃斯,依託複雜且高度重複的地形以及巨大的戰略縱深,精靈族依舊可以在異星人進入晨曦林區之前將其全部殲滅。

  畢竟是歷史極其悠久的種族,防禦措施和進攻體系的培養還是極其完善的。

  但問題就在於,無論是生命之樹被毀,還是埃拉蒂亞身亡,都是精靈族在幾千年裡從來沒有遇到過的超級大事件。

  現在的精靈族根本無心處理外敵入侵。

  此刻到來的卡俄斯世界第二軍團,對於在蓋亞上存續了接近萬年的精靈族來說無疑是一個滅頂之災。

  一場掠奪和摧毀的戲碼即將在格蘭沃斯大森林之內上演,屆時會有多少精靈族的美少女遭受異星人的摧殘,又有多少精靈會死在異星人殘暴的屠刀之下,沒人想像得到。

  以浩浩蕩蕩的姿態前進著的卡俄斯世界第二軍團,在走到銀鏡湖中段的時候停下了前進的腳步。

  天空中的陰雲隨著異星人的步伐前進停止,這陰雲有一部分是異星魔法散發出的可怖氣息升上天空,有另一部分便是密密麻麻的異星飛獸營造出的視覺效果。

  大軍壓境,天空中的陰雲濃密到仿佛能將格蘭沃斯壓垮。

  跨過風景優美的銀鏡湖,異星部隊的動作突然停下了。

  停止行軍是一個突然的行為,並非是命令,唐突的停止進軍可能導致後軍與前軍撞擊,造成小型的混亂。

  但這支軍隊沒有出現這樣的情況,第一排的士兵和領軍停止前進之後,後面的部隊幾乎是立刻就不再前進等待命令了。

  至於為什麼停止前進——

  第二軍團的領軍名為破陣,是一個體格健美適中但容貌依舊無法被蓋亞人的審美所容納的卡俄斯人。

  用劍非常厲害,擅長單槍匹馬殺進敵陣。

  整個卡俄斯世界全民皆兵,大型軍團起碼有四五十個,而這四五十個軍團在每一年的年末都會進行一場殘酷至極的廝殺,軍團與軍團之間互相進攻,殺戮,攻防,殺到最後,僥倖剩下的最精銳的三十支軍隊對蓋亞大陸發起進攻。

  作為能夠在這種殘酷搏殺中一直活到現在的領軍,破陣的水平非常之高,稱得上是單兵作戰能力數一數二的卡俄斯人。

  如今它停下了腳步,是因為整支軍隊的面前出現了一個身影。

  不,並不是站在面前,而是站在斜上方的天空之上。

  金色的長髮頂端有著像是梅花鹿一樣白色的角。

  黑色的袍服華麗且充滿貴氣,一直垂到小腿末端,在半空中被風吹動著獵獵作響。

  寬大的袖子亦是被風吹著,袖管貼著的手臂被勾勒出纖細但又不失健美——雖然是很細的肢體,但仍能看出肌肉的線條,不像是魔法師那樣看上去輕輕一用力就會將手臂掰斷。

  從異星人的視角去看,這是一個有著金色長髮的蓋亞雌性居民,有著相當引人注目的漂亮容貌,無論是身材、臉型或是五官都無可挑剔。

  但一個普通人站在天空中這種事情無論怎麼說都是一種異常。

  即使在卡俄斯世界,能不憑藉翅膀站在天空中的也只不過是幾位主神的使徒而已。

  破陣警惕地停下了腳步,天空中那個蓋亞雌性只是默默地看著它們的軍隊,什麼話都沒有說——除了站在天空之外,破陣還有一個感到奇怪的點:它覺得這個蓋亞的雌性離自己特別近,又好像特別遠,因為它能看到這個雌性蓋亞人臉上的細節,甚至連左眼眼角的淚痣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她又好像特別遙不可及,是哪怕伸出長槍都無法觸碰到的存在。

  巨人嗎?看身體比例好像又不像。

  破陣在心裡猜測著,同時也生出了歹毒的念頭:

  無論從實力還是著裝上來看,這個蓋亞人都好像非常高貴,這樣高貴的蓋亞人,將她從半空中拉下來然後再交由部下隨意享用的場景應該非常刺激吧——破陣不相信有幾萬卡俄斯士卒一擁而上都無法搞定的存在,再強的人也無法打贏這種差異懸殊的戰鬥,這是毋庸置疑的。

  破陣懂得蓋亞語,所以選擇先與那個高高在上的身影對話:

  「蓋亞人!通報姓名!」

  而此時站在天空俯瞰著那密密麻麻軍隊的存在,正是蓋亞。

  祖龍少女為了履行與埃拉蒂亞的約定,一直在銀鏡湖的邊緣等待著。

  這十天裡她一次都沒有去過埃拉蒂亞的悼念儀式現場,因為對於她來說這種儀式只不過是百無一用的繁文縟節,凡俗的生靈們可能會覺得紀念逝去之人是一件很有意義的事情,但蓋亞不這麼覺得。

  死了就是死了,生命的結束是在開始的時候就註定的事情,沒有什麼可悲傷的。

  更何況,死亡也與蓋亞無緣。

  她明白為什麼無上之主在她實力最強的時候選擇讓她休眠,也明白如今與無上之主締結緣分的人將自己喚醒的背後也有更深遠的意義存在。

  她還不知道那個意義是什麼,但她甦醒了,既然沒有收到無上之主的指示,她就會一直守著精靈族,完成與埃拉蒂亞的約定——龍族這種生物會展示出貪婪暴虐又高傲的一面,但有一個優點是全龍族所共有的:它們恩仇必報,言出必行。

  銀鏡湖邊放著一根從精靈族買來的高級魚竿和一桶餌料,那就是最近這段時間蓋亞在做的事情。

  她會在銀鏡湖旁邊握著吊杆枯坐其實是事出有因:一周之前,當伊萊歐扶著一瘸一拐的薇爾維特準備離開格蘭沃斯的時候,蓋亞順口問了一句伊萊歐打發時間的時候喜歡做什麼。

  伊萊歐回答了「旅行,睡覺和釣魚」,但蓋亞不能離開,也不太需要睡眠,所以她選擇了釣魚。

  那會兒薇爾維特的身體已經被蓋亞簡單的治療了一遍,因為沒有受太重的傷所以恢復得很快——翅膀雖然被撕掉了,但是在蓋亞的幫助下過個兩三年還能重新長出來,雖然逆鱗的傷沒辦法治癒,但好歹是讓那個後裔稍微打起了一點精神,畢竟兩三年對於她那種壽命無限的龍族來說只不過是彈指一揮間,那個小後裔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幾天之後就又能自如的和伊萊歐她們交流了,這也讓蓋亞稍微放心了一些。

  但是說起釣魚這件事,則又是蓋亞的一塊心病了。

  她倒是很喜歡握著魚竿坐在高價買來的折凳上坐個幾天,吹吹銀鏡湖的風,看看湖面的美景和周邊的草叢與樹木,遠方的聖劍谷看起來也很氣勢巍峨,白天艷陽高照,偶爾下一場雨也淋不濕蓋亞的身體,晚上皓月高懸星河燦爛的光芒投射在無風的湖面帶來的更是一種相當棒的視覺體驗——如果真的能釣到魚就再好不過了。

  順帶一提,她買漁具和水桶折凳的價格其實要比均價要高出無數倍。

  祖龍掌握著空間儲存的魔法,她的無數寶貝:堆積如山的金幣也好,各處搜羅的華麗寶石也好,都被她儲存在一塊不小的空間之中,方便她隨時取用。

  懷揣著巨額財產的蓋亞穿的就像是個非常有錢的傢伙,以至於在四處尋找漁具的時候直接被口若懸河的行腳商人給忽悠走了一塊天然的鴿血紅寶石。

  當然這些事情蓋亞都不會去在意。

  她只是很惱火為什麼別人都釣的到魚唯獨自己釣不到。

  身為龍族的驕傲讓她對這個湖泊大動肝火,越是釣不到魚她就越是惱怒,而越是惱怒她也就越釣不到,偏偏她又喜歡與自己較勁,以至於從早到晚一直坐在這裡,像是一尊石像一樣一動不動。

  身為祖龍的蓋亞有著讓非知性生物畏懼的氣勢,這種畏懼是刻在靈魂最深處的,哪怕蓋亞特意收斂氣息,魚類們也會忍耐住進食的本能而不去咬蓋亞的魚鉤。

  這讓祖龍大人非常沮喪,尤其是幾個看起來剛到她膝蓋那麼高的小精靈在遠處釣上一個多小時就能滿載而歸的時候,祖龍蓋亞很想自己跳進湖裡去撈魚上來。

  一周過去了,用來裝魚的桶還是空的。

  也就是說,如今準備進犯格蘭沃斯大森林的卡俄斯世界第二軍團,面對的是因為一周釣不到魚而滿腔無名火不知如何發泄的原初之龍蓋亞。

  她為履行與埃拉蒂亞的約定而來,站在天頂,在聽到破陣的問話之後緩緩下降,倒是沒有回答破陣的問題,而是拋出了另外一個問題:

  「爾等意欲何往?」

  破陣看著降落到面前的蓋亞,皺了皺眉——不是巨人,是一個普通身高的蓋亞人,雖然腿看起來很長但是身高也不會比他還高,氣質雖然高貴非凡,但似乎也沒展示出什麼極其強橫的力量來。

  「我們要去前面的森林。」破陣向身後的人使了個眼色:「前面的森林路況如何?」

  「那森林不歡迎其他人進入。」

  蓋亞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冷酷,沒有為這群異星人會說蓋亞大陸的語言而驚訝:「尤其是……不歡迎你們這群渾身散發著另外世界味道的軍隊進入。」

  也就在這個瞬間,破陣身後早就領會眼神暗示的魔法師們同時出動了。

  暫的時間裡擺了擺手指。

  那些由一群異星魔法師集團釋放而出的虛弱詛咒,一般是以一道光芒的形式撲向目標。

  速度不慢,雖然不是不能輕易反制,但蓋亞的距離和第二軍團這麼近,在破陣的預想中這個雌性應該已經渾身無力的半跪下去了,可蓋亞沒有。

  她只是動了動手指,就直接泯滅了那象徵著衰弱的魔法。

  「下次直接動手就是了,不必拐彎抹角。」蓋亞說完,向後跳了一步,破陣驚訝地發現,在後跳的過程中,這個雌性的背後生出了一對金色的翅膀,手中還多出了一把黑色的劍——在翅膀的幫助下,這個雌性向後跳躍了起碼二十米遠。

  「拿下她!然後奸了她!」破陣發出了一聲囂張的咆哮,對於眼前這個蓋亞人,破陣還是不放在眼裡,自信能夠在幾分鐘之後就看到這個蓋亞人被撕碎衣服,一臉屈辱在雄性胯下呻吟求饒的樣子:

  笑話,你再強還能強得過卡俄斯部隊的數萬大軍?

  破陣冷漠地看著蓋亞的身影,期待著她一臉不甘跪倒在地被束縛住的樣子,期待著士兵們輪姦她時她會發出怎樣與現在聲音不符的慘叫。

  塵世之劫被蓋亞握在了手裡,敵軍在發現距離被拉遠的一瞬間就張牙舞爪地撲向了這個看上去脆弱又形單影隻的女孩兒,但那個女孩兒似乎沒有任何畏懼的意思,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接斬吧,諸位。」

  蓋亞則只是握著塵世之劫站立,對著那些氣勢洶洶的異星軍團輕輕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將劍高高舉起,然後又漫不經心地放下。

  這一抬一放之間,塵世之劫就已經執行了蓋亞「斬」的意志。

  不同於面對埃拉蒂亞時斬殺的那種滯塞,面前的異星人是實打實的被蓋亞的斬殺意志給影響到了,每個人的動作都慢的如同靜止,隨後一股無形的氣息便自蓋亞為圓心擴散了開來。

  然後一切就都結束了。

  沒有卡俄斯世界第二軍團了,再也沒有了。

  銀鏡湖畔甚至沒有屍體,因為所有敵人都被蓋亞貫徹了斬殺的終極意志,哪怕是最細微的毛髮也被泯滅成了虛無,頭頂的陰雲也在轉瞬之間散去。

  蓋亞的斬殺意志直接貫徹了整個銀鏡湖地區,被蓋亞視為目標的所有異星人都沒能逃過被斬殺的結局。

  天空中原本密集的雲彩被斬為了魚鱗一樣的碎屑,悠悠蒼天之上艷陽高照,蓋亞拿著那把塵世之劫,眼神中有一絲落寞。

  一股輕柔的風吹過蓋亞的身體,寬大的袍袖像是旗幟一樣舞動著,上面的飛龍圖案如同活了一般在蓋亞的華服上游弋。

  在她手中那把黑色的八面劍閃爍著凜冽的光彩,隨後便化為了虛無。

  剛剛整個銀鏡湖畔都鋪滿異星人的嘈雜只在幾秒鐘後就成為了過去式,此刻的安靜與剛剛的肅殺嘈雜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讓蓋亞感覺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寂寥。

  繼續釣魚吧。祖龍蓋亞這麼想著,心裡稍微有點不是滋味——如果埃拉蒂亞沒有死的話,她這會兒應該會去找埃拉蒂亞討點酒喝的。

  也就在這個時候,自蓋亞的腦海中傳來了一個聲音。

  「蓋亞,回我身邊來。」

  這個聲音,對於蓋亞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是銘刻在靈魂深處的聲音。

  聲音的主人是她要付出全部生命去尊崇,可以隨意操縱自己生與死的存在,高於蓋亞和蓋亞身邊一切的無上之神。

  空零在察覺到蓋亞這驚天動地的一斬之後,在祖龍座向著這條復甦的祖龍下達了指令。

  「主……!」金髮少女的身體猛地一顫。

  隨後她意識到自己的身邊亮起了一股白色的光芒。

  她知道那是空零在召喚她,於是她整理好了心情,乾脆的跪在了地上,以這樣的姿態回應了空零的呼喚。

  下一秒,她就出現在了祖龍座的正前方。

  在祖龍座上端坐的少女,身高要比蓋亞矮上一點,看上去年齡也要比蓋亞小上不少。

  可剛剛以睥睨天下的氣勢一劍斬盡卡俄斯世界第二軍團的蓋亞,此時就這麼恭敬地跪在那位白髮少女的面前。

  空零的眸子盯著蓋亞,眼中流露出了懷念來。

  她有太久沒見到自己親手創造的這頭巨龍,作為祂最初的僕人,蓋亞無疑是空零傾注情感最多的存在,以至於第一次異星入侵,與薩索斯的神之使徒戰鬥時,空零也未曾將蓋亞喚醒,無上之神對於蓋亞有著自己的私心,但同樣也在擔心著蓋亞成為危難之時大陸生靈們的圖騰從而影響整個大陸的平衡。

  「很久沒見了,蓋亞。」

  空零翹著二郎腿看著蓋亞,聲音裡帶著真誠的懷念——祂確實有數千年未曾見過這位最忠誠的僕人了。

  而蓋亞則以膝蓋前進了幾步,捧著空零的鞋跟,輕輕吻了吻空零的腳背,聲音里完全沒有了面對其他人的那份冰冷——蓋亞此時的聲音熱情洋溢,甚至有幾分討好:

  「主啊,幾千年來我時時刻刻不在惦念您。您似乎比分別的時候多了幾分哀愁,有什麼是我可以為您效勞的嗎?」

  空零有點羞赧的看向了別處——親吻腳背是剛創造蓋亞那會兒生靈們之間所流行的表達尊崇的方式,被蓋亞記住之後每次分別又重逢的時候蓋亞都會這樣親上一番。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蓋亞還是沒有忘記這個習俗。

  不知道伊萊歐她們看到這一幕的時候心裡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沒什麼需要你做的。」空零用腳尖挑起了蓋亞的下巴——這也是當時那種習俗的延伸:「只是獨自坐在這裡太久實在枯燥,想讓你回來陪孤了。」

  「誠惶誠恐!」蓋亞也沒想到空零會以解悶為理由將她召回到身邊,對於她來說,哪怕能夠成為陪伴無上之主解悶的工具,都是一件幸福至極的事情。

  蓋亞用臉蹭了幾下空零那乾乾淨淨的小皮鞋,隨後重重地磕了一記響頭,對空零稟報導:

  「十天前,精靈族族長埃拉蒂亞確認死亡,生命之樹被一位叫做伊萊歐的精靈斬斷了。」

  「這件事孤已經知道了。」

  空零撐著臉頰,目光轉向遠方,眼中有淡淡的光澤流轉:「埃拉蒂亞……無論是對於大陸還是孤來說她是個再熟悉不過的名字。作為第一批享受生命之樹恩澤的生命,她獲得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

  「我與她交流過,她似乎想成為神。」蓋亞這會兒依舊跪在地上:「和伊萊歐交流過之後,我進一步知曉了她想要從您這裡竊取神格的陰謀。」

  「會有這種想法也不意外。」空零嘆了一口氣:「無論是誰,心底都會有站在生靈之巔的念頭,若孤再次降臨大陸,想要成為神的人或許又會湧現出一大批吧。」

  「您有很久沒回去了嗎?」

  「一千年左右?這期間短暫的去了大陸幾次,停留的時間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分鐘吧。」空零淡淡地笑了,隨後又將目光轉向了蓋亞,突如其來地說道:「蓋亞,蓋亞,孤坐的這把椅子實在是太硬了。」

  「欸?」蓋亞有點迷茫地看著空零,後者此時則站了起來,用纖細的手指指著那把艾比魯夫原石打造的祖龍座:

  「你坐在那裡吧。」空零面色如常的對蓋亞說完,蓋亞的身體又是一抖:

  「蓋亞不敢!」祖龍顫顫巍巍地抬頭看著空零的臉,心裡七上八下的揣度著空零的心思:難道是因為我參與生靈間的爭鬥惹得主不高興了嗎?

  還是什麼其他的原因呢?

  「有什麼不敢的?祖龍蓋亞本來就該坐在七大龍王座中的祖龍座上啊。」空零疑惑不解,只是蓋亞這會兒已經被嚇到瘋狂磕頭了:

  「在下如果做錯了什麼請我主直接責罰,還請我主不要讓蓋亞做這種大不敬的悖逆之事…蓋亞…蓋亞可以現在就自裁!」

  「……」空零不滿地撇了撇嘴,語氣嚴厲了起來:

  「孤只是想讓你坐在那裡而已,是孤剛剛的表意有誤嗎?」無上之主的語氣中寫滿了不容置喙,這也直接給了蓋亞以最強有力的威懾——身為空零的忠僕,要她違背空零比要她去死還要難以接受。

  「我……我明白了……」蓋亞顫抖著起身,感覺自己簡直是在走向刑場,她這輩子都沒感覺自己的腳步這麼虛浮過,登上台階走到祖龍座前面的時候,空零注視著她,她感覺自己簡直快要窒息了,甚至在考慮要不要直接自殺。

  但她絕對不能違抗主的指令,所以最終還是顫抖著坐在了祖龍座上,緊張得快要嘔吐出來。

  然後,在蓋亞錯愕的注視中,空零站在了蓋亞的面前,背轉過身,坐在了蓋亞的大腿上,小小的後背抵著蓋亞的胸脯,無上之神在祖龍的懷裡縮了縮,似乎在找舒服的姿勢,等到姿勢調整好之後,這位白髮的少女舒服的嘆了一口氣:

  「這就舒服多了。」

  只是讓我做主的椅墊嗎……?

  意識到這個事實的蓋亞身體慢慢地放鬆了下來,也開始有餘力去感受坐在自己懷中的偉大主人:懷裡的空零是這么小這麼柔軟,在不面對神的那雙眼睛時,無上之主散發出的氣勢會減弱很多。

  而親密的接觸也讓蓋亞覺得自己與主的距離更近了一些,可即使如此,蓋亞還是拘束的坐著,生怕自己移動一點之後會讓空零坐得不舒服。

  軟軟的身體就好像感覺不到骨骼的存在似的,淡雅的芬芳也讓人暗裡著迷,感受不到來自世界守護神的那種可怕威嚴之後,這位神明散發出的可愛氣質會更多一些,至少讓蓋亞非常憐愛。

  自己的胸脯被主的後背壓著,大腿則與主的臀部隔著幾層布料緊密相貼,那柔軟的感覺非常奇妙,以至於蓋亞這會兒心跳有點加速。

  「主,您好像變了……」蓋亞小心翼翼地對空零說道:「您變得比以前……柔和多了……」

  「嗯,或許你說得對。」空零似乎完全沒有把枕著蓋亞的胸部當成一件什麼值得羞澀的事情,她聳了聳肩,繼續說道:

  「大概是因為意識到了……自己從來都不是有資格被以神明相稱的傢伙吧。」少女抬起了眸子,之前說出這種話的時候她的身上總是被憂鬱的氣質籠罩,如今卻好像多了一點釋然,就好像對於她來說這樣才是好的一樣:

  「孤最近用了好久的時間去看生靈們的生活,看到了魔族領袖和人類領袖平日裡在過的日子,也看到了普通的農婦,牧羊人或是冒險者在過的日子,越是看越是覺得,相比之前一直在堅持的管理和統治,自己更應該做那個默默守護的人。」

  「主,您現在是這樣想的嗎……?」蓋亞有些吃驚,這和曾經的空零確實大相逕庭,但蓋亞覺得自己沒有再過多品評的資格,所以只是拋出了一個態度曖昧的問題作為回應。

  「是呢,或許孤也該像是你那個戴眼鏡的後裔一樣,潛藏在塵世之中,去過和大家一樣的生活。說實話孤真的好羨慕大家的生活……動人心弦的冒險,友情,夥伴,挑戰什麼的……那些東西真不錯呀……」

  「只要是您的決定,無論是什麼我都尊崇。」蓋亞誠懇地回答道:「大陸很美,大家也很有趣,生靈千人千面有好有壞,這也是塵世最吸引人的地方,沒有絕對的好人也沒有絕對的壞人,大家都只是在生活中添加屬於自己的顏色。」

  「是的,蓋亞,是的。」空零的目光在祖龍座前生機勃勃和死氣沉沉的兩個世界裡來回遊弋,隨後召喚出了象徵時間線的光帶:

  「孤現在明白了,即使孤是你口中的無上之神,也有很多左右不了的事情。你看這裡。」

  空零的手指指向了光帶盡頭的一片死黑。

  手掌般粗壯的光帶延伸出無數的分支,而每個分支的末段都有著一團看不透的漆黑,並且每一條光帶都是在那團漆黑處戛然而止。

  「時間帶被黑暗籠罩?主啊,這是什麼意思?」蓋亞大惑不解——從她的角度和認知來看,這種黑暗都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可空零倒是面色如常:

  「黑暗代表著生靈們所畏懼的未知。即使是孤也無法驅散這未知的霧靄,即使孤從過去重新開始幾千次也無法避免被黑暗籠罩的未來,我們會在不久的將來面對一場無可避免的未知挑戰,孤推測這黑暗與薩索斯干係重大。」

  「薩索斯是……?」第一次異星戰爭期間蓋亞在焦壤林地沉睡,自然不知道異星神的事情。

  「異星的神明,有著很可怕的力量。」空零若無其事地說道:「現在看來,就算孤將時間撥轉回一切開始之前,或是動用什麼其他手段修正歷史的全部細節,這片黑暗的降臨也依舊是無法避免的未來。所以孤將這個未來看做了一場考試。」

  「考試?」

  「是的,一場關於孤到底有沒有真正守護好自己深愛之物能力的考試。」空零的身子又向下縮了縮,腦袋在蓋亞軟綿綿的胸部上蹭了蹭:「既然一切無法避免,我們就該做好準備。在那場災難到來的時候,我們要保護好大家。」

  「蓋亞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蓋亞堅定地回應道:「我會獻上我的一切。」

  「很好。」空零嘆了一口氣:「說起來啊……過去的一千年裡,孤將遺忘的權能送給了生靈們,讓他們忘記孤的存在,孤用一千年的時間從大陸的故事中退場,即使異星人的戰火灼燒得整個大陸哀鴻遍野也控制著自己不去干涉,蓋亞啊,你覺得孤做錯了嗎?」

  說這話的時候,空零的聲音是那麼的猶豫,與其說是在詢問,不如說是在徵求。

  「主……」蓋亞愣了一下,旋即明白了:這一刻的無上之主需要的不是什麼分析也不是什麼總結,她需要安慰,無論是那顆孤獨的心還是刻意扮作決絕的表情,都需要被一個人暖化。

  神與人有著無法逾越的鴻溝,可作為空零的第一個造物,蓋亞與神之間的界限會窄上許多。

  眼下能奉上安慰的只有自己。

  於是蓋亞在身後抱住了空零那小小的身體,護星之龍因此而輕輕地震顫了一下,而蓋亞只是用著自己的力量將空零牢牢地抱在懷中,感受著這具身體的嬌小玲瓏和火熱溫度,竭盡溫柔和讚許的說道:

  「您是對的,您做得很棒,您很了不起,不是誰都有您這樣的勇氣,在我心中您天下第一偉大。」

  「反正孤也不知道你是在奉承還是真心實意……」空零有點無奈,但是沒有反抗蓋亞對自己的擁抱:「但是……擁抱真的很舒服,上次被那個精靈抱過之後就一直惦念著被再抱一次……」

  「沒想到主居然會喜歡被抱著的感覺。」蓋亞沒來由的笑了:「那您想讓在下抱多久都沒問題,這樣的力道您滿意嗎?」

  「嗯哼……被抱著的時候,會感覺很安心。」護星之龍說著讓蓋亞摸不著頭腦的話:「很奇怪吧,明明孤是最強的那個,卻還是希望得到安全感,但沒辦法啊……這裡太大了,世界太大了,命運和時光什麼的也都大到連孤都感覺無力呢。」

  「蓋亞就在這裡,蓋亞會保護您直到這身體與靈魂一同泯滅為塵埃。」蓋亞溫柔地在空零的耳邊呢喃:「您只需要隨意驅使我這最忠誠的僕人,蓋亞早就準備好了隨時為獻上一切,您只需要說您想說的話,蓋亞也必將全心全意地聆聽和回答。」

  「孤看到那幾個平凡的冒險者的結局了……」無上之神說到這裡,長嘆了一口氣:「他們的離去都很壯烈,都很英勇。孤曾在不久之前看過他們,老實說如果可以的話孤想復活他們。但孤也知道這不行,不能這麼做……」

  「您的苦衷我理解……」蓋亞稍微有點膽大妄為的將手放在了空零的頭頂輕輕撫摸著:「您的決定沒有錯的,大家的故事什麼時候開始,什麼時候落幕,您一定是知曉其中的必然,才不去干涉的。」

  「謝謝你。」空零說完這句話後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說話,蓋亞以為空零睡著了,剛剛準備將手放下,空零的聲音就又從前面傳來了:

  「繼續摸孤的頭。」無上之主的聲音聽上去有點不滿意,她張開了手,手中便立刻出現了一把木質的梳子,在蓋亞的注視中,空零將木梳遞向了蓋亞:「孤還沒說你可以把手放開吧,你知道這個該怎麼用嗎?來幫孤梳梳頭吧。」

  「啊……」蓋亞愣了一下,隨後臉上露出了溫馨的笑意:

  「遵命,我的主。」祖龍少女說完後便接過了梳子,一點一點的為空零梳理著本就已經柔順至極的長髮,似乎是梳子的木齒與腦袋接觸的感覺很舒服,無上之主發出了若有若無的哼聲,不一會兒之後才對蓋亞說道:

  「對了,接下來的時間裡你不能離開這兒了。蓋亞。」

  「可我與埃拉蒂亞有約定……」蓋亞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為難。但空零的語氣很堅決,沒有給蓋亞繼續反對的餘地:

  「即使是約定也不行,你的力量對於生靈們來說太可怕了,他們會依賴你,會因此活在安樂窩中忘記了種族的安全需要自己全力去保護,會無法適應沒有你保護的生活。埃拉蒂亞的葬禮已經結束,之後的事情就交給他們自己來解決吧。」

  主是這樣想的嗎?

  蓋亞聽完後點了點頭,對於空零的命令她自然不可能拒絕:

  「我明白了,主。」

  「嗯,明白就好。」

  空零用手撥弄著自己的前發:「各個種族的領袖應該快要聚集起來了,這一次的情況要比上一次好上許多。我們就靜靜等著吧,看一切如何推進向那份黑暗,看生靈們如何在逐漸戰火紛飛的世界中繼續書寫他們的故事,到那場末日之戰來臨的時候,孤要你與孤一起離開這裡,與孤一起去奔赴向勝利……或是赴死。」

  「蓋亞銘記在心。」祖龍少女鄭重的點了點頭,隨後看著手中的木梳問空零道:「這個力度您還滿意嗎?」

  無上之神很受用的微微點頭,坐直了身體,微微側過頭看著蓋亞:

  「沒關係,只要孤還沒說,你就可以按照你的想法來做。啊對了,孤的發質……很不錯吧?」

  一萬年的時間從身旁溜走,這是空零第一次向身邊的人問起關於自己發質的問題。

  「您的頭髮棒極了,膚質和五官也都非常令人驚嘆。」蓋亞笑著又一次將木梳放在了空零的頭頂,那把木梳沿著空零的長髮自然滑落,沒受到一絲阻礙,無上之神聽了這句話之後,滿意地晃了晃腦袋,頗有幾分得意地說道:

  「孤也是很漂亮的嘛。」

  人類聯合王國首都·不朽的朗基努斯·人王殿後花園

  「姐姐,再有半個多小時,種族聯合會議就要開始了。」

  人王殿的後花園面積很大,在這廣闊的花園中單獨開闢出了一個小小的園子,用柵欄圍著,圈出了一片開著淡雅花兒的空間,小園子的中間有一塊石碑,石碑不到半人高,上面沒有名字,只是人王殿中的所有人都知道這無名碑屬於誰。

  當代女皇已經身故的姐姐,莉莉婭·康斯坦丁的墓碑在這裡,除了例行打掃的人之外,只有安潔莉卡能夠造訪這裡。

  秋天來了,花都有點發蔫,大概再過一段時間就到會凋謝,但是打理打理之後明年還會開的。

  正午的陽光和煦地照射在無名碑之上,石碑前方的小板凳上,當代人皇就坐在這裡,穿著簡單的服裝,很普通的坐在凳子上,看上去一點都不像統治這個國家的女皇,若不是容貌超群,很容易被誤認為一個擅闖王宮的富家女孩兒。

  燦爛金色捲髮洗得乾淨蓬鬆,慵懶地趴在背後散發出屬於少女的優雅,翠色的眸子遺傳自她的祖母奧莉薇婭·星辰光芒,精緻的五官也融合了奧卡姆與奧莉薇婭容貌上最顯著的優點,康斯坦丁家族無論男女在外貌上都絕對不會差,而王祖奧卡姆與奧莉薇婭太后則是康斯坦丁家族美貌的源泉。

  纖細的身體坐在墓碑前,用輕柔的聲音呢喃著。

  她上朝的時候會把眼鏡摘下去,這會兒那半框眼鏡則架在翹挺的鼻樑上,展示著知性的氣息,安潔莉卡的美毋庸置疑,在成為女王之後更是每天都有大臣盤算著將自己的兒子介紹給安潔莉卡。

  不過這位女王最終會嫁給誰至今也是個未知數,安潔莉卡也從來沒有公開表態過自己的婚配問題——這會兒的安潔莉卡顯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處理,在地位更加穩固之前,安潔莉卡絕對不會考慮那些兒女情長。

  在姐姐墓前的安潔莉卡小聲地向姐姐分享著自己最近的經歷,這會兒正說到種族聯合的盛大會議。

  「我們的世界闖入了可怕的侵略者,我之前好像給姐姐講過了,再講一次您也不介意的吧?它們被稱作卡俄斯人。規模非常龐大,歷史上曾經入侵過我們的大陸一次。在無數人的傳言中它們都被描述成極其可怕的地獄軍團,如今已經在大陸上造成了相當大的損失……」

  安潔莉卡說完之後推了推眼鏡:「各個種族都已經被異星人襲擊過了,因為都不算是規模非常巨大的襲擊,所以除了巨人族和有翼族之外其他種族都安然無恙,姐姐還記得有翼族嗎?那個國都在天上飛行的種族,每個族人身上都有一對羽翼,很漂亮的。」

  「有翼族的國都融天島險些被異星人攻陷了,萬幸有強大的蓋亞事務所在場才避免了亡國的結局,啊啊,姐姐您是曾經特別崇拜那個雅典娜的吧,您還說要找雅典娜要簽名來著,哈哈哈……」

  「除了有翼族之外,其他種族也和異星人展開了激烈的戰鬥,獸人族被圍城一周最終和我們的王立騎士團共同擊潰了對方的軍隊,魔族據說是在魔王的帶領下和異星人激烈的碰撞了一次,似乎是大勝而歸呢。精靈族那邊有著可怕的傳言,說是埃拉蒂亞不幸去世了,蓋亞和異星的戰鬥損失了重要的一張底牌呢……」

  「總之,各個種族都已經決定好了與人類聯合,共同抵抗異星人。」安潔莉卡這麼說著抬起頭看了看太陽:「不知道天上的神明會以什麼樣的眼光看待我們與異星人的戰鬥,但我相信她是善良的神,她一定會在最危難的時候來幫忙的。」

  「不知道這場戰鬥最後會演變成什麼樣,但是這種時候肯定是不能示弱退縮的吧。」人族女皇嘆息著說道:「如果我們怕了對方,對方就會理所當然的欺壓上來,這是關乎生死存亡的戰爭啊。」

  「各個種族的領袖我都還沒有見過,有點擔心我這個新上任的人皇會不會在他們面前露怯呢……姐姐啊,給我力量讓我勇敢的面對那些稱霸一方的王者吧,安潔莉卡去更衣了。」

  人皇說過這句話之後便回到了自己的寢宮。

  女僕伺候著她更衣,她換上了當初登基的時候穿的那件紅色為主的禮服,身後的披風上有著雄獅圖案的國徽。

  手持人王杖,頭頂戴著人王的冠冕,安潔莉卡在女僕的陪同下離開了寢宮。

  薇薇安在通往正殿的門口恭敬等候著。

  在向安潔莉卡行禮,女僕退去,安潔莉卡與薇薇安一同,站在人王殿的十三級台階之下,正殿擺了一張大小足夠十個人開會的馬蹄形長桌。

  周圍的禮樂已然齊備,就等著各個種族的領袖到場了。

  安潔莉卡沒有等太久。

  在緊張的心跳聲中,安潔莉卡聽到了門口的司儀官發出一聲響亮的吆喝:

  「獸人部落聯合國度,地之喉兼獸族全境守護者,獸人之王:芙蕾雅·埃德里奇大人到——」

  在這聲吆喝聲落下之後,左右的禮樂隊立刻開始奏樂,所奏的音樂自然是獸人族的經典曲目《大地之歌》,這首曲子描繪了獸人與惡劣環境與野獸對抗時的不屈,選取了最高潮的部分,以大提琴和低音長號為主,伴著厚重的鼓點進行,中間夾雜著戰吼聲,聽上去讓人熱血沸騰。

  就在這激昂的音樂聲中,「白之死」芙蕾雅大踏步走進了人王殿。

  她一頭灰發,目光堅定執著,穿著的衣服依舊是她上陣衝鋒時的那件袍服,手無寸鐵,但還是氣勢非凡。

  她的身邊是一位有著粉色長髮的女孩兒,相貌漂亮,氣質文文靜靜,走路稍微有點踉蹌,但還是保持著與芙蕾雅半步之外的距離。

  她有著狐狸的耳朵和尾巴,穿著一襲白衣,腰間別著一個劍鞘,劍應該是剛剛上交給了門口的衛兵。

  「獸王,您好。」安潔莉卡向芙蕾雅伸出了手:「我名為安潔莉卡·康斯坦丁,我身後的這位是首席大臣,占星術士薇薇安·弗朗西斯。」

  身後的薇薇安鞠躬致意:「您好,獸王大人。」

  「哈哈哈,你好,美麗的女士們。」芙蕾雅爽朗地笑著與薇薇安打招呼,同時握住了安潔莉卡伸出去的手:「很榮幸見到人類的女皇,我身後的這位是我的護衛,叫她小花就可以了。」

  身後被稱作小花的女孩兒微笑著淺鞠一躬,隨後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擺了擺手,安潔莉卡心裡立刻就明白了:這姑娘是一個失聲的女孩兒。

  明明這麼漂亮,好可惜啊。

  「你好,小花。」安潔莉卡對那個粉色長髮的女孩兒擺了擺手,身後的薇薇安為芙蕾雅看座,司儀官發出了第二聲吆喝:

  「有翼族國王,融天島統治者,天空衛隊總負責人:燭音小姐到——」

  已經排練許久的禮樂隊直接將《大地之歌》平滑地過渡到了有翼族的經典歌曲《飛往自由的羽翼》上,有翼族的歌曲風格典雅華麗,很少有鼓點伴奏,鋼琴和提琴是主聲部,在這優雅的旋律中,人王殿的上空張開了兩對羽翼。

  有翼族的新任領袖燭音帶著自己的護衛,撲動著羽翼降臨到了安潔莉卡的面前。

  啊,也是個美人,就是面色有點憔悴。

  安潔莉卡看著眼前這位有著黑色長髮的有翼族少女在心中下意識的給出了點評:她不如芙蕾雅那樣看上去氣勢非凡,但那眸中卻寫滿了經歷過大風大浪的滄桑,她頭頂戴著冠冕,冠冕是銀色的,中間有一顆華麗的鑽石。

  「您好,安潔莉卡陛下,您如傳聞中一樣美麗且有才幹。」燭音禮貌的向安潔莉卡伸手示好,身後的護衛也鞠躬致意。

  安潔莉卡握著燭音的手,禮貌的回應了燭音的問候:

  「您好,燭音小姐,您謬讚了,和您的美貌相比,我只不過是螢燭之火而已,請坐吧。」

  薇薇安為燭音看座。燭音坐在獸王的右側與芙蕾雅簡單的打了個招呼,獸王則在主位的右手第一位。

  「精靈族現任總參事,格蘭沃斯大森林的統治者,詠月林區首席執政官,月光議會首席議員:柯林特·夜風大人到——」

  精靈族的新任統治者——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殿外,畢竟沒有人能夠適應格蘭沃斯之王不是埃拉蒂亞的事實,那位仿佛能與大陸同在的偉大冕下如今已溘然長逝,無論是誰都為此感到傷心。

  但事情已經發生,蓋亞大陸的人們都必須選擇接受現實。

  而在精靈族那以七弦琴和風笛為主的悠揚樂聲中,精靈族現任的統治者也走進了人王殿。

  柯林特·夜風是埃拉蒂亞此前一直比較看好的官員,這位精靈是有著紫色中長發的男性。

  身上穿著以褐色為底色,有著金色花紋的鎧甲,戰裙一直到膝蓋的位置,脛甲與鐵靴都證明他是一位強而有力的戰士。

  這位柯林特是曾經月下比武的冠軍,因為有強大的管理能力而被埃拉蒂亞選入了精靈族的月光議會——事實上精靈族的所有重大決定都是在月光議會討論過才決定的。

  由於埃拉蒂亞的存在,月光議會的作用顯得有些冗餘,但埃拉蒂亞在世的時候一般還是會聽一聽月光議會的意見。

  如今埃拉蒂亞已然離去,月光議會的作用就變得重大了起來。

  埃拉蒂亞對月光議會的信任程度很高,確信進入議會的每一個人都真心實意的在為精靈族服務,組成月光議會的十二位精靈中,這位柯林特無疑是武力,忠誠與智力方面的佼佼者,埃拉蒂亞在臨走之時將柯林特安排為了月光議會的總負責人,給了他在精靈中相當重的話語權。

  「您好,安潔莉卡陛下。」新上任沒幾天的柯林特對安潔莉卡這位國王「前輩」十分尊敬,在鞠躬之後主動向安潔莉卡伸手示好。

  安潔莉卡握著他的手,只覺得這手非常有力,簡單的致意了幾句之後便請薇薇安為柯林特看座。

  最後一位來到人王殿的,就是那位一直住在蓋亞大陸之外的存在了。司儀官在殿外朗聲宣布了那位王的到來:

  「魔族領袖,塞拉比七大群島守護者,尼米亞斯之王,不死的魔王AO大人到——」

  關於AO的名字,安潔莉卡和幾個司儀敲定了許久才決定用類似於「艾歐」的發音來稱呼這位給人以恐怖印象的魔王。

  安潔莉卡邀請AO的舉動一直被幾個大臣所反對,在他們看來魔族是可怕的種族,只要登上蓋亞大陸就會帶來災難。

  但安潔莉卡卻不這麼想,在安潔莉卡看來,即使是魔族也是同樣面對災難的生靈,在這種危急關頭全蓋亞必須同仇敵愾。

  況且如果唯獨不邀請魔族的話,難保不會讓魔族生出憤恨之心。

  在充滿緊迫感的華麗管弦樂中,AO邁著優雅端莊的步伐走進了人王殿,僅僅是普通的走入,便帶來了強烈的威壓。

  天啊,她真美……

  安潔莉卡在心中發出了驚嘆:眼前的魔王有著一襲如雪般的白髮,但卻偏偏穿著黑色的禮裙,黑色禮裙反襯出她的白髮與白色肌膚,讓這個人仿佛沐浴著一股淡雅的輝光中一樣,紅色的眸子代表著一種誘人的危險妖冶,纖細的身材和傳聞中她掌握的誇張力量形成鮮明反差,頭頂的角也彰顯著她的不凡。

  踩著黑色的高檔短靴,AO緩步向前,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

  她身後有一位穿著女僕裙裝的近衛,近衛穿著鐵靴,安潔莉卡猜測這個近衛的女僕裝內應該是著了軟甲。

  女僕有著酒紅色長髮,看上去乖巧可愛,寸步不離地跟在魔王身邊,好像隨時準備著以身體抵擋對AO的刺殺。

  等到站在安潔莉卡面前的時候,AO首先上下打量了這位人皇一番:

  「奧卡姆的孫女。」魔王淡淡的笑了笑:「倒是與他真有幾分相似。」

  「你好,魔王AO。」安潔莉卡禮貌的伸出手:「我也聽王祖提起過您,您比傳說中的還要美麗。」

  AO回握了安潔莉卡的手,安潔莉卡感覺AO的體溫很低,她那手掌是那樣的柔軟,柔軟到連安潔莉卡都害怕會將她捏傷。

  「謝謝你的誇獎,人族女皇呵,也謝謝你能邀請我們這群被排斥的種族。」

  「您說哪裡的話,魔族也是大陸重要的種族,請坐吧。」安潔莉卡話音剛落,薇薇安立刻引導魔王走到了她的位置,魔族的位置在主位的左手第一位,精靈族位列其後。

  「你好啊,魔王。」坐在對側的芙蕾雅笑著與AO打了個招呼。

  「你好……你應該是獸王?」AO打量了芙蕾雅一下,隨後便為芙蕾雅身上那強大的壓迫力而驚嘆:「果然氣勢非凡。」

  在座的幾位領袖互相自我介紹過之後,悠揚的音樂聲也宣告停止。樂師們離開,安潔莉卡清了清喉嚨,對在座的王說道:

  「感謝諸位能夠接受結盟的邀請,諸位代表的正是蓋亞大陸的頂尖力量。異星的到來是一場考驗,為了應對這場考驗,我們也理當拿出我們的全部實力來應戰。」

  各位領袖點頭之後,安潔莉卡雙手交叉放在桌上,輕聲宣布道:

  「那麼我宣布,蓋亞種族聯合軍建立商討會議現在開始。我代表人類聯合王國,再次感謝各位的到來。」

  人類聯合王國·金色盆地·楓葉城

  宙斯不知道自己是第幾次從酩酊大醉中稍獲清醒了。

  赫拉一直陪在他的身邊,勸他少喝一點,勸他振作起來,可他做不到。

  女皇安潔莉卡昨天為蓋亞事務所的冒險者贈予了十萬金幣作為報酬。

  十萬金幣,足夠在不朽的朗基努斯買一棟四層的大別墅再精緻的裝修,還能再順便買最好的坐騎,餘下的錢也夠竭盡奢華的生活很久,但一向見錢眼開的宙斯這次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這些錢,買不回逝去的朋友們的命。

  即使在加入冒險者的第一天已經做好了會隨時意外身亡的準備,宙斯也無法接受這個現實。

  阿波羅、阿芙洛狄忒、赫菲斯托斯、狄俄尼索斯。

  曾經那麼團結,那麼密不可分的戰友,如今已經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宙斯仍然記得戰友們的死訊傳入自己耳中時的那份心情:真痛啊,就像是被拳頭毫無阻擋地塞進心臟里一樣痛,往昔的碎片化作了一把把利劍,狠狠地刮著宙斯那顆只為友情和愛情而柔軟的心。

  他們離開了,他們永遠的離開了,事務所中再也看不到他們的音容笑貌。

  餘下的,赫斯提亞因為救治的不及時而落下了傷殘,從今往後只能以不算快的速度行走,陰雨天還要飽受膝蓋疼痛的困擾。

  德墨忒爾因為跟腱斷裂也陷入了長時間的傷殘折磨之中,至於其他人,也都受了不同程度的傷。

  代價太慘痛了……

  舉辦了隆重的葬禮之後,宙斯就一直在事務所的二樓喝酒,有時波塞冬會陪他一起,阿爾忒彌斯和赫斯提亞也經常來看他,但宙斯知道他們只會比他更傷心,所以索性給事務所放了個一周的小長假。

  這個小長假裡,陪他最多的還是赫拉。

  「宙斯……」在一旁陪伴著的赫拉怯生生地看著哭腫了眼睛的宙斯,眼神中與其說是勸慰,不如說是哀求:「少喝一點,對身體不好……」

  與宙斯確定關係之後,赫拉的性格明顯變軟了太多。

  「抱歉,赫拉……」宙斯一仰頭,又喝光了一杯酒:「但是我真的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阿波羅……他他媽的一晚上能和女人做七次,還有阿芙洛狄忒,那女人明明那麼強,赫菲斯托斯一年到頭從來看不到精神不足的樣子,狄俄尼索斯的治療魔法那麼厲害,為什麼會死……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就死了呢??」

  很難形容宙斯這會兒的狀態,說不清他到底是喝醉了還是清醒,他一段一段的回憶著事務所共同冒險的過往,暢想著如果大家都活著的未來,每說一會兒,都會捂著臉哭上一會兒。

  「宙斯……」赫拉沒讀過書嘴巴笨,實在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來:「別傷心了……我們……我們去給他們報仇……」

  「復仇……埃拉蒂亞已經死了,復仇能換回阿波羅的命嗎!」宙斯憤恨地用拳頭捶打著桌面:「那些異星人也已經被殺了個乾淨,我們又該找誰復仇啊?」

  「振作點……」在這種悲傷的時刻,承擔起安慰職責的反而是更感性的赫拉:「我們的生活還要繼續,不是嗎?」

  「我知道,赫拉,這些我都知道的,但是我實在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我真的控制不住……你記得我們討伐天空龍王的時候嗎?那麼恐怖的巨龍都沒讓精銳組減員,為什麼這群該死的異星人會……」

  「別說了,宙斯。」赫拉長嘆了一口氣。絞盡腦汁地思考著怎麼才能讓宙斯開心起來。

  赫拉實在是不知道怎麼安慰人,但她又真的想好好安慰宙斯——赫拉是那種直來直去的性子,這時候只能想到做點什麼讓宙斯開心起來。

  短暫的思考之後,赫拉鑽到了桌子下面,在宙斯迷迷糊糊的注視之下,解開了宙斯的褲帶,並將宙斯的褲子給脫了下來。

  「你幹嘛?」宙斯被赫拉嚇了一跳,而赫拉則直接將宙斯那根陽具從內褲中掏了出來,以手掌笨拙的擼動。

  少女抬起頭,怯生生地看著宙斯的眼睛說道:

  「對不起呢……我嘴巴笨,能想到的只有這個了。」

  赫拉說完,怯生生地舔舐了一口宙斯裸露出的龜頭,男人的身體整個顫抖了一下,那溫暖濕潤又帶點粗糙的觸感讓宙斯的酒瞬間清醒了一半。

  赫拉的舌技非常生疏,但正是這種生疏的舌技才讓宙斯更加興奮,這男人的身體給出了與悲傷不符的誠實反應,赫拉只舔舐了幾下,就讓宙斯的陽具恢復到了最強壯的狀態。

  「啊嗚……」冰系魔法師張開嘴巴,輕柔地包裹住宙斯的肉棒,聞著宙斯胯下散發出的雄厚的男性味道,用舌頭小心翼翼地侍奉著男人的尿道口。

  宙斯的陰毛刺進赫拉的鼻腔里,但赫拉還是全然不懼,只是認真地為自己的愛人奉上侍奉與安慰,她能想到的就只有這些了,口交的技巧她還不純熟,但是她覺得這樣宙斯應該會開心一些。

  哪怕暫時把這些事忘掉,把晚上的時間用在和她做愛上而不是徹夜喝酒,對宙斯的身體都會好一些吧。

  而看著身下愛人賣力吞吐自己肉棒樣子的宙斯則愣了一下,隨後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長嘆了一口氣。他推開了桌子,將赫拉抱了起來:

  「不需要,小赫拉,不需要……」宙斯傷心地將赫拉摟在懷裡,親吻著她的側臉:「你的心意我收到了,我收到了,我答應你不會再沉淪下去……」

  「宙斯……」赫拉順勢抱緊了自己的愛人:「我們要堅強下去……」

  「嗯,我明白。帶著離開的他們那一份一起堅強下去。」宙斯淚眼婆娑地蹭著赫拉的臉蛋:

  「不能就這麼消沉下去,我們的敵人是卡俄斯人,我們要為向它們清算而戰鬥。」

  蓋亞大陸的夜晚明月高懸,這方廣大的夜幕之下,生靈們依舊上演著屬於自己的故事,當卡俄斯人的入侵越來越聲勢浩大,所有蓋亞人的心中都已經悄然根植了要與這些醜陋的侵略者廝殺到底的信念。

  歷史的車輪無聲地滾動著,碾過無數英雄豪傑,將無數壯烈的史詩不留情面地甩在身後,刀槍碰撞的聲音和震天的廝殺聲與戰鼓聲中,時間就這麼推移,白駒過隙,忽然而已,轉眼間那戰火的紛飛火星已然曳過了兩年有餘的漫長軌跡。

  鼓角爭鳴聲,迴蕩到了兩年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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