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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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酉時一刻,國師府內俾女拖著飯菜,排成一隊守在門外。屋內早早點上了燭火,除了寫字的沙沙聲,便無一點動靜。

  走廊盡頭走來一個年輕女子,梳著蝴蝶髮髻,身穿石綠長裙,面帶微笑,晃著身段走到屋門口。

  「怎麼還沒端進去?」女子質問道。俾女面露緊張,女子的身份似乎壓上她好幾個頭。

  「大人說還不想用膳,讓我們先等著。」

  綠衣女子瞭然,訓道:「讓你們等著,就真站在這乾等?還不把吃的放回廚房溫著,想讓大人吃涼菜嗎?」

  「啊,奴婢不敢,奴婢這就去。」

  俾女們按序退下,綠意女子收去氣焰,臉上掛起一抹微笑,抬步踏入房內。「大人,已經到飯點了,吃些吧~」

  正在書寫卷宗的言喻之並沒有責怪她的不請自來,而是開口道:「不餓,先把手頭上的事情辦好再說。」

  見她這樣,綠衣女人直接跪坐在她的桌岸邊,給她磨墨。

  「聽聞陛下說要親自帶隊西征,不知出於何事…莫非是西北蠻夷突襲邊境?」言喻之一門心思在手頭的工作上,對她的問題也是隨口解釋:「不是。陛下此去並不為討伐西域。」

  綠衣女子咦了聲,又問道:「那怪了,從京都到西域這麼長一段路,究竟是為了什麼需要陛下親自去一趟…」

  言喻之抬頭看她一眼,眸中並無情愫。

  她放下毛筆,聲音大了幾分:「稚素,陛下自有陛下的考量,我作為臣子除了出謀劃策,絕不干預陛下的決斷。你不必拐彎抹角試探我。」

  名叫稚素的綠衣女人尷尬一笑,辯駁道:「這怎麼能叫試探呢?我跟在大人身邊這麼多年了,大人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

  「哦?」言喻之冷冷問道:「那你說我是什麼人?」

  「那自然是…忠臣了。」稚素笑容依舊。

  言喻之默不作聲,稚素見好不容易找到的話題又要見頭不見尾,還想挽回:「大人,我…」

  「大人,兵部侍郎邱敏羽求見。」

  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房門外的女干聲音打斷。

  「言大人!我來找你聊天了。」邱敏羽興高采烈地踏進屋子,便發現了桌案前的綠衣女子,她富有深意道:「喲,稚姑娘也在啊?真巧。」

  稚素麵露片刻不悅,客氣道:「見過邱大人。」

  言喻之似乎對她的到來很欣喜,立刻道:「稚素,去廚房增些新菜,邱大人一定還沒吃飯。」

  邱敏羽收到暗號,笑道:「是啊,餓著呢!」

  稚素只能起身告別,擦過邱敏羽身旁時給了她一個不太友善的眼神。

  邱敏羽是武將世家出身,又是邱家最被看好的女干,自幼便耍刀弄槍,性子也直。

  就算被盯了一眼,也像沒察覺到似的回了個傻裡傻氣的笑容。

  稚素一拳打在棉花上,對這人更沒好氣。

  看著屋門被關嚴實,邱敏羽搖頭嘆道:「陛下安插在你身邊的人也真是的,沒個消停。之後陛下不在你可有的受了~」

  「稚素是個聰明人,不是三言兩語就能擺脫的。」言喻之舉起茶盞,喝了口茶水。

  「那我以後就多來你這,你告訴我她哪個點來得最勤,我專門挑那個點來!」言喻之看這人精神高漲,不忍諷道:「她哪個點都來,你要不住這?這樣她就沒機會了。」

  「咦—」邱敏羽一陣惡寒:「我可沒那癖好哈。」

  「誒?不對…」

  「稚素模樣也算標誌,學識也不錯,在你身邊這麼久都沒見你動過心,莫非你真的…」

  言喻之睨看她,罵道:「無憑無據,莫要污人清白。」

  「是是是,國師教訓的是。」邱敏羽連連點頭。

  「說回正題,陛下為那個夜雨眠要親自去往西域,你們居然不攔著她?那可是我們的國君誒,真就為了一個女子做到這種份上嗎?」

  「我不理解。」

  邱敏羽蹲坐在桌岸邊,把玩她腰上掛著的丁蘭結。

  「這件事沒有這麼簡單。」言喻之表情鄭重,說道:「就說夜雨眠,除了感情,陛下不得不尋她的理由還有一個:只有她能緩解陛下的信引紊亂症。」

  邱敏羽聞言一愣,疑惑道:「這…難道鄭公公說錯了?不是坤澤的信引都可以嗎?」言喻之搖頭道:「不是。他一個太監懂什麼。陛下的信引混亂症是出生起就帶著的,分化前沒影響,分化後陛下的身體就一日比一日差,醫聖給陛下把脈時說她缺少一種特定的信引,這種信引只有坤澤有,於是太后十幾年間不斷搜羅坤澤,連俾女都不放過。可惜還是沒有找到。」

  「直到有一日陛下微服私訪,在戲樓里喝醉了酒,遇上了夜雨眠。那一夜後,陛下無比確定此人就是醫聖所說可以療愈她的人,夜雨眠便被帶回了宮中,每日服侍陛下。」

  「只是…」言喻之停頓下來,之後種種變故,邱敏羽也有所耳聞,便也沒追問下去。「那還有呢?陛下去西域,還有什麼打算嗎?」

  「這個我只是猜測,陛下去西域的另一原因可能是想徹底接管西域。自從火神部瓦解後,三荷部與圖羅部彼此仇視,相互間戰爭不斷。朝廷就是看在這點上才沒有出兵占領西域。而是任由他們自己發展,定下約定每年給朝廷上貢足量的金銀布匹,朝廷則與之通商。但是近年有風聲說西域蠢蠢欲動,朝廷勢微,陛下抽調這麼多兵力,應該是想徹底占下這塊地。」

  邱敏羽點點頭:「這才說得過去嘛,西域地廣人稀,往來繁瑣。要是想偷摸摸幹什麼,我們根本打探不到。只是那邊民風彪悍,陛下親自去,會不會有危險啊…」

  「哦,我不是看不起禁衛軍和麒麟軍啊!」

  言喻之表示沒關係,她道:「據我所知,陛下還有兩大高手在西域。他們兩人隱姓埋名,做事謹慎,應該能幫到陛下。」

  說到女帝的四大高手,邱敏羽八卦道:「那個…羅剎,是叫這名字吧。」

  「她怎麼樣了?落下這麼大的爛攤子,陛下沒把她…」她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沒有。不過她如今在天牢里,沒比死好哪去吧。」

  言喻之又喝了口茶水。

  邱敏羽環抱胳膊,翹首以盼道:「還沒見到過這『夜雨眠』,真想看看她究竟是何等的仙姿,把那麼多人迷的一愣一愣的。」

  言喻之複雜地看了眼她,揶揄道:「你不要你的楚妹妹了?」

  邱敏羽一下彈起,指著她急道:「沒…沒有!胡說,純純胡說!」

  「我與楚妹妹可是天仙配,山盟海誓過的,我怎麼可能變心。」

  「倒是你!」她憑著與言喻之關係好,肆無忌憚道:「你可小心點,萬一她是你喜歡的類型,不得和陛下搶女人了?」

  「噗嗤,還有那個稚素,一廂情願,付之東流嘍~」

  「邱敏羽,你想讓我送你出府嗎?!」言喻之一拍案,正氣的臉蛋面露慍色。

  「稚素不過是陛下安插在我身旁的眼線,她自己想如何關我何事。」

  「至於夜雨眠…如果她對陛下有利,我自然需要去結交一番。」

  「對對,結交,結交。」邱敏羽挑挑眉,重又坐回了位置上。「你這人一板一眼的,人家估計也不太樂意看見你。」

  她屁股還沒坐熱,門外又傳來的呼喚聲。

  「大人,太后托人來傳話召您入宮,說是有大事要議。」

  邱敏羽拉下臉,嚴肅地看向言喻之。後者的臉色,可以用冷若冰霜來形容。「小心點,太后是個狠角色…」

  邱敏羽聽過宮中秘聞,不自覺地擔心起來。言喻之重振衣衫,連送別她的時間都沒有,一人徑直前往大門,上了準備好的馬車。

  邱敏羽自己一個人坐著也沒勁,與院子裡的稚素寒暄了幾句,沒多久就離開國師府。…

  隊伍橫穿過山嶽,休息幾刻後又穿越林郊,一路向西北行進,中間有意避開了官道與閘口,連村落都不曾涉足。

  僕從觀察著天色,轉頭對著他們的公主說道:「剛才浪費了點時間,好在還來得及。馬上就要到接頭點了,我們可以在那邊睡一晚,放心,都是我們的人。」

  戚雲娘嗯了聲。

  她看向躺在車板上的白衣女子,貌似還是沒有清醒的跡象。

  僕從攥緊眉頭,眼神複雜:「我們真的要帶這個人去那嗎?萬一她也是朝廷的人,我們不就暴露了嗎?」

  戚雲娘認真思考了下,回復道:「到了客棧若是她還沒醒來,那我也沒辦法,拖個人把她送到衙門去吧。」

  「公主,衙門…是什麼?」僕從一臉懵。

  戚雲娘翻了個白眼:「就是辦案的地方,那裡有地方官在。讓你們多讀書,一個個都不聽。」

  「呃…公主說的是,我們這種人哪配讀書啊,公主聖明,rerasido(火神祝福)」戚雲娘徹底無語了,讓他們讀書真的是太為難了,這連話都聽不明白。

  隊伍在太陽落山前成功趕到了接頭點,這是一家開在河旁的客棧,不大,與平民屋舍差不多,只有兩樓的空間。

  出來迎接的人是中原人面孔,笑嘻嘻道:「參見公主,房間都準備好了,您往上走,最裡面一間就是。」

  「我要的東西都備上了?」她問道。

  「那是!都準備好了,包您滿意。」

  戚雲娘點頭,她指向車板上的那個人:「把她也搬上去,就放在…我屋裡的地板上吧。」

  「啊這…」店家搓搓手,尷尬道:「地板上?樓上還有空房,我去開一間就行。」戚雲娘一把拉下紅紗,沒耐心道:「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快去做。」

  「哦…好好」店家招呼來兩個幫手,準備將白衣女子搬上去。

  戚雲娘一看這架勢就不對,趕忙攔下:「誒誒誒,能不能溫柔一點。放著,我來!」她公主抱起單小雨,上下顛了顛:「嚯,還挺輕。」

  「你們把車馬藏好,沒我的允許,不許打擾我們。」

  僕從們在外頭齊刷刷鞠躬,好像這人進的不是客棧,是她的皇宮。

  回到房間,戚雲娘忽然又沒了她所謂的「溫柔」,一下將單小雨放在了鋪有毛毯的木板地上,自己哼著快樂的小曲躺在搖搖椅里,吃著準備好的水果,美滋滋等著她醒來。

  半個時辰後戚雲娘等得都犯了困,她一下站起,走到女人身邊,蹲下身子,用手戳著她的臉頰肉,哀怨道:「姑娘,你什麼時候醒啊?」

  「瞧你,還挺好看,也不知道你是誰。」她將嘴巴貼在單小雨耳邊,拖長聲音喊道:「你—快—醒—醒—」

  「你—聽—見—了—嗎—」

  她不悅地曲起眉頭,正要發作。一抬眼,只見女子已經醒來了,正用著看傻瓜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事情就是這樣,我仗義出手,把你從那會幾下三腳貓功夫的女人手裡救了出來。你也不用感謝我,畢竟我沒花什麼力氣。」

  「當然…你要是實在想謝謝我也行,不過吧一般的東西就別送了,有沒有什麼極品的、好看的東西?珠寶我不要,家裡有好幾箱,給其它的,我不挑。」

  紅髮女人笑容燦爛,期待地彎起一雙貓兒般動人的眼眸。

  與中原人長相大不相同,女人白得幾乎發光,眉眼深邃,面部骨感,一雙紅唇鮮艷欲滴。

  與女人明媚張揚的長相不同的是,她的聲線還似少女一般嬌俏,每一個音節都似樂譜上的符號,靈動可愛。

  女人的紅髮令單小雨聯想到了秋日的石榴果,波浪似形狀又像高高燃起的火焰,半遮著她的額頭。

  單小雨剛甦醒,渾身乏力,聲音虛弱:「我沒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你的…抱歉。」雖說這在戚雲娘的預料之內,不過聽她自己說出來,還是讓人不太爽利。

  「姑娘,你可知我們為了救你耽誤了多久?況且那兩個可是朝廷的人馬,若是因此被朝廷通緝,我們一大票人該怎麼辦啊?」

  單小雨與她對視,這人長得不普通,看來身份也不普通。

  「我可沒有讓您來救我,而且姑娘你剛才明明說沒費多少功夫,我現在怎麼成了害您的人了?」

  「莫非您看我一窮二白,給不了您什麼,就後悔救了我?也是,我這種無家可歸之人想來也幫不了您什麼…」

  她故意說得慘了些。

  戚雲娘聽到這「無家可歸」四個字,居然心情愉悅,笑道:「和你開個玩笑,別放心裡去。」

  她看向面前的白衣女子,睡著時是一副模樣,醒來時又是一副模樣,各有各的美麗。

  因為氣虛,她的眼下透著些病態的紅暈,仿若久病纏身的美嬌娘,楚楚可憐。

  戚雲娘靠在椅背上,頗有興致地把玩著自己的發尾,眼神一刻不離眼前女子。「告訴我你的名字。」

  依舊是那般高高在上的語氣,單小雨更加確信了內心的想法。

  「單小雨。」

  「不知您的名字是?」

  戚雲娘用塗了指甲油的纖纖細指捻起一顆青提,將她放在紅唇邊,反覆不見推入。她黏糊糊道:「你可以先猜猜我是什麼身份。」

  單小雨只覺得自己好像一個毛球,在被一隻大貓來回擺弄。

  「首先…你會武功。」

  「嗯。」

  「然後你很有錢。」

  戚雲娘眼睛弧度更彎了,驕傲道:「是個人都能看見。」她一撩捲髮,露出脖子上金光閃閃的項鍊。

  該怎麼說呢?

  相比之下,自己真的好辛酸。

  「還有…嗯…你是西域人,而且身份尊貴。」

  「比如是…?」戚雲娘故意引導道。

  她又換了好幾個坐姿,恨不得把身上戴得東西全展示出來。

  單小雨心裡直叫:夠了夠了,別給我看了,眼睛快瞎了—

  單小雨躊躇了陣,最後還是說道:「公主?」

  「誒~」戚雲娘一臉得瑟:「看你這麼聰明,禮數便免了吧。」

  「…」單小雨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人,好幼稚…

  「那公主大人可以告訴我名字了嗎?」

  戚雲娘一口吃下青提,甩動水蛇似的軟腰,千嬌百媚地走向單小雨。

  不光是財富上壓了她,連身量上也壓了她許多。

  因為天生自帶的壓迫感,單小雨不自覺想要後退,被她一把扣住了腰身。

  女人的身上有很重的香味,不是信引,勝似信引。比尋常的薰香更加刺激、濃厚,又有一股獨屬於異域的辛辣感,聞得人心口都火熱熱的。

  「你…幹什麼…」

  單小雨像個小鹿一樣垂著腦袋,偏偏女人穿著暴露,視線放在哪都不太禮貌。

  戚雲娘壓下聲線,曖昧道:「想知道我的名字,要麼與我打一架,要麼當我的僕人…你選哪個?」

  「這是哪門子要求?」單小雨疑惑道。

  戚雲娘挑眉,單小雨意識到這人的性格就不適合跟她講道理。

  「雖然這樣子很殘忍,但是…」

  「是吧是吧,當我僕人吧~」

  知道我這麼厲害,你怎麼可能打得過我,乖乖做我僕人,哼哼~

  「但是我選擇跟你打一架。」單小雨義正嚴辭。

  「…」

  「啊?」戚雲娘笑容凝固。

  這和她的預想,好像有了那麼一捏捏的偏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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