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背井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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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淡月如紗,裊裊婷婷,春風拂過樹梢,帶起樹葉沙沙的聲響,鄉村的夜晚總是靜謐的,除了不間斷的蟲鳴,便再無其他聲音。

  午夜的水河村已然入睡,唯獨村東頭那一棟氣派的洋樓別墅還亮著燈,像黑夜中的啟明星,點綴著寂靜的水河村。

  楊昊躺在臥室的床上,木然地翻看著手機,夜很黑,他也沒開燈,慘白的手機亮光照在他臉上,配上他那死了媽一般的表情看上去像鬼多過像人。

  點開一個APP,裡面推送的是一則本市新聞。

  「據報導,日前我市發生了一起影響惡劣的猥褻事件,當事人為天河市高中生,在地鐵上當眾猥褻便衣警花,被當場制服,據調查,該男子尚未成年,目前,公安機關已將該男子逮捕,準備懲處,關於嫌疑人的犯罪動機仍在調查之中。」

  評論區:

  「笑死,猥(自)褻(投)警(羅)花(網)。」

  「餵?警察姐姐嗎?我要猥褻你。」

  「人才啊!絕對是黨國精英。」

  ……

  楊昊快速的翻看著網上那些網友對自己的評價,眼神之中滿是痛苦,眼球上布滿了血絲,拿手機的手都在顫抖。

  每一個社交軟體都是這麼說他的,每一條評論的網友都在變著花樣譏諷。

  楊昊合上眼睛,放下了手機,他知道,自己完了,自己已經提前社會性死亡了,已經從一個普通人,變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猥褻變態的名號將伴隨他的一生,是他洗不掉的恥辱烙印。

  可是他真的沒想這麼做啊!

  他只是…他只是把手伸了出來,他承認,他是手賤,跟自己的死黨在那個便衣女警背後編排她豐腴的身材,可誰知道她會突然後退,一屁股撞在了他的手上。

  他真的沒有一丁點兒猥褻的想法,他連舉報蘇旬令猥褻同桌都不敢,又怎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地鐵上猥褻女孩?

  還是個便衣女警。

  沒用了,現在說這一切都晚了。

  現實可能就是由一個個不講邏輯的巧合構成的,誰都不知道在某個關鍵時刻是什麼推了你一把,或是把你推上高峰,或是把你推下懸崖,楊昊現在對於造化弄人這句話有了無比深刻的了解,他像往常一樣犯了一次賤,就被開除了人籍,淪為畜生,學校把他開除,高考資格被取消,賣小吃的父母也把他丟回了鄉下老家,準備開個新號,同學,朋友,全部都跟他斷了聯絡,他好像獨自站在一個社交的孤島上,舉目無親,四周都是茫茫大海。

  我該怎麼過我後之後幾十年的人生?我就這麼完了嗎?

  楊昊心中悲苦,躺在黑暗的臥室里,眼淚不住地流。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

  楊昊此時就哭的稀里嘩啦的,不停的拿袖子擦著眼,說到底,今年18,面臨高考的他還是個沒出社會的孩子,還是個象牙塔里的花朵,這種被世界摒棄的感受,給他的心靈帶來了太大的痛苦。

  『滴滴』被楊昊放在床上的手機響了,這是暢聊的消息提示,楊昊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擦了擦眼淚,拿起手機,他覺得這是父母發來的信息,他們終究還是關心自己這個兒子的。

  他失望了。

  是蘇旬令,是小學時他關係極好的豪門貴公子。

  ……

  猴子,怎麼出了這麼大的事兒也不跟我說一聲?

  要不是王辰旭在新聞上看見你,我還不知道呢。

  你要是早點跟我說,我打個招呼這事兒就壓下去了。

  唉,現在輿論發酵起來了,我能量也不夠了。

  不過你放心,世上沒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大不了就換個城市生活嘛,岩國這麼大,你去遠一點,這事兒基本沒人關心的。

  你要實在不放心,去國外也行,高麗,毛熊,櫻花,這些地方離我們本土都不遠,也很需要岩國公民去開拓,別的我幫不了你太多,你的D級公民待遇,我給你提前辦下來了,這樣你去哪基本的生存都有個保證。

  另外,我跟秀秀事情當時多謝你保密,這是兄弟該做的。

  保重,勿念。

  ……

  下面還附帶著一張蘇旬令,王辰旭和鍾秀的合照。合照上的三人擁在一起,看上去幸福極了。

  楊昊突然感覺自己的眼角又開始發酸了。真好,還能有人惦記著自己。真好……嗚嗚嗚嗚嗚……

  他又哭了,不過這次是喜悅的淚水,蘇旬令的關心對他來說就是那根溺水之人渴求的救命稻草,在關鍵的時候拉了他一把,把他從自責,愧疚,悔恨,自我否定,自我懷疑的無底深淵中拉了出來。

  『謝謝你,蘇旬令。』楊昊默默的祝福他,也祝福王辰旭和鍾秀,希望他們三人的美好感情能一直保持下去。

  儘管父母真的已經放棄他了,但他還值得,還有人來救他,無憾了。

  ……

  『砰砰砰』『砰砰砰』,老舊的單元樓里,一個穿著兜帽衫的矯健女子用力的拍打著鐵門,鏽蝕鐵門上的灰塵被她拍的簌簌而下,粉塵四溢。

  春寒尚在,這名女子卻只穿了一個無袖兜帽衫,露著自己久經鍛鍊的肱二頭肌。

  「來了來了,這麼晚了,是哪個龜孫在這拍門,你是要把我們家拆了是吧?我都說了來了,你還拍?!」

  迷彩褲兜帽女子發泄似的猛拍鐵門,直到這家的女主人開門出來叫罵才停手。

  「你是哪個殺千刀的潑才?三更半夜上我家拍門?!」楊昊的媽媽王芹指著兜帽女子的鼻子怒罵道,「我是掘了你家祖墳還是殺了你親爹,啊?你跟個催命鬼似的拍門?」

  迷彩褲女子滿不在乎的聳了聳肩,脫下了兜帽,露出了她那張秀美中帶著些許煞氣的俏臉,淡淡道,「是我。」

  「啊!…你……你是小露?!小露,你怎麼回來了?哎呀呀,真是的,你回來也不跟家裡說一聲,害的我三更半夜聽你拍門。」王琴露出一副驚喜的模樣,責怪道。

  「不讓我進去麼?」楊露依舊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模樣,問道。

  「瞧你說的,媽還能不讓你回家?走走,進來,進來。」王芹知道女兒當初被自己夫妻送去當兵心裡有氣,也不在意,拉著楊露的手就往屋裡走。

  隨著鐵門再度關上,單元樓里聽牆根的八卦鄰居們也逐漸偃旗息鼓了,畢竟進了家門,他們想聽也聽不到了。

  「怎麼突然想起來回家了?這些年在軍隊上待的怎麼樣?你一直不跟爹媽來信,我們也不知道你過得咋樣,訓練苦不苦?在軍隊上吃的好不好?」王芹拉著楊露坐在沙發上,就跟她絮絮叨叨的拉起了家常。

  楊露卻根本沒有跟她閒聊的意思,直接問道:「我弟呢?」

  聽到楊露的話,王芹變了臉色,問道,「你是了為了那個畜生才回來的?」

  一聽這話,楊露立馬火了,「王芹,你叫誰畜生呢?你才是畜生!」

  「楊露!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有沒有一點尊老愛幼的道德自覺?」

  「你也配叫我媽?你高考的不讓我考把我送去當兵,這種父母也配叫媽?」

  「我那是為了你好,媽媽會害你嗎?你當時還小,不懂事,現在長這麼大,怎麼還不明白媽媽的苦心?」

  「你有什麼苦心?王芹,你就是想讓我按照你的想法過一輩子!」

  「哼,隨你怎麼說了,反正你現在過的怎麼樣大家也都看得見,是非功過自在人心。」

  「草!我過得好都是自己奮鬥的,跟你有什麼關係?」

  「瞧你這話說的,要不是媽媽逼你一把,你會知道自己有這麼大的潛力。」

  硬了,拳頭硬了。

  楊露氣的咬碎了牙,用盡最大的意志力才克制住了想要暴打眼前這個自稱是自己親媽的傲慢女人,冷聲道:「今天我不想跟你吵這個,告訴我,我弟人呢?」

  「死了,犯賤被我打死了。」

  「混蛋!王芹,那是你兒子!」

  「我沒生過那種丟人的玩意兒,大概是你爹從垃圾桶里撿來的吧。」

  「王芹!我乾死你!!!!」楊露怒吼一聲,關心弟弟的她再也按捺不住怒火,舉拳就要打向楊露。

  「住手!」臥室里傳來一聲暴喝,卻是楊昊的親爹,楊文軍走了出來,長時間在社會底層摔打謀生的經歷給他的臉刻上了一層滄桑,讓這位四十多歲看上去格外的蒼老,和保養的極好的王芹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著馬上就要爆發衝突的妻子和女兒,楊文軍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把你弟弟送回老家了,那邊應該沒什麼人知道這事兒,你要找他的話,回去找他吧。」

  說完,楊文軍沒有停留,一個人又轉回了臥室,他住的卻不是主臥,而是小小的書房,是雜物間改的地方,人到中年,跟妻子分床睡已經是常態了,生活的重擔都壓在他一個人身上,哪裡還有信息去思量男女之間那點事兒。

  「爸!」楊露叫住了楊文軍,看著眼前蒼老的面容,回憶著自己參軍時那沉穩成熟的男人,她眼角有些酸,「爸…您還好吧?」

  楊文軍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好,很好,能看到你在軍隊裡混的不錯,我就安心了。」

  「您怎麼知道我……」

  「哈哈,你軍靴上那個C級軍士的標,你爸我還是認得的。」楊文軍嘴裡叼著煙,笑的像個孩子,笑容裡帶著緬懷,緬懷他逝去的歲月,緬懷他無疾而終的夢想。

  「哎喲喲,露露已經是C級公民啦?你這閨女,怎麼不早說。」王芹一聽楊露C級了,馬上換了臉色,C級的閨女,那就不是賠錢貨了,就是賣給B、A級別的大人,也能賣個好價錢。

  楊露卻不想跟她糾纏,一甩胳膊甩開她的手,跟楊文軍說,「爸,我走了,我去找猴子,帶他去國外當兵。」

  「駐外軍團啊?好,挺好的,你把他帶走吧。」楊文軍聽了這話,明顯鬆了一口氣,他也想給兒子謀個出路啊,可是他沒用,托不到關係,只能把楊昊按在老家,現在女兒有辦法,那最好不過了。

  「可是他沒高考,公民身份還沒確定,這事兒……」

  「沒事,我能解決。」楊露打斷了老爸的話,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

  「那太好了,事不宜遲,快去找小昊吧。」楊文軍欣喜的說道。

  「爸,那我走了。」楊露看著一手撐起這個家的父親,眼裡噙著淚水。

  「哎,去吧,別哭,在外邊和小昊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走了。」楊露擦了擦淚,就要離開。

  「哎!別急啊,露露,再跟媽媽說說話再走啊。」王芹急忙喊道,卻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楊露頭也不回的大踏步離開了,心中卻還是忍不住惦念著自己的老父。

  其實這麼多年回過頭去看,楊露覺得自己父親存在的價值就是一個家庭的供養機器,機器喜歡什麼沒有人知道,反正做好飯,桌子上擺啥的,吃啥,王芹給他買什麼,他穿什麼,就算去外邊玩,也很少有人徵求他的意見,唉……

  走出單元樓的楊露嘆了口氣,最後看了一眼自己父母居住的地方,眼神中帶著無奈,眷戀,痛苦,解脫,和許許多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父母的事兒她解決不了,但弟弟的人生,還有的救!

  ……

  楊昊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也不睡了,準備起來走走,正式的D級公民身份在手,這天下他大可去得。

  出了門,順河走,楊昊也不怕黑,只管沿著熟悉的路走,這路上每棵樹,每個彎,他都爛熟於心,一邊走,一邊在腦子裡回想著童年的歡樂記憶。

  不一會兒,楊昊就來到了水河的主幹道,順著小河來到了主流邊,又走到了省道快速公路上修的水河大橋上,靠坐在橋邊,看著來來往往的車輛,感覺雖然不少,卻再也沒有了小時候的那般的繁華景象,因為前些年附近修了高速公路,因此除了各村的來往人員,便很少再有其他車輛了。

  莫名的,楊昊想起了一首詩: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小時候,他跟姐姐楊露就喜歡坐在橋上,看著來往的車輛,那時候,車對他們來講還是個稀奇事物。

  有一次,楊昊看到有人從車裡扔了個易拉罐出來,他眼睛一閃,興奮的問身旁楊露,說:「小鹿姐,你說會不會有人從車裡扔個小狗出來,這樣我就能有個伴兒了。」

  楊露咯咯直笑,用手點了點他的鼻子,「咯咯咯,小猴子,你就別想了,就是你撿了只小狗,咱媽也不會讓你養。」

  「奧……」楊昊看上去失望極了,不明白為什麼媽媽不配自己玩,還不讓小狗陪自己玩。

  正回憶著,卻突然從路過的車裡飛出一個球狀物,直直的朝楊昊砸過來,楊昊愣了一下,下意識的接住了那玩意兒,再去看那亂扔東西的車,已經跑的沒影了。

  楊昊嘆了口氣,對於那逃逸的車主也沒辦法,舉起手裡的東西看了看,發現原來是個蛋,約莫有一個半籃球大小,蛋上還有這紫色的雲紋,煞是好看,楊昊一下子就喜歡上了。

  『莫不是老天爺給我的補償?在地鐵上作弄了我,又在這裡補償我?』楊昊心中驚喜萬分,當即決定要把這蛋給孵出來,多年以來的祈求,今日終於得償所願,「賊老天,還算你有點良心!」

  楊昊沉浸在得蛋的喜悅中,絲毫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開來的越野。

  楊露從車上下來,悄悄走到楊昊身邊,猛地發出一聲嬌喝,「猴子!幹什麼呢!」

  「啊!」楊昊被嚇了一跳,險些把懷裡抱著的蛋給丟出去。

  驚嚇之餘,他也聽出了這聲音是誰,驚喜的扭過頭去,「小鹿姐?!!你怎麼回來了!」

  楊露笑而不語,伸開雙臂,展示著自己雌豹般矯健的身姿。

  「小鹿姐,我想死你了!!」楊昊歡呼一聲,衝進了楊露的懷抱里。

  久別重逢的姐弟喜極而泣,緊緊的擁抱在一起,體會著彼此的心跳,喜悅的淚水打濕了彼此的衣襟,一如曾經在橋上歡笑的稚童。

  【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

  相擁良久,兩人才分開,楊昊率先問道,「姐,你怎麼從軍隊裡回來了?」

  「還不是你做下的大好事?」楊露翻了個白眼,嬌嗔道,食指不滿的戳在他的額頭上。

  「啊…哈哈……這……」楊昊自知理虧,只能嘻嘻哈哈打著馬虎眼。

  楊露也沒多臊他,說道:「走吧,猴子,鹿姐帶你去國外當兵,關係都給你打好了,到了那邊沒人知道你的事兒。」

  「啊?鹿姐你失去國外當的兵啊?」楊昊急忙抱住蛋跟著上了越野車。

  「是啊,直接被我們親愛的老媽一腳踢到了阿美莉卡,在那裡當了六年兵。」楊露一邊說著,一邊發動了油門,「本來像你這種志願去國外駐守的,只要去了就給提C級待遇,但是你現在給開除學籍了D級公民身份也沒著落了,只能先從D級小兵干起了。」

  「啊?不是啊,鹿姐,我朋友幫我把D級身份落實了。」

  「嗯?你說真的?」

  「真的啊,不信你看。」說著,楊昊掏出了自己的電子版公民信息卡。

  楊露一看,果真如此,「那好啊,去了你就從C級干起,我也不用浪費我的功勳給你跑人情了,下個月我照常升B。」

  「嘿嘿,謝謝姐。」楊昊一聽楊露是把自己足夠升權限的功勳分出來給自己跑的關係,頓時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

  「矯情個錘子,楊猴子,別給我扭扭捏捏的噁心人。」

  「是!姐姐大人。」楊昊立馬坐直了身子,給她敬了個軍禮。

  「德行!」楊露橫了他一樣,一雙媚態橫生的桃花眼中帶著絲絲軍旅煞氣,這般白人卻別有一番風味,楊昊都有些看吃了。

  「別看了!眼珠子瞪出來了。」楊露虎著臉凶了他一句,熟知楊露性格的楊昊卻根本不怕。

  也是拿自己這個混蛋弟弟沒辦法,楊露不再跟他搭話,打開了越野車上的音響。

  狂野的軍用越野一路朝著天河市機場市區,在快速公路上盪起陣陣煙塵,雖然只是破舊的越野,卻宛如出征的騎士,帶著一種豪邁的氣勢。

  暮春的寒風依舊有著冷冽,卻吹不寒那熾熱的心。

  「寒風之中蹣跚走過的路,人海浮沉不停追逐,隻身迷途,我卻並不孤獨,因為我名叫大多數。半生飄蕩,擁有美麗想像,可時間他給我無情的傷,就算如此心中依然有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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