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迢迢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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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麼一歇,便歇到了申時之初。午間,師杭在馬車上用了些茶點,又囫圇打了個小盹,這會難得精神奕奕起來。

  馬車愈走愈顛簸,她掀了帘子環顧一圈,只見周遭林木繁茂,不禁問道:「這是要進山?」

  孟開平打馬在前頭,笑她不識路:「早已進了,咱們要去的是山澗深處,世外桃源。」

  不知去處,難免教人有些惴惴不安。

  師杭不懂他在打什麼啞謎,只好耐著性子等。

  等馬車行得平穩了些,似是走到了修好的官道上,師杭欲出言再問,孟開平卻先一步探進頭來邀她道:「師小姐,可否移步賞臉一游?」

  他笑得輕快又明朗,林間的光照在他身上,像是為他鍍上了一層金甲。

  師杭抿了抿唇,正要提裙下車,然而孟開平卻抬手一攔道:「且慢,我為了這樁事費了好大功夫,不若你再聽我一言,將目闔上再出去可好?」

  師杭有些惱了,她以為孟開平要捉弄自己,乾脆不去理睬他。

  可孟開平嚴嚴實實擋住了車門,不依不饒道:「你若不願,那咱們立刻打道回府。」

  「好罷。」師杭賭著口氣,閉上雙眼,誓要弄清他究竟搗什麼鬼:「那你扶我下去。」

  孟開平十分清楚,她是個言必行、行必果的人,既然應下便決計不會偷看。

  於是男人便專心牽著她的手腕,引她一步步向前走。

  袁復與青雲守在馬車邊,青雲掩唇而笑,袁復則無奈仰頭望天。

  曾幾何時,他還苦口婆心勸過孟元帥勿要耽於此女,可嘆情之一字終究是不講道理的。

  袁復想,元帥既待她真心,他便也只希望二人情意相通才好。

  石階、竹門、鳥鳴、花香……師杭雖然不能視物,但卻感受到了許多以往容易忽視的細膩感觸,她直覺他們步入了一處院落,前方似是有什麼出奇的景致在等著她。

  師杭微微攥緊了掌心,卻仍堅定地向前,有孟開平在她身邊,她竟毫不懼怕。

  復又向前十數步,孟開平的輕笑聲又一次在耳畔響起。師杭應聲睜開眼,霎時,萬千絢爛的色彩撲面而來。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帶黃泥矮牆,草頂涼亭,稍遠處是青松翠竹,竹葉在微風中沙沙作響,仿佛在為她的到來傾心歡唱。

  而近處的花圃里,如瀑的茶花開得正艷,鮮紅的花與嫩綠的葉交相輝映,讓光陰在花開荼蘼的那一刻靜止。

  師杭被這絕倫美景震撼得說不出話來,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還以為你早就發覺了,不想竟忘得乾淨。」孟開平輕聲道,「筠娘,今日是你的生辰。」

  原來今日是花朝節。

  師杭怔怔地看著他,心中湧起一股難言的感動。

  難怪方才街上較往常熱鬧不少,偏她無心去看,因而始終懵然不知今日是何節慶,更想不到孟開平會精心策劃一場獨贈與她的驚喜。

  「這小院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我著人好生布置的。」孟開平拉著她到小院四處逛了逛,接著道:「至於這幾棵山茶花樹,是我親手移栽的。原先府內那幾棵也不知怎的,今年花期並不開花,反倒枯敗了……我怕你見了難過,便另想了法子。此處山清水秀,無論種什麼都定然能長得好。」

  師杭默然不語,由著他絮絮說道。孟開平拉著她從小院後門繞了出去,眼前竟是一條澈然明冽的溪泉。

  「思來想去,你究竟有什麼沒吃過的,我想今日給你烤魚吃。」上游是更寬的河道,孟開平接著問道:「你想坐船麼?在那兒繫著呢。」

  他指著不遠處的小舟,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師杭輕聲道:「我不會鳧水。」

  孟開平輕笑道:「無妨,我會泅水。有我在,什麼都不用怕。」

  她看著孟開平,心中湧起一陣溫暖。她自然知道孟開平水性好,可她有自己的思量,於是還是搖了搖頭回絕。

  孟開平見狀也不為難她,溪泉邊,男人拿出捕魚籠和徒手抓的工具,不一會兒功夫便捉了幾條鮮嫩肥美的石斑魚。

  日頭偏西,暮色四合,兩人擁著火光,孟開平熟練地擺弄著魚兒,架在火上烤了起來。

  周遭寂寂無聲,只有木頭燃燒發出的些微聲響。師杭倚著他的肩,突然小聲道:「若是有琵琶在便好了,我想奏與你聽。」

  孟開平聞言,將半熟的魚擱在一邊,轉頭看著她:「行軍時候我們也有法子取樂,你瞧。」

  他抬手摘了片葉子,稍稍彎折於指尖置於唇邊,立時便有悠悠樂聲傳出。

  這是師杭從未見識過的男人的另一面,她見過不少吹簫操琴的文人雅客,可從沒有一人能奏出似孟開平這般的江湖意氣。

  他隨手拈花折頁,曲調輕快,為她奏起了一曲生辰賀歌,仿佛訴說著兩人的過往與未來。

  師杭漸漸聽入了迷,就在此刻,溪上星星點點的河燈順水而下。她睜大了眼睛,快步跑到水邊攔住一盞,原來那河燈竟也製成了茶花模樣。

  「我早便聽聞,每逢花朝,徽州城的總管大人都領著自家小姐登上南譙樓,見百盞河燈繞城,萬千百姓共慶。」

  少女回首,只見孟開平立於她身側,柔聲道:「但我想,生辰未必要過得人盡皆知。筠娘,便是有朝一日我與你隱居於此,歲歲年年,我都會全心全意待你,絕不更改。」

  香夢沉酣,兩人相視一笑,仿佛整個世界都靜止在這一刻。

  春悄悄,夜迢迢,誰又能預料到自己的未來?

  師杭望著這如夢似幻的景象,心中第一次有了動搖。

  山山水水,去去隱隱。

  從今後,酸酸楚楚,只似今朝。

  師杭沉靜地凝視著他,看他的眉眼,看他的鬢髮,最後看到他的朗笑,全然壓在了她一個人的心上。

  孟開平將烤魚遞到她嘴邊,師杭咬了一口,不知怎的,一瞬便落了淚。

  她邊吃邊哭,淚水混雜著魚香,味道苦澀。

  還記得他們初見那一日,他逼她用飯,她也是含著淚邊吃邊哭,可當日的淚與今日的淚卻截然不同。

  孟開平輕輕拭乾她的淚,嘆道:「我知你心中所想。你便是為難我,也莫要為難自己。」

  他望著她,眼神溫柔而堅定,可師杭哭得更厲害了。

  孟開平忍不住低頭附身去吻她,她的淚沾到了他的唇邊,苦中卻也泛著甜。

  這樣好的日子,孟開平不願見她垂淚,只想逗她轉悲為喜,於是,他故意側過臉頰用胡茬輕輕扎她,師杭向後躲去,卻被他摟住了逃脫不得。

  「我不許你蓄鬚。」師杭果然止住了哭泣,羞惱地捶了他一下:「你便是到了而立之年,我也不許。我討厭不修邊幅的男人,你留起鬍子,就更像山上的匪寇了。」

  「好好好。」雖然蓄鬚與不修邊幅其實毫不沾邊,但孟開平樂意慣著她,便許諾道:「師大小姐您還有什麼心愿,快些一一說來,否則過了今日,我也不許了。」

  師杭眨了眨眼,鼓起勇氣終於開口道:「我想隨軍,習武,學騎術。」這是她埋在心底許久的願望,因怕孟開平不快,她也不好提及。

  沒想到孟開平十分爽快笑道:「好,待這生辰過後,我便教你騎術。至於習武,這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你還是先練些強身健體的拳法,免得將你這細胳膊細腿給練瘸了。」

  「但若要我當你的師父,我可是要收束修之禮的,雞鴨魚肉我都不稀罕,你若不嫌麻煩,改日得空便繡個香囊獻上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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