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東海諸國篇·清風從此遍南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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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屏痕正在江邊釣魚。王仇來到她的身後,注視著她的背影,沉默著不敢出聲。

  這是一個奇怪的場景。王仇能明顯感受出此處天地法則的殘缺,說明這是鼎內的世界。可王仇分明沒有煉化曲屏痕……他又是怎麼到這裡的?

  不多時,一隻大魚上鉤。曲屏痕拍了拍魚的腦袋之後,將魚放生了。

  「我上次在三身國也曾釣上來了一條魚,可是我將它放生了。在我被蛟龍抓走後,是那條大魚把我救出龍宮。這就是與人為善的因果。」曲屏痕的聲音有些悲傷。

  她不是單單在說釣魚的事情,而是在暗指王仇將他人煉製為器。

  王仇知道她在與自己爭辯,反駁道:「可如果我將那條魚煉製成為靈器,讓它永遠地留在我身邊。當我遇到困難的時候,它也能救我一命。」

  曲屏痕語重心長地說:「這條魚本來有自己的生活:它或許有妻子、亦或許有自己的工作、有自己為之奮鬥的夢想。可它的種種過往,都會在成為靈器後被無情地剝奪……如果你沒有遇到困難呢?如果你將它煉製成為靈器後,此生沒有使用的機會呢?你這樣肆無忌憚地掠奪他人生存的權利,然後再將它的人生無情地浪費掉,你不會覺得這很殘忍麼?」

  王仇冷笑一聲,繼續反駁:「如果我日後會遇到災難呢?如果我遇到了困難,而缺少的就是當初漏掉的這件靈器,並因為當初沒有煉化它而死呢?天予不取,反受其咎。落到我面前的東西,我一絲一毫都不會放棄。」

  曲屏痕嘆了一聲,收起魚竿,走到了王仇面前。她的手輕輕地撫摸過王仇的臉頰,並與他對視,仿佛是想從男人的眸子中看出什麼來。

  她低聲問道:「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吧?」

  王仇皺眉,他是穿越者這件事只有秋少白和煉器師知道。這兩人都是見證了王仇奪舍全過程的人,曲屏痕這個無關者又是怎麼知道的?

  沒管王仇的反應,女人繼續說著。而這一次,她的話有些多了。

  「你仿佛是一個過客,缺乏對這個世界的信任。在你眼中,這個世界不過是個遊戲,生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不過是在陪你玩著家家酒的背景板。你感覺這個世界沒有真實感,因此你可以毫無內疚感地掠奪他人的人生,將不同的女人裝飾在你的身上,讓她們成為你可以隨意把玩的玩具。」

  「孔子說過:子釣而不綱,弋不射宿。君子用魚竿釣魚而不用漁網捕魚;君子用弋射的方式獲取獵物,但是從來不射取休息的鳥獸。只索取自己需要的東西,這就是君子之仁。而我總說『侍奉天道』。其實天道並不是什麼虛無縹緲的神祇,而是世間存在的基本原理。君子相信善待世間萬物,世道也會以善良來迎接我。」

  「可你就像是是個山野中的獵人。你從來不是為了生存而狩獵,而是為了享受狩獵、殺生的快感。你將動物的毛皮割下來做成衣服,用獵物的頭顱裝點自己的房間。年紀越大的獵物,毛皮就越發美麗,將這樣的毛皮披在身上的你也就越發得意。」

  「你的酒葫蘆和玉佩都不是凡品吧:那個酒葫蘆之前或許是個快意恩仇的劍客,那個玉佩之前或許是個有君子之風的俠士……青玉游是個易馬換書的好學君子,阿玉是個立志成為君子的可敬之人,我的姐姐曲茹帆是個正直可靠的儒雅之士……可她們最終都被你隨意地掠奪走了人生,被你無情地煉製成為了靈器。」

  「村里人飼養野山雞,會採用放養的方式,讓山雞在林間隨意奔跑,這樣飼養出來的雞肉會更加美味。而我們這些獵物,就是你舌尖上的野山雞。當你將我們的人生放在口中慢慢品嘗時,我們過往的夢想、修為、經歷等等東西,都會在你的舌苔上醞釀出厚重的芬芳,同時也會讓你口中的雞肉愈發美味。」

  「你真的是因為缺乏安全感才煉製這麼多靈器麼?你只是單純地喜歡用她人的人生來裝點自己衣裳。你享受肆意踐踏世間人倫的扭曲感,你享受高高在上的仙女流落凡塵的墮落感,你享受讓那些道德高尚之人在你陽具上沉淪的反差感……她人的人生、她人的經歷,都只不過是她身上的調料,讓身為『野山雞』的她更加美味。」

  「你……究竟把人類當成什麼了?」

  心中最陰暗地一面被人無情地揭開,王仇感覺自己像是在陽光下暴露的蟑螂一般無所適從。他下意識地祈求道:「別說了……」

  海瑞的一道《治安疏》戳破了嘉靖塑造了四十四年的明君神像,曲屏痕的一番話也脫下來王仇虛偽的皇帝新裝。

  只有聖人才會「吾日三省吾身」。對王仇這個小人來說,他最害怕的就是面對內心深處最真實的自己,那樣的嘴臉讓他自己都感覺噁心。

  謊言不會傷人,真相才會。

  王仇就是個爛人。

  「你覺得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而這個世界的人缺乏真實感,所以你可以心安理得地將他人煉製成為物品、隨意地掠奪他人的人生……」

  「我他媽讓你別說了!」王仇大喝道。

  他摸了一下額頭,發現自己的身體已被冷汗浸透。

  正如曲屏痕所說的,王仇一直有一種不真實地感覺。

  他身為一個穿越者,感覺這個世界上的人不過都是遊戲中的npc,是任自己隨意玩弄的玩具罷了。

  所以他可以心安理得地遊戲人生:為了睚眥之怨,用丹煉己的父母威脅她就範;拿捏蓬萊母女的家庭情感,要挾綰雲俯首;面對熊熊烈火中的君子國,選擇見死不救……

  直到現在,王仇才曲屏痕點醒:她們並不是什麼npc,而是一個個活生生地人。

  煉化青洛劍宗的幾個女人,可以說是為了保命;煉化綰雲母女、薛丹復等死者,可以說是想救人性命……他總是在為自己的行為找各種各樣的藉口,為自己找一個開脫的理由,然後肆無忌憚地品味她們身上的味道。

  如同曲屏痕所說的一樣,實際上王仇只是隨便找了一個由頭,然後單純地享受把玩她人的快感罷了。

  《陰陽煉器法》是一門恐怖的功法,能將被煉化之人潛移默化地洗腦,讓她們接受自己成為被物化的使命……那時的她們就不再是一個人了,而是一個有著人類外表的物品。

  她們過去的人生、夢想、性格,都會變作這個物品的養料,讓身為主人的王仇使用起來更加舒服。

  這種隨意摧毀她人人生的快感,讓王仇欲罷不能。

  「雖然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的鼎中世界,但我想這次煉化應該是失敗了……」王仇嘆了口氣,準備離開這裡。

  讓他沒想到的是,曲屏痕卻拉住了他的手,語重心長地對他說:「過而不改,是謂過矣。每個人都有改過自新地機會,而你要做的,就是用你的餘生來彌補你所做過的錯事。」

  王仇自嘲地笑了一聲:「你還沒明白你現在的處境麼?你是在鼎里被我煉化,迎接你的命運是成為一件冰冷的器物,永世不能翻身……這樣的你還能原諒我的所作所為?還能勸我向善?」

  曲屏痕淡然道:「我甘願被你煉化。我會陪著你走完你接下來的路,並時時為你指出正確的道路,避免你再入歧途。」

  以身入局,捨生取義。君子願用自己的餘生來勸導王仇,即使這樣的前路充滿荊棘。

  王仇向她拱手行禮。

  ……

  從昏昏沉沉的夢裡醒來,王仇的肚兜被汗水浸透。他大口地喘息著。

  這時王仇發現一個巴掌大的少女正坐在枕邊。

  她臉上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輕薄的紗衣遮不住乳肉上的兩點嫣紅,嬌嫩的身體猶如手辦一樣可愛。

  這是青洛劍宗的三長老洛花。

  巧笑嫣然,洛花用小巧的足趾挑逗著男人的鼻子:「我不僅能夠自己入夢,還能操控他人的夢境,剛剛的夢境就是我為你準備的……」

  淡淡的芬芳從黃豆大小的足趾中瀰漫開來,可王仇依然沒從夢境中緩過勁。夢境無比地真實,讓他有些分不清到底哪個才是現實了。

  王仇問道:「所以那個夢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情麼?」

  「夢之所以為夢,就是因為沒人能知道它是否真的會發生……如果你用正常方法煉化曲屏痕,這個夢就是終究會發生的事實,而你也會被她勸導向善,成為世間的一個無名善人,幫助修真界度過接下來的難關。」洛花笑著說:「夢只是代表一種可能性,最終的選擇權還是你手上。」

  王仇若有所思地說:「我如果按著夢的思路走,那夢就會變成現實;而如果我背道而馳,夢就只是一個夢……是這個意思吧?」

  洛花點了點頭:「許負能卜算,她算到的都是既定的事實;而我能看到的只是一場場夢境、是未來的可能性,最終的選擇權還是掌握在你的手裡。」

  王仇感覺有些迷茫了,他嘆息了一聲:「曲屏痕勸我向善,可我這樣作惡多端的小人還有浪子回頭的機會麼?」

  「真正的小人可不會為了他做過的壞事而苦惱,他會心安理得地以折磨他人為樂。」洛花的指尖輕輕撫過王仇的鼻樑,接著說道:「你不是一個純粹的小人,你壞就壞在比小人多了一點良心。」

  即使要挾丹煉己,可最後還是將她的父母放生了;雖然煉化了秋少白等人,但對她們的行為卻沒有什麼約束……如果王仇是個純粹的壞人,那他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壞事了。

  可他就是比壞人多了一點良心,而這點良心無時無刻不在拷打著王仇的內心。

  他是真的把曲屏痕這個赤誠的君子當做朋友,所以不願將她煉化。

  「我究竟該怎麼做……」王仇呢喃出聲,捫心自問。

  洛花的袖子在男人的眼前輕輕抹了一下,坐在鼻尖與他調情的小手辦就變大成了一個身姿妖嬈的御姐。

  嫵媚的御姐猶如一個魅惑眾生的狐狸精,可是眉目間又帶著一抹虛無縹緲的氣質,為這位「妲己」的身上添上了一分仙氣。

  豐滿的乳房緊緊貼在男人的胸膛,熱情的紅唇吻上他的唇瓣,熾熱的體香讓王仇的大腦逐漸沉醉。

  「你就像這個世界的一個過客,隨意地拾起路邊的野花來裝點自己的衣裳,卻沒有想過這朵野花會因此失去生命……可至少,你在拾起野花的時候聞到了花蕊的芬芳,那時的你是快樂的,不是麼?」

  「清醒時是現實,沉眠時是夢境。可人生不過是一場虛空大夢,誰又能分的清自己何時清醒呢?人類不過是行走的野獸。沉溺於自己本能的欲望,本身也是一種選擇。」

  可惜,洛花的語重心長並未落在男人的心裡。

  王仇原本只是把她當做一個系統小精靈罷了,對她也沒什麼欲望。

  如今手辦變成了個長腿御姐,聰明的大腦瞬間變得目光呆滯,澀澀的腦洞又開始占領智商的高地了。

  「事已至此,先曹丕吧!」王仇一個餓虎飛撲,轉身將洛花壓在身下。雙手肆無忌憚地攀上那對柔軟的處女峰,肆意地蹂躪著洛花的乳肉。

  王仇還真是個沒心沒肺的爛人。上一秒還在為花開花謝而感時傷世,現在就能挺著個雞巴猥褻少女。

  洛花都無語了。直到今天她才知道男人是一種怎樣的生物。

  素手一揮,洛花的身體便化作無數飛舞的蝴蝶,與她的聲音一同消散在空氣中:「去找你的那幫肉傀吧,今天我來月事了。」

  王仇不解道:「合體期大能也會來大姨媽麼?」

  「不會,我騙你,嘻嘻~ 」

  ……

  寒月當空,秋風蕭瑟。秋少白側臥在屋頂上,低聲哼著調子。

  星點點,月團團,倒流河漢入杯盤。低頭俯瞰人間風景,酒劍仙將漫天星辰斟入杯中,笑飲而盡。

  突然她聽到房檐下面傳來了竜竜窣窣的聲音。往下看了一眼,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正順著梯子往上爬。

  「小心點,別跌下去了。」秋少白隔空拉了一把,將他拽到了自己身旁。

  王仇抱怨著說:「洛花那個臭娘們,撩完我就跑路了,害得我不上不下的……」

  「所以你就來找我了?」秋少白輕笑了一聲,隨即從儲物戒中掏出一件男衣,將之披到主人身上:「秋天夜裡冷,您別著涼了。」

  「倒也不是……冷風這麼一吹,心裡的火氣也就消了。我就是睡不著覺,出來散散心……話說,你能用儲物戒了?」

  「有胡藕雪在,我們幾個人倒是不用擔心靈力虧損了……」

  秋少白說完之後,繼續飲酒望月。二人都找不到話題,空氣陷入了冰涼的沉默。

  王仇於是也為自己斟上一杯酒。

  隨著美酒下肚,一絲熟悉的熾熱湧入腦海,讓他回憶起前世喝過的那些五十多度的白酒。

  他讚嘆道:「好高的度數……我還以為古代都是低度數的酒呢……這酒叫什麼名字?」

  「擒奸酒。」

  「好古怪的名字。難道是因為捕快喜歡喝完酒後去辦案麼?」

  「並非如此……這酒是劉白墮所創。書上記載:「季夏六月,時暑赫晞,以畓貯酒,暴於日中,經一旬,其酒不動,飲之香美而醉,經月不醒。』據說曾有盜賊偷酒,飲之即醉,盜賊皆被擒獲,因得名『擒奸酒』。」

  「劉白墮……這名字也挺古怪的。」

  「這酒是劉白墮首創,因此也被人稱作白墮酒。」

  「白墮……擒奸……」王仇仔細咀嚼了這兩個名字後,哈哈大笑道:「這酒名可太應景了。若是當初你殺了我,那就是擒奸;可如今是你被我擒了,那便是白墮了。」

  秋少白微微一笑,沒有接他這一茬話。王仇乾笑了幾聲,自覺的沒趣,接著喝起酒來。

  抬頭是星河璀璨,低頭是紅塵故事,閉上眼睛還能聽到寒風呼嘯著吹散秋葉的聲音。

  王仇有些羨慕地說:「有時候覺得你們這些仙人也挺爽的。看看你,隨便往房頂上這麼一躺,這股氣質就是仙風道骨的酒劍仙。不像我,怎麼裝逼都裝不出來這股子仙氣……」

  「就像是我們兩個無法成為君子國人,您也無法成為我……」

  「此話怎講?」

  「給您說個小故事吧。春秋時期有個人叫椒丘?,有一次他在渡口遇到一隻蛟龍,蛟龍吃了他的馬。於是椒丘?與蛟龍大戰三天三夜而不分勝負,最後竟然只傷了一隻眼睛……眾人都讚賞他的勇武,只有要離說他既不能為馬報仇、還被傷了眼睛而毀容,實在不能算作英雄。椒丘?聽後大怒,夜裡偷偷去暗殺要離。誰知道要離早就猜到了這場報復,開門迎客,還對椒丘?說:你有三點不能稱作英雄的地方。其一,我白天辱罵你,你不想著當面殺我,居然一句話都不為自己辯解;其二,你悄無聲息地潛入我家,想在睡夢中刺殺我;其三,你直到此時把劍抵在我的喉嚨上了,才敢大言不慚地吹噓自己。你有這三點行徑,怎麼能稱得上是英雄呢?」

  「然後呢?椒丘?氣急敗壞地把要離給殺了?」

  「恰恰相反。椒丘?聽後覺得要離說的對,自己確實不是英雄,於是自殺了……」

  「這椒丘?是傻逼吧?」

  「君子國人奉行的是春秋禮法。正因為您無法理解椒丘?這樣的人,所以您永遠無法成為君子國人。」

  王仇不是傻子,他聽明白了秋少白話中的含義:「你的意思是,正因為我無法與你們這種古人產生同理心,所以註定無法成為你們這樣的仙人?」

  秋少白點了點頭:「您把有些事情看的太重。過於在意瑣事、為了一點得失而斤斤計較,這樣的人在修行的路上是走不遠的。」

  王仇喝了一口悶酒,反駁道:「你又不是我,你怎麼知道我心中的苦楚?我現在可是丹田盡毀,命不久矣。如履薄冰的情況下,我怎麼可能不斤斤計較?」

  這幾個月,王仇感覺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差了。雖然五臟六腑都沒事,但是做事就是提不起興趣,這都是因為他丹田被毀的原因。

  秋少白微微一笑,抿了一口杯中酒,語氣無比輕佻:「我若是您,我就不會擔心這些……」

  「何意啊?」王仇不解道。

  「您還記得,為何洛花和許負甘願幫您麼?」

  「許負能算命,洛花能看到未來發生的事情……她們都預知到了被我煉化的未來。」

  「沒錯……換句話說,在您煉化許負之前,您一定死不了。因為如果您死了,就無法煉化她們了。」

  「我操,還能這麼玩?」王仇恍然大悟。想明白其中關節後,心中的陰雲一掃而空。

  秋少白往空中扔了枚石子:「正如這枚石子必定會落向地面。您一定會在未來的某一天煉化鬼魅宗、許負和洛花。至少在發生這些事情這之前,您絕對不會死。這一切都是您的宿命……」

  秋少白笑飲杯中美酒,飄飄然若酒中仙子。

  王仇看著秋少白那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就不爽。心裡想:壞了,又讓她給裝上逼了。

  隔著道袍揪了揪女人胸前的乳釘,王仇挑釁似的問她:「那被煉化也是你身為酒劍仙的宿命麼?」

  秋少白返身騎在男人的身上,笑著說:「誰知道呢?我們這些女人荒唐的一生,說不定只是哪個無聊的作者一拍腦門寫下的荒唐之言呢?」

  星月無言,二人在皎白的月光中相擁。

  秋風很冷,但酒劍仙火熱的身體融化了刺骨的寒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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