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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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這裡的窗口望出去,遠遠近近的宮殿裡都搖曳起了燈光,這時有宮人來報:「陛下請娘娘去一趟中宮。」

  媚娘把手裡的碗輕輕放下,慢慢站起來,穩穩走出去,一切如期上演。

  皇后的中宮裡瀰漫著一股劍拔弩張的氣氛,皇后,皇后的母親柳氏已經跪在屋內,憤怒的皇帝手裡捏著那個小人。

  媚娘心裡一笑,仍畢恭畢敬的盈盈下拜,李治一把扶住她:「媚娘不必行禮了。」

  媚娘佯作不解,小心地問:「陛下這是怎麼了?」

  李治恨道:「有人跟我說皇后的母親今天來皇后這裡搞些什麼不乾不淨的東西,我是不信的,親自過來看看,果不其然,人贓並獲,還有什麼好說的?!」

  皇后披頭散髮哭道:「我並不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在!」

  李治將那小人往皇后跟前一丟:「你看看清楚罷,繡的分明是武昭儀的眉眼,又在你枕下所獲。」

  皇后顫抖著拿起那個小人翻來覆去的看,忽然驚呼:「陛下,這不是臣妾的東西,這是蕭淑妃的東西,你看這衣角上分明繡了個蕭字!大明宮裡,有這麼好的針線的也就是蕭淑妃了!」

  「什麼?!」李治接過來一看,也大吃一驚,「馬上傳蕭淑妃過來!」

  蕭淑妃一踏進宮門,李治就把那小人遞給她:「淑妃,這是你的東西嗎?」

  蕭淑妃掃了一眼,轉望向媚娘:「是我的針線。」

  「你,你,你……」李治痛心疾首,「你怎麼這麼糊塗,做出這樣的事情來?」

  媚娘立刻撲通跪下道:「陛下,這不關淑妃的事。」

  淑妃看皇后也跪著,媚娘也跪著,更是一頭霧水,完全弄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李治道:「淑妃繡工超絕,因此繡了這個小人,交與皇后母女做法,欲加害武昭儀,這已經犯了宮中最最忌諱的『厭勝』之罪,罪不可赦。」

  淑妃這才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平靜的抬頭道:「臣妾只有一件事不明白,為什麼我做這樣的事情還要繡上自己的名字?」

  媚娘立刻補充道:「陛下,臣妾也覺得說不通,以淑妃這樣的聰慧,只要不繡上自己的名字,那麼就進可攻退可守,無論如何招惹不到自己身上,繡上了豈不是作繭自縛畫蛇添足?」

  李治深思了片刻,嘆道:「媚娘你一派天真,為淑妃求情,其實你不知道她們的心思,皇后母女是這樣愚蠢的人嗎?把危險留給自己,而讓淑妃坐收漁利?屆時如果淑妃反咬一口告她們怎麼辦,因此才要求淑妃繡上自己的名字,所謂同生死共進退。媚娘久居深宮不知人情險惡啊,這些事情朕這些年是看得多了。」

  媚娘忽然感覺身上有股寒氣,是淑妃的眼神,她知道她什麼都明白了,可她已經再沒有反擊之力。

  媚娘迴避著那個眼神,可它卻無處不在,幸好這時候皇后和她的母親又開始哭天搶地:「陛下,這分明是武昭儀構害,此女毒比妲己啊,陛下不要聽信讒言。」

  「夠了!」李治拍案喝道:「前番小公主死了,你就說她親手殺了小公主,現在你們又說她要親手做法害死自己!當面構害的,分明是你們!你們看武昭儀說過什麼了嗎?她唯一說的話就是為蕭淑妃求情!你們竟真以為朕昏庸不堪到是非不分,黑白顛倒的地步嗎?!來人,給我看牢了這幾個,一個不許跑掉,我要大臣們都來看看,這就是大唐的皇后!媚娘,我們走!」

  媚娘裙裾搖擺,傲然飄過皇后的身邊,一戰之下,勝敗已分,很快,她就會成為這裡的主人。

  只是在路過淑妃身邊的時候,她的步伐有些零亂,她想快點逃離開她冷冷的視線,她反覆對自己念道,這個女人才最可怕最可怕。

  一切看起來如此天衣無縫,一開始媚娘先發制人同皇后一同跪在地上,令淑妃一時間搞不清楚狀況,沒有抓住最有利的時機完全說明真相。

  這是一個賭局,靠的是媚娘數年來對淑妃的了解,淑妃固然聰明卻沒有急智,更賭的是淑妃對自己的半點情意。

  這個賭媚娘贏了,後面自然勢如破竹,在淑妃終於理清思路拋出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即為何繡上自己的名字的時候,媚娘表面上大公無私代為辯解,實際上旁敲側擊在誘拐李治的思路。

  這一場對決媚娘有絕對的勝算,因為她太了解李治了,在宮廷鬥爭中長大的他,肯定不會把這事往簡單里想。

  李治做出了自己的判斷之後,蕭淑妃也徹底失去了辯解的機會,因為不管她再說什麼,都會顯得蒼白無力甚至可笑。

  媚娘算盡了種種,卻沒有算到第一個向她發難的不是長孫無忌,也不是皇后的舅舅柳奭,而是如意。

  此時的如意,已經盤起長發,穿著薄紗,風情萬種,可她的表情卻比在感業寺時還要冰冷。

  「你到底動手了,對不對?」她問。

  「和我有什麼關係?」媚娘分辯,「她們自己做了這樣的事,我還替她們求情來的,陛下不肯饒她們。」

  如意盯著媚娘的眼睛,很久很久,沉默不語。

  媚娘被她審判的眼神看得心裡有些發毛,但她知道絕不可以閃躲。

  終於如意移開了她的眼神,默默轉身,拈起一串念珠。

  「你做什麼?」媚娘問。

  「我為她們祈禱,願這宮裡不再有屠戮。」

  多可笑的念頭,若換作別人,媚娘在心裡早就要把她笑上千百回了。

  可惟獨如意這麼說,媚娘笑不起來,非但笑不起來,心頭還碾過一陣悲傷。

  這如意毫無原則的悲憫,對敵人亦赤誠至此,那她對我的情意,又顯得有多特別呢?

  她對我和對別人還有什麼不同呢?

  難道她不該永遠站在我這一邊嗎?

  枉我一直把她當作此生最親密的知己,最肯保護的人。

  相比上次小公主暴斃事件,這次證據確鑿的罪行很快有了第一道聖旨的裁定,敕禁後母柳氏不得入宮。

  七月,戊寅,貶吏部尚書柳奭為遂州刺史。

  奭行至扶風,岐州長史於承素希旨奏奭漏泄禁中語,復貶榮州刺史。

  柳奭既已被貶得遠遠的,長孫無忌頓失臂膀,是趁勝追擊的時候,但現在就拋出要易後的議題顯然為時過早,媚娘需要給天下一個提示,先晉升到妃無疑是一個辦法。

  唐因隋制,後宮有貴妃、淑妃、德妃、賢妃皆視一品。李治撓頭道:「四妃名額已滿,要不朕貶了其中一個,騰出位子來給媚娘?」

  「天太熱,別人坐過的椅子,媚娘可不要坐。」媚娘嗔道。

  李治頓時尷尬,他沒有想到她竟不屑於他的賜予,而他貴為天子,竟也有無法給予的東西。

  媚娘轉嗔為笑:「陛下不必為難,四妃依舊維持舊制,另置宸妃給媚娘就可以了,我要這古往今來獨一無二的封號。」

  李治非但不覺得媚娘的念頭古怪,反而大加讚賞她的革新,立即召群臣來議,不料這議題一拋出,長孫無忌還沒說什麼,當朝七名宰相中新近提拔的兩名,韓瑗、來濟已經來諫說這是從來沒有過的封號,不肯答應給她。

  不過是一個封號而已,不當吃不當喝,就值得這班朝臣如臨大敵,誰都想通過踩皇帝最愛的女人來證明自己的忠誠,看來自己想借常例體制登頂後位的布局需要重新考慮了。

  若現在的體制容不下她,那就打破這個,另立一個又何妨,這個決心在媚娘心裡一下,行動便更果決,這一次,索性一蹴而就,三個月之內拿下後位!

  深夜叩表的李義府重新回到媚娘的視線,很快,升李義府為中書侍郎的旨意通報朝廷上下。

  如此聰明的李義府當然知道皇帝升他官的用意,在朝臣中更是不遺餘力的宣揚易後的觀點。

  這天,李治罷朝回來休息,將朝服一脫,哼了一聲。

  媚娘忙問:「是不是長孫無忌又惹陛下不高興了?」

  李治擺手道:「長孫無忌天天惹我不高興,我倒也習慣了,反而不會不高興了。倒是今天偶然聽說朝廷里有個叫許敬宗的人胡亂講朕的是非,實在又好氣又好笑。」

  媚娘打探:「許敬宗都說什麼呢?」

  李治苦笑道:「他四處奔走宣言:『田舍翁多收了幾斗麥子都想換個老婆,何況當今天子!』居然把朕比作一個老農,這話說得如此不雅。」

  媚娘心裡大喜,知道對李義府的升遷終於把她要傳遞的信號傳遞到了深宮之外,有識之士終於開始向她靠攏,遂忍笑道:「臣妾聽說早在太宗皇帝還是秦王的時候,許敬宗已因才名滿天下而入選秦府十八學士了。也是飽讀詩書的人,虧他能想出這麼粗俗的比喻來。不過臣妾看這比喻雖粗俗了些,卻比那些迂腐老臣動不動搬出來的祖制故事動聽得多,老百姓們也聽得明白。臣妾以為陛下不但要賞他,而且要大大的賞他,就升為禮部尚書吧。」

  李治大笑,果然依言擢升,一時間,支持武媚娘當皇后的隊伍日漸壯大,王德儉、崔義玄、袁公瑜等都嶄露頭角,立挺媚娘。

  易後問題上,媚娘終於有了屬於自己的一股力量。

  有升就有貶,賞罰分明才能讓群臣明白該如何選擇立場,誰來當這個出頭鳥呢,自八月以來,媚娘的情報網一直虎視眈眈。

  朝臣們沒有讓媚娘等太久,這天袁公瑜通過媚娘的母親楊氏報來一個秘聞,長安令裴行儉和長孫無忌、褚遂良私下議論,認為如立武昭儀為後,國家禍患必由此而始。

  媚娘當然立刻把這句話原原本本轉告給了李治。

  長孫無忌和褚遂良樹大根深暫時不敢動,這小小的長安令正好拿來出氣。李治立即下旨將其貶往西域邊陲的

  西州都督府任長史。

  一升一貶立即見效,有些搖擺不定的官員也很快確定了自己的歸屬。

  九月的這一天,下朝之後,皇帝宣召宰相入內殿議事,然而宰相七人,僅有四人被宣召,即太尉長孫無忌、司空李勣、尚書省左右僕射于志寧及褚遂良近期提拔的韓瑗、來濟及崔敦禮三人均未獲召見。

  大決戰終於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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