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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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媚娘本意不在奚落皇后,她不足以成為她的對手,也就不再戀戰,和淑妃出來往她宮裡去。

  只聞房裡飄著一股粥香,蕭淑妃笑道:「正好了,阿武好口福呢。」說著,拿了木碗,親自盛了一碗給媚娘。

  媚娘接過來一看,竟是一碗白粥,一點油星沒有不說,連片菜葉子也沒飄:「淑妃好小氣,說做了好粥誆了我來竟是這個。」

  淑妃自己也端了一碗,呵著熱氣道:「這可不是好粥呢?宮裡做菜總愛講體面,就這粥里都要魚啊肉啊的往裡放,自以為味道才足。殊不知這粥啊,就是白味最顯功力,否則吃的都是魚味肉味了,哪還能靜下心來品出粥之本真?」

  媚娘聽她說得有理,端起來喝了一口,果然唇齒留香,通體舒暢,竟可與山珍海味分庭抗禮。

  淑妃也微笑著抿了一口:「寫文章也是一樣,縱然是才思洶湧,文采飛揚,也抵不過本真二字。惟有發自內心的才最動人,否則暴殄天物,可惜了上天的恩賜。」

  媚娘一皺眉;「淑妃話裡有話。」

  淑妃繼續呵著熱氣:「阿武的《內訓》比之那篇《如意娘》可是大失水準呢。」

  媚娘聽她提到《如意娘》,一下子警覺起來:「不是一種文體,本來就不能比。」

  「非也,」淑妃搖頭,「《如意娘》有真情,而《內訓》里的觀點,媚娘只怕自己都不贊同,又怎麼能以身作則,這個境界又比長孫皇后的差之千里了。」

  媚娘冷笑道:「多謝淑妃賜教,可惜媚娘從來不認為寫出來讓人遵守的東西自己也要做到,勞心者治人,勞力者治於人,立法之人若不置身法外,豈非作繭自縛?」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置身法外,何以服眾?」淑妃鏗鏘道。

  「哈,與淑妃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媚娘告辭了,回去好好消化消化。」說著,媚娘放下粥碗就要走。

  「阿武不多喝兩碗,難道嫌我手藝不好?」淑妃挽留。

  「我可不敢多喝了,免得像上次喝茶那樣又醉了。」媚娘笑著轉身。

  「阿武——」淑妃一把拉住了媚娘的衣袖。

  媚娘回頭望著她,淑妃也直視著她的眼睛。

  等了好久,淑妃也不說話,媚娘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想抽身而退吧,淑妃的手還緊緊抓著她的衣袖,就這麼互相瞪著吧,也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去。

  「沒什麼,你去吧。」終於蕭淑妃輕輕嘆了一口氣,鬆開了手。

  媚娘也不說什麼,轉身離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蕭淑妃低聲說,「阿武,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為你做東西吃了。」

  媚娘感到有些心酸,淚水奪眶而出,她有一種衝動想一轉身回去把身後的這個人緊緊抱在懷裡,親吻她的眉毛,她的眼睛,她的面頰,可她腳下的步子卻越走越快,越走越快,片刻也不停留。

  顯然蕭淑妃說出這番話也同樣嗅到了戰爭的氣息,所以她不能停留,這不是一場風花雪月的遊戲,而是一場箭在弦上的戰爭,沒有愛戀,沒有纏綿,沒有躑躅,只有勝利和死亡!

  媚娘剛回到宮門口,就有小太監稟報:「剛才皇后娘娘派人把韓國夫人接走了。」

  「什麼?」媚娘心裡一沉,轉身就往皇后宮中奔去。

  原來,這一切是個調虎離山之計,淑妃太了解自己了,她知道自己一定會跟去喝粥,這樣牽制了她的時間,皇后自然就可以來她這找如意的麻煩了。

  如意……媚娘頓時覺得心裡絞痛,她仿佛看見了當年皇后揮著鞭子教訓下人的慘景,仿佛看見了如意身上的道道血痕,不由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如意,如意。

  皇后長長的指甲在如意臉上輕輕滑過:「好一個美人,原先在感業寺見你時不過是個小尼姑,現在頭髮長了,倒風情萬種起來。」

  如意低頭不敢大聲出氣,她不知道皇后葫蘆里賣的什麼藥,但皇后召她,她又絕不敢不見。

  「你覺得武媚娘對你是真心的嗎?」皇后忽然伏下身來,緊緊盯住如意越來越低的臉頰。

  「臣妾不知道娘娘在說什麼……」如意裝傻。

  皇后笑起來,「武媚娘這個人,心狠手辣,不擇手段,連自己親生的骨肉都可以殺了嫁禍給我,你以為她會怎麼對你?你以為她會怎麼對你的兒子——賢?」

  皇后這番話有著極大的威力直逼如意的內心,的確,自己唯一的憑藉只有媚娘的真心,可是若這真心比不上皇后的寶座,自己和賢兒隨時都可能成為她通往皇后之路的祭品,不是麼?

  「所以你應當選擇和我合作,說出真相,出家人最恨謊言,不是嗎?你僅僅只需要盡到出家人的本分,就可以洗清我的冤屈,拯救你和你的兒子的性命,何樂而不為呢?」皇后繼續蠱惑。

  如意咬住自己的下唇,沉默了一會兒,堅定地說:「不!」

  皇后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她一把抓住如意的衣領:「為什麼不?!你知道不知道我現在隨時都可以置你於死地?」

  如意仰起頭閉上眼:「如意但求皇后賜如意一死。」

  「罷罷罷,」皇后鬆開手,跌坐回椅子,「真不知道武媚娘有什麼魔力,做了這等喪盡天良的事,還能讓你為她守口如瓶。」

  「媚娘沒什麼魔力,只是碰巧媚娘沒做過什麼喪盡天良的事。」媚娘冷笑著踏進宮門,眼神迅速瞟過如意,見她看起來安然無恙,才放了心。

  皇后見媚娘來了,也不覺得意外,「武昭儀陪人喝粥去了,我只好找韓國夫人來聊聊體己話。」

  「多謝皇后美意,可惜我姐姐不善言辭,伺候皇后不周,還是在我宮裡呆著不亂跑才是。」

  「她叫你去你怎麼就乖乖去了,推說不舒服就完了。」回來後,媚娘忍不住責備如意。

  「出家人不說謊話。」如意聲音平靜,可媚娘不知道,她剛在皇后面前拒絕了說真話。

  「你這個笨蛋!」媚娘忍不住責備她,「你知道不知道有多危險,那兩個女人隨時可以置你於死地!」

  「不過就是一死。」如意的唇邊竟浮現出一絲微笑。

  「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我喜歡你,你就可以這樣折磨我的耐心?你就可以為所欲為地傷害你自己來傷我的心嗎?!」媚娘低低的呵責,眼裡卻泛起了淚光。

  如意的心也似乎一下子被刺痛了,她長嘆了一聲,低頭不語。

  過了好一陣,媚娘才從牙縫裡冷冷地擠出一句話:「看我怎麼收拾這兩個女人。」

  「不!」如意搖頭,「你答應過我不再開殺戒!」

  如意的眼神還是這樣清澈無辜,這善惡不分的女人,只是一味的慈悲,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心對她好,媚娘在心裡重重的嘆了口氣,說:「我記得。」

  話是這樣說,除掉皇后淑妃二人的決心卻更加強烈。

  只是需要一個由頭,這個由頭須得一擊即中,證據確鑿,又能將二人一網打盡,別跟上次小公主之死一樣,白白犧牲了一條性命,不過換得皇帝的幾滴眼淚。

  媚娘在等待,她等了這麼多年,還在乎這些時日麼?

  這年的夏天來得特別早,窗外的蟬聲聲叫得人心煩。

  李治怕媚娘熱,差人搬了兩大塊冰來,屋裡頓時清涼下來。

  媚娘一時興起,也加入宮人的行列,將衣櫃的衣服翻倒出來曬,手一抖,掉下一個小物件來。

  媚娘撿起來一看,是個繡工精細的小人,眉眼酷似自己,衣角上還有個娟秀的「蕭」字。

  想起來了,原來當日還懷著弘的時候,蕭淑妃從皇后手下救了自己,趁自己熟睡的時候繡了這個小人。

  媚娘拿起這個小人細細端詳,感慨萬千,那日的種種歷歷在目。

  「宮裡是不喜歡這些東西的,要給發現了,罪名可大可小,這是咱倆的秘密呢。」當年的蕭淑妃這樣頑皮地笑道。

  宮裡是不喜歡這些東西的!媚娘心裡一陣激動,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原來那苦思冥想的由頭就在自己手裡。

  媚娘立刻找來皇后宮裡的翠兒,聽說皇后的母親柳氏今日正好在宮中留宿,心裡一喜,一切交待停當,已是掌燈時分。

  媚娘要了一碗燕窩,深深地坐進椅子裡,一口口地品味那人間的極品,一切很快就要拉開序幕,且在大戰之前享有這片刻的安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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