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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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個寒冷的冬日,偏這宮室里陰暗得很,透不進一點陽光來。

  雖然李治早已命人給他們添了冬衣,生了暖爐,除了缺少自由,其他生活起居和原來並沒有兩樣,可這房間裡還是缺少暖意。

  廢皇后王氏百無聊賴地將手爐從左手換到右手,又從右手換到左手:「不知道陛下什麼時候來,他說下次就放我們出去——我們出去了,定要把那個賤人碎屍萬段。」說著,拿指甲在手爐的金線上狠狠掐了一掐,仿佛這樣才算解氣。

  淑妃正拿著本《春秋左氏傳》在讀,聽得王皇后的話,輕輕一笑,又往邊上正煮茶的爐上添了塊碳:「照我說,陛下不會來了。」

  「什麼?!」皇后詫異於現在和自己一條繩上的螞蚱的淑妃竟然說出這樣泄氣的話來。

  淑妃道:「我正讀到《曹劌論戰》,所謂『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咱們的陛下衝動之間或有可為,深思熟慮後就不為了。」

  皇后絕望的跌坐在榻上:「那你說我們只能在這裡度此慢慢長生了?」

  淑妃給自己和皇后各倒了杯茶:「現在沒有那些俗事煩擾,難道不好麼?要我說,說不定將來更糟,現在已經算好的了,『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

  說話間,宮門打開了,一大片陽光一下闖進了這個屋子,王皇后伸手擋住刺眼的光線,一面歡喜道:「說陛下,陛下就來了。」

  來人一揮手宮門重又重重地關上,二人才注意到,原來進來的不是李治,而是武媚娘。

  武媚娘逕自走到淑妃身邊,挨著她坐下,道:「你們雅興還在煮茶,不歡迎我一起喝嗎?」說著,自顧拿起淑妃的杯子一飲而盡。

  王皇后恨恨道:「你來做什麼?」

  媚娘把玩著手中的茶杯:「總還是淑妃的東西別致——陛下來得,我就來不得?」

  「如果你是來看我們的笑話的,那就請走吧,反正你也看過了。」王皇后道。

  「如果我說,我是來取你的性命的呢?」媚娘帶著俏皮的口吻,好似在商量件家常事。

  王氏一震,卻恢復了皇后的威嚴:「你敢?我怎麼說也是堂堂大唐國皇后,要殺要剮,但有陛下旨意,我自認了,可你,沒有權力殺我!」

  「是嗎?」媚娘淡淡應了一句,對隨行的侍衛說,「把她拖到外屋慢慢地打,別太著急把人打死了,可是沒我的命令不許停下來。」

  左右應了就將王氏拖了出去,王氏開始還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挨了第一板子,罵聲就被悽厲的慘叫聲代替了。

  屋裡只剩下媚娘和淑妃。媚娘轉過臉來看著淑妃:「這聲音好聽吧?」

  淑妃的眼裡噙著淚水,她撲通一聲跪下道:「皇后娘娘縱然要殺我們,也給個痛快,這樣子折磨又何苦?」

  媚娘彎下腰貼著她的耳朵道:「我又沒說要殺你,皇后也不值得你為她求情,不是嗎?再說了打幾板子算什麼折磨?淑妃博聞強記,應該記得當年呂后是怎麼殺的戚夫人?她砍掉她的四肢,剜去她的眼睛,熏聾她的耳朵,逼她喝下啞藥,然後不死不活的丟在臭氣熏天的茅廁里,叫做人彘。要我說,這才叫做折磨,真正的折磨還沒有開始呢?」

  淑妃昂首道:「我願用我的性命來換王氏一個好死。」

  「哈哈哈……」媚娘仰天笑道:「你還是這個調調!你和如意都是這個調調!你們以為你們是神啊?是菩薩啊?你們自身難保,還有心思悲天憫人,可笑之極!」

  「阿武,」淑妃清澈的雙眼一如如意,「記不記得幾年前,你和我劃雪斷交的時候曾說過一番話,你說:『你自小錦衣玉食,進宮裡一路亨通,你自然是不明白我被先帝遺命送入感業寺三年的滋味!日復一日的絕望,無盡的漫漫黑夜,勢利人的白眼,心上人的淡忘,皇后的落井下石,你且去嘗一嘗,再來和我說兼愛、非攻!』」

  「不錯,我說過的。」媚娘點頭贊道,「淑妃果然好記性。」

  淑妃道:「我與王氏關在這裡,所謂『日復一日的絕望,無盡的漫漫黑夜,勢利人的白眼,心上人的淡忘,皇后的落井下石』,我大概也都算嘗過了,我想我現在應該有資格和你說兼愛、非攻了。」

  媚娘驚訝地看著這個跪在地下的人,她跪著,卻沒有屈服,而是依然在努力布道,這讓媚娘太憤怒了,她真不知道怎麼樣才可以擊垮她,羞辱她,凌駕於她。

  想了一會兒,媚娘笑道:「你要皇后死個痛快卻也不難,我要一件東西。」

  「但凡我有的都可給你。」淑妃冷靜道。

  媚娘搖搖頭,托起淑妃的下巴,「好一個清秀可人,我只要你。」

  淑妃怔住了,媚娘順勢將冰涼的指尖滑進淑妃的胸前,輕輕揉捏著她的柔軟:「你不明白麼?」

  淑妃想要往後躲開,卻被媚娘緊緊拿捏住:「不,這不可以。」

  媚娘抬頭對外屋高聲道:「怎麼沒聽見叫了?你們都不肯賣力打嗎?」外面的侍衛果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只聽王氏的慘叫一聲比一聲悽厲。

  淑妃痛苦地咬著嘴唇:「好,我答應你。」

  媚娘將她的手抽出來,指尖還帶著淑妃的溫暖:「你什麼時候把自己脫光,我就什麼時候讓他們停手。」

  淑妃只得飛快地除去絲縷,媚娘滿意地打量著淑妃無懈可擊的軀體,對外面喊道:「好了,你們歇一會兒吧,沒我的命令誰也不許進來。」

  說著,她站起身,伸手撫摸著淑妃,像撫摸著一件精緻的寶物。

  像從前一樣,她起伏的胸口,她微顫的肌膚,能輕易地吸引著她的目光,挑動著她的欲望。

  「為了避免你亂動,去,到窗前去,把你的左手綁在窗欞上。」媚娘說。

  淑妃的嘴唇翕動了一下,媚娘立刻制止了她:「記住,你現在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綁得不牢,我就只好讓王氏代你受過。」

  待淑妃綁定,媚娘又跟著將她的右手也牢牢捆住。這樣淑妃就以一種魅惑、妖艷又楚楚可憐的姿態站在她的面前。

  媚娘輕輕咬齧著她的耳尖,順著那發紅的耳根一寸寸往下親吻著她潔白如玉的肌膚。

  猛地,她咬住了她的乳尖,淑妃忽然全身顫抖起來,可她緊緊咬住牙關,一點聲音也不肯發出來。

  媚娘一面繼續輕輕的舔舐,一面伸手在她身下一搗,已經一手濡濕。

  她將手指抽出來,黑暗中拇指和食指的開合之間可見亮晶晶的粘連,她譏諷道:「你的身體可比你誠實得多了。」

  淑妃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

  媚娘的心一痛,可征服的快感戰勝了短暫的憐惜。

  那麼驕傲的甚至在這冷宮裡也不肯屈服的振振有詞的淑妃,現在在她的手下,像任何一個其他女人一樣軟弱無助,她的身體像任何一個其他女人一樣向她的技巧投降。

  她沒有一場勝利贏得這樣暢快,她只恨她的眼淚沖淡了她的士氣。

  「不許哭。」她的指尖再次肆意探入她的身體,她的眼睛看著她的眼睛,「你要知道,你不痛快,我就不痛快,我不痛快,姓王的也不能痛快,你明白麼?」

  淑妃像個小女孩一樣吸了吸鼻子,她點點頭,忽然主動低頭吻住了媚娘的雙唇。

  媚娘吃了一驚,可淑妃靈動的舌尖在她唇齒間的糾纏好像輕易就牽扯了她的靈魂,她軟軟的靠在淑妃的肩上,手指還在抽動卻明顯失了力道。

  終於她忍不住再次抽出濕答答的手指雙手環繞住一絲不掛的淑妃,接受著她深情而纏綿的親吻。

  淑妃的身體並不因冬日而寒冷,相反卻越發燥熱起來,連帶媚娘自己也熱起來,在這一剎那,她們什麼都忘了,不管是兼愛非攻還是摩尼勸誡又或者是屋外那個差點要被打死的王氏。

  什麼都忘了,媚娘不知道什麼時候除去了最後一件褻衣,她們的四肢緊緊糾結,她們的柔軟互相觸碰,她們的舌尖抵死纏綿,她們的汗水彼此交融。

  當媚娘第三次探入淑妃的深處的時候,她感到了那裡溫熱的迎合,每一種蠕動都在吶喊著她的欲望,渴望著她的占有。

  她們彼此的呻吟充滿了她們的全部空間,在並肩戰鬥的頂峰,她們肯定了彼此,也擁有了彼此。

  媚娘的眼淚就在那一瞬間之後滾落下來:「做我的女人吧。」她的頭無力地垂在淑妃的肩頭說。

  淑妃的手腕已經被勒得通紅,她無法伸手抱著她,忽然她狠狠地在她的肩頭咬了一口,深深的牙印。

  「疼!」媚娘失聲喊了起來,也冷靜了下來,她慢慢離開淑妃的身體。

  淑妃看著她的眼睛,無比堅定的說:「不。」

  呵,媚娘冷冷地看著這個倔強的女人,她知道她占有了她的身體,卻永遠不能征服她的靈魂。

  她們永遠也不可能獲得愛人的距離,她們之間只能有一種距離,那就是生與死。

  淑妃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她平息了她的喘息:「阿武,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你也要做到你答應我的。」

  「好……」媚娘點頭將淑妃放下來。

  待淑妃整理好容妝,媚娘從懷裡掏出兩顆藥丸來:「我讓你父親開的方子配成了死藥,相信他這麼心疼你,不會讓你死得太慘,你一顆,王氏一顆,很快……」

  說著,媚娘命侍衛將丸藥塞進王氏口中又灌了一大口水著她咽了,王氏只來得及說出十二個字:「陛下萬年!昭儀承恩,死吾分也。」就沒氣了。

  這大概是王氏說出的最冷靜的一句話了,媚娘看著她的屍體道:「你父親果然沒騙我。」

  淑妃點點頭,從媚娘接過那丸藥來,「但求阿武善待素節。」

  媚娘看著她,幾番欲言又止,見她一仰頭把那藥吞了下去,媚娘嘴邊的話終於衝口而出:「淑妃,你告訴我,你可曾,真心喜歡過我?」

  淑妃眼神迷離地看著她,兩頰緋紅:「阿武,如果來世你是鼠,我就化身為貓……」說著嘴角竟浮現出幸福的笑意,她的身體也隨之軟軟地倒在媚娘的懷裡。

  掌燈時分,王氏和淑妃宮裡的舊人來給她們的主子收屍,一個個噤若寒蟬。

  媚娘依依不捨的放開再也捂不熱的淑妃冰冷的軀體,正要起身離開。

  這時,一個放肆的哭喊在宮裡響了起來,媚娘回頭一看,原來是常跟在淑妃身邊的那個宮女。

  她走回來,低頭看她:「你不怕死嗎?在我面前喧譁?」

  那宮女竟無畏地看著她的眼睛:「我哭我們娘娘看錯了人!」

  「看錯了人?此話怎講?」媚娘追問。

  「自從我們娘娘見過皇后,她的眼裡心裡就只有皇后娘娘您一個人,處處維護您,記掛您,可您呢?您又是怎麼對她?您奪走皇上,奪走她的封號,奪走她的自由,奪走她的快樂,最後還要奪走她的性命!」

  媚娘身體晃了一晃,勉力道:「你說她維護我記掛我,我怎麼不知道?」

  那宮人道:「皇后娘娘當年生產代王的時候,難產昏迷,是我們娘娘衣不解帶隨侍身邊才得以母子保全的。若她有心害你,不伸援手即可,又何必盡心竭力至此?」

  媚娘冷笑道:「你小小宮人莫要哄我,我那天可巧問過左右,說除了王氏來過,並沒有其他人來過。」

  那宮人沉著對道:「不錯,我們娘娘離開的時候特別交待了您的宮人不讓您知道她來過,因為您在前一天和她劃雪斷交了,她不想您不高興!可是,難道這一切,您真的一點也不記得了嗎?」

  媚娘的腳下有些趔趄,是的,她依稀記得那淡淡茶香,只有淑妃才有的淡淡茶香,她定了定神,問:「既如此,為何她從沒有對我說過?」

  那宮人道:「此事說來話長,我們娘娘年少時曾有個形影不離的知己,一起讀書刺繡吟詩習舞,一來而去竟兩情相悅。不料這件事情被我們老爺知道了,大發雷霆,因那女子只是詩書之家,所以竟尋她個錯處,給亂棒打死了。自此後,我們娘娘都很少笑過,直到她遇到您,可她再不是當年的懵懂少年了,她知道巫服之禍的後果,所以她一個字也不敢對您表白……您和韓國夫人的情愫,我們娘娘也早已知道,一直守口如瓶,也是為了悲劇不再重演啊!」

  「夠了!」媚娘忍不住打斷她,「你知道得太多了!」

  那宮女悽然一笑:「我知道的,所以我要追隨我們娘娘而去,侍奉她於地下。」說著自己掏出一顆丸藥一仰頭吃了,那麼凜然,那麼決絕。

  媚娘的身上竟一陣寒冷,以至於瑟瑟發抖起來。

  她飛快地離開這間陰冷的宮室,發誓永遠也不要再踏進來。也許淑妃看錯了自己,但自己卻沒有殺錯淑妃,絕沒有!

  她離開的時候,只聽見侍衛們在嚷著:「把宮裡的貓都抓起來殺了,皇后不待見這東西。」

  她想了想,明白了,侍衛們聽到了淑妃臨死前的要變成貓的遺言,於是捕殺宮裡的貓向她諂媚。

  她不想解釋,也無從解釋,有些事情由得他們去猜吧。

  當她努力放穩腳步走到自己的宮裡的時候,素節哭哭啼啼地從裡屋奔出來,手裡死死抱著臥龍:「娘,他們要抓臥龍。」

  臥龍好像感應到了淑妃的故去,一向活潑的它竟然垂頭喪氣,眼神里透著悲傷。

  媚娘心裡一酸,把臥龍抱了起來,撫摸著它光滑的皮毛,對它耳語:「你真的會來嗎?」臥龍拿爪子搭在她的肩上,作為回答。

  顯慶元年正月初六,代王弘被立為太子。媚娘牽著小小太子的手,拾階而上,在皇后寶座上緩緩坐下。

  如意從此不再開口說話,任媚娘威逼利誘不發一言。雖然媚娘派了好多宮人侍奉和看守她,可是她還是在某一個清晨不知所蹤。

  而武后的時代就此到來了。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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