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修女騎士的失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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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初,提塔下落的勢頭堪比雷霆萬鈞,但越接近地面,飛行杖降落得就越緩慢,到了最後五米,速度竟與一根飄飛空中的羽毛相當。

  在學過經典物理學的人看來,此景絕對非常詭異。

  飛行杖懸停在離地面一米的空中,提塔「嘿咻」跳了下來,雙腿輕巧地踢踏在草坪上,半跪於呂一航身前,快速地檢查了一遍他的傷勢。

  「來得真及時啊。」呂一航無力地笑道。

  提塔先前在他身上布置了連通心神的陣法「大衛之星(מגן דוד)」,所以能感知到他陷入險境,及時地前來助陣。

  古代秘法有時比現代科技都管用,連撥通手機號的工夫都省去了,不然怎麼瞞得過克洛艾的耳目?

  幸運的是,除了幾處淤青和擦傷之外,呂一航一絲出血的傷口都沒有。提塔把他的腦袋攬在懷裡,舒了口氣:

  「沒什麼大礙,如果你是足球運動員的話,每年都會受比這嚴重十倍的傷。」

  呂一航之所以沒有受到多大的傷,全賴法器庇佑。

  在小時候,爺爺贈予他一塊辟邪的玉佩。

  呂一航本來只用它來規避荒郊野外的惡魔騷擾,沒想到剛才竟然顯了靈,擋下了克洛艾未施放完全的「永火之刑」,這個用途屬實是意料之外。

  呂一航從生死關頭脫了險,卻也錯失了盡情撒嬌的良機,不免悻悻地說:「就不能說點好話安慰我一下嗎?再怎麼說我也是傷員啊。」

  「我會安慰你的,用報仇的方式。等著瞧吧,我會讓十字教的婊子付出代價。」

  提塔把呂一航安置在樹蔭之下,將「登臨高天」塞到他懷中。

  呂一航隱約感受到,杖身上依然留有提塔掌心的餘溫。

  他油然而生一種安全感,就好像提塔依偎在他身邊,手掌在他懷裡磨蹭。

  「我馬上就回來」,說完這句話後,提塔轉身站了起來,向著克洛艾緩步前進,腦後繁複的公主辮式在陽光下金光璀璨,漆黑神秘的哥特長裙一搖一晃。

  這身雅致的裙裝本應在名流雲集的宴會上亮相,如今卻在闃其無人的湖心島上空對秋風;這雙鋥亮的瑪麗珍鞋本應在柔軟的地毯上踩踏,如今卻在泥濘的草坪中跋涉不停;這位魔道公主本應在香閨中插花刺繡吟詩作畫,如今卻為所愛之人赴湯蹈火。

  她的背影既嬌小又纖細,卻蘊藏著一種堅定不移的氣魄。為了保護愛人,與世上最強大的一方勢力為敵也在所不辭。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我,是嗎?

  呂一航看著橫亘於自己和克洛艾之間的曼妙背影,不禁心神蕩漾:

  好,好帥啊。

  這麼有膽有力、有才有色的少女,我都快被迷住了……哦,我已經被迷住了啊,那沒事了。

  在克洛艾身前十米左右的位置,提塔停下了腳步。為了避免被長槍突襲,需要留出一定的緩衝空間,她是知道的。

  「你是,猶太佬?」

  克洛艾朝提塔瞥去,嘴角似笑非笑,毫不掩飾輕蔑之意。

  她並不為提塔的助陣而驚訝,惡徒必定會有同黨,一起收拾了豈不正好?

  為了做好戰備,她把與呂一航有所關聯的學生列了個清單,調查了個底朝天。「提塔·克林克」的大名,自然位居這個名單的最上方。

  克洛艾窺探了提塔在新生杯上的表現,也做了充分的背景調查。

  從收集的情報來看,提塔是某個猶太魔法世家的遺族,使用的所有魔法皆出自於「嗎哪(Manna)」。

  剛才擋下聖徒武裝一擊的,應該是由「嗎哪」凝聚而成的障壁——「舍金納」吧。

  《出埃及記》記載,摩西率領以色列人行於曠野,上帝為他們賜下了名為「嗎哪」的食糧。

  那是從天而降的聖潔食糧,在後世的魔法學界中,信仰猶太教的法師所使用的能量即以之為名。

  「沒有東西能逃出國教的情報網!」

  克洛艾以為看破了提塔的所有底細,胸有成竹地冷哼一聲。

  但是,提塔的回答卻在她預料之外——

  「我不是猶太人。」

  提塔深沉地注視著克洛艾的眼睛,似為她的管窺蠡測感到同情與憐憫:「我的猶太母親背棄了生養她的家族。我也不是任何教的教徒,我的祖師以肉身凡胎抗衡上蒼的淫威。我身上流淌著弒神之人的血脈,我鍾愛的是書寫原罪的詩篇。」

  提塔的話語張揚著驕心傲氣,全未把國教修女的信仰心放在眼裡。

  克洛艾壓抑怒火,蹙眉笑道:「希望口出狂言不是你唯一的能耐,你這敵基督者。」

  提塔淡然說出挑撥的話語:「你若覺得我不遜,何不盡你所能來懲戒我?」

  提塔·克林克,這位以色列人與德國人的混血兒,自幼就浸淫於與基督宗教背道而馳的文化。

  前者的民族出產了弒殺耶穌的兇手,後者的土地誕降生了宣告「上帝死了」的哲人。

  她在此與國教的虔誠修女克洛艾對立,難道不是某種難解的宿命使然?

  「猶太法師而已,有何難對付的?要是他們真有那麼大的本事,怎麼會被驅逐出迦南聖地,在世界各地離散上千年?」

  克洛艾咬咬牙,將聖槍的尖端對準提塔,這柄槍與聖徒武裝的製造材料完全相同,也是忒伊亞公司科研出來的「人造聖物」,以它的鋒銳程度,洞穿人類的肉體就像戳破一張紙一樣容易。

  在見識過提塔用嗎哪作戰後,克洛艾先入為主地認定,猶太魔法就是這位德國魔法師唯一的手段——因為「能力排異定律」的存在,人類不可能運用兩種性質差距太遠的魔力。

  這條定律並不難理解。

  在不同流派的理論中,對魔力的稱呼有所差別,比如道士用的叫「真氣」,十字教徒用的叫「聖力」,它們代表著兩種體系的超自然能力,無論是修煉方式,還是運作技巧,都截然不同。

  倘若多種原理各異的魔力共處於一個人體內,必然會相互排斥,相互打架。

  結果或是一股魔力完全壓倒其他魔力,從此太平無事;或是久爭不下,使宿主臟腑破裂,一命嗚呼。

  可是,但凡克洛艾眼界再開闊一點,親見過猶太教的任何一位拉比,或對猶太魔法有更深入的了解,就該察覺到一點不對勁:提塔體內的嗎哪分量非常寒酸,所用的魔法技術也相當粗陋。

  沒錯,提塔壓根兒使不出像母親那樣巧妙精緻的猶太教或卡巴拉術式,橫豎只會兩招,都是最基礎的那種。

  ——將嗎哪釋放於體外,即是辟邪護身的「舍金納」;將嗎哪運行於內臟,則為增強體能的「梅爾卡巴」。

  童年時的提塔從母親那裡學到諸多猶太教經義,把《塔納赫》《塔木德》讀得滾瓜爛熟,但她更偏愛向父親學習古希臘古羅馬的古典魔法,更痴迷於記誦《物性論》等偉大經典。

  父母雙方教導的兩種文化,給予了提塔兩條通往異能的途徑:

  猶太學說的魔力,名為「嗎哪(מן)」;伊壁鳩魯學派古典魔法的魔力,名為「魂魄(Animus &; Anima)」。

  兩種來源不同、性質迥異的能量在提塔的體內激戰,最終結果是先到者得勝,魂魄成了她身上主要的魔力。

  嗎哪在其壓制之下,只能維持零零星星一丁點,在內行人眼裡與新手無異。

  提塔在新生杯上保留實力,只使用不太熟練的嗎哪迎敵,當然是為了應對今天這樣的情況。

  ——為了不讓身處暗處的敵人抓到把柄!

  「建城者羅慕路斯,賜我兵戈之利;身穿王袍的奎里努斯,導我戰爭之技……」

  提塔念動咒語,呼喚「魄(Anima)」從法袍的紋路中飛散而出。

  不消說,這才是她最得意的真本事。

  她的「魄」帶有暴烈的侵略性,如同一陣陰風肆虐狂嘯,不超過十秒的時間內,島嶼之上的自然景物全都籠罩其中,恍若墜入寂寂的長夜,湖上無波,林間無風,連秋蟬也徹底止住了鳴躁。

  這種冷門而奇特的魔力曾讓呂一航膽戰心驚,但與提塔相處得久了,他反而覺得親切可愛起來。

  畢竟是自己深愛的姑娘,呂一航喜歡她的魔力,正如愛慕她的芳澤一樣。

  與見慣了提塔魔力的呂一航不同,克洛艾只覺得渾身不自在,所以沉著臉端起長槍,警惕地環顧周遭。

  ——這不是猶太人的技藝!

  她掌中緊握的長槍——「天國之光(Lumière Céleste)」,是如聖女貞德一般領袖群英的神聖之槍,已陪伴她三年之久,是她愛不釋手、引以為傲的寶具。

  然而,當槍尖划動於半空中時,發出的不是像往常一樣清脆爽利的破空聲,而是嗚咽似的低沉聲響,聽得讓人煩悶不已。

  克洛艾眯眼細看,鎖在她身邊的魔力不是雜亂無序的,而是彼此架疊在一起,組合成一種玄妙的穩定結構,猶如一座鋼筋鐵骨的高樓大廈。

  哪怕她使盡全力破開其中一部分,很快就會被周圍的魔力彌合回去。

  「初學中文時,我看過一部叫《三國演義》的小說。陸遜的大軍被困在諸葛亮的『八卦陣』中,進也進不了,退也退不得……現在,莫非我也入了陣嗎?」

  克洛艾的憂心相當敏銳,連提塔的魔法原理也猜得八九不離十,因為提塔所用的正是模仿建築的術式。

  ——「擬造聖城」!

  這是提塔所用的魔法之名,亦是她母親麗芙卡·克林克創製的獨門秘技。

  麗芙卡年輕時曾遊學耶路撒冷,並在那裡獲得了寶貴的啟發:耶路撒冷自古以來就被世人認作聖城,它的神聖性不單來源於發生在這塊土地上的神聖事件。

  在其城市結構和建築布局背後,肯定也有深刻的巧思。

  在此之後,她便著手鑽研古代建築背後的魔法思想,並且巡遊世界各地的古城尋找靈感,花費十餘年光陰,最終修煉成當世無倫的女拉比,其絕學「擬造聖城·上帝之城」也隨之名揚魔法界。

  用嗎哪來搭建一座城池,史上何人有過這般宏偉的構思?

  憑藉一人的魔力,定然完成不了此等壯舉,即使多人通力合作,也至少要花上數日至數周時間。

  為此,麗芙卡精心設計了一套法袍「子午日分」,其上的五百餘條花邊都能像人嘴一樣吟誦咒語,組合疊加起來,無異於一支輔助施法的歌隊。

  以這件法袍為前提,「擬造聖城」才有了實際運用的價值。

  與潛心研究耶路撒冷的母親不同,遍覽拉丁語古籍的提塔更傾心於另外一座聖城,進而對母親的術式進行了改編。

  提塔心心念念的聖城是哪座?

  ——羅馬。

  建城於三千年前,雄踞亞平寧中部,君臨地中海萬邦的羅馬!

  「……羅馬人,你記住,你應當用你的權威征服萬國,這將是你的專長,你應當確立和平的秩序,對臣服的人要寬大,對傲慢的人,通過戰爭征服他們。」

  在地府之中,安奇塞斯如此告誡埃涅阿斯。埃涅阿斯歷經重重磨難,最終來到拉提烏姆地區,成為了羅馬人的先祖。

  這段話用來形容羅馬的歷史軌跡再恰當不過,羅馬人正是在這種精神氣概的鼓舞下,一次又一次地開展對外的征伐。

  ——羅馬,乃是宇宙的中心,天命的主宰!

  作為古典文明的仰慕者,提塔的魔法也很有羅馬式風格,如征服世界的羅馬軍團一般威武鷹揚,如經天緯地的羅馬法律一般周全詳備。

  「好整齊,好優美。」呂一航坐在地上,旁觀提塔的魔法,發出只有異能者才懂的感嘆。

  提塔活用自己的「魄」,營造出了一座與現代體育場形狀相似的橢圓形建築。

  在這片空間裡,魔力仿照古羅馬工程技藝,形成了穩定的結構,券拱與立柱交織錯落,真是別開生面的幾何學圖景。

  這就是獨屬於提塔·克林克的「擬造聖城」,普天之下唯有她一個人掌握的秘法——「擬造聖城·世界之都」。

  對於魔法來說,「模仿」是一個最為基礎的思想,往大了說,世上萬千術式莫不採取某種事物作為原型,譬如自然現象,譬如神聖事件。

  提塔此時模仿的即是羅馬城中最負盛名的建築——「鬥獸場(Amphitheatrum Flavium)」。

  鬥獸場由尼祿皇帝下令建造,用於舉辦血腥的角斗表演。人們聽到「羅馬」之名,十有八九會首先想到它的雄姿。

  「當鬥獸場屹立時,羅馬也將屹立;當鬥獸場倒塌時,羅馬也將倒塌;當羅馬淪陷時——世界傾覆。」

  這是拜倫勳爵在遊覽羅馬後寫下的詩篇。

  巍峨高峻的鬥獸場,對羅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它是羅馬昔日繁華的註腳,就算到了兩千年後的今天,仍然裝點著這座城市的輝煌。

  而提塔就是以之為原型,憑魔力建造了一座微縮版的仿造品,雖在結構上有所簡化,卻也大差不離。

  更關鍵的是,其最重要的概念被摘取了出來,那就是「生死廝殺的場所」:

  提塔和克洛艾皆身處於鬥獸場的中央,正是角鬥士浴血戰鬥的領域。

  克洛艾發覺自己胸口發悶,呼吸不暢,意識到了這份魔法的奧妙之處。

  周邊空氣充斥著一股重壓,壓迫著她的每一寸肌膚,每一個毛孔,致使聖力無法彌散到空氣中去。

  自己的軀殼就像一座水缸,緊緊關閉著閘門,卻還在不斷加水,隨時有崩潰的風險。

  與此同時,過量的聖力積累於克洛艾體內,催發她身體機能高速運轉,不光血液流得更快,心臟跳得更急,頭腦也陷入了一半清醒一半糊塗的迷醉狀態。

  在拳擊賽中,即使裁判叫停,拳擊手有時還會戀戀不捨地扭打在一起,這種情況會被稱為「殺紅了眼」。

  當角鬥士被數萬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被響徹天地的喝彩聲環繞時,壓力自然會刺激他們到達這樣的狀態。

  克洛艾的精神狀態與之相似,這時的她看不見別的事物,聽不見別的聲音,唯獨知道一件事情,就是把眼前的仇敵摧毀殆盡!

  「對於決鬥而言,這種感覺正正好。」克洛艾揚起赤紅的面頰,毒辣地笑了笑。

  「彼此彼此。」提塔頷上滾落豆大的汗珠,目光如隔著一層迷霧,裹在荷葉邊布料里的酥胸起起伏伏,看樣子也好不到哪兒去。

  即使蔓延在鬥獸場中的魄是她自己釋放的,她也無法精準地加以控制,因此亦會受到強烈的壓力。

  在同樣的重壓之下,她不得不緊盯著克洛艾的一舉一動,根本不能分出半點心思。

  「操縱周圍環境的魔力,創造出一對一廝殺的氛圍——果真是鬥獸場啊。」呂一航看懂了這一魔法背後的秘密,不禁慨嘆。

  提塔的獨家秘技,用一個詞形容就是「宏偉」,用兩個詞形容就是「宏偉」和「華麗」。

  明明敵人只有一個,卻要改變方圓幾十米之內的魔力環境,這種手段只有奢侈到沒邊的闊佬才幹得出來。

  這個魔法足以圍困一個連,卻拿來對付區區一人,真是大張旗鼓啊。

  呂一航並不清楚,在提塔模擬出的鬥獸場中,他所身處的位置正好是角鬥士的休息區,這樣一來,他就能避免被戰火波及。

  而且鬥獸場豎起了高高的「圍牆」,把戰鬥的聲響全都限制在湖心島內,不讓周邊居民察覺到這裡的動靜。

  說到底,提塔在運用魔法時,也時時刻刻在為他著想。

  況且,將鬥獸場張開到如此大的範圍也絕非冗贅之舉:誰說克洛艾的戰力不能與一支軍隊相提並論?

  「有我的『天國之光』在,異端魔女只有受擒的份!」修女騎士的尊嚴讓克洛艾爭勝心切,退後半步也是奇恥大辱。

  她一咬牙,雙手握緊聖槍,以迅雷之勢突刺向前,槍尖登時閃耀起炫目的白光,正是剛才瞄準呂一航右臂的架勢,相比之下,這回蓄上了更多勁道,光芒甚至更熾烈了幾分,亮得讓人眼睛發疼。

  ——貫穿炮:光中之光(Lumière de lumières)!

  長槍的尖頭上,一道乳白色的光束驟然迸發出來。那道光束如同離弦的箭鏃,尖嘯著破開空氣,湧起排浪似的狂風,朝著提塔的胸膛疾馳而去。

  提塔檀口微張,目中透露著難言的驚異,她確實和克洛艾保持著適度的距離,可縱有十米之遠,槍氣也能輕而易舉地跨越。

  她對克洛艾的戰法毫不熟悉,忽略了天國之光能當成遠程武器使用。

  提塔暗自猜測:「長槍的形狀,原來只是障眼法嗎?按照它的功用,說是『聖力發射器』好像更合適一點。」

  在子午日分的靈敏運作之下,提塔的魄像流水一般變幻自如,及時在身前構建出一道「塞維安城牆(Murus Servii Tullii)」,呈現出半透明的深紫色。

  以往提塔只用舍金納來做防禦,那是猶太防禦魔法的精髓,時常用於淨化祭壇等場合,能夠阻礙邪魔侵入,可要論堅固程度,怎比得過拱衛都城的高牆?

  「光中之光」轟在城牆之上,震發出劇烈的波動,當低頻的躁動聲仍未平息時,第二發已經接踵而至,緊接著是第三發,第四發……經歷了數次「光中之光」的洗禮,城牆兀自屹立不倒,正如守衛著永恆之城的永恆榮光。

  ——好死板的防禦,但也有機可乘!

  克洛艾咬唇而笑,如天使展翼一般抖振披風,數隻圓柱形的金屬造物像變戲法似的,從她的背後冉冉升起。

  那顯然是國教科技的結晶,每隻尺寸都近似於成人小臂,細長的炮管覆蓋於兩瓣流線型的白色裝甲下,僅有黑洞洞的炮口露在外邊,如一隻盈滿敵意的瞳孔,令人望而生畏。

  為了確保捕獵魔神的行動萬無一失,上周克洛艾特意找上英國國教的合作者——倫敦的忒伊亞公司升級聖徒武裝,裝載了最新研發的武器模塊。

  可想而知,她看到這些新式武器時有多驚喜。這是不屬於這個時代的科技,簡直就像……高達一樣。

  一共十二隻浮游炮平滑地飛到空中,連纖毫聲響也沒發出,好比一群閃爍於夏夜的流螢。

  它們有序地組成一個環狀陣列,盤旋於約五米高的半空,將提塔嚴嚴實實地包圍起來,每一根炮管都瞄準了她的腦袋。

  再牢不可破的城牆,總歸是有漏洞的。若是來自天上的襲擊,又該怎麼對付呢?

  在炮膛之中,超載的聖力誘發著無數電子作著躍遷作用,狂躁地競相頂撞,終究匯聚成灼熱的雷射。

  每一束雷射射到地上,都足以將茂盛的草木化作焦土,要是十二發炮火齊射——人間煉獄!

  ——浮游炮:萬民之光(Lumière pour tous les peuples)!

  她不指望這次攻擊能一舉秒殺提塔,能在那張臭臉上留下傷疤就夠本了。瞧不起國教的人都得付出代價,破相已是最輕的一種懲罰。

  但是,提塔的魄像有意識一樣,當「萬民之光」即將離膛之際,就將「塞維安城牆」搭建到了頭頂處,其迅速程度讓人目不暇接。

  十二道雷射如被吸入海綿中的水流,連零星光點都滲入不了提塔的防禦——克洛艾的小目標也落了空。

  儘管古羅馬沒有防止空襲的建築,也不可能有這樣的建築作為「擬造聖城」的原型,但魔法畢竟是自由的,做這點程度的改編當然不在話下。

  克洛艾心裡湧起一種憎惡之情,眉頭攢得更緊了。

  也許是天才眼裡容不下第二個天才,短短几分鐘內,她對提塔的反感程度已遠遠超過魔神附身的「人類公敵」呂一航:

  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你和我遇到的所有法師都不一樣?為什麼你無需念咒就能施展魔法?這麼誇張的靈活性,和我的奇蹟相比也……

  「奇蹟也是有極限的,就像教徒無法與一個帝國抗衡,你說呢?」提塔用打趣的口吻說道。

  克洛艾怒目瞪向提塔,將聖槍插在地面上,像避雷針一般朝天挺立。此舉並非繳械投降,而是為變招作鋪墊。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魔法」絕不是「奇蹟」,絕不!!

  「把你們這對姦夫淫婦統統炸毀吧!」

  克洛艾早就把手下留情的念頭拋在腦後,氣惱地在胸口畫了個十字,聖徒武裝的鎧甲隨之運轉,在各處板甲之間,再次布置起增幅聖力的陣列。

  「天國之光」的槍柄像一座明亮的燈塔,向天地播散著星星點點的光輝。

  克洛艾自己也並未嘗試過幾次這個奇蹟,今天總算能名正言順地用於實戰了。

  她在胸前鄭重地交握雙手,但隱隱顫動的手腕,還是出賣了她心底的狂喜之情。

  主教們嚴禁她在日常訓練中用此奇蹟,是因為它遠遠超出了訓練場地的承受閾值。

  國教和忒伊亞公司為了測試這一奇蹟的威力,不惜投入重金,在澳大利亞的荒漠中復建研究所。

  半個世紀以前,那裡曾是英國的核試驗場地。

  曾有不少國教高層質疑這筆開銷是否值當:為了一個還在寄宿學校上學的小修女,有什麼必要花十億英鎊?

  但當測試結果出來以後,他們全都閉嘴了。

  失落了不知多少年的「大奇蹟」,重新出現在了她的身上。

  克洛艾啊克洛艾,真的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女孩。

  ——大奇蹟:聖母領報(Annunciation)!

  湛藍的天色陡然一變,黑沉沉的陰雲壓向地面,讓人大氣也不敢喘一口,似暴雨來臨前的夏日午後,也似無星無月的漫漫長夜。

  以漆黑的雲幕為背景,一個蒼白色的巨大影子隱隱浮現而出。它散發著淡淡的幽光,橫亘於湖心島上空,幾乎足夠把整座島都納入它的懷中。

  靈視水平不同的異能者,看到的細節也不一樣。

  靈視弱一點的人,只能看出一隻破塑膠袋似的玩意在空中飄飛。

  靈視再強一點的人大概猜得出來,那是天使的輪廓。

  兩隻垂天的翅膀籠罩著湖心島,慈愛地張開懷抱,好像正欲擁摟大地。

  但以呂一航驚人的靈視水平,甚至分辨得出天使的五官,在她那模模糊糊的面孔上,無喜亦無悲,只有絕對的寧靜,直到時間盡頭,必然也不會起一絲波瀾。

  ——本就不是人間之物,怎麼會有俗世的情感?

  「到底是什麼玩意兒?根源破滅天使嗎?」

  呂一航想起了蓋亞奧特曼里的最終BOSS佐格(第一形態),兩個奧特曼被打得落花流水,直接變回人間體,小時候看這集被嚇哭了。

  他從來都耐受不了恐怖片,更何況是現實中出現的恐怖片,因此不敢直視天上的奇觀太久,好像多看一眼,就要被那副詭異情狀吸入進去。

  天使明明是給人祝福的,為什麼……散發著如此不祥的氣息?即使有另一位魔神降臨此處,也不可能比這更瘮人了吧!

  「喂,呂一航。」西迪嚴肅地說。一向輕浮的她極少直呼呂一航的名字,呂一航就像被父母叫了全名似的嚇了一跳。

  「幹嘛?」呂一航皺眉反問。他之所以惜字如金,是因為還沒從傷勢中緩過氣來,話一說多,就會兩肋發疼。

  「今天雖被胖揍了一頓,但能看到這式『大奇蹟(Grand Miracle)』,也不算挨揍得太虧。」

  在教會所記錄的數以千計的各色「奇蹟」當中,有幾個能夠冠以「偉大(Grand)」的前綴?

  七個。

  僅僅七個。

  那是最古老的奇蹟,皆被記載於經書之上;

  那是最珍奇的奇蹟,幾十年才會現世一次;

  那是最強大的奇蹟,始終超越凡俗的常識。

  無論在哪個時代,教徒只能拜服於「大奇蹟」的赫赫威名,卻無由親眼目睹。

  因為它們稀罕得不得了,即便是一直從上古活躍到近代的魔神西迪,也只見識過寥寥幾次而已。

  ——我上一回見到大奇蹟,是華沙猶太區起義的時候,為納粹張目的羅馬正教徒使出「五餅二魚」,協助黨衛軍擊潰反抗的猶太法師。

  而再上一回,應該是英國內戰那會兒?

  不對,或許是普法戰爭……不管怎樣,都是很久遠的事情了。

  但今天,國教的青年英才克洛艾,竟然接連使出了「永火之刑」與「聖母領報」兩個大奇蹟,這種情節簡直像鳳傲天女主角橫空出世,隨隨便便就打破了塵封N年的歷史記錄。

  怪不得西迪會暗自思量:少女年紀輕輕,就能與歷史上的諸位聖人並列,怎麼想都有蹊蹺。

  在她的那身裝備里,究竟藏著多少名堂?

  更進一步的想法,令蛇蠍心腸的西迪也感到悚然:英國國教,他們的計劃是什麼?

  ——難道是……量產聖人嗎?

  大奇蹟還在繼續,天使的影子越壓越低,雖然下降的速度緩慢到了肉眼難辨的程度,但是終究是在向地面靠攏。

  耶穌基督降生前夕,上帝派遣天使降臨凡間,向貞女瑪利亞傳達她已懷孕的消息。

  這個神聖事件就是「聖母領報」,也成為了後世十字教徒紀念的節日。

  在大多數異能者的印象中,奇蹟的效用不外乎治癒療傷,但罕見的是,克洛艾掌握了眾多進攻性極強的奇蹟。

  這可以說是克洛艾舉世無雙的稟賦,因為奇蹟沒法後天學習,只能靠自然而然的領悟。

  克洛艾掌握的奇蹟列表優秀得令人咋舌,放眼全英格蘭乃至全歐洲都無出其右者,所以才會受到教會的優先拔擢。

  而在聖徒武裝的加持之下,她的奇蹟水平甚至更進一籌,能在身體機能不過載的情況下施展「聖母領報」這個進攻性的大奇蹟。

  在彌賽亞已經死去兩千年的今天,天使帶來的註定不是聖子降世的喜訊,而是災難到來的噩兆。

  當她親吻大地之時,將會招致多麼可怕的末日?

  呂一航不敢細想了,支撐在背後的雙臂有些發抖。

  「別給一航添麻煩。他不喜歡搞大排場,我也不樂意。」

  提塔清冷的聲音穿透了死一般的寂靜。

  她高高地舉起右臂,從她的掌心中升騰出一團紫黑色的濃重霧氣。

  那是密度極高的魄,假使有個不懂靈視的普通人路過,或許也能看到一縷飄向天空的狼煙。

  五米,十米……二十米,黑氣逐漸延伸向天空,最終匯聚成一柄長到誇張的長劍,現實中絕無可能鑄造得出來。

  ——世界之都:塔爾佩亞審判(Iudicium Tarpeium)!

  羅馬擁有「七丘之城」的美譽。因為城中有七座聖山,在羅馬人信仰體系中扮演舉足輕重的地位。

  在「七丘」之一的卡比托利歐山上,羅馬的先人殺死了通敵的叛徒少女塔爾佩亞。

  因此,此處被命名為塔爾佩亞岩,羅馬人會將罪犯從這塊岩石上扔下處死。

  提塔的「擬造聖城」術式,僅僅摘取了塔爾佩亞岩的一個概念,也是最關鍵的一個概念——處刑。

  儘管後世的羅馬尊奉十字教為國教,但在黃金白銀時代的羅馬,崇拜異教的信徒無疑是敵人。

  「塔爾佩亞審判」就是為他們準備的,由這招凝結而成的巨劍,有著瓦解聖力的致命效果。

  這就是提塔以十字教徒為假想敵創作的術式,也是她對付十字教徒的殺手鐧,直到今日,才第一次投入實戰!

  相比於浸淫武藝多年的呂一航和克洛艾不同,提塔不懂任何劍技,所做的只是最簡單的一招:劈砍。

  首先是,橫砍。

  提塔在虛空中比劃了個「一」字,刀刃無比精確地毀壞了聖力增幅陣列,也阻絕了聖槍與天空之間的連接,漫天的陰雲隨之蕩滌而空。

  其次是,豎劈。

  天使的形象從中間裂成兩半,碎成了散發光光的片片羽毛,還沒落地就消失在了空氣中。至此,「聖母領報」被摧毀得一乾二淨。

  「怎麼可能?我的大奇蹟……」

  克洛艾目瞪口呆,只手向前一攬,想從地上拔起天國之光來做反擊,卻為時已晚,她來不及布置守備用的奇蹟,那柄撕裂天地的劍鋒已落至她的頭頂。

  我叫克洛艾·愛麗絲·韋斯特。

  我是英國國教的修女。我生而不凡。

  我第一次獲得威斯敏斯特座堂主任牧師垂青,是十歲那年的事情。

  那年,拱衛坎特伯雷大教堂的長劍隊到訪倫敦,在倫敦塔的草坪舉辦了一場規模宏大的比武競賽,參加者儘是國教內部的好手。

  在這場競賽中,我頂替傷退的前輩出戰,結果大放異彩,接連擊倒了五名坎特伯雷長劍士。

  那場比武是為炫耀坎特伯雷聖地的武力而設置的,卻被我搶完了風頭。

  坎特伯雷教區的官員們丟盡顏面,個個沉默不語,倫敦教區的弟兄姐妹則興高采烈,歡呼得嗓子都啞了。

  觀戰的王室成員也被熱烈的氣氛感染,高舉我的手腕,當場宣布我是冠軍,同時封我為爵。

  比這更令人愉悅的是那幾個劍士看向我的眼神,他們平躺在地上,驚恐萬狀地盯著我,眼眶都要瞪裂了。

  我的年紀不如他們一半大,個頭不如他們的腰間高,劍術卻完勝於他們,這背後的原因,當然是才能的懸殊。

  他們引以為傲的劍術,他們賴以生存的價值,全被我輕而易舉地否定了。

  我從他們身上橫跨過去,享受著眾人的喝彩,面帶微笑,頷首離場。

  是的,自從那時候,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

  「人在自尊心破裂之時,綻放出的恐懼表情,沒有東西比這更甜蜜了。」

  攀到越高的位置上,就能讓更多人戰慄著向我低頭。所以我要變強,強大到讓整個英格蘭的強者全都對我心懷恐懼,全都跪伏在我的面前。

  ——第一步,就從執掌國教大權開始吧。

  當天,我就被座堂主任牧師提拔成了「司鐸騎士」。

  只有擁有爵位的神職人員才能享受這一殊榮,有權接受與古代騎士無異的嚴格訓練。

  在十五歲那年,我參與了「聖徒武裝」的首輪測試,成為了第一批「崇聖修女」。

  我把握住了每一個能把握住的機會,所以才會在國教中晉升得無比順利,還有資格入手最尖端的戰鬥裝備——最重要的原因是什麼?

  是我變強的決心遠勝他人。

  國教的神職人員有數萬之眾,我打不過的只有十位左右,除掉那幾個人以外,大部分成員都得聽從我的命令。

  雖然總有人對我的快速升遷竊竊私語,我從未把他們的抱怨放在心上:我在國教取得的地位和權力,都是我應得的。

  因為我是英國國教的頂尖戰力,所以我才會擁有如今的權勢。我為自己付出的血汗而驕傲。

  我明明是那麼厲害的人……

  我明明是那麼刻苦的人……

  但是,為什麼,今天的結局會是這樣……

  ——克林克,你對「更強」的執念,難道比我更深嗎?

  提塔把昏迷不醒的克洛艾背在身後,和呂一航一起走出了湖心島。

  剛走到對岸的橋頭,一輛銀灰色的豐田卡羅拉停在了他們面前。

  車窗上貼著遮蔽夏季陽光的黑膜,看不清裡邊的景象。

  呂一航感到一陣惶恐,難不成學校知道了自己闖的禍,來追究責任了?

  按照瀛洲大學的校規,私下打架不見得會受到處分,但打出那麼大陣仗,可不是能隨便矇混過關的,要是學生會成立一個委員會加以調查,那就萬事皆休了。

  「快上車,是來接我們的。」提塔伸出鞋尖,指了指車門,對呂一航喊道。

  提塔從副駕駛座進入,呂一航坐上了后座,原來駕駛員正是柳芭,她戴著一副墨鏡,身穿幹練的白襯衣,頗有專業司機的架勢。

  呂一航之前從沒見過這輛車,估計是柳芭剛剛租借過來的吧。

  等到全員坐定,車輛平穩地開動了。克洛艾橫躺在后座上,沉沉地睡著了。不知怎麼,呂一航覺得這車人像像綁架團伙一樣。

  提塔端坐著閉目冥想,兩隻手牢牢地放在膝上,身上的哥特蘿莉裙嚴整不亂。

  嚴格來講,她此役的消耗並不多,她守住了克洛艾的狂轟濫炸,等待克洛艾露出破綻後,最終一擊制勝。

  假如克洛艾不使用蓄力時間那麼長的「大奇蹟」,未必會這麼快結束戰鬥呢……不,不對,克洛艾急於用最終殺招一決勝負,不也是「鬥獸場」的壓力誘導的結果嗎?

  從頭到尾,克洛艾都沒逃脫開提塔的戰術。

  德國人以4231陣型的攻勢足球聞名天下,但提塔的防守反擊當真有一手,倒像師承穆里尼奧。

  卡羅拉開往東區,從人群最密的東門離開了學校。

  都快放假了,離校的學生絡繹不絕,他們的車子混在人流中駛出校門,沒受門衛阻攔,也沒引起半點疑心。

  呂一航坐在后座,她把後腦勺枕在呂一航的大腿上,金色秀髮散亂不堪,她急急促促地喘息個不停,高聳的乳峰起起伏伏,從脖頸到脊背的汗水連成一片,不知道在做什麼噩夢。

  望著克洛艾糟糕的睡容,呂一航有種想笑的感覺。難以想像她剛才的模樣有多麼倨傲不遜,更難想像她實質上有著勝過武裝直升機的戰鬥力。

  仔細一瞧,她真是個美少女。

  如果說每個人的五官各有特色,那麼克洛艾的特色就是「完美」,不光是陳列的位置完美,形狀、大小無不完美。

  柔順的睫毛,高挺的瓊鼻,豐潤的嘴唇,今日去片場當女主角拍部電影,明日就能成為炙手可熱的天后巨星。

  人有千面。盛氣凌人的國教修女,默默無聞的女大學生,性感大波的金髮女郎,誰才是真正的她?

  駛出瀛洲大學周圍的阻絕凡人認知的結界,馬路上重新出現了熟悉的藍色路牌,也出現了其他車輛。

  呂一航有了回到外界的實感,可算鬆了一口氣。

  「我們要去哪?」呂一航發問。

  「把她殺了,然後找個地方拋屍。」提塔說出的內容讓人毛骨悚然,可語氣卻雲淡風輕,就像說「我們找家好店吃午餐」一樣自然,「柳芭,能找座合適的荒山嗎?」

  柳芭雙手不離方向盤,淡定地應和道:「當然沒問題。」

  呂一航被她們倆的話嚇得大驚失色,以為誤入了什麼犯罪片的拍攝現場:「沒必要殺了她吧,那個啥,人命關天……」

  「敵人的命也一樣?」

  提塔倏地扭過頭來,冷冷地盯向呂一航。

  她的眼神鋒銳如刀,像要把他的皮肉割下一層來。

  子午日分似乎也感應著她的情緒,在空氣中激發出劇烈的魔力波動,如同盛夏的暴雨席捲而來。

  提塔每次發火,都會讓呂一航感到格外恐懼——比爺爺發火還要可怕十倍。呂一航的心臟擂得像打鼓,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遑論據理力爭了。

  見他久久沒有回應,提塔聲音里不帶一絲溫度,一字一頓地判決道:

  「婦人之仁。」

  可是,提塔很快就意識到,這個說法有點毛病,畢竟她自己才是「婦人」,於是哼了一聲,又把頭扭回去了。

  「你殺過人嗎?」呂一航的疑問打破了寧靜。

  提塔的答覆不帶一絲波瀾:「殺過。」

  聽到這一回答,呂一航並沒感到太過意外。

  本就是邪性的魔女,不干點離經叛道的事情才奇怪,再說她能把實力相近的克洛艾玩弄於股掌之間,戰鬥經驗的差距一目了然,如果是靠殺人積攢的戰鬥經驗,那也是說得通的。

  但聽提塔本人親口承認殺過人,還是令他產生了一種異樣的失落感與疏離感。

  ——你終究是另一個世界的人嗎?那個冷血無情、弱肉強食的世界?

  「你們法師就是這樣,把人命看得比什麼都輕……」呂一航嘟噥道。

  提塔乜斜著眼睛瞥向呂一航,不滿地抗議道:「你對『法師』這一身份好像有什麼誤解,但你要清楚,我們並非沒有基本的是非觀。」

  沒過多久,提塔發覺自己說得過於武斷。

  被禁忌秘法誘惑得放棄道德、投身惡黨的人還少嗎?

  於是又不太肯定地補充道:「……呃,至少我是有的。」

  「你說你殺過人,那麼殺過幾個人?殺的是怎樣的人?」呂一航不依不饒,追問了一連串問題。

  他的發問來勢洶洶,當中夾雜著明顯的不信任,提塔感到有些鬱悶,直想反駁道:「你以為法師都以殺人取樂嗎?你難道把我當成濫殺無辜的惡徒了嗎?」

  但提塔的不滿沒在臉上顯露出來。

  為了消除情郎的誤會,她用最溫柔的語氣說:「我只殺最該死的人,非死不可的人。如果不殺了那些人,就會有更多無辜者死去,到了這種時候,我才會開殺戒。舉個例子,有時我會受到古典法師協會委託,負責討伐『萬魔殿(Pandemonium)』的邪術師。」

  呂一航聞言一凜。

  「萬魔殿」堪稱全世界最聲名狼藉的異能者組織之一,以其行徑之惡劣,去掉「之一」也不為過。

  他們曾鼎力支持納粹德國的侵略擴張,召喚惡魔助紂為虐,使全歐陷入一片血海,戰後雖元氣大傷,卻並未完全匿跡,從未間斷地製造駭人聽聞的恐怖事件。

  萬魔殿在西歐各國橫行無忌,從來不知「規矩」二字怎麼寫。

  若想加入他們,有且僅有一個條件,那就是能以異能役使惡魔——至於是什麼種類的異能,根本就無所謂。

  假如呂一航的道德水準更低劣一點,是個以殺人劫掠為樂的魔頭,保准能在萬魔殿謀得高位。

  憑藉魔神契約的稀世價值,就算凌駕於「冥府議會(Stygian Council)」的群魔之上,登上空缺八十年的「魔帝(Prince of Darkness)」王座,想必也絕非不可能。

  不過,也算是天下之幸,這個世界線的呂一航是個沒有野心的常識人,絕不會和萬魔殿的法外狂徒同道。

  他也不是仁慈之心泛濫的老好人,在他的價值觀中,如果以除暴安良為目的,殺人也是有理據的,所以緊鎖的眉頭稍稍緩和了點。

  還好,提塔是有底線、講道義的人。但是——

  「但是,這位修女沒想殺我啊,只是想把我帶到英國國教那裡去,又不是把我抬上火刑架。難道她該死嗎?」

  提塔駁斥道:「就算她無意親手殺你,要是她上報了英國國教的本部,會有多少『嫉惡如仇』的教會人士來取你頸上人頭,你沒點數嗎?你的生命將陷入怎樣的險境,你難道不放在心上嗎?你繼承魔神之時,就該做好心理準備,教會就是你最大的敵人,也千萬別對教會的婊子手下留情!」

  「你所說的都是假設而已。單從她的所作所為來看,她本人無意殺我。你不能為沒發生的事情定罪,這算不得正當防衛。」

  提塔竟被說得心煩了,將雙手環抱在胸前,冷笑道:「死人是不會泄密的,殺了她才是最穩妥、最萬無一失的選擇——你有什麼更好的解決方式,打算怎麼處置她?說得出來嗎?在發表冠冕之詞以前,你最好先想想,你有沒有能力貫徹你所認定的正義。」

  呂一航忖度了一會兒,說出了個策略:「只要讓她不要告密就好了吧。比方說,你會不會刪除記憶的魔法?或者下個詛咒,只要她一泄密,就會頭痛欲裂……」

  「我怎麼可能會這樣的魔法?」提塔秀眉微顰,撅起櫻桃小嘴,負氣道。

  ——這傻瓜,難道以為我的魔法無所不能嗎?!

  才怪咧,術業有專攻,不會的魔法就是不會!

  人類的心靈世界無比豐富,因此直接操縱心神的魔法需要極細膩的手段,不是行家萬萬做不到。

  要是藉助魔藥呢?有些魔藥能產生迷幻人心的效果,但在提塔熟知的古代秘方中,哪裡有孟婆湯的配料表?所以用藥的計劃也得排除。

  「對了,柳芭,你能不能用妖眼操縱克洛艾的心智,刪除她的記憶?」呂一航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攀住駕駛座的椅背,急切地向柳芭詢問。

  「我做不到。」

  從前方傳來了柳芭溫婉動聽的嗓音,既像是道歉,又像是安慰:「如你所知,對意志力越強的人,妖眼的效果越差勁。若是恪守教規的虔誠教徒,我很難撼動他們的靈魂。」

  「克洛艾……的意志力很強嗎?」

  剛問出這個問題,呂一航就想到了:克洛艾看似激進,但為鬥獸場所困制時,她也並未被氣血沖昏頭腦,反而能有效地發動反擊,就證明她的意志力非同凡人。

  「當然。要成為終生事主的修女,前提條件就是進行『誓發永願』的儀式。這包括三個誓言:神貧、貞潔、服從,每個誓言都會產生神聖的效果,其中『服從』於上帝的誓言會讓修女擁有堅定的意志,不懼苦痛,不畏幻惑——我童年時之所以被送到成教的修道院看管,就是因為道行高深的修女不怕被我的妖眼影響。」

  「發個誓而已,怎麼會有這麼顯著的功效?俗話不是說『口說無憑』嗎?」

  在新聖女修道院生活多年,柳芭同那裡的修女親如知交,對經籍上的教義也耳濡目染。

  嬤嬤們在晨禱上講解的內容,柳芭原原本本地轉述給了呂一航:

  「不要小看教徒的『誓言』,那可不是無憑無據的空話,而是具有神聖力量的契約,契約雙方不是自然人或法人,而是教徒本人和神。基督在『登山寶訓』中訓誡道:『不可背誓,所起的誓,總要向主謹守。』只要修女不破『服從』之誓,心中的上帝總能解開她們的迷惘,引導她們的前路。」

  呂一航癱倒在椅背上,喃喃道:「那該怎麼辦啊……」

  他今天從實戰中學到的一課,比學校一個月的教學內容還豐富。

  他心裡唯有一個疑問:「十字教徒的秘法,為什麼花樣這麼多?」但再仔細想想,也就豁然開朗了:十字教能夠宰制歐羅巴一千餘年,將諸多世俗政權、異端邪派鎮壓得服服帖帖,怎麼可能沒點獨門絕技?

  看到呂一航頹然的樣子,提塔在心底里竊笑。

  可能是生命本能中的某種母性作祟,她向來愛看呂一航手足無措,不得不依賴自己的樣子。

  每當呂一航有求於她,她就能得到「我正被愛人需要著」的確證。

  這種滋味何其甘美。

  倒不如說,她剛才故意說出「找個地方拋屍」的驚人之語,有一大半原因就是為了欣賞呂一航慌慌張張的反應。

  實際上,她沒有嗜殺的癖好。如果可以,她才不想謀殺克洛艾呢。畢竟人心非鐵,剝奪別人性命這種事情,是怎麼也習慣不來的。

  ——但是,必須對國教的賤貨做出一些懲罰。這也沒辦法,誰叫她膽大妄為到對一航動手呢?

  提塔像吊胃口似的,悠悠地建言道:「……假如說,我有方法既讓她失去告密的能力,又不傷害她性命。這得花上好幾天時間,還需要你出一份力。你干不干?」

  「我干。」呂一航不帶半秒猶豫,斬釘截鐵地回答。

  提塔的嘴角揚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雖然呂一航又莽撞又冒失,還總愛攬上不必要的麻煩,但他多管閒事的時候,就是他最有魅力的時候。

  比起冷血自私、精於算計的法師,提塔還是更願意與這樣的人一道。

  從內後視鏡偷窺呂一航的臉蛋,她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自豪感:這是我的男人!

  「那麼,你可要聽我指揮啊。」提塔微微一笑,神氣十足地吩咐呂一航,接著又轉頭告知把持方向盤的柳芭,「柳芭,決定了,採用B計劃——我們去蘇州。」

  這輛毫不起眼的卡羅拉在馬路上奔行,很快就進入了蘇州市轄區,最終在陽澄湖邊的一座別墅門口停了下來。

  這座別墅一共有三層樓高,是簡約利落的現代風格,整體外觀像一個長方體的白色匣子。

  現代建築愛用玻璃,這棟別墅亦是如此,能安落地窗的地方全安上了落地窗,邊上附有一個小而精緻的花園,南天竹無拘無束地亂長著,倒是增添了不少生機。

  這種湖邊的獨棟別墅前些年流行過一陣子,深受狗大戶喜愛,近年新建的變少了很多。不知是提塔和柳芭在什麼時候訂的,效率也太高了點。

  提塔看出了呂一航的困惑,解釋道:「我和柳芭本就打算在蘇州度過國慶假期,現在不過加兩個人入住而已,一點都不麻煩。」

  這座住宅遠離市區,交通不便,方圓三里一戶人家都沒有,與之相鄰的只有陽澄湖的千頃湖濤。

  習慣了市井生活的呂一航不禁心想:這地方跟鬼宅似的,若要在這裡久居,一定會感到空虛寂寞吧。

  但從「犯罪地點」的角度來看,這些反而成了妙不可言的優點。

  能在不被別人發現的情況下,把克洛艾運送進去,再悄無聲息地監禁起來——這座別墅不就是推理小說家用濫的「洋館」嗎?

  所謂的完美犯罪,正適合在這種地方展開。

  柳芭把車倒入車庫,捲簾門拉下,周圍陷入一片黑暗。就在這時,克洛艾的軀幹正好哆嗦了一下。

  這是歷經百戰的修女騎士的第六感,即使在昏厥之中,克洛艾也感知到了危險——她正被送入地獄的囚籠。

  下了車以後,三個人你一米我一米,齊心協力把克洛艾抬上了樓,拖進了別墅的臥室當中。

  這間臥室的風景很好,落地窗外即是碧波瀲灩的陽澄湖,空調也很帶勁,正午天也吹著讓人如墜冰窟的冷風。

  最棒的還要數那張大床了,寬大得簡直能跑馬,別說三個人了,四個人也睡得下……咦,為什麼要說四個人?

  提塔把窗簾拉上,室內一下子暗了下來,突然有了一種開展秘密會議的氛圍。

  提塔開門見山地說:「在用妖眼控制克洛艾之前,我們要解除她的反抗能力,所以要強行破掉她的誓言。」

  昏迷不醒的克洛艾被放在大床中央,她的雙手疊放在胸口正中,睡得比木乃伊還熟,不可能聽到提塔的盤算。

  教會的戰士常用誓言約束自己,以求取神聖力量的庇護。

  以戰鬥為業的修女亦是如此,她們通過立下所謂「三願」——神貧,貞潔,服從——得到超越凡俗的聖潔異能,在征討異教的戰場上所向披靡。

  神貧,給予修女韌於甲冑的肌膚。

  貞潔,給予修女邪法不侵的肉體。

  服從,給予修女抵禦異端的意志。

  假如用遊戲屬性來打比方,那就是神貧提升物理防禦,貞潔提升魔法防禦,服從提升精神防禦。

  為了讓柳芭能用妖眼乾涉克洛艾,至少得破掉「服從」的誓言才行。

  「首先是神貧。這就沒必要破了,她看起來也不像是守這個戒的樣子。聞聞她身上是什麼味道。」

  呂一航回憶了一下,他聞到過克洛艾的體香,那是一種冷冽的芳草香氣,說也說不清楚,道也道不明白,於是問道:「什麼味道?」

  柳芭貼到克洛艾的脖子邊上,一嗅便知:「是祖瑪瓏的香水,『皮革與艾草』款吧,2017年的限定系列。」

  提塔像一位名偵探,推理得有條不紊:「會使用這個價位的香水,就已經很不符合修女的身份,更別說她那身先進的裝備,絕對大大違反了神貧的要求。」

  雖然修女不該把心思花在打扮上,但哪個少女不愛美。像克洛艾這麼飛揚跋扈的人,卻不得不偽裝成平凡的學生模樣,一定憋壞了吧。

  呂一航點點頭:「那麼,就該破下一個誓言了。」

  「接著是貞潔。要破掉這個誓言,得靠你出工出力。」

  「出什麼力?」

  「你要強姦了她。」

  提塔每每說出離大譜的發言,都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過人的才能。

  不過對於這個勸誘,呂一航早有預料。破掉處女膜,自然就破掉貞潔之誓了,聽名字就是這樣的原理,所以想都沒想答應了下來:「好吧。」

  這個回答讓提塔感到意外,她閃閃眼睛,驚喜地說:「嘿,居然這麼幹脆地同意了。你這麼菩薩心腸,我還以為你不情願呢。」

  「不,她很漂亮,所以沒問題。」

  提塔感慨道:「真不錯,你終於有身為魔神契約者的自覺了。看上哪個女人,就與她肌膚相親,任意傾瀉自己的欲望,我所欽佩的後宮之主應當如此。」

  也不知有啥好欽佩的,呂一航有點無語,笑著搖搖頭:「比殺人魔好上一丟丟吧。」

  提塔笑吟吟地問道:「那你是喜歡睡奸,還是在她醒來之後再奸呢?」

  「等她醒了再說吧,我想看著她的表情做。」

  「你真有情趣!」提塔歡快地拍拍手,她對呂一航的成長欣慰不已,忍不住踮腳吻了下他的嘴唇。

  曾經還是羞澀男孩的呂一航,如今算是有了點惡魔的樣子,太棒了!

  提塔想起了自己母親那邊的祖輩,都是些知書達禮的學者。

  但他們的品德過於端正,行事過於拘謹,和西迪的魔性格格不入,反而成了使喚她的阻礙。

  從古籍和家譜的記載中,提塔得出來了這樣一個結論:「既然西迪是執掌情慾的魔神,最強的西迪契約者就該是最好色的人——像所羅門那樣。」

  為了把戀人培養成縱情聲色的魔神之主,提塔今天也在努力!

  提塔擁摟著呂一航走向浴室,玲瓏挺拔的乳房之上,兩顆櫻桃反覆摩挲著他的上臂。

  她不忘回頭吩咐柳芭:「柳芭,一航待會兒要為國教賤貨開苞,你幫他做一下準備工作吧。」

  「行。」柳芭剛把克洛艾的身子拖拽到臥室地上,正呼哧呼哧地靠在床沿恢復體力。聽到提塔的吩咐,才開始脫自己的衣服。

  當呂一航和提塔還未走進浴室時,柳芭聽得見她們的私語聲。

  「今天是個良辰吉日,我們先來一發吧。」

  「昨晚剛做了一宿啊,你就這麼饞?」

  「我這麼努力地為你打敗強敵,獎勵獎勵我嘛。」

  浴室門「咯噔」一下關上,後面的打情罵俏就沒法逐字聽清了,但笑聲還是隔著門縫傳來。

  柳芭很享受這樣的氣氛,溫馨又和睦。

  她嫣然一笑,三下兩下,也把自己脫成赤條條的,露出豐腴的身體曲線。

  她的膚色本是如新雪般細膩的白色,但被陽台上溢進來的陽光照耀,流轉成酥酪般的柔和色澤。

  綿軟飽滿的兩隻巨乳露在空氣中,如被薰風吹動的春水,輕輕地顫著漣漪。

  「天色晚,空氣清冷,萊茵河靜靜地流,落日的光輝,照耀著山頭……」

  柳芭哼唱起了《洛累萊》的旋律,裊裊娜娜地蹲下身子,捏住克洛艾的衣角,麻溜地褪下她的衣服,像剝蝦殼一樣輕鬆。

  由於剛經歷完一場大戰,克洛艾身上沾滿了汗水和灰土的混合物,必須要清洗一下才行。

  這是為了主人的性慾著想,要是和一具髒兮兮的女體緊密相貼,他肯定會覺得掃興吧。

  要說到清掃,可是柳芭最擅長的領域了。冷知識:女僕的本職工作就是清掃,而不是暖床或陪睡!

  克洛艾從昏迷中醒來時,聽到了潺潺的水聲。

  她睜開朦朧的雙眼,只見淋浴龍頭之下,提塔和呂一航正互相擁抱,但仔細一看,就發現他們的下體交合在一起。

  「啊啊!好……好舒服!再來,再來!」

  提塔燦爛的淡金色秀髮被包裹於浴帽當中,白嫩如玉的雙臂摟住呂一航的脖子,旁若無人地縱情歡叫。好像一對交尾的公狗和母狗。

  「墮落之人……」

  克洛艾感到一股發自內心的嫌惡,幾乎要把隔夜飯也吐出來了。

  她從沒有經歷過性交,也從沒看過任何色情製品,所知道的性知識僅有男女下體交合能造出小寶寶。

  為了從三願中汲取力量,她始終對一切誘惑敬而遠之。

  克洛艾眼神中滿是鄙夷,哼地撇過頭去:到底是異端的魔女,才會沉溺於這種不純潔的事情。

  但她很快就看到了自己裸露在外的渾圓雙峰,尖尖聳起的嫣紅乳頭,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其實也是全裸的,雙臉頓時染上了一抹潮紅。

  ——這,這是在羞辱戰敗者麼?

  克洛艾掙扎著半坐起來,卻覺得下體一陣瘙癢,定睛一看,銀髮的柳芭正埋首於她的雙腿間,不知在搗鼓什麼。

  克洛艾失聲尖叫道:「你在做什麼!」

  「別亂動啦,我還要衝洗一遍。」柳芭一手持著刮鬍刀,另一手在她的下陰處攪和泡沫。

  剃陰毛的程序已經到了最後一步,只需修剪末梢即可。

  她將臉盆中的熱水傾倒於克洛艾的兩腿之間,沖刷掉泡沫。

  柳芭剃毛的手藝很棒,連一絲一毫的草苗都沒留下,只有光光溜溜的一片。

  由於刀片和熱水的雙重刺激,克洛艾的凸起的陰阜透著薄霞似的緋紅色,估計還要好些時間才會褪去。

  皮膚表面的水蒸發以後,克洛艾感到下體涼颼颼的,不禁臉頰發燙。那一塊部位像被安裝上了別人的肌膚,實在是難以適應。

  柳芭的纖指在克洛艾的肉縫上摩擦,微笑著讚許道:「多飽滿的陰阜,多嬌嫩的陰蒂,別說行房了,連自慰都不曾做過吧?」

  緊接著,柳芭又轉頭,恭敬地問道:「主人,這麼完美的修女飛機杯,你現在就想享用嗎?」

  之所以柳芭會這麼詢問,是因為她留意到呂一航和提塔的歡愛已臨近尾聲,提塔的嬌吟越來越無力,好像已經泄了好幾回身子。

  可呂一航像個被母親催促吃飯的小孩子,第一反應是拖延時間,連聲答應道:「馬上,馬上。」

  又抽插了數十個來回,呂一航一聲悶哼,將精液滿滿當當地射在了提塔的花心正中。

  「等一下,先別拔出來。」提塔央求道。

  她感受著蜜道的充實感覺,嗤嗤地喘著氣,幸福得難以言說,。

  呂一航也輕輕撫著她的小肚,品味著她身上傳來的曼妙的律動,與她親吻在了一起。

  克洛艾噁心得想吐,嘟噥道:「真該用『永火之刑』燒了你們。」

  她正欲凝結聖火之力,突然感到一陣暈眩,眼前好像有千萬顆星星同時閃爍,再也無法提起半點力氣。

  ——是「梅爾卡巴」!

  克洛艾這才反應過來,一把嗎哪凝結成的鎖橫置於她的胸骨中央,封鎖住了她體內的能量場,她全然用不出奇蹟來。

  幸好,提塔設下的禁制之術不算強力,最多一個小時就會自動解開。

  克洛艾感到一陣寬慰:半吊子就是半吊子,即便僥倖獲勝了,也還是半吊子。

  克洛艾精神振奮了不少,因為她明白了她有逃脫的可能性。

  只要能離開這裡,就有帶領國教大軍捲土重來的機會。

  等到那個時候,仇敵將會被挫骨揚灰。

  最最可恨的一位,當然是從肉體上羞辱自己的賤人!

  克洛艾緩緩坐起,指著柳芭的鼻頭,十足輕蔑地說:「柳博芙·米哈伊洛夫娜!你這個惡魔之種!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家世,你和你的祖先到哪裡都被人唾棄,被人追殺,你在俄羅斯沒有容身之處,像一條喪家之犬似的逃竄到了德國。你個無家可歸的流浪者,現在卻有膽量在我面前囂張?」

  柳芭抿著嘴唇,正面望向克洛艾,目光淡然如水。兩人坐在地上,四目相對,久久沉默不語。

  在無聲無息之間,女人的刀戈正在激烈地碰撞,空氣仿佛凝固了起來,只有花灑滴落的淅瀝水聲,才能證明時間並沒有停止流動。

  克洛艾冷笑道:「怎麼,說不出話來了?」

  「你說得對。」柳芭掛著若有若無的微笑,溫聲細氣地說,「所以我要怎麼做,才能證明你是對的?」

  「我……」

  「你說得對極了,我的確是惡魔之種,理應做出惡魔之事。」

  柳芭目中精光一閃,左手攥緊克洛艾的肩膀,猛然一拉扯,右掌「啪」地打在她的左臉之上,留下一個四指交並的火紅掌印。

  克洛艾吃驚地捂住臉頰,用手心觸摸受掌摑的部位,那裡已經腫起少許,一摁就發麻。

  ——這個一點體術都不會的乳牛女,居然也能欺負到我頭上來了?

  克洛艾眯起眼睛,盯牢柳芭的咽喉處。

  換作平時的場合,她有一百種方式捏死柳芭,但今時不同往日,她被提塔的「梅爾卡巴」所鉗制,一有運作聖力的念頭,四肢就會變得綿軟無力,連抬都抬不起來。

  對萬人之上的高級修女而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

  她的武力、權力、智力統統派不上用場,如一隻受困於鳥籠里的金絲雀,豈能脫飛而出?

  正當克洛艾謀劃該怎麼報復時,柳芭忽然擰住她的後頸,直直往地面上拽。

  克洛艾一聲驚呼,整個上半身都向前傾倒,被迫變成土下座的姿勢。

  額頭磕在浴室的地磚上,發出沉悶的「咚」聲。

  五體投地的窘相更凸顯出克洛艾身材之美。

  由於她習武多年的緣故,從腰腹到臀股,她的肌肉線條緊緻而優美,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如一張繃緊的強弓,積蘊著矯健的力量。

  柳芭站起身來,瞳孔的最深處埋藏著熱烈的怒意,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克洛艾的頭頂,白皙香滑的小腳踩上克洛艾的後腦勺,用盡全身力氣反覆扭動腳踝,恨恨地攪亂她的髮絲。

  呂一航從未見過如此暴怒的柳芭,像她這麼溫柔的人,肯定是有無比正當的理由才會動怒,所以也沒有制止她的泄憤行為。

  「我繼承的才不是什麼邪惡的血統,而是我父母的英雄血脈,他們都是最正直,最善良的人!」

  想到這裡,柳芭就憤然踩上一腳。

  「而且,我不是無家可歸的人,在這裡陪伴我的一航和提塔,雖然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卻是我最珍視的家人!」

  想到這裡,柳芭用更重的勁力踩上一腳。

  克洛艾的額頭不住地摩擦著地面,已微微有些腫起: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我是國教的司鐸騎士,有權號令五萬大軍。你們想引起外交事件嗎?你們想看到瀛洲大學化成火海嗎?」

  世上有無數異能者畏懼英國國教之聲威,但僅限於這間浴室當中,沒人把她的話當回事。

  提塔和呂一航走到了克洛艾的臀後,一起俯身細看她的菊穴、股溝,不時發出嘖嘖的讚賞聲。

  提塔掰開克洛艾的兩瓣陰唇,露出櫻粉色的粘潤淫肉,湊在呂一航的耳邊,輕聲媚語道:「插吧。粉嫩粉嫩的肉穴,不想嘗嘗味道嗎?」

  呂一航點點頭,尖尖翹起的肉棒向蜜裂逼近,其上猶留有提塔淫水的濃郁異香,克洛艾這時才真正地感到了惶恐,就像身邊的定時炸彈開始了倒數計時:

  「不,不要!絕對不行!……錢,你們想要錢嗎?我有的是錢——英國國教的工資可是很高的!我可以把滙豐銀行的黑卡交給你們,隨便你們刷!我還是哈羅德百貨的黑級會員,不管你們想要什麼樣的奢侈品,我都可以送給你們,無論什麼都可以!我以後的工資全都歸你們,你們不要動我!」

  提塔含情脈脈地繼續說:「『克洛艾(Chloe)』,在古希臘語中是『嫩芽』的意思,青春萌發的少女貞操,隨你採擷。這是我送你的禮物,合你心意嗎?」

  「我不是你的禮物!只要你們肯放了我,你們將成為國教的貴客,每當你們到訪英格蘭,就將受到最高級別的禮遇。憑藉我們和白金漢宮之間的關係,你們甚至能當國王的座上賓,真不騙你們!」

  呂一航無視了克洛艾的求饒,笑著轉過頭去,回應提塔的邀約:「迫不及待。」

  提塔笑靨如花,伸出丁香小舌,與他的舌頭交纏在了一起。與此同時,她一手握住呂一航的雞雞,把它莊重地捧起。

  見到這一幕,柳芭也有樣學樣,跪坐到了呂一航的另一側,用手溫柔地捧住桿身,對他露出了討好諂媚般的微笑:「主人,給你的俘虜一點顏色瞧瞧。」

  呂一航的肉棒被兩隻細嫩溫軟的玉手夾擊,勃起的勢頭越發旺盛。

  呂一航只是摟抱著提塔和柳芭的四隻乳房,恣意地玩弄著,像在揉搓香噴噴的大白饅頭,看起來悠然閒適得很,全無品嘗克洛艾嫩穴的打算。

  兩位蔫壞蔫壞的少女讀懂了呂一航的弦外之音,心意相通地托舉起挺立的肉棒,費心瞄準了許久,龜頭終於找對了位置,再稍一用力,「啵」地一聲脆響,以後入式插入了克洛艾的蜜道中。

  「我可沒有主動強姦她哦,是你們倆乾的。」呂一航將腰一挺,插得更深了幾分,一邊側過頭來,低頭親近柳芭的渾圓巨乳。

  她的乳房同蜜柚一般大,乳暈卻小得像只硬幣,無比適合入口品嘗。

  呂一航啜吮出滋滋的聲響,一下又一下地吞咽著唾沫,從舌根傳來不絕如縷的餘味,竟然隱約有種清甜的奶香。

  柳芭嬌羞地掩住臉頰,撫摸他的頭頂,憐愛地微笑道:「我們是主犯,那你也是從犯嘍。」

  與其說是插入,還不如說是被穴口吸入的。

  克洛艾的花徑已濕得黏黏膩膩,好比迎客一般,呼喚著呂一航的陰莖長驅直入。

  但膣內的蜜肉卻不歡迎這隻巨物的光臨,又推三阻四地纏住它的周身,似要把它給擠壓出去。

  這一引一推,讓呂一航受到的刺激更為強烈,硬得像一根鐵杵,完全擠弄到了克洛艾的敏感處,頂得她渾身酥酥麻麻。

  「嗚啊!唔啊啊!嗚嗚啊啊啊啊啊!」

  灼燒一般的刺痛感,從腿心一直蔓延到了脊髓,克洛艾的眼角沁出了幾滴熱淚,叫苦連天地喊道。

  呂一航只顧自己痛快,抽插得酣暢淋漓,全然未因克洛艾是處子而憐香惜玉,在她的大腿內側,流淌下兩道處女血痕,有如一副妖嬈嬌艷的梅花圖。

  ——純潔無瑕的英國國教崇聖修女,被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東方少年攫取了貞潔。

  屈辱,前所未有的屈辱!

  在英國國教,在忒伊亞公司,誰不對我禮讓三分?即使是唐寧街的官員,誰敢用這種態度對我?!

  「混,混蛋……嗚嗚哇啊啊!哈啊啊!拔出去,拔出去啊啊啊!」

  克洛艾的悲鳴中有七分哀怨,三分求饒,叫得婉轉清亮,提塔和柳芭聽得嘻笑連連,好像下一秒就要對克洛艾高喊「brava」一樣。

  她們開心的原因還不太一樣,提塔喜的是情郎心中種下了惡魔的胚胎,柳芭喜的是大仇得報——誰叫這個母狗修女不自量力,對一航和提塔動手,還貶損我的家人呢!

  呂一航伸出舌頭,使了個眼色,提塔和柳芭也一左一右地探出舌尖,與他的舌身交纏在一起。

  為了讓三人能夠同時接吻,呂一航特意發明出了這樣的姿勢,已經嘗試過十來回了。

  用「夫妻未滿」的說法形容呂一航、提塔和柳芭的關係顯然是不妥當的,有多少夫妻的恩愛程度能跟這三人組相比?

  他們都很享受互相舔舐對方舌頭的快感。

  三人的唾液你來我往地互相交換,團團圓圓,和和美美,比真正的家人還要情深意切。

  克洛艾悲憤地大吼大叫,音量卻沒剛才那麼大了,且帶上了嘶啞的哭腔:「混蛋,全是混蛋,啊啊!我要讓你們……嗚,嗚嗚……欸啊啊,嗚嗚,死無全屍!!」

  「啪——!」

  提塔嫌克洛艾吵鬧,嚴厲地拍了一下她的屁股。

  她那渾圓的臀肉像一根受到撥弄的吉他弦,嗡嗡地來回蹦跳。

  克洛艾本離崩潰僅有一步之遙,在這一下打擊之下,更是徹底把持不住,淋漓的瓊漿噴涌而出,完全弄髒了呂一航的大腿。

  她兩眼翻白,「呼嗝」一聲,猛然吸入一口空氣,涎水汩汩地從嘴角淌出,意識飄飄忽忽的直上天國。

  在異國他鄉的別墅浴室中,她迎來了人生第一次性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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