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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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達令,還生氣呢?」孟企一手抵著春聯的頂部,伸出另一隻手朝蹲在自己身下的小鶴摸去。

  女孩一臉不悅地躲開他的手,默默地剪下一段 20cm 長的透明膠帶,固定住了春聯的下端。

  「你誤會我了。」孟企繼續說。

  小鶴又剪下一樣長的一段膠帶,遞給男人,說:「你就是想離開我。」

  「爸向你解釋過啦,我那是在唱白臉。」孟企抬頭將春聯上端粘緊。

  「你就是想惹馮老師生氣,好讓她拆散我們。」孟鶴把整個膠帶卷塞他手裡,扭頭,叉手,氣嘟嘟地閉著眼。

  「她不會拆散我們的,她也不會去報警,爸一開始就知道。」

  「你憑什麼這麼說?」

  孟企扯出長長一條膠帶,固定住春聯的一側,他的眼神有些失焦,將膠帶貼歪了一點。

  「馮老師是個好老師。」他回答。

  「你就不怕我一緊張害怕全都說出去了……」她抬頭,滿目憂傷地看著站在高處的男人。

  「那都是無關緊要的,我相信你,正如她也相信你。」

  「我真的害怕,爸。」女孩深深地皺起眉頭。

  孟企滿臉痛心,她的孤單,她的無助,她的眼淚,都從何而來?她還要撒多少謊才能補滿她與這個世界的空隙?

  男人蹲下來,撫平她的眉間,說:「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們已經分不開了,永遠都是一對。」

  「真的?」小鶴將不安從臉上抖落。

  「真的。」

  **********

  孟企看了眼坐在副駕駛座的孟鶴,女孩今天穿了純白的羊羔絨襖子,大麻花辮纏在了圍巾裡面。

  她轉過來對孟企笑笑,孟企空出右手去握住她的手指。

  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從座位里彈起來,又被安全帶扯了回去。

  「爸,爸,我想起來一個事。」她突然激動地說。

  「怎麼了,小鶴?」

  「我的頭紗呢?」

  「在那個柜子里。」孟企指了指孟鶴面前的收納櫃。

  櫃門「啪」地打開,掉出幾張票單和無比潔白的網紗一角,女孩捧起它放在胸前,捏起小塊布料在手心裡揉搓著。

  「這麼寶貝它啊。」他看了她一眼,見她在笑。

  「當然了!」孟鶴轉過頭來,「爸有什麼珍惜的東西嗎?」

  孟企不假思索地答道:「你啊。」

  「人不能算啦。」

  「那……你的頭髮…你的眼睛,你的指甲,你呼出的氣,你的……」孟企搖著頭細細數道。

  「等一下!等~一下!爸你好變態哦。」孟鶴嬌笑著用手去推男人的大腿。

  沾著你的落紅的墊子,孟企心想,但沒來得及說。

  「我們快回去吧,爸,莉要等太久了。」

  「她期末成績好點了嗎?」

  「好點了。」

  「張茗呢?」

  「她啊,也大差不差。」

  孟企握著方向盤,看了一眼車前方人行橫道上蜂擁的行人,抽著空檔揉了揉孟鶴的頭髮。

  他感嘆著一個事實,就是與小女孩在一起,時不時就會聽到一些平時從來不會用的詞彙,這對他來說是每隔幾個月就會有的新奇體驗,他按耐住了問她從哪裡學來的衝動。

  「我很好奇,鶴,你們仨的愛好好像和同齡人不太一樣?」

  「那是爸爸不知道,茗追星追得很兇的,只是在我們面前不怎麼說。」

  「你和莉沒有喜歡的明星?」

  「沒興趣。」她歪著頭,鼓著嘴唇說。

  「還有莉,也是一堆男女生朋友的,經常找她一起玩競技類型的手遊,但是她總是很快就會膩,到頭來她還是找我和茗。」

  「原來是這樣,你們幾個自己就是個社交圈了。」孟企若有所思地說。

  孟鶴看了他一眼,說:「有時候我在想,我們是不是都是繞著爸爸你轉的。」

  「啊?別胡說啊。」孟企差點把剛吃的午飯都噴了。

  「有點吧。」小鶴點點頭。

  「那我可真是罪孽深重了。」

  孟鶴拿出手機看著,癟了癟嘴:「她問我們怎麼還不回去。」

  「行,東西也都買完了,今天都是小年了吧,她倒是來得勤快呢。」說著,綠燈亮了,孟企踩動油門,車子開了出去。

  「你也不想想為什麼……」孟鶴一陣小聲嘀咕。

  午後,天氣有回暖的勢頭,白色的陽光穿過車前窗打在兩人身上,女孩放下手機,目光恢復了一如以往的天真。

  她有些躁動地看著窗外,商圈中心,路邊的各色店鋪都擺出或掛起黃色與紅色的裝飾,來自不同方向的戶外音響放著的喜慶歌曲摻雜在一起,她搖著頭若有所思。

  路上提著禮品盒的行人越發多了起來,在車窗的深色玻璃外變得模糊,形成一股股帶著拖影的浪流。

  「爸,我 30 號來姨媽,我們買藥吧。」

  「嗯。」

  **********

  靄靄的蒸汽不間斷地從炒鍋、湯鍋、高壓鍋、電熱鍋中溢出,兩個灶上的火也似乎沒有停過,抽油煙機聲、切菜聲、鍋碗叮噹聲、鐵勺刮鍋聲混合在一起,讓置身廚房的人聽不清彼此說話。

  孟企端了碗蓮子八寶糯米飯,擱在朝南的案台上,然後又去看顧鍋里暴沸的魚湯。

  由於過於擠挨,孟鶴被趕出了廚房,她趴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和姚健同看著一大砂鍋的土雞湯咽口水。

  姚健突然開口問小鶴:「今年怎麼不去那邊了?」

  孟鶴剛想說話,在一旁攪著電熱湯鍋的孟企回答了他:「他家大姐,午韶說我倆是外人,說如果小鶴不把名改回去,就別進他們家門。」

  姚健皺眉:「這不是無理取鬧嗎?得,今年三十小鶴你們幾個上健哥家吃。」

  孟企老媽走了進來,把一大盆餃子放在桌上,說了句:「還是得去。」

  孟紅盈索性菜也不做了,撂下鍋鏟,一臉興致勃勃地倚在廚房玻璃推拉門的門框上,說:「憑什麼啊?血緣關係不是擺著呢嗎?」

  小鶴朝姑姑和奶奶看了看,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把嘴努向一邊。

  「老頭……打算把房子寫到小鶴名下。」孟企說著。

  孟紅盈翻了個白眼,說:「所以還是利益。」

  「親家母同意他這麼搞嗎?」姚健問。

  孟企把一碟醬肘子端上桌,回了句:「不知道。」

  女孩突然開口:「我不要去,絕對不去。」

  「嗯,不是咱們的,咱們就不要。」孟企點著頭回廚房。

  孟紅盈看著自己哥哥,目光追著他說:「那多可惜,相當於給小鶴存老一筆錢了。」

  老太這時走到孟鶴旁邊,捧著她的腦袋兩邊,用慈愛的聲音說:「還是得當面說說清楚。」

  五個人圍到餐桌旁,開始享用晚餐。

  **********

  大年初三這天,孟企還是載著孟鶴來到了鄉下。大雪仍在飄,麵包車的輪胎費力地破開深至小腿肚的積雪,他把車停在路旁,熄了火。

  「爸會補償你的。」

  女孩撅著嘴,看起來隨時都會鬧起來。

  「隨便什麼,我答應你三樣事。」

  「你說的。」女孩突然換上一副和緩的表情,臉上滿是溫暖且靈動的笑意。

  「我要什麼都可以嗎?」她想了一下,又問。

  「滾床單什麼的就不必許了,那都是爸爸想要。」

  小鶴訕訕地嘿嘿笑著,說:「爸,你不准離開我。」

  「好。」

  「有事不准瞞著我不說。」

  「好,好。」

  「還有一個我還沒想好,先欠著。」

  「我回去給你打張欠條。」

  「嗯。」

  「那我們下車吧。」

  在迎面撲來的大雪中,孟企在前邊走著,小鶴在他身後一手扶著羽絨服防風帽,一邊踩著孟企的腳印往前走。

  走進高四層樓農家自建別墅樓房的大門,屋裡只有午盛強和王壽春兩位老人坐在客廳里,兩人看到孟企與孟鶴的身形,面上分明露著些喜色。

  午韶在昨天就帶著孩子老公回去拜年了,午秋水已然臨盆,早好幾天就去了市婦幼院做最後一次產檢,這也是孟企此行來的目的之一。

  孟企捏著午盛強幹枯突節的雙手,見他氣色好了不少,灰白的胡茬已從滿是斑和褶的臉上完全修去,深褐色的皮膚反射著明朗的光。

  他的眼睛中又有了些鋒利的色彩,但已經不再總是怒氣沖沖,他的雙眼幽邃、深沉,直直地看著孟鶴。

  「爸,」孟企在他耳邊說,「和小鶴說說話吧。」

  接下來的時間裡,孟企和不停剝著茶葉蛋的王壽春起勁地談著,時而點頭時而搖頭。

  半個多小時後,商量有了結果:不接受房產的贈與;兩人仍是小鶴的親外公外婆;孟企和孟鶴每年都會來看二老幾次。

  一旁的孟鶴也與午盛強聊得甚歡,兩人正對著古詩,你問一句,我背一首,小鶴時不時流露出崇敬的眼神,甜甜地笑出聲來。

  隨後四人整備衣裝,朝著市區,婦幼醫院的方向駕車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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