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魔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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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站裡,人流熙攘。

  行李箱推動、腳步走動,大廳里充斥嗡嗡的低鳴,人多的地方,用蒼蠅的培養皿形容,永遠不過時。

  低頻的噪音一陣、一陣,以至於來自摩托車短促的急吼,突響其中,刺耳矚目。

  將近一周未見,他們有許多話可以講。

  馮時序正在向她詢問科莫的見聞,簡牧晚才說到龍蝦麵,那位跟她一起吃過的人,便推著機車,莽撞而突兀地,殺進他們中間。

  思緒打岔,眉梢下意識地拎起,又硬生生地捺下。

  她客氣地說:「不用。」

  「其實,也不只是賠禮道歉。」他咧嘴笑,牙齒白得晃眼,「同學一場,有事求你——想請你幫我畫一張畫。」

  不知道他心裡打什麼算盤。簡牧晚心裡犯疑,擔憂他因為昨天晚上,借題發揮,想要纏住她。才要拒絕,馮時序卻開口。

  「我們正好要去吃飯,一起吧。」

  困惑地望去,他朝她眨了一下右眼,安撫性地笑。繼續說:「牧晚是油畫專業的前三名,要價不低。既然是同學,可以給你一個友情價。」

  談價不是目的,蔣也只想和她吃飯。他點頭:「可以。」

  「火車站附近有一家烤鴨,味道還可以。」馮時序看向簡牧晚,「去嗎?」

  她緩慢地眨了下眼睛,「去。」

  兩個人的午餐,變成三人行。蔣也去停車,馮時序站在安靜的角落,打電話過去,加了一個位置。

  見他掛下電話,簡牧晚才開口,托出心裡疑問:「剛才……?」

  「他要買你的畫,這是好事。」馮時序收起手機,「畫家最難的就是賣出第一張,現在,有人主動上門,該好好把握機會。等一下談價,我來說。」

  「好。」簡牧晚的唇角,抿起一個淺淺的渦,「事成以後,我請學長吃飯。」

  馮時序笑:「我記著。」

  於是,蔣也自一樓乘扶梯上來,便看見兩道身影,挨得極近,背對他,氣氛融洽。

  一節、一節的電梯向上,他與他們之間的距離愈來愈近,那一種屏障感,也愈來愈重。

  唇線抿直,再鬆開。

  他徑直走向前,換上一副輕鬆的笑,「我好了。走吧?」

  異國的道路很窄,不能容下三人並行。擠來追去,最後,變成蔣也和馮時序走在前,簡牧晚跟在後面。

  他們的走姿有別,一個懶懶散散地踱著,一個身量板正地邁步。

  馮時序先開啟話頭:「你是她的高中同學?」

  「不是,」蔣也的雙手抄在袋中,「出國前語言班的同學,同桌。」

  「那是四年前了吧,」他笑起來,眼尾像一把溫柔的鉤子,「平常沒有聽她提起過,沒想到,你們還能以這樣的方式再見,真特別。」

  「說明有緣。」

  「不過,咖啡店的時候,我以為你們不認識呢。」他輕輕地補充了一句。

  蔣也聳了聳肩,「以前有一些事情——不過,都過去了。我知道,她的性格就是這樣,後面相處幾天就好了。」

  故意講得模糊,語氣熟稔,寥寥幾句便可以構想出許多故事。

  馮時序的眉心微微一跳,唇角上揚,「看來,還有許多事我不知道,要去問一問她。」

  蔣也篤定:「她不會說的。」

  「是麼?」

  馮時序停下腳步,退至簡牧晚的身邊。她正在舉起手機,記錄頭頂一排飛鴿,一縷細軟的發搭在肩上。

  覺察到他在靠近,「怎麼了?」

  「你們是同桌,」馮時序的語氣,有一些故意的幽微,「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眼睛眨了眨,聽出一點醋味。

  他忍不住主動發問,情場上,便算輸了這一局。

  心裡得意,努力按下唇邊的笑,沉了沉氣。

  臉上露出一個莫名的表情:「同桌有什麼好講的。幼兒園、小學、初中、高中,大學教室換了幾十個,每一個同桌都要報備嗎?」

  馮時序說:「我倒是希望呢。」

  兩人一齊低低地笑了起來。走在前面的蔣也倚在牆邊,低頭看手機。灰色的牆,噴塗亂七八糟的塗鴉,雜亂地,像牆根底下的心情。

  玩笑過,話題並沒有被轉移。等待紅燈轉綠的時候,馮時序再一次詢問:「聽他講,你們以前發生過許多事。我能聽嗎?」

  轎車一輛、一輛從眼前駛過,簡牧晚跟著,一輛、一輛地看過去,在即將拐彎的路段,被另一道高瘦的身形擋住。

  他的膝蓋屈下,漆黑的眼睛擠入視野,恰恰好,捉住她的目光。

  在率先移開目光的前夕,輕輕地,咬了一下嘴唇。

  「——」

  不知哪輛汽車熄火,再啟動,簡牧晚的腦海里,跟著轟然一聲。

  昨晚到現在,已經安靜的血液,重新開始冒泡,沸騰。

  咕嘟咕嘟,像一鍋女巫熬煮的藥,加入初吻、回憶、酒精,她一口悶下,刺激嗆喉,臉皮火燒似的燙,古怪的情緒如同翻滾的岩漿,蓄勢待發。

  眼帘一壓,她強行移動腳步,離馮時序近一點。手指碰到他的衣袖,皮面袖口,冰涼,喚回她的意識。

  「我都忘記了,」嘴角提起一個很淡的弧度,「怎麼說給你聽?」

  對面的燈牌變綠,她走在前面,不著痕跡地深呼吸。冬天的空氣乾燥,刮過鼻腔喉道,一片澀然。

  右邊傳來腳步聲,大踏步,接近。以為是馮時序,她抿了抿唇角,準備好微笑,轉過頭——

  追上來的人是蔣也。

  笑容僵在唇邊,消失以前,他開口,一陣白色的喘息散在半空。

  「我都記得。」

  這幾步路,仿佛要了他的命,踏過來的每一步,沉重迅疾。

  「我記得你想看雪。」

  在她擰起的眉、警惕的眼裡,他躬下腰,去捕捉她的視線。似乎摸中她的弱點,對面哽一下,扭開臉,他便又繞到另一邊。

  鬆軟的羽絨服,輕輕地蹭著她的肩膀,認真地問:

  「上一次在蘇城沒有看到,今年要一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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