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間下的淫慾與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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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可否給我個解釋呢,任性的狼小姐?」

  午夜正空。

  老道的咖啡店中,朦朧的熏黃吊燈成了唯一的照明,隨著優雅的鋼琴聲在夜空下漫遍整個充滿苦澀味道的咖啡廳內。

  但雖說店內溫暖,凌晨的生意如是點鐘一樣冷冷清清的。

  安靜溫婉,但並沒有給人一種想睡的感覺。

  店裡開著暖氣,但並沒有給正在被男人質問的少女一絲熱意,反倒是在升高的溫度中,滴滴涼汗從額頭下淌,為簡白的薄薄襯衫染上一層深色,又在面頰上托起羞恥的紅暈。

  「唔……」

  她依舊不作聲,不過這沉默似乎也是種抗議,猶如點點波瀾在男人平靜的心水中滌盪,他不免又在廖廖嘆息後順著她的性子,給了她一個台階下:

  「如果從實坦白,我或許會嗯……對你的生活作息會管的松一點。」

  他稍加思索,在與少女的夜生活相處中得出了一個相對對雙方都不那麼過激的答案,並由此提了出來。

  「明明艦長也天天熬夜啊……」

  雖然距成年只有一歲之隔,不過自己每次在他的面前…總會本能的暴露小孩子的脾氣和性格。

  聞言的他挑了挑眉,對少女的反抗帶有微微的不屑「我是為了工作,你遊戲哪天不能打。而且再說了……你們馬上就要畢業了,到時可以肆意揮霍的時間多的是,沒錯吧?」

  「話雖如此,但總感覺還是很不甘心。」

  完全不明白少女到底在糾結什麼,但就潦草的把對話結束也不好,於是他將自己對生活最渴望的事物推脫給她,承諾道:「既然這麼不服輸,那麼…等到你什麼時候拿出了真正的成績給我看,我就不會再以監護人的口氣來和你對話了,如何?」

  這是一個很模糊的條件,就像是藏於海霧中的孤帆,在一望無盡的汪洋中遲緩而笨重的前行。

  「那麼,什麼才是真正的成績?」

  面對這樣的條件,就連運算速度堪比愛醬的三無少女也感到詫異。

  一直低下的頭突然抬起,以俯瞰的姿勢面向對除工作以外的事都非常愚鈍的男人,在他意料之中的如此問道。

  「關於這個問題呢……就由你來決定吧。」

  她再次沉默,好像若有所思的望著那面對垂暮的昏黃也依舊在無聲中展現著頂天立地的雄姿的男人,嘴角微微抬起,含笑:「這是作弊吧?」

  「你說是就是。」

  他在咖啡的苦澀中給出的回答,亦如他幾十年後在海風的腥咸中的旅行。酸澀孤獨,但卻火熱浪漫。

  ……

  八音盒撥動單調悸動的音弦就如這枯燥乏味的夏天一樣,讓人昏昏沉沉的想睡覺。

  熱炙烤著大地,感染著空氣,又在時間的推移下伴隨被拉長的地平線徹底散去餘溫。

  而正是彼時,成天與大街那仿佛被外焰包裹住的溫度格格不入的涼爽,才會與它一同在擁抱中沉入淡下去的火色。

  雖說是正直鼎盛時期的秀色青年,不過對於本人來講那過於超前的思想似乎一直在告訴他自己已經是半隻腳邁入了渾渾噩噩的下坡路的中年時期的大叔了。

  習慣性在落日的餘暉下將店門推開讓涼氣接受怡人的恆溫,又在環顧了一圈街道後似悲慟般的唉聲嘆氣:「今天也沒什麼人啊……生意冷清生意冷清。」

  撓著頭轉身回到店內,他脫掉店圍裙癱倒在藤椅上,百無聊賴地打開掛在牆壁上的液晶電視,切換著一個又一個頻道。

  裡面還在播放著一個月前的新聞,是史無前例的驚天動地的大事件,正如多年前他對少女所承諾的那樣:他確確實實在少女給了他合格的成績後,不再以監護人的口氣與她對話。

  「崩壞啊……苟延殘喘。終焉小姐在聖芙蕾雅那裡過得應該很好吧,也不知道離開的這一個月她們到底變成什麼樣了。」

  身為艦長的任務已經完成,他便沒有繼續待在天命的理由。

  而正好也對一成不變的頻繁公務有些厭倦了,別樣的想法油然而生:自己至少得在死之前活的精彩一點。

  於是,男人在一個沒有月亮的夜晚,將白色軍帽輕輕放到正對辦公室門口最顯眼的桌子上,帶著簡便的行李,迎著清晨的第一縷玫瑰色的紅霞,離開了這個他不知為此哀嚎苦惱無奈了多少次的地方。

  毫無意外的,自己第二天便被金髮老狐狸給找到了。

  不過並非所想的那樣是為了繼續給他打工……他給了他自由「既然如此,有任何需要隨時恭候。」

  應了要求,他買下了這家咖啡店聊表心意,同時也對其他人保守了這個秘密。

  ——下了坡道的夕陽繞過遮蔽籠住了他的半個身子,隨散進一陣溫風撩撥那耀眼的紅髮,毫無惡意的八音盒用扣人心弦的符音輕吻耳朵,霎時的突然折騰讓他又有了想睡的感覺。

  「反正沒客,稍微眯一會然後吃飯去……」

  輕訴著,意識被緩緩合上的雙眸弄得疲憊不堪,但突如其來的不協調的尖叫將這怡人晰明的環境給打碎——他只差一點就睡著了。

  「老闆,一杯拿鐵。」

  令人焦躁不已的摩托油門的巨大轟鳴聲眨眼間就不知所蹤,取而代之的是成熟感性中夾雜絲絲風韻的女聲的輕喚。

  「好的,請稍等。」

  強忍內心的煩躁和神經的倦怠感,他起身的同時以最大限度的禮貌敷衍回應。

  而恰好,來者似乎是個不怎麼好伺候的傢伙,話音剛落惱人的挑刺就傳進耳中:

  「連忍氣吞聲都做不好,十分的話勉勉強強給你的店打上六分吧,店長。」

  傲慢的口吻與感性風韻的嗓音毫不搭調,特地加重尾詞的語氣仿佛一根針,尖銳地刺破他最為無力的防線。

  怒不可遏地轉過身準備破口大罵,但剛要從嘴中吐出的髒話在看到女人的模樣時卻如退潮樣的被拉了下去,冷靜下來的頭腦讓他做出了正常的反應,尷尬。

  「被,額……被發現了啊,銀狼小姐。」

  「捉迷藏到此為止了,艦長。」

  篤定的口氣好像審判官敲響的最後錘音,猶如從天而降的天罰封死了他還未完成的退路。

  「額…啊…嗯……沒問題?」

  支吾了半天想不出任何可以應對這樣情況的措辭,火燒眉毛的某人在神經徹底斷線的前一刻放棄了抵抗。

  不過話雖如此,平靜中透露出幾分慍怒的少女找到這裡貌似並不是為了進行上門討債似的行為。

  象徵性地環顧了店內一圈,含帶讚許意味地微微點點頭,然後輕輕嗅著苦澀的咖啡味道,在離前台最近的位置坐了下去,開口:

  「老闆,兩杯拿鐵。」

  「好,好的。」

  被命令的那一方也不敢多有遲疑,便動身磨起了咖啡豆。

  當還未被稀釋的濃咖啡倒入燒杯的那一刻,濃郁的香醇苦味便在整個店內四溢,給人一種無限遐想,擱淺海灣的黑黑焦土。

  把馬克杯放到她的面前,順帶免費贈送布丁和牛奶一盒,這才讓他有了與她同等對話的資格的錯覺。

  「所以,我就不問你是怎麼找到我的了。那麼布洛妮婭,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望著正在品嘗自己手藝的,與剛才判若兩人的窈窕淑女如此問道,舒展開的眉宇間不自覺的多出了幾分自信。

  至於那位完全不打算回答這個問題的少女,則是輕抿著伸到嘴邊的苦澀,怠倦的神色不由得被這苦澀弄醒了些許。

  她頷首,將另一杯咖啡推到他的面前,解釋道:

  「費了很大功夫才找到艦長的,所以布洛妮婭也希望艦長能回以平等的相報,給布洛妮婭解釋一下究竟為什麼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的就走了。」

  自信的氣焰被質問的冰冷給壓了下去,快要扭成一團的眉目似乎已經把答案告訴給了她:「完全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啊……」

  小聲地嘆了口氣,而後以一抹笑回答了他那懦弱的行為。

  「布洛妮婭就知道艦長會是這樣的答案,所以並不會覺得什麼。不過……」說到這裡,少許停頓一下,空出能啜飲一口咖啡的時間。

  伴隨『噔楞』的瓷器碰撞聲,他在聞到了如真似幻的花香氣息時,失了一下神。

  「布洛妮婭還是希望艦長能回到聖芙蕾雅學院,回到大家的身邊…回到布洛妮婭的身邊。」

  說罷,她眯著眼笑了一下。

  就好像被融雪濕潤的花蕊,在灰色的瞳眸下徒增了一種孤高的神秘感,又如銀色的絲絲細雨,在純白的空闊雪原上增添了別樣的汶儒。

  「……不像你能說出來的話呢。」

  多年前的往日回憶依舊曆歷在目。

  在他的印象中,某個面癱的少女不管在什麼時候都只是單純的隱藏自己的心思,最後在被點破之時才心不甘情不願地細聲如蚊的開口,孤零零地把心事埋在心底,撕破臉皮也不想承認。

  對於這件事,同樣站在第三者角度的她也有自己的見解…因為最了解自己的人還是自己。

  「那是之前了,現在……布洛妮婭有別的想幹的事情。」

  「雖然不清楚,不過似乎是跟我有關的?」

  「當然。」

  聞言的他沒再說話,笑了笑後將溫熱的咖啡一飲而淨,在嘴裡填進一塊中和苦澀的糖,在少女明淨瞳眸的注視下,裝模作樣地挑了挑眉,出口平靜:

  「你已經給出了合格的成績,所以我不會再把你當做小孩子。那麼親愛的布洛妮婭小姐,有什麼可以幫到您的嗎?」

  「關於這個呢……紅髮先生,從今夜開始,我們有的是時間去討論這個問題。」

  心領會神,他輕笑一下,問:「二樓是有客房的,要住一晚嗎?」

  「一晚啊…看樣子艦長還是能記得明天晚上到底是什麼日子呢。」

  對調侃回以微笑。

  在這個傍晚,幸福的回憶將永遠停留在布洛妮婭的心中乃至揮霍完的漫長歲月盡頭,這句話都陪著她踏入垂青的暮年躺在絨花中潔白無瑕:「一直在我的腦海中停留的回憶,就像我這個還未老去的人一樣中肯,它總在關鍵時刻提醒著我要懂得何為幸福……就像現在。」

  居心不良的暖風溫柔地撲了過來,模糊了少女的視線,但那燦陽般柔和的笑卻在映入眼帘的剎間揮之不去,這笑讓她更加肯定了她的心意。

  「…重裝小兔要開進來嗎,店旁有停車的地方」

  「這真的是家咖啡店嗎?」聞言的她不由得苦笑了起來。

  ——夜色姍姍來遲,開出半道澄明。

  昏暗的客廳並沒有多少照明,溫婉的黃昏吊燈自清明至潮夜從未停止過工作。

  提著燈火點亮每處不易勾到的闌珊。

  肆肆水聲灑在僵硬的石板磚上,由浴室傳來的不協調擾亂了這隻有黑夜才能獨享的沉默,而與輕薄熱霧造成的模糊只有一道玻璃拉門之隔的男人,正在捧起冰涼的水,試圖平復莫名燥熱的心。

  「總感覺惹上了麻煩事兒啊……」

  就像這句話本身,彼時前的曖昧話語一直在腦海中迴蕩著,攜帶著濃郁的少女薰香如稚嫩的小手在波瀾不驚的魚塘上漾起層層漣漪「艦長,布洛妮婭……想要你。」

  如真似幻的低喃再次在耳邊重現,身體也不自覺的上升了點點溫度。

  這句話就像一瓶香水,讓印象中的布洛妮婭變得不像自己,也讓他變得無法認出那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最為熟悉的好友。

  「………」

  不過當自己正對鏡子察覺到胡茬颳得乾乾淨淨,意氣風發的精神面龐時,毫無疑問陷入了沉默當中,畢竟在一個月前嘴邊的胡茬總是有著殘留,還頂著黑眼圈在悶熱的辦公室里批改文件。

  垂眸流露出懊惱和遺憾「也是呢,都過這麼長時間了,誰不會變啊。」

  終於意識到了這一點的傢伙表情也精神了幾分,不過還未等到重裝旗鼓,那風韻的女聲就透過片片熱霧沾到他的耳旁:

  「艦長,你這裡有換洗的衣服嗎?」

  於是,他再次亂了陣腳,趕忙語無倫次地回應道「啊,你的衣服我拿去洗了。不嫌棄的話穿我的吧。」這麼說的同時,眼睛又不自覺的瞄了一眼在洗衣機內的泡沫中翻滾的衣物……以及自己剛才自己親手洗過的內衣。

  那是配對黑色蕾絲邊,當自己被迫碰到時上面還保留著未徹底散去的餘溫和少女獨有的香味……明明之前一直穿的都是小孩子氣的吼姆內衣。

  「等等等等,我剛想了些什麼啊?」

  反應過來的艦長被剛才所想的嚇了一跳,但還沒來得及好好反思自己,那輕喚就再次傳來:

  「話說艦長,你現在有女朋友嗎?」

  「……沒有啊。」

  這回答無疑顯得自己有些淒哀,畢竟到了這個年紀的男人大部分都已經結婚甚至是有孩子了;這回答無疑代表著千載難逢的機會,畢竟同為這個年齡段的少女很清楚他並非沒有那種意思。

  「這樣啊,看來布洛妮婭還是有機會的……不過就算有伴侶的話布洛妮婭也會硬搶就是咯。」

  低聲細語並沒有飄進男人的耳內,見她沒再說什麼便撓了撓頭朝著陽台晾曬輕薄的內衣去了。

  呆滯著透過落地窗望向平靜的夜中通明的城市高樓,不去思考地眺望最遠處的沙灘海岸,遙望蓋住天空的黑紫色琉璃。

  明明放空了思緒,卻不知為何…依舊能感到悲傷。

  「是我神經過敏了吧。」

  隨便找了個能信服的藉口聊以安慰,時鐘的分針還沒轉過一格他的心就隨著自動鋼琴在整個客廳淌起的美妙音符一同舒緩了下來。

  放鬆下來的懶散身體躺倒在柔軟的沙發上,敏感的神經接受著每一段流進耳中的優雅旋律,就這麼在平緩的昏暗黃昏色中默默享受,沒過一會兒困意便席捲而來。

  「啊,啊……又變得想睡了。」

  對自己的性格抱有無奈,順勢翻了個身,頭枕扶手便在這困意中就此沉淪下去。

  然而還未等他浸在綿意里徹底落下去,突如其來的唇上的溫度佛如一股文火把這灘軟綿的水給熬干般,睡意漸漸消散——他又被驚醒了。

  他睜開眼,身體反應過來了。

  飽滿果實甸甸重量壓在胸脯的同時隨即一陣清涼的瘙癢撓過面頰,那是少女還未擦乾的髮絲垂在了他的臉上。

  輕輕的濕濡吐息掠過鼻尖,唇上的熾熱依舊柔軟。

  夾帶微微粘稠的香舌毫不費力地敲開還殘留著碎碎苦澀的牙齒,探進悶熱的溫腔進行搜刮,舌尖細細刮過裡面的每一處,並於此留下濕熱的印記。

  充滿愛意的水聲逐漸放大,最終又在一個深深的擁吻之下以拉長的距離將從兩邊聯繫在一起的唾液垂甸開,在不可控制中濺在了他的嘴角。

  於是,她又緩緩吐出半個舌尖將漏網之魚徹底一吐為快,在他的嘴邊抿上了一道乾燥的水漬。

  這樣的舉動,讓她很是享受他那因驚訝而說不出話但卻拼盡全力想說些什麼的滑稽表情,微微一笑讀作回答,輕撫面龐的縴手寫作欲望,眸中的感情用作強調。

  如此一來,他才在她那眨眼間建立的牢籠中冷靜下來,詫異地問道「你剛才…吻了我?」

  「嗯。」

  「為什麼要這麼做?」

  「因為布洛妮婭喜歡艦長。」

  「那為什麼會……」

  「這個問題得由艦長思考了。」

  每次都回答都乾淨利落,但那自薄唇訴出的話語卻總能讓人想入非非。

  她的瞳好像一汪清水,在澄澈純淨中淹沒了他準備打開的話匣子,而這失去了一次機會就無法再打開的匣子,不自覺又盡職盡責的跟了他幾十年。

  聞言的他沉默了許久後,只擠出了一個顫顫巍巍的笑,向少女懇求道:

  「你還是饒了我吧,我根本就不值得你愛。」

  然而這懦弱的反應也在少女的意料之中,她對他封存起來的愛的溫度並未降下半分,神似一個下定決心將自己的後半生都交給他的未來妻子,語氣輕緩沉穩,但言語卻大膽瘋狂「並不,艦長一定會和布洛妮婭結婚的。我們會在那俗套的白色海邊別墅繁衍我們的孩子」

  這話對他來說根本就是一柄利刃,出鞘的那一刻就切斷了所有的逃生藉口。

  而紛雜的記憶也恰到好處的如已經平鋪好的鵝卵石路一般帶領他踏入一個又一個愉悅坎坷的分叉口。

  但就在察覺到含有絲絲控制欲微笑的徒然間,他仿佛走上了一條從未有過的的路,那路看不到盡頭,越走越遠,身後留下的道道足跡也在無意識的潛移默化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約約的咸腥海風的味道:那正是他無望生命終點的未來。

  「……我能拒絕嗎?」

  「不能。」

  換作多年前,自己那已經讓她能背下來的膽怯的長篇大論絕對會在她不情不願下生效,用著不值一提的自尊駁回那荒唐的想法:與一個和自己有四歲年齡差的未成年孩子結婚。

  然而八年的時間足矣讓任何人脫胎換骨或是作繭自縛,在這之前就已經能夠從長篇大論中找出漏洞的她更是明白實現願望的時機已然來臨,她不會再在不甘下向他那老掉牙的藉口妥協屈服,也不會因為他突如其來的憤怒或一如既往的懦弱止步於什麼牽手擁抱的階段從而給他緩衝的時間。

  她,布洛妮婭要做的很明確,很直白,也很簡單。那就是讓眼前的男人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之下。

  名為時間的工匠用八年的功夫重新雕刻了她的軀體,曾經的貧瘠矮小幼稚的氣息不復存在,窈窕豐潤嫵媚的輕佻成了新的代名詞。

  不過她很清楚,即便將使出現在身體能做到的全部數解也依舊無法將他的心摟入懷中,所以令人望而生畏的耐心由此在緩慢的思考和揣摩中誕生。

  同時衍生出難以控制的私慾。

  「布洛妮婭…你能遇到比我更好的人。」

  無視他的勸告,已經壓在胸脯上的柔軟重量再次發力,壓在唇上的二次濕濡很清晰地讀作『我不需要』

  那粘稠的愛意變得淫靡,兩人一次又一次地交換唾液,品嘗著彼此的味道感受著彼此的溫度,在愈發不清晰的理智催發下,一絲絲淫慾油然而生……但就這麼如同動物求愛般的交配並不是她想要的,她渴望的是艦長的心,希望她能成為他的全部,而不是與他進行一次純粹的做愛……甚至可以稱之為侵犯。

  「今天,就到這裡吧。艦長…布洛妮婭等著呢。」

  雖然很是不舍,但男人那鼓起的下體也給了她應得的報酬:優越感。至少是一個美好的開始,她能預感到接下來的計劃都會進行的非常順利。

  「等,布洛妮婭你先……」

  話未說完,那厚實的木門就被關上,單方面結束的對話讓剛才不知如何是好的艦長愣在原地。

  呆坐在沙發上的他任憑酸澀的心情吞沒自己,當他意識到被吻住的時候,仿佛有一雙無形的手狠狠揪住了心臟,將要把那開膛破肚般血淋淋地給拽出來。

  懊惱,恐懼,自責,不甘等種種矛盾的心情好像翻湧的潮水一般堵住了自己的胸口,使他無法分辨自己接下來到底該做出怎樣的選擇才能使那跟突然換了一個人似的異性好友心甘情願的放棄對自己生出的情愫,和那沉重不堪的愛意。

  簌簌夜風穿過窗紗拂過他的面龐,在溫潤的空氣之中隨著還未徹底消散的淫靡一同裹在陌生的情愫里如轉瞬即逝的多個容貌中的一份般煙消雲散。

  被浸在這如多年前的同樣環境中,那中肯的點點回憶畫面也緘默不言,使他不得不親手推開那已經被開了鎖的往煙大門。

  那時的她從各個方面來講與現在都是天差地別。

  自告奮勇打告頭陣的第一次示愛就在她吻他時說的那樣:一個海邊純白別墅旁澎湃浪花的礁石後,在背著一同出行旅遊的大家匆匆尋找心臟都砰砰跳的兩人昏暗通透的夕陽下,在那一望無際的被西沉弘陽漸漸拉長的天際線中,她鼓起勇氣對他表達了自己的的心意,但他也同樣的在一陣沉默後拒絕了她。

  這個回答簡直猶如一曲打開愛情長門的輓歌,由此開闢出一條繁華的康莊大道。

  接下來的日子裡,無論是在繁星綴滿天的艦橋上,還是雨水傾瀉而下的松樹林裡,亦或是在悠長婉轉的古老街巷中,她都不止一次的表達自己愈發龐大的心意。

  她在這條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快,直到發現一直跟在自己身後的那個他消失不見後,捫心自問的意圖才占據了大腦的全部。

  「如果可以的話,果然還是希望艦長親自跟我告白啊。」

  扭過頭,濕潤的月光灑在了少女略顯無奈的面龐上,寂靜的長夜裡或許唯有這從未散去的心意與自己作伴,在這充斥著他氣味的狹小房間中獨自品嘗孤獨空虛的快感。

  來自少女私處的液體打濕了乳白的床單,讓它染上一層深色。

  正如同他並沒有抗拒她的那個吻一樣,在鬱悶中衍出一點輕快。

  唇上溫度猶存,身上柔軟依舊。

  ——像是在戳受了力的氣球,吹彈可破的潤滑肌膚就這麼凹下點點。

  然而被害者似乎睡得依然安穩,甚至伸出一隻手輕巧的握住男人那惡作劇般在面頰上逐漸用力的手指,拽到嘴邊如雪糕一樣探出香舌輕舔了一下,而後露出一副如願以償的開心模樣。

  「……還打算裝嗎,布洛妮婭?」

  聞言,於是嘴角慢慢揚起,那灰色的眸子如寶石般開始泛起光澤,濕潤了些許。臉頰抹上紅暈,笑意停在嘴角,薄唇輕啟:

  「被發現了嗎?」

  「早就發現了。」

  接下她的話,被握住的手指緩緩抽出。

  又稍稍用力地捏了捏她的臉後,起身便廚房走去的同時叮囑道:「已經中午啦,店鋪稍微打烊一段時間,午飯過後我們就出門取衣服。」

  被這麼一提醒,即便沐浴在陽光下的也依然散不去的朦朧霎時被名為回憶的雙手給撥開,布洛妮婭揉了揉眼睛,朝浴室走去的同時也不忘調侃某位心思令人捉摸不透的傢伙:

  「看樣子艦長是記得清清楚楚啊。請問是什麼時候定製的禮服呢?」

  「半個月前吧,原本是想著按照你簡歷上的三圍幫你也訂一份,過不這麼看來…沒花那錢真是太好了。」

  「太好了……啊。」

  多此一舉的感慨令少女內心萌生了小小的不悅,全然不在意自身到底是什麼狀況就用力地拉開浴室的玻璃門,毫不避諱地來到正在品嘗午間咖啡的男人,讓他不由得把苦澀的液體全噴了出來:

  「噗!你你你,你為什麼是裸體話說趕緊給我滾回浴室去啊!」

  坐在木椅上的身體激動的差點仰翻過去,雖然捂住了眼睛但礙於生物本能他的指間還是稍稍開出了一條小縫來進行探查。

  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雙手猛然緊握她的雙肩使之背過身去,以此才垂下頭大喘著粗氣感嘆道:

  「你身為美少女的矜持去哪裡了啊……」

  「……那種東西在艦長面前早就丟掉了。」

  反應過來時才意識到那刺眼的烈陽照的身體微微發熱,而來自兩肩膀觸感上的溫度則更高不已,與他神經同樣敏感的肌膚甚至感受到了在冷氣的涼爽之下那薄薄的熱霧若有若無地掠過了自己的臀部。

  不清楚自己的回答是否正確,但至少掩蓋了與微微不滿神色完全不匹配的,來自內心深處最少見的情迷錯亂的悸動…為什麼即便有預備,在他面前還是那麼容易驚慌失措啊?

  也有值得慶幸的,她是背對著他。

  「這次就原諒艦長吧,不過下次…布洛妮婭可沒這麼容易就善罷甘休了。」伴隨警告響起的那一刻,他的身子一頓震顫,扶額的同時侃侃而談「那還真是令人期待啊。」

  重新踏進浴室,在浴缸里放出的熱水已經溢出了。

  面對這潮熱的狹小環境,茫茫的灰月升了起來,成了月牙的形狀:「真是的,笨蛋艦長還真是不會說話啊。」極小聲地抱怨著自己的心上人到底有多遲鈍,又有多麼愚笨,但在自花灑流出的熱水從頭頂下淌到胸部又順著華麗的曲線一路延伸到那粉嫩的私處時…兩根手指卻不自覺地撥開少女的神秘花園,輕輕探入。

  無論是這裡,還是哪裡,只要在他的身邊,除了熱……還是熱。

  匆匆過後,他心臟的跳動依舊短而促,那一直以來都能讓他靜下心來的的苦澀也在她的芬芳前黯然失色,直到空蕩蕩的胃被液體撐得鼓鼓噹噹,那份不知從何而來的急促才緩緩慢下來。

  但腦海的那剎畫面,一直揮之不去,頹唐地瞄了一眼水聲肆肆的浴室,幾個字從緊咬的牙關艱澀地擠出「變成,女人了啊。」

  一頓不語曖昧的午飯過後,兩人便肩並肩地踏出店門。

  夏日的風在打著遮陽傘的他們身旁輕巧的漫過,推拉著慢吞吞的驕陽使它緩緩往前挪,被波及的楊柳飄飄枝條小聲散亂地呼啦作響,趴在楊柳幹上的知了依舊鳴叫。

  掠過的微熱使他不免打量起了身旁少女的情況,但還未眯眼觀察她額頭上是否掛著汗滴,她的呼吸是否開始放大,她的神色是否有了倦意,形成了肌肉記憶的身體就下意識地停在了一道昏暗的小巷前。

  「……艦長的衣服難道是從垃圾堆里找的嗎?」

  被小車輪隔開的鏤空里還有幾隻老鼠在小聲吱叫,垃圾被晌午升起的高溫弄得腥臭腐爛,淺淺的臭水窪散發著深深的水溝味。

  單就這麼看來…很難想像那定製的晚禮服到底會是怎麼個樣子。

  「呃呃,最盡頭左邊第二家就是,當然如果你嫌棄的話這裡旁邊就是奶茶店,你可以在這裡等會兒。」

  面露難色的艦長如此解釋的同時指了指右邊的第二家店,然而還未等他把手放下眼前就閃過一道灰細的影子,不偏不倚地落到了巷子裡還算乾淨的位置,而後轉過身挑釁般地對收起遮陽傘的男人伸出一根手指,勾了勾:

  「時間應該算長,那麼艦長…你的身手退步了嗎?」

  「……爭強好勝的性格還是沒變呢。」

  「現在的布洛妮婭還是那個布洛妮婭,一直都是布洛妮婭。」

  「那就勞煩帶路了,可別掉隊啊。」

  話音剛落。

  彼時就響起幾聲清脆的腳步和池塘被落石抨擊的咕嚕聲,都清楚目的地的兩人仿佛沒有重量般鑽進虛掩的玻璃門,分別以兩種姿勢穩當地踏入店內。

  身後的玻璃門則毫無徵兆,或者說是始料未及地碎掉了。

  在他的步子落到地面的那一刻,兩面略微渾濁的明鏡化為無數殘缺,脫落的鐵質把手「噹啷」兩聲將木地板砸出了兩道凹陷,而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選擇無視。

  「喂喂喂,什麼仗勢啊我們可不交保護費。」

  說著,前台旁的門帘後走出一個面色不善的女性,運動背心搭配叢林長褲,腰間別著一把略長的軍官匕首,遮住右眼的黑色眼罩給人一種老練毒辣的印象,剎那間甚至讓布洛妮婭對此人有劊子手的感覺。

  但當這位劊子手看到了自己身旁的男人時,那煩躁的表情稍微收斂了點。她取下叼在嘴上的菸捲,懨懨地說:「你不來我都把你給忘了呢。」

  「那我就使勁投訴你,所以衣服做的怎麼樣了?」

  菸蒂在冰涼的厚玻璃底上壓滅,女人對二位來客隨意做了個手勢「坐,稍等我一下我去取衣服。」說罷,在她轉身門帘里便傳出雜物碰撞的聲音。

  「哼……」

  鼻腔發出悶哼,這引得旁邊正在閉眼養神的男人睜開眼睛,視線隨這意味不明的聲音跟去:

  「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

  話雖如此,但擺在臉上的疑惑並不是她的幫凶。

  他沒再看她,放平的視線使得視野以平鋪的形式展現在眼前,他伸出手指著一個又一個擺設裝潢,用著看清什麼般的眼神為什麼仔細的解釋,耐心地隨著等待的時間一同為她娛樂,清冷灰白的店面逐漸有了溫暖的人情味。

  落在吊扇上的蒼蠅好像消失了,駐在扇面的油垢污漬也被清掃乾淨;鋪在木凳上的灰塵仿佛被染上了一層光亮的油漆,重新煥發光澤;結了蜘蛛網的牆角四壁被種上了一道道鮮艷的植被,如仲夏夜般夢幻的清風在耳邊呢喃;散亂在地上的吊燈檯燈在乾淨發亮的圓桌上奉獻如被酒熏醉的朦朦朧朧的昏黃色燈光,一支曲子獨舞輕薄夜。

  不難看出,這裡沒報廢之前到底是怎樣樸實的環境。

  「所以…我說了這麼多,也告訴了你想知道的吧?」

  「………」

  面對心上人無奈溫婉的笑,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空白的大腦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出如何反應,只得低下頭掩飾自己那在他面前早已見怪不怪的羞愧。

  被看穿了,全都被這個傢伙看穿了。

  「艦長真討人厭。」

  「這是自然,我們可是過命的交情啊,還有感情也……感情嗎……」

  自豪的神色轉瞬間蒙上一片陰霾,他在意識到自己與身旁少女的關係到底有多緊密,多麼融洽美好時心臟感覺突然被燙了一下,被燎出了一個細小的口子,滴滴血液從裡面涔出,落到了一潭名為愛情的波瀾不驚的水中,染上鮮紅,浸上污濁。

  「艦長?」

  對啊,我對布洛妮婭…究竟是怎麼想的?

  即便這是個再淺顯不過的問題,他也陷入了麻木的思考當中。

  在他的記憶中,自己對布洛妮婭的感情似乎僅限於異性朋友的交往了,他們是過命的交情沒錯,也都見到過對方最原始的樣子,嘲笑過,祝福過對方未來的美滿幸福……僅限於此。

  彼此沒有逾越雷池的作為,沒有哪邊邁出朋友界限的一步,沒有誰說過什麼曖昧的話語……直到昨天她強吻了自己,並說出如命中注定般的昭告。

  想到這裡,那愚鈍的腦子終於停止了掙扎,他扭過頭順應著最最原始的本能,木訥地問「布洛妮婭你對……」

  「喂喂喂,你的東西好了哦。」

  好在無恥至極的疑問並沒有來得及從口中說出就懨懨地叫喊打斷了,兩人不約而同地看向倚在門框上的女人,沉默不語。

  「什麼表情啊?我說,你的衣服,好了啊!」

  見艦長一臉呆滯的模樣,女人將音量一下子提高了好幾個分貝,清澈的橘色瞳眸也裹上一抹疑雲。

  「哈………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剛才在思考事情愣了一下。」

  說著,男人就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大步流星地從她手中接過手提包,習慣性地讚美了一句「感覺手藝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呢。」

  讚美換來質問,搭在肩膀上的手掌突然發力,劇痛隔著幾層布料依然能在那個位置留下發紫的痕印「倒是你,變得不再像以前那樣精明了,歇的時間多了腦子歇傻了嗎?不過我也不多說什麼,稍微大膽一點沒關係的。」

  「……什麼意思?」

  聞言的女人白了他一眼,沒再說話便揮著手消失在門帘後。

  而眸中多出幾種複雜意味的人則是在內心厭罵了一句,以爽朗的笑打消身後布洛妮婭的疑惑「好了好了,那麼親愛的布洛妮婭小姐,你的晚禮服會是怎樣呢?」

  如此,她微微緩過神,神秘兮兮地伸出手,非常明顯不過的暗示道「能讓艦長神魂顛倒的樣子哦。」

  「用來專門對付我的嗎,真讓人期待啊。」

  說罷,他握住她白皙的縴手,踏出一步與她一同沐浴在不知何時被雲層擋住的,凝聚成一點的,明晃晃的驕陽下,微笑淡如流水,紅眸明晰蕩漾。

  「話說回來,今年的仲夏舞典還是老樣子嗎?」

  說著,一連幾年的相同畫面從腦海中浮現。

  每年夏天的七月一日聖芙蕾雅學園都會由學生自發組織一場盛大的舞會以來為未來的可能性打基礎或是鞏固。

  不過畢竟是自發組織,所以每當艦長在晚上踏上教學樓的階梯,路過每間教室時都會見到如學園祭一樣的班級活動,都沒有多做在意……直到今年,他接到了奧托的邀請。

  「並不,今年的舞會地點布洛妮婭以絕對性打包票,佇立在學院中央的宏大教堂里,而且是名副其實的舞典。」

  「哈……那個從來沒開過門的教堂?我以為是禱告用的。」

  他從未踏進過那間被封死的教堂內,生了紅鏽的門鎖近乎嵌進了厚實的大木門裡,除了建造它的人之外,包括德麗莎在內沒有人知道裡面什麼樣子。

  肅穆莊嚴的靜謐氛圍令所有人望而止步,宏偉的身姿散發著浪漫的氣息,堂頂的塔尖在最近處享受著陽光的恩賜,嚴謹的布局盡顯雍容華貴。

  潺潺流水魚在游,佳木蔥蘢鳥而鳴。

  雕甍繡檻清溪瀉,晶瑩剔透夢冰穎。

  「然而今年似乎是要發生什麼大事了呢,會是喜事嗎?」

  「喜事嗎,那八成就是……」

  「艦長,到了。」

  無意間的提醒將他的猜測打斷,婉轉的鳥鳴聲彼時流入他的耳內,被其他事情奪去神緒的視野連帶五感一同被搶走。

  怡人的溫度與夏季應有的燥熱格格不入,溫潤的風在廣場內肆意滌盪,絲綢般柔和的流水聲與廣播裡放出的大提琴的低語並行為這嫩綠里的校中花苑繡上自然的春晨,洋洋灑灑地淌遍無數個輪迴的四季,淡漠的斑駁從陰影中映出,倒射進五彩斑斕的中央殿堂。

  「話說回來,大家都怎麼樣了?」

  不由自主的,好友的模樣一個個清晰的浮現在腦海中,和她們共度的時光多到,印象深刻到只要能給他一個曾見過的笑,就能完整地說出到底是什麼事才造就出那含有不同意味的表情。

  想到這裡的艦長不免苦笑一聲,吐出一口濁氣表達無奈甚至成了常見的行為之一。

  「關於這個,那位金髮男八成會告訴艦長來龍去脈的。」

  「什麼嘛,總感覺好吊人胃口。不過也罷,學院裡這一個月有發生什麼好玩的事情嗎?」

  「艦長可能不知道,學園裡倒是來了位男生呢。」

  「……真的假的?」

  「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不過艦長不知道也正常。」

  她那扶額的嘆息似乎帶著別樣的意味,對此不言的他撇過去頭,半眯的眼中懊惱的歉意一閃而過。

  恰到好處的偽裝並沒有被發現,前者鬆了一口氣的同時以微妙的角度凝視他的側顏,面頰上的暈紅同樣一閃而過,心中的悸動也悄無聲息的沉了下去。

  踏進久違的校園,一切都成了常態。

  見狀,好奇的學生接二連三地從其他地方探出頭細細觀察著和大環境完全不搭調的男人,不同的眼神尾隨在他的身後,毫不收斂的討論揣測如夏季的知了般尖銳,覆如潮水湧入耳內,強有力的攪碎了清脆的鳥鳴聲,令他感到心累。

  「我也就離開了一個月吧……」

  「但艦長自三年前開始不是一直悶在辦公室里嗎,連中秋元宵過年也只是匆匆露個面就離開了,年夜飯,團圓飯,共和賞月也都不參加,那段時間布洛妮婭簡直度秒如年。」

  「啊啊…你要理解我啊,那個時候你也不是不知道崩壞………」

  慌亂的言語逐漸平靜至緘默,這讓正在享受他難得亂了陣腳的解釋的少女詫異起來「艦長?」

  他沒有回答,她沿著他的視線看去,霎時被罕見的詩畫給驚艷到:學院邊沿的鐘塔頂端,白鷗塗抹著陽光的顏色醉倒在溫潤的風中不停盤旋到筋疲力盡,騰飛的鳥禽高昂地譜出無聲的彩色線條,玫紅色的花瓣銜在嘴邊揮灑而落到空中飛舞,逸出一副栩栩如生的美好世界。

  「但願與艦長的婚禮也能這麼……」少女小聲低喃著,幻想著不遠,或者說是近在眼前的未來。而身為當事人之一的他,還毫不知情。

  「很不錯,對吧?」

  不協調的嗓音攜著不協調的時間在不協調的氛圍毫無羞赦地插了進來,就好比在肉裡面吃出豆乾一樣讓人……費解。

  兩人不約而同地轉過身,在鐘塔上遊走的飛禽也不約而同地散去。

  剎時,鳴澗宛如瓊夜,燈火珊闌頹然熄滅。

  「……打擾到二位的興致了?」

  「奧托,這次這麼大手筆把我弄過來是因為世界又要毀滅了嗎?」

  「哪門子的話,單純的聊聊而已。所以,可否賞個臉呢,老朋友?」

  讓人心煩的叫法,他正想將會面延遲到今夜的舞典結束後,但旁邊的人卻提前了一步:

  「沒問題,就讓今天能好好地過個節日吧。」

  「感謝您的諒解,布洛妮婭小姐。」

  話音剛落,蟄伏已久的陰霾開始浩浩蕩蕩地埋沒朗朗澄明。

  「所以,這次把我叫來不只是為了參加由你來包辦的典禮吧,而且你把教堂大開,到底又是為了什麼,讓所有人都注視著你和卡蓮的婚禮用來當模板?」

  透過虛掩的窗簾,艦長能看到廣場上的學生手中拿著,一起搬著,懷裡抱著同樣而不統一的大大小小的紙箱包著的東西。

  像是被蟻王使喚的兵蟻般擁擠但整齊流暢的步入矗立在中央位置的高高大堂。

  「很可惜猜錯了,這次把你叫過來只是單純的節日典禮而已。不過有婚禮不假,但果然應該是說……純潔的種子吧。」

  「什麼鬼純潔的種子?」

  他沒回答他,輕輕晃蕩的紅色液體在高腳酒杯中散發濃厚的香醇,啜飲一口。

  閉上眼睛囁嚅著,悠悠理出一句「你會知道的。」而後睜開一隻眼,用老謀深算的微笑去迎接見怪不怪的白眼,心中的葉,輕靈的落了幾片。

  「你也就在緊急時刻能說幾句人話了。」

  「不過很遺憾,我早就是個死人了。」

  艦長頷首表示理解,開口打算說些什麼時一聲清脆的雷鳴刺進耳膜。

  他微微一愣,扭過頭把視線拋到窗外,雙瞳不禁顫抖:底噪般的轟隆聲四散,停在窗上的雨水像渾渾陰冷在此經過遺留下來的痕跡,惡劣古樸的光線在激烈浩蕩的霾中高昂昭告一拍即合的沉悶宣揚,傾盆而倒的雨水含著陌生的溫度,陌生的氣息將天上地下的一切都沒入最純粹的陰暗中,白亮的身影一次又一次地閃過,細瘦的白蟄蠶伏在陰影后頻繁地伺機而動。

  眨眼間,窗外散發出濃郁的死亡氣息在世間久久徘徊。

  「為什麼會這樣……」

  誰能想到,全年風和日麗的聖芙蕾雅就像全年無休工作的他一樣從未出現例外,現在竟然被浸泡在黑暗裡邊忍耐著來自自然的譏諷。

  「看來今天的慶典要延遲到明天了呢,真是可惜。」

  話雖如此,金髮男人的嘴角卻揚起笑意,沉默了幾十幾百年的心臟,頭一次在除她以外的地方,清脆的跳動了一下。

  習慣性耐著性子,他起身朝他走近,寬大的手掌搭到他的肩頭,細念「你和她的關係,有著醇厚的苦杏仁味道,叫我都看的心急啊。」

  「哈……?」

  「沒什麼。」他忽然一笑,與他擦肩而過拍了拍他的脊背,象徵性地挖苦了一句「都二十多歲的人了,趕緊找個伴侶陪陪自己吧。」

  「哪門子的話啊……你和卡蓮又如何了?」

  「我們的時間多的是,我也早已習慣了等待。當然你如果真的想聽的話……等到何時,我們會在一艘遊輪上好好聊聊的。」

  「遊輪?」

  「對,名為【時間】的遊輪。」

  天在變冷,風在肆虐,雨在淋漓,相對暖和的房間裡瀰漫著酒的香味,躺在沙發上的男人輕輕搖晃著酒杯,瞄了一眼時鐘。

  不由自主地感慨道「第一次把羽渡塵用到這種無聊的地方呢,不過…稱為對等的交換更貼切吧。還請別讓我失望啊,老朋友。」

  ——熟悉的屋子裡沒有熟悉的人,但艦長並沒有在意,瘙著後腦勺仰倒在地毯上直勾勾地盯著天花板,剛才與布洛妮婭的對話還在耳邊迴蕩。

  「布洛妮婭稍微出去一下,就請艦長在布洛妮婭的房間裡待會兒吧。」

  「出去,你確定在這種情況下?」說著,他指了指外面那混亂的景象。

  「當然,不過如果艦長一直等不到布洛妮婭的話,就請艦長去找找布洛妮婭如何?」

  「……怎麼找?」

  「不知道。」

  想到這裡,她在昏暗的白燈下那略顯疲憊的背影也清晰地出現在眼前。

  別樣意味的話使他注意了一下現在的時間:七點整。

  縱使周圍躁動不已,時鐘的滴答聲依舊清晰可聞,空蕩蕩的房間裡輕輕的鼻息蟄伏其中,堅實的身子產生了種種幻痛。

  心臟的跳動也一同在沒開燈的昏暗房間內安靜下去。

  但不知怎的,合上眼的時候內心突然一陣悸動,這種感覺和被她吻住的時候很像,但劇痛中好像還有什麼模糊的東西混雜了進去,令他痛苦不堪。

  只是就連渾身散發著苦杏仁味兒的他也沒有察覺到,那抹銀色的倩影一直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空調的風呼呼搖曳他的紅髮,猶如唇上溫存的柔軟慢慢撫平他的心。

  不知不覺間,安靜中發酵出朦朧的睡意,身心俱疲的他已無力反抗,意識裹在呼氣中沉了下去。

  時鐘靜靜的響,指針悄悄地轉。

  等到醒來時,他是被一種感覺給弄醒的,或者說是……若有若無的氣味:那氣味跟咖啡有幾分相似,卻讓他有種松節油的錯覺,與酸澀的青梅無異,眼前映出的卻是舊時相識的甜甜砂糖。

  睡眼惺忪著,他起身循著這奇妙縹緲的味道跟近。

  他走出房間踏進樓梯,下到一層後毫不猶豫地扎進粗獷,綿長又急促的,如上帝最後的哀悼般的,與惡意同流合污的大自然中。

  但他卻在沉默中全然接受,掉在肩頭身上的水打濕了黑色的燕尾服,又乘呼嘯的風用微妙的力度拍打在被苦味折磨的憔悴的面龐,但換來的只是冰涼的呼吸和愈發有力的踩踏。

  他彷徨著一步步走進廣場的中央,最終在肅穆的教堂前豁然止步。

  屆時,縈繞在鼻前的苦味被綿逸的香味替代,他的眸頓時濕潤些許,沉寂已久的心臟也因生澀的訴苦而無可奈何地鼓動。

  這時他才注意到,一朵含羞儒雅的花蕾將再次盛開,在瀰漫聖潔氣息的教堂中,高傲地綻放。

  推開被卸了鎖的門,那朵花蕾轉過身,延伸的莖葉為他奉上最誠摯的邀請「就現在,要舞一曲嗎?」

  迷迷糊糊的,握住為自己留住的橄欖枝,俯身在上面輕吻了一下,由衷傾心的話語攀上了稚嫩的花蕊「親愛的小姐,捉迷藏結束了。」

  「可真是讓我好等呢,尊敬的先生。」

  他抬起頭,清澈的紅眸凝視那抹灰,並在裡面讀出了笑意:「那可真是失禮啊。」說罷,他徒然挺直身子,握住纖細的手也向後一拉,沒來得及做出反應的少女就這麼倒在了他的懷中,心跳加速。

  低頭,垂眸,細膩的挑逗「那麼,就稍稍舞上一曲華爾茲吧。」

  抬頭,含笑,美妙的愛意「只有我們。」

  隨舞步漾起的霎時,富麗雅典的教堂甄清禱告的聖子聖靈們,徒留寬廣的殿堂為他們讓步。

  布著濕濕苔蘚的聖母像背後,由大教主一筆一畫描繪出炫彩斑斕的琉璃光灑落在兩人光潔的身形上,深深的低頭只為能親眼見證這神聖的一幕。

  腐爛敗壞的垂晚被正在彌撒的教主們驅散,陰冷昏暗的環境被無形的色彩照耀。

  神愛,灑滿人間;仿佛天上地下的飛禽走獸都停止了活動,獻上跪拜的禱告。

  星夜的天穹遺落的軌跡使得財富無限的大自然變得吝嗇起來,那份高傲不仁蕩然無存,泥土的澀味噴薄出馥郁的香氣,嫩綠的枝葉和清澈的水汪一同沉醉著,慷慨贈與綠色的花灑和那被清涼纏身的純潔。

  此時此刻,萬物生靈們,都在靜靜地圍觀著,欣賞著,這首被慈愛的上帝摟在懷裡的華爾茲。

  彼此無聲地跳著,心有靈犀,融會貫通。

  愈發昂首激烈的舞步,愈發熟練沉穩的舞姿,無不宣告著這將是一首無盡頭的舞曲,直至生命的燈火被時間無情熄滅。

  ………但現在,夜很長,時間依舊,還不必擔心,不是嗎?

  星無聲,月朦朧,風飄絮。夜漸漸安靜了下來,溫度漸漸升了上去,暈了那輪乳白,明了那段情意。

  「艦長,別走……別走。」

  環住頸脖的手臂突然變成了環抱的姿勢,夾住腰間的腿徒然下擺,反應不及的他就這麼絆倒在了粗糙的地毯上,嗓子擠出一聲嗚咽「嗚嗯!」緩緩從疼痛中醒過來,又在麻木中睡過去。

  所剩無幾的理智最後的善意也被磨滅了,不願回憶的現實赤裸裸的擺在自己眼前的黑暗中:那曲華爾茲過後,他們已經被柔軟的綿逸奪去了應有的思考,遵循著本能擺動身子。

  毫不猶豫地拆封了緊密嚴實的一箱箱包裹,拿出裡面的酒和杯在聽不到的祝福下交杯痛飲,只是那酒前的祝福……真的能被稱為祝福嗎,又或者……只是被裝點了的,純粹的對她對自己感情的褻瀆。

  他能在她盡情洋溢的笑中讀出幸福,也能在吐著舌的不滿里窺見別樣的心意,能用遼闊的心分擔她淺嘗輒止的欲望,能和著辛辣的玉液飲下她充斥血腥味的過去。

  他是能用自己的性命打包票的那個最了解她的人,只因是她曾經的監護人之一。

  但現在呢,他迷惘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讓自己,和她,都稱心如意。

  艦長醒了,心驚膽戰的醒了。

  猛的吸入冰涼空氣的肺隱隱作痛,被酒精麻痹的大腦的顫痛也逐步清晰,彼時他才發現:渾身疼痛不已,但最痛最難受的,是被那個吻牢牢網住的心臟,就像蜘蛛的絲線般,它越用力掙扎越被裹在痛苦中動彈不得。

  「……風……」扛著醉宿的頭痛撐起身子,扭頭看了看在身旁同樣醉宿的布洛妮婭,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這麼睡明天就發燒了吧。」說罷,她抱起她,搖搖晃晃的磕絆到床邊,放下後轉身。

  然而又是始料未及的動作,讓他趴倒到她柔軟的胸懷中,清楚的聽到了:

  「I ,love ,you」

  「……嗯。」這句應答,不知從何而來。

  ——珩厝交織的心情耕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淡淡的月色混著可以令人驚醒的涼意夜風,此時變得那麼扎眼。

  可見盈潤的星斗似乎不得不贊同他的想法,漸漸被陰影染成了昏夜的顏色。

  燈火早已消失在了地平線上,在無邊的寂靜中他只感覺手中的溫度成了唯一的避風港。

  「熱咖啡……我真是腦子出問題了。」

  他低下頭看著手中的裝著苦澀液體的黑色易拉罐,不免被這苦澀感染般哀怨的笑了一下。

  隨之,同樣苦澀但並不純粹的記憶深譚的潮水悄悄摸到了他的腳跟,夠到了他的大腿,吞掉了半個身子,最終把他咽了下去。

  他已經忘了自己到底是怎麼才來到這個地方任職工作,也忘了又是如何在流過去的時間裡與那群少女們打成一片的。

  在學園裡,他忘了很多,記得的也如呈現在眼前般清晰:他想起了在摸魚的時候和琪亞娜一起翻牆偷溜出去玩;記得芽衣縱使被琪亞娜整得焦頭爛額也依舊抽出時間去到辦公室里給正在繁忙公務的自己端上一碗羅宋湯;憶起了自己偷偷喝光姬子的好酒被她痛罵了一頓的下午;為熄滅學院長無名怒火而好說歹說的度秒如年;某個腹黑的女僕不請自來地爬到自己的床頭給為其膝枕;強大的金髮少女因不服輸拉著自己好一頓揍;陪略顯死板的仙人一同踏入古樸的神州大陸在茶館裡討論往生世道;被櫻色狐狸邀請到宅邸里品嘗親手包的飯糰;被調皮搗蛋的姐妹強迫著在學院的牆上到處粘貼精心製作但成品依舊劣質的海報;纏著白髮修女拼死拼活幾頓勸才把她留在金髮老狐狸的身邊。

  還有某個嬌小的雙螺旋三無一直纏著自己好…… 「艦長,請和布洛妮婭結婚吧。」

  「欸?」

  梁夢初醒,他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從未給出過配得上她那龐大欲望的答案。

  「欸?……欸欸?」

  等等,為什麼……腦子裡突然全是………布洛妮婭。

  就像是被突然撕破的袋子,被包在裡面的全部在口袋出現裂隙的那一刻如澎湃的滾滾浪濤激涌而出,占據了大腦的全部,將那些與少女們共有的種種回憶無情的淹沒在了深不見底的無盡洪流中,沉了下去。

  他能清晰的感覺到心臟又被揪住了,但這次……還能再用同樣的理由欺騙自己嗎?

  在與她相處的過程中,咖啡成了他的載體,把他埋在澀苦中吸乾了他的水分。

  而當這在他心中霸占已久的乾癟被她的濕濡水潤的時候,那瓶裝載著他謊言的黑罐子就出現了裂縫。

  即便再怎麼從那個吻裡面空出皸裂的痕跡去填補那口空洞,罐子不會裝滿也依舊是現實。

  彼時,在那個充滿醉意的舞曲過後,捫心質問才慢悠悠的開始折磨他,好似淅淅瀝瀝的綿綿雨聲把他困在了不知所措的迷失之中。

  故技重施已無濟於事,這種感覺就好像一直占著床另一半的那個人在你翻身之際突然消失了一般,坐在原地發覺這個床原來這麼大嗎?

  就同這種感覺一樣,在漫漫長路一往如前的他徒然回首,身後空空如也。也就在這時,他終於慌亂起來,害怕起來。

  他在怕些什麼呢?他會說出來的。

  ——窗外,濤聲滾滾,一閃而過的白蟄照亮了空曠的教堂,令人戰慄的光亮似乎要將整個大堂燒起般急促,透過色彩的琉璃讓男人的嘴唇看上去如兩層箔紙。

  但他並未埋怨焦躁的雷聲和淅淅瀝瀝的雨,反而打心底地感謝慈愛又傲慢的大自然對他罪行的赦免。

  「在這裡,能好好地休息一下了吧?」

  今天延遲的舞典已經過去了,擁擠的人潮正如被紅火點燈分散的那樣稀稀疏疏,用歡聲笑語繪出了一副囊中羞澀的畫卷。

  而恰好在這裡,自晨初到晦明一直在逃避的人才有了容身之處,用著惡意的饋贈來掩飾自己的罪行。

  他抬頭望向懷抱著嬰兒耶穌的聖母像,充滿母性光輝的面龐在白蟄的惡作劇下變得驚悚起來:他總覺得她在笑,譏厲卻毫無惡意地質問自己為何要逃避她的愛,被質問的那一方明明有數不清的藉口可以給自己開脫,但嘴邊的話即將以泄憤的態度說出來時,豁然發現那笑變的悲傷不已。

  她痛苦,並錯誤地愛著他,給他無數個溫暖的謊言給予安慰。

  就正如他欺瞞,哄騙自己一樣,在傲慢中傷害那個天真青澀的少女。

  「對不起……布洛妮婭。」他懺悔著,深深地低下頭去。羞愧自己為什麼這麼懦弱,下淌的淚水如在琉璃窗上搖搖欲墜的水珠般滑落。

  「艦長終於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了?」

  就這麼唐突的,風韻的女聲就這麼傳進他的耳內。

  訝異地回過頭,隨即撲過來的黑影帶來的除了唇上的那熟悉的柔軟濕濡,還有近乎人仰馬翻的撞擊。

  疊在一起的唇中擠出一絲悶哼,止不住後退身子在她預料之內的躺倒在了僵硬的大理石磚上,不過依舊不打擾她進行掠奪就是了。

  感到被羞辱的那方慌亂地抬起手臂,然後被精準有力地扣了下去。

  胡亂撲騰的下半身眨眼間就被壓得死死的,而後使不出一點力氣。

  在這好不講理的激吻中,在這深重但並不深情的掠奪中,恍惚間他聽到『啪嗒』兩聲,溫熱的水滴掉到了自己的鼻樑上。

  與此同時的,嘴唇被釋放,冰涼的空氣又一次侵入肺部,大腦變得清醒了。

  那重量先是捧住兩面,後落到自己的胸脯,最後在明顯的猶豫之後……摸到了自己的下體。

  「等等,等一下布洛妮婭!」意識到不妙的艦長立即出聲喝止,但占據優勢的那方顯然不把這聲命令當回事,自顧自地解開皮帶,扒掉緊緻的西裝褲,只剩那條包裹著男人陽物的薄薄內褲即將被拉下時,他才迫不得已地,一個翻身把她壓在身下,竭盡全力地遏制她的掙扎——直到那聲不甘心的啜泣滴進耳里,頓時感到渾身乏力的同時,身下的少女也停止了掙扎。

  「艦長…艦長……對不起,對不起。布洛妮婭也不想這樣的,但艦長……不要離開布洛妮婭,布洛妮婭會離開艦長的,所以艦長,不要離開布洛妮婭……」原本就濕潤的眼眶先是被加重了乾澀的水漬,接著幾滴水汪從眼中涔出,最後在男人那感到不可思議地注視下,淚水…終於止不住的涌了出來,和著令人心碎的哭喊,伴著發自內心的不舍。

  屋外的雨,更大了。

  在那發自內心的祝福交杯酒過後,醉然躺在床上的她見到的是一口閉合的棕褐色棺材,邊緣柔軟冰冷的絨花上垂著清晨微冷的露珠,閃閃發光。

  不知從何而來的雄厚的鐘聲在耳邊久久迴蕩,麻木地響著,糟糕透頂。

  牙齒里流出碎碎苦澀讓她感覺熟悉,晦澀的眼光看不見,摸不到,居心不安的猜測嘈雜,煽動她內心不知何時萌生的不安。

  霎時,從白光裡面飛出的不是同樣雪白的海鷗,黑漆漆的烏鴉染上了污濁。

  她推開那口棺材,映在視野里的是熟悉陌生的面孔,崩潰,徒然割據一方。

  她驚醒在對一人來講過於曠大的床上,偌大的房間裡空無一人,真實的恐慌表現在了臉上;晌午過後的絲絲細雨開始傾瀉而灑,在陰暗的潮濕中鋪出壓抑的線譜,恐慌在加劇;傍晚匆匆掠過,蜷縮在沙發角落裡的她突然記起自己瘋狂尋找他但仍舊一無所獲,滑落雨水的窗外閃出驚蟄,夢裡那幾近現實的場景不停地折磨著不再火熱的那顆心……終於,她崩潰了。

  也就在這時,終端上顯示一條信息:如果找不到愛情的話,那就在遇見的那時等待它。

  於是,那心中的無數不安化作惡意,在他炙熱的唇上泄洪式地湧出,腦海徒然空白,但根源的洪流已經吞噬了她,她終於作出了妥協,拋棄了最真摯的願望向欲望屈服:他若果不是自己的,那也得在這之前讓他染上自己的氣味。

  「所以艦長,對不起…對不起……布洛妮婭,真的不想這樣的。但是,但是啊!一想到艦長成為了別人的丈夫,成了別人的另一半,布洛妮婭還是,還是……對不起。布洛妮婭,也不想傷害艦長啊……」

  道歉過後,哭聲還在繼續,而他的心已容不下除這以外的任何聲音,任何一個表情。

  自責,愧疚,晦澀,不甘等說不清道不明般似被海霧模糊的感情涌到咽喉,這時的心臟比以往的任何時刻都要疼,淚腺被哭聲感染似的,溫熱輕薄的豆粒從裡面溢出。

  啊啊,我親愛的布洛妮婭小姐,你總是能讓我拋棄一切,哪怕丟掉生命也要把你摟進懷裡啊。

  待少女驚訝地察覺到不知何時出現在唇上的熾熱,面龐上的輕柔重量時,那淚水再一次湧出,酌滿她的思考,她的疑慮,她所擔心的一切。

  她以同樣沉重的力度捧住他的臉,將他死死地揉進唇上的濕濡,與這一同燒起來一般撲進熊熊烈火的愛意中。

  此時此刻,他終於願意直視那幼稚,無恥至極的,懦弱,溫柔的淚滴了。

  「艦長會做這種事情嗎?」

  「別小看我啊,會還是會做的……大概。」

  聞言的布洛妮婭輕笑了一聲,一個翻身把艦長輕而易舉地壓在身下,她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半眯的眸中流露出微微得意,恰好坐到艦長下體的身子慢悠悠地搖晃,這奇妙的觸感攜著少女獨有的香汗氣味,挑逗男人的大腦,蠢蠢欲動。

  慢慢的,身下柔軟的物體逐漸昂硬起來,見此情景的少女只是單純露出預料之內的笑容,好了傷疤忘了疼一般將垂下頭輕咬男人的耳垂,呼出的薄薄熱氣弄得他一陣瘙癢:「艦長難道窩在辦公室里的這幾年連手淫這種生理行為都沒有做過嗎?」

  這疑問總感覺有點諷刺的意味,但後者只是一股腦地繃緊嘴唇,這種行為在少女眼中與繳械投降無異同,見狀的她沒再說話,默默地解開男人那被撐得鼓鼓的內褲,出現在她眼前的物體顯然也在預料範圍之內。

  只是輕輕地握住它,然後緩緩含入嘴中,有節奏地套弄起來。

  剎時,男人的肉棒被緊緊地包裹在溫潤的口腔中,被綿綢的香舌肆意妄為。

  它帶著滑滑的感覺掠過龜頭,後者霎時輕吟一聲。

  又在陰莖處用著舌苔刮蹭,感受著。

  悶重的氣味布滿了少女郁香的溫腔,摻進污濁,但她全然不在意這些,依舊賣力地舔弄著男人的肉棒,小巧的香舌一次又一次地撫過男人粗大的陽物,攜著軟糯紅唇包裹住,在艦長訝異又難以置信地注視下,忍著雜亂的羞恥將他送上快感的高峰。

  「唔!等,等一下…布,布洛妮婭。」只感覺到被濕濡包裹的裡面有什麼動一下在緩緩上前,即將到達某種界限的頂峰值。

  而這聲因快感而擠出的悶叫,在少女的眼裡跟提示一般,讓她加快了口中的速度,急切地想要看到心上人因情迷意亂而渾濁的表情。

  「等,等唔!」不讓嘴巴發出舒服的驚叫已經是他最後的倔強了,伴隨聲音最大的悶哼,大量的白濁噴涌而出,帶著熾熱的溫度射進了少女的溫腔中,近乎占滿裡面的全部空間。

  乳白的月似乎暗下去了些許,但兩人依舊能模糊的辨別彼此的輪廓,進行觸摸。

  雖然有點麻煩,但這樣的觸摸似乎別具一種情趣。

  這讓布洛妮婭的面頰不禁更加羞紅,好在男人看不到,否則自己絕對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好半天,待布洛妮婭把嘴裡的白濁清理完畢,才發現艦長的肉棒不知何時又立了起來,她不免露出壞笑,對眼前的人回以讓她受傷的報復:「才這麼一會兒,艦長的這裡就這麼硬了嗎?」吐出的一字一句都非常清晰,對此無言以對的男人只覺得自己那最為熟悉的好友變得陌生起來,卻有種新奇感打磨著她的稜角,透露出被遏制住的嫵媚。

  而現實也確實這樣,她在他心臟怦怦跳,腦子一片空白之際已然褪下完美襯托少女華麗曲線的抹胸裙,大膽的姿態就這麼袒露在了他的眼前:褪下唯一防護的她,裡面竟然只有一條薄紗內褲。

  「你…連胸罩都沒穿嗎?」

  「啊…啊,艦長,你覺得在你面前,布洛妮婭會做出什麼防護嗎?」

  正如布洛妮婭所言,她剛下定決心要把自己獻給他的那天,也是得知艦長離開的那天,長達一個月的煎熬就這麼開始了。

  這一個月布洛妮婭用遍了所有的設備,資料,和炒股得來的資金,只為找到一個膽小鬼。

  但到頭來,她只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就破解了奧托的管理設備從而鎖定了艦長的位置,這讓她不禁懷疑自己那一個月到底幹了些什麼蠢事。

  見到了那最為熟悉的面龐的那一刻她差點要衝上前去給他一個熊抱,然後使勁揍他一頓後把他壓在身子下強迫他接受自己的愛意,哪怕會傷害到他。

  但即便遏止住了這些,再明白不過的結果也還是告訴她這一天的忍耐又是為了什麼。

  「所以到最後,艦長也沒讓布洛妮婭如願以償呢。」小聲抱怨已經無所謂的願望,她拉開跨間的薄薄布料,毫不避諱地向男人展示曾被他狠狠嘲笑過的身體,質問道「艦長,你覺得男女之間的歡愉,到底是種怎樣的滋味?」

  「為什麼你淨唔!」

  完全沒給他說完的機會,接觸到唇上殘餘的苦澀同時,不自覺濕潤的穴口同樣完美地裹住了男人火熱的肉棒,破除了一層薄膜後,直搗黃龍。

  「唔!」

  立場對調,這次是主動的那方從牙關擠出悶哼,但不過一分鐘的時間,那撕裂般的痛楚就被愛意柔和,變成了她想像中的形狀:漸漸攀到一種界限,然後突破了頂峰,摸到了極樂之感。

  而被悶熱的褶皺摩擦的那方狀況同樣好不到哪去,在肉棒被沒入了布洛妮婭緊緻狹隘的穴道里,自己差點一次性泄了出來。

  咬著牙硬撐的兩人不論是自己還是對方,都不打算給予緩過來的時間。

  越過了前戲的預熱,捨棄掉曖昧的話語,唯一能當做言語的,只有肉體碰撞間誕生的啪啪聲,和因快感而衍生的淫靡水聲,潑灑著滴滴愛液,沉淪在剛才所說的,男女之間的歡愉中。

  布洛妮婭的雙手撐著艦長的胸脯,雪白的臀部一次又一次高高抬起,然後用力下墜,近乎每一次都是抱著從艦長的體內榨出鮮種的目的而行動的,毫無疑問的大膽放蕩,但也承載著熱烈的歡灑,激情的澎湃浪濤。

  躺在地上那方迎接著她的性格,她的欲望同時,也反抗著。

  兩隻手緊緊托住少女的沒有一絲贅肉的纖細腰肢,順應著高高落下的緊緻褶皺和拍在大腿上的撞擊,竭盡全力忍耐著,也竭盡全力進攻著。

  在安靜下來的星夜中,在燈火稀稀疏疏的學園裡,在這寬廣的教堂內,在聖母瑪利亞的注視下。

  兩個毫不信教的人荒誕淫亂的交配會成為奧托人生中最為顯眼的污漬,也成為了兩人愛情長河的開始,毫無顧忌的做愛成了反抗時間的證明,為純潔的白色綴上了同樣白色的污濁。

  直到不知多少年後的某天,兩人依舊會在這裡,表露著無奈的心緒大膽吐露那滑稽的行為,使之成為信神者眼中膽敢褻瀆神明的人。

  交合中他把她推向高潮的頂峰,做愛中她把他送向射精的頂點。

  就這麼毫無技巧可言,完全沒有一絲粉色情慾的歡愉里,兩人同時迎來了結束的尾聲。

  被困在裡面的人並沒有聽清對方喊的什麼,只知道她(他)喊了出來,隨之撲面而來的就是能將大腦染成空白的絕對快感:奇妙舒服,但結束時被又有讓人遺憾的空虛。

  突如其來的溫度燒卻了少女理智,還未等股間裡的白濁在兩人交合的地方漫出,便嬗口微張,在一點愛意下,噴薄熱霧。

  「艦長。」

  「嗯?」

  「能和,布洛妮婭結婚嗎?就在這裡。」

  「…當然,不論如何,我總得對你負責吧?」

  「狡猾至極。」

  久違的唇分,良久。

  ——「所以就說啊,我打算在孩子踏入青春期時好好的給孩子講述一下我們的相愛事跡。」

  「不愧是艦長,前衛的思想無人能敵。」

  黑夜裡的昏黃已成了兩人生活中的一部分,闌珊的火滴灑遍整個房間,已經有了那麼點年代感的自動鋼琴淌出的美妙旋律變得純質古樸起來,溫潤空氣里的碎碎苦澀依舊,光暈的斑點在溫婉的客廳內逸散,最後集中成兩點跳躍到窩在一起的夫妻的面龐身上。

  艦長感受著懷裡剛剛出浴的布洛妮婭散發出來的香味,集中在電視屏幕上的注意力被下體感受到的一陣好似不懷好意的摩擦給分散了些許。

  但罪魁禍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自己無意識的所作所為,依舊全神貫注地緊盯屏幕,操縱著手柄控制遊戲人物卯足力氣給對方來上一個措手不及,可惜她的注意力也被小腹那突如其來的一陣舒適給消散了:艦長把手柄搭在布洛妮婭的頭上,一隻手控制著移動攻擊和技能的問題,而空出來的另一隻手則以惡作劇般的力度在布洛妮婭的身體上移游。

  待縮在艦長寬開的懷裡的受害者實在無法忍受他那過分的行徑時,前者卻擺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自信地補充一句「21比19,我贏了。」

  直到這時,曾經的榜首遊戲王才會露出用著無奈的嘆氣打掩護,隨即便露出一副急不可耐的樣子,面頰羞紅並心跳加速,輕吐薄霧,略顯急切地渴求道「那麼艦長,至少…得把布洛妮婭努力忍受艦長的勾引的獎勵給布洛妮婭吧?」

  聞言的那方輕笑了一聲,微張的唇緩緩貼到妻子的櫻桃小嘴上,落在那激烈,熾熱的吻中。

  飄漏的水聲逐漸泛濫,早已熟悉彼此的他們不再會有任何顧慮,放到對方胸脯上的手掌開始用力,伸出的舌頭也遺漏出粘稠的殘留。

  如此,每次都會在開始正事之際的丈夫才會嬌縱妻子的肆意妄為,直到她把第二個吻享受完為止,才會慢悠悠的用充足的理由來澆滅她從來不加看管的慾火:「要過線啦,笨蛋。」

  「欸~~」

  面對每次都能讓自己妥協的羞答答的潤通灰眸,今天是一直在給自己打預防針的艦長在一生中繆繆無幾的拒絕妻子要求的頭一遭「撒嬌也沒用,明天要去旅館了,今晚都早早睡吧。」

  「……可惜。」

  奇怪的遺憾讓艦長不禁苦笑,他颳了一下妻子的鼻樑,嬌人可氣的埋怨隨即表露出來,他又是一聲笑,隨即一把將她扛在肩頭,無視反抗自顧自走進兩人的婚房,嘴裡喃喃自語「就今晚讓我休息一下吧,明天讓你做個夠。」

  「真的!?」

  好不意外,布洛妮婭的驚叫把他嚇了一跳,逃脫的意圖在閃閃發光的眸中無處可躲,最終他把她放倒在床上,挑起她的下巴,輕聲細語「嗯,明天…陪你做個夠。」說罷,他再次吻住她的唇當作不必要的補償,加速了她的欲望。

  「那就今晚…布洛妮婭就放過艦長吧。」

  「所以我們每次做的時候,到底是誰在最後跟哭了似的向我求饒啊?」

  被戳破真相的布洛妮婭臉上即刻漲上紅暈,復住了潔淨的白皙,不知何時渾濁的眸子望向心上人那近在咫尺的壞笑,不滿和羞澀吞沒了理智。

  而被提醒的那霎,腦海中甚至隱約聽到了自己在高潮時的浪叫「艦,艦長,布洛妮婭…布洛妮婭要壞掉了,布洛妮婭哈…嗯哼~布洛妮婭,布洛妮婭要,去…去了!」隨即迎上男人愈戰愈勇的肉棒的,是溫熱的愛液。

  人們常說,和喜歡的人做愛是非常幸福的事,這種事情布洛妮婭確實不置於否認,但每當自己的信心屈服在男人高超的技巧和從未退縮過的肉棒下,不齒的屈辱便攀上心頭,促使她每次都不長記性地在歡愉中失去自我。

  然而當自己接受了在床上根本無法戰勝男人的事實,和他每晚的做愛不知不覺中成了家常便飯,而這時,苦了的便是英勇無畏的丈夫,他愈發感到力不從心,最終只能托求於妻子曾經最擅長的遊戲來推脫每晚的交公糧……雖然就算贏了也會忍不住妻子楚楚可憐的撒嬌和她在擁吻後繼續做就是了。

  只有累死的牛,沒有耕壞的田這句話在這對夫妻的上表現的淋漓盡致。

  「那,那是…是……睡了!」本質上就理虧的布洛妮婭試圖狡辯無果便暴怒地抓住枕頭扔到艦長的臉上,但本事還未丟掉的男人眼疾手快的接住後趁妻子還未鑽進被窩時一個翻滾撲到她的身邊摟住她纖細的腰肢,又把臉埋入她胸前的溝壑里,發出幾聲意義不明的悶哼後,再無動靜。

  對此見怪不怪的被害者只是輕笑一聲,蜷起身把他的身體埋入自己的彎臂,朦朧地呢喃「一夜好夢,我的愛人。」

  也正是在這時,布洛妮婭才看到了男人鬢髮上與晶瑩的皎潔月光完美相稱,但對她來講卻極其扎眼的銀絲。

  就像是星火漫天的燎原中,一朵純淨的穹頂花勢不可擋地破土而出,握著神的旨意自信且極具威望的紮根於此。

  「時間,真的很不講道理呢。」

  誠如愛著丈夫的妻子所講,在明天代表著浪漫的璀璨星空下,閃耀的星斗將會連著這對夫妻火光熊熊的燦焰一同黯淡,對此毫無察覺的兩人直到某方緊握愛人的手,目視著在茫茫煙海里飄下的第一朵雪花時,才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詛咒時間的吝嗇,但已經被剝落鬢角的人根本無力反抗,只能忍受著突然慷慨起來的時間給予處在暮年的他完全沒有必要的特權,待到臉上開始泛起皺紋的金髮男人將他邀請到海霧中的無名遊輪時,他才如願以償地跟著她走向兩人永生難忘的時刻。

  當布洛妮婭從那條熟悉的鵝卵石路回過神,自己的手已然落到男人頭頂那根礙眼的銀絲上,稍許的沉默在她神色抹上幾分憂愁,她最終笨拙地鬆開了時間在他身上刻出的痕跡。

  「算了,如果把他弄醒的話那就糟糕了。」

  說罷,妻子便環抱住丈夫的頸脖,伏下頭把下巴抵在他的額頭處,感受著他身上依舊火熱的溫度,在朦朧中睡了過去。

  但縱使自己再怎麼禁止想法落到時間的汪海里,衰老的味道還是如溢出水面的水流般,漫進了她的鼻腔。

  隔日,簡單打包好行李的兩人就駕著車循著導航順著逐漸狹窄的公路拐過一彎又一彎,攀到頂峰,最後好不容易停在了一家溫泉旅館的停車場內。

  下了車抬頭一看,木製的牌匾上刻有「湯」的字號,門前空廊的人群密密麻麻,嘈雜不已。

  「所以,艦長這麼早來只是為了排隊?」

  說著,布洛妮婭環顧了一下四周,微微蹩緊的眉目表示這裡環境的不滿:佇立在雪山之巔,鋪滿脆雪的道路被無數個腳印踩得稀泥,醇厚的酒香氣息與充斥冷意的風花雪月格格不入,擁擠的人群不知疲倦地在旅館的大堂里喧鬧,令前台的工作人員焦頭爛額。

  「不好意思,我們有另外一條路。」

  但艦長並不作在意,只是用空著的手牽起愛人,順著坡下的彎路繞過前廊,拐進昏暗的巷道後,昭來耀眼的第一縷曙光和成熟優雅的女聲:「恭候多時了,艦長大人。」

  熟悉的稱呼從不相稱的人嘴裡說出來總感覺有點彆扭,於是男人哈哈笑著,搪塞道「姬子,別揶揄我了,話說找到自己的另一半了嗎?」

  「很可惜,好不容易有個看對眼的,結果還被人給搶走了。」說完,姬子攤了攤手露出苦笑的表情,一聲嘆息後反問艦長「倒是你,和心上人過得怎麼樣?」

  「艦長一點都不會體貼布洛妮婭,婚後生活太過於平淡了。」

  「如果每晚都干那檔子事還算平淡,那到底怎樣的生活才是跌宕起伏。」

  妻子突然間的接話他只是用著細小的音量吐槽,不過即便如此,也照樣逃不過與他神經同樣敏銳的聽覺:「今晚就要你好看。」

  布洛妮婭踮起腳尖,紅潤的朱唇皓齒傾吐隨心的熱霧,沾到艦長的耳邊弄得一陣瘙癢。

  但後者面對如此攻勢貌似並不打算退縮,稍稍拉開距離,隨後唇分那熟悉的軟濡就迎了上來。

  而看著眼前這對恩愛的夫妻,姬子只是友善地詢問了兩人是否需要安靜的地方好好的回味一下前夜的歡愉,唇齒分開兩人不言而喻,尷尬的笑了笑。

  匆匆過去後便是晌午,洗過澡的艦長因妻子有午睡的習慣無法陪同而稍感遺憾,獨自一人漫無目的地逛著旅館的每一處。

  不過直到把整個除夜間溫泉的地方全部探了一遍後也沒覺得有任何好玩的事情。

  他不禁思考自己來這裡難道只是來泡溫泉的嗎?

  「半夜贈你免費的清酒就是了,你再隔這亂轉顧客投訴的可是我。」

  循著聲音,艦長踏過紙拉窗看著躺著按摩椅上的女店主,渾渾噩噩的口氣伴著自卑感,不免讓她感慨起了從前「我就坐在椅子上。」

  「我無所謂。」說罷,她伸了個懶腰,而後又立刻癱倒在了裡面。

  見狀的男人不由得無奈的笑了笑,並沒有發覺她的視線落到了自己左手無名指的位置。

  「你和布洛妮婭結婚多長時間了?」

  「大概一年了。」

  「這樣啊……」聞言的她垂眸,煙紫的瞳猶如夕陽下愛情的天際線盡情揮灑的餘暉,跟隨漸漸平靜的溫熱變得輕薄,卻隱約透露出一絲渾濁「那麼…我能問一下你,選擇布洛妮婭的理由是什麼嗎?」

  毫無疑問的,不僅是對方,她自己也被這話嚇了一跳。

  不知所措地看著同樣驚慌的男人,姬子強裝鎮定,重新問了一遍自己埋在心底四年都不曾暴露過的自我「艦長你,僅因為自己覺得布洛妮婭是最需要關心的那個才選擇她的嗎?」不自覺間,她的臉上露出了求知的欲望。

  驚慌滯在了臉上,滲出的冷汗順著面頰下滴,他能清晰的感受到方才還平穩的心跳現在變得局促不安。

  最不願想起的情景不請自來,在他還無力思考自己到底該如何搪塞過去時一個眨眼間將空白的大腦抹上了現實的顏色,頓感陰蒙的雨傾瀉而下,他想起了心底那副畫面,同時也被對他來講過於殘忍的場景弄得皮肉綻開,滴血的心臟模糊了理應恰當的措辭。

  沉默許久後,他緩緩訴出對身邊除布洛妮婭以外的人都使之失望的答案:「那時我應該逃避了,是布洛妮婭把我拉了回來,讓我正視應該面對的一切……哪怕這種正視只是單純的自我欺騙。」

  姬子的眼角抽動了兩下,頭頂上的白熾燈因這難以置信的兩下映出了淡漠的紋絡。

  靜而緩的口吻向短而促的心臟又一次質問「意思就是,艦長與布洛妮婭結婚只是為了表示對她的感謝?」

  話音剛落,清脆的碰撞聲驚擾了死一般的,心的緘默。

  徒然站起身的艦長張著嘴巴,想否定什麼,但內心的悸動讓他不由自主的把話咽了下去。

  或許在不久後,在遙遠的將來,他會慶幸這些解釋並沒有對姬子全盤托出,又或是後悔自己對充滿欺騙布洛妮婭的一言一行。

  他悲痛欲絕的流淚,悔恨自己當初為何要沉溺在這份不純粹的幸福當中,為何要連帶著不應有任何瓜葛的少女的人生一同葬送。

  而現在他正是抱著這樣的不定,如從前那樣在坎坷的道路上拼盡全力擠出一個生硬的笑容回應她「或許如此吧。」便像個戰敗的將軍一般,在紫色瞳眸的注視下落荒而逃。

  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淡淡的酒氣從她的溫腔里飄出,迷茫的暈紅終於在白皙的面龐上浮現,姬子長嘆一口氣,抬著頭漠然望向被抬翻的木椅,喃喃道:「以後得少喝點酒了吧。不過為什麼艦長你……」說到這裡,她又想到了那孤零零的無名指,上面沒有應有的圓環。

  「…為什麼連象徵的戒指都沒有贈與布洛妮婭呢?這可是赤裸裸的,對愛的褻瀆啊。」

  說完,她又笑了起來,這是感嘆不信教的自己嘴裡竟然會出現上帝的縮影。

  剛醒來的時候,布洛妮婭立馬意識到自己睡過頭了:睡眼惺忪中,兩輪乳白的圓月升了起來。

  窗外月下悽厲的風好生作響,茫茫白雪化作剔透的冰晶在悠悠的灰暗中飄蕩,在乾淨的窗璃上鋪了一層溫暖的寒霜,勾勒出一個清晰的輪廓。

  屋裡時鐘的滴答聲清晰可聞。

  她突然腦袋一歪,用別樣的視角盯著窗戶,迷糊著,直覺一如既往:「為什麼越看,這風花雪月就越像一個膽小鬼呢?」

  即便時過境遷,她的眼前依然能浮現出那時在學園教堂里自己坐在他的身上,用著半強迫的口吻逼迫他就範。

  然後在明知故問的情況下又給自己打上一針可有可無的鎮定劑。

  時至今日,縱使兩人都恩愛彼此,但左手無名指上空無一物的孤獨感卻讓她一直靜不下心。

  她害怕著,跟他同樣欺騙著,欺騙自己真的能得到艦長忠貞一生的愛。

  可能聽起來很扯,但在她的心中,定情信物和象徵的意義是具有同樣分量的。

  她很清楚艦長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倒不如說是最明白,最了解他的。

  所以她在害怕,害怕後退一步失去他,害怕前進一步失去他。

  正是在這樣的不知不覺中,自己似乎也染上了他的顏色。

  「還是去泡個澡吧,看樣子睡過頭自己想的變多了。」說著,布洛妮婭起身的同時也想到了某個和自己一起來卻不在場的傢伙,剛要拉開門循著直覺去找他時,身後突然鳴出『嗒』的拉聲,隨之一片昏暗的火紅燃起,燥熱了整個房間。

  她看著坐在椅子上的人,內心跟表情一樣,波瀾不驚:「希兒,有什麼事嗎?」

  「希兒只是,有點事情想和布洛妮婭姐姐談一下而已。」說罷,少女露出歉意的笑將微微繃緊的氛圍緩和了些許。

  ——如果說那些單身漢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沒找到伴侶,也有可能或熱戀或結婚後才與那一半不得已的分離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那麼現在這個心事無常還縮在溫泉里逃避的混蛋大概離離婚也不遠了……對,說的就是某個紅髮混蛋。

  「到底,該怎麼解釋呢?」

  說著,艦長揚起手看著被妻子不知叨叨了不知多長時間的位置,長吁一口氣,在心底哀怨自己的膽怯。

  待到實在忍受不了明明是還刮著風的廣袤露天卻依舊能熱霧蒸騰瀰漫的熱溫泉時,剛想站起身離開的他卻聽到了隔壁傳來動靜:靜悄悄的寧風裡,漾開的波紋碰出點點水聲,好似有什麼東西『咕嘟』一聲落入池塘,輕薄的聲音耷灑在燙澀的泉面上。

  表面冒出了一口泡,然後剎間破裂開來,綿軟的聲響略感陰鬱,卻打破了雪山的常規。

  這聲響好似把方才還可以在這裡一覽無遺的星斗給吞沒般,讓一道惆悵的星河蓋住了它的孩子們,霎時,光線就這麼黯淡了下來。

  他的身體頓住了,某種奇異的感覺在心口緩緩遊蕩且越來越浩蕩,它趁他放鬆的時候蜂擁而至,堵住了他身體的每一處。

  好似不言而喻,他重新後仰身子躺倒在僵硬的石頭上,輕輕問了一句:「睡醒了嗎,布洛妮婭小姐。」

  沒有清晰的話語,隔壁傳來的僅是仿佛水泡破開般的悶聲,這讓他不免感到奇怪,於是又問了一句:「發生什麼事了嗎?」

  這次,她的聲音略顯幽怨,透露出被某種事情折磨的焦頭爛額的疲憊:「艦長真的毫無自覺呢。」從身後傳來的同時,他的視野中倒入了女性優雅的輪廓。

  「……你指什麼?」他愣了一會,突然間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哈哈笑著這麼問。

  她沒有回答,只是將身子沒入滾燙的溫泉中,暴露在空氣中的雪白與泉里的丹紅形成鮮明對比。

  她還是沒有說話,雙手撫摸男人面龐,像是在回以昨夜讓她輸掉遊戲報復般地在上面遊動。

  彼此都沒有說話,就這麼火熱的,溫柔著。

  但這樣的氛圍並不曖昧,對兩人來講反倒是前所未有的煎熬:她好似迷茫著,躊躇不前。

  他又好像對她心存芥蒂,沒有像往常那樣將她一把摟入懷裡,然後跟平常一樣擁吻起來,在逐漸加深的情迷意亂中將對方推向高潮的頂峰;現在的時間成了路邊可有可無的石子,不知過了多久她好似下終於下定了決心,緩緩合上眼薄唇輕啟,未釋然的意味好似男人流下的淚滴,茫然的意圖成了男人放手一搏的決心,讓她猝不及防地被一股重量壓進了熱水裡。

  霎時,不知是幻覺還是什麼,她總感覺狹小的泉圈好像化作自然中的一泉深池,身前壓來的重量如宕岩一般使她無力反抗,隨著時間的推移沉入池底。

  但就在那被滾燙灼燒的咽喉要發出求救時,她意外發現自己竟然連呼救都做不到。

  因為他狠狠地壓在了她的唇上,緊閉的雙眼裡不知為何湧出的淚水被這龐大的熱量燒灼殆盡,化作隨風而逝的酸澀。

  明明只要一睜眼就可以將這裡的全部收進眼底,卻把眼睛閉得死死的。

  為什麼?

  因為都不願看到彼此的悲傷。

  他們只想要就這麼泡在水中,就這麼不停親吻著,就這麼溺死過去。

  直到她下意識地渴求他攜帶碎碎苦澀的粗糙的舌頭,被撬開的貝齒清楚地感受到了她那溫腔中的醇厚酒香,意識到的他想要說話,也豁然發覺只要一開口就會有熱量溢進嘴巴中,於是變得自暴自棄。

  一直不作為的手臂摟住她熾熱的纖瘦腰肢,另一隻手探進少女不知是否被濕潤過的私處,在更加狹窄悶熱的穴道內顫動起來。

  接收到熟悉的感覺的她猛然環扣住男人的頸脖,好像要把他和自己徹底融為一體般把整個身子貼到了他的身體上:她能感受到他那在不知何時變得挺直的肉棒攏到了小腹上,不安分的大腿纏住了自己的,而自己飄逸的長髮就好像在他的脖子上收緊了一般讓他突然在穴腔里徒然用力,使她差點叫出了聲。

  因無法釋放而積累的粘稠在共同的溫腔里,好似別樣的意圖令他們沉醉不知歸路;泛濫成災的澄澈愛液被略顯橙黃的熱泉融化,在這股泉水中添加了污濁的味道,但是纏綿在一起的彼此並不理會那麼多,他們只想……在這奇妙的無重量的熱潮里瘋狂愛撫,用綿軟的情意把對方徹底吞沒,為其添上屬於自己的色彩。

  耳邊全是波瀾雄渾的潮水聲,本能上的不安卻並沒有被放大。

  來自手臂上輕薄的觸感扼住了這樣的恐懼。

  理想中,他與他相差甚遠,但現實中,卻都能讓她不願捨去這份來之不易的情感。

  就正是此刻,清晰又明確地可以意識到……他就在自己的身上,甚至是自己的體內。

  就這樣如真似幻的感覺里,下體被填補的快感逐漸明晰。

  明明已經習慣,但注入進宮室里的那相差無幾的熱量險些讓自己昏厥。

  看樣子是在不知不覺中,這樣危險的擁抱迎來了結局。

  也同樣意識到,如果就這麼結束了,那這之後又要如何去面對對方。這樣的婚姻,這樣的謊言,不是已經出現了裂隙了嗎?

  終於探出泉面,於是浮出泉面。

  相擁在一起的彼此都沉默不語,只是緊靠在對方的肩頭,感受著對方急促的心跳,也急促的喘息,享受著如此難得的時刻。

  不知何時,流光溢彩的星斗也灑露出來,幻彩掘光的嘶嘶琉璃鋪成閃爍的星光軌跡;一條星河,映出明明孤月。

  緊擁愛人的男人不知該如何開口,但依舊央求於本能的填補這道裂隙「布洛妮婭。」

  「……嗯。」

  「我愛你,無論怎樣都是。」他仰望著如此浪漫的星斗,向少女獻上誓言。

  聞言的她嘴角劃出弧度,聲音顫抖「布洛妮婭也是,布洛妮婭也愛艦長。」

  這樣就好,就這樣的在瀰漫的甘甜中,隱瞞自己的過錯,逃避彼此的過錯,包容對方的過錯。

  在今夜,他們都不會看到,眼淚從臉頰滑落的對方。

  而在這之後,深愛妻子的丈夫兌現了自己的承諾。

  黎明升起前,恩愛的夫妻做了多少次愛,完成了多少次象徵生命誕生的播撒呢?

  記不清了,只記得那晚過得前所未有的充實,前所未有的緩慢。

  同時值得一提的收穫,還有那對不再孤獨的無名指,和解開心結的紅繩;就這樣錯誤的婚姻,就這麼不拘小節的夫妻,陪著對方,自己心中的愛人,迎來了無數個清晨,無數個四季。

  ——遙想在剛和布洛妮婭結婚的時候,艦長就常把一句話掛在嘴邊用來提醒自己和妻子。

  「婚姻追求的不是幸福,而是平穩。」

  然而這句話其本質上造就了兩人坎坷的生活,因為說出這句話的人從未對愛人敞開心扉,怯弱的芥蒂一直深埋在心底。

  縱使自己知道到底該如何對能夠原諒自己一切的妻子進行解釋,也依然未將發自內心的話語訴說出口,就這樣藏著,像一個孩童的玩具箱,裡面有無數個春夏秋冬四季輪轉的傾心話語,蘊藉無數個茅塞頓開的欲言又止,和無數個不經意間的垂眸低喃。

  在之後的生活中,心中的芥蒂在他不經意間溜走了,就像從未出現過一般,在時間的磨合下任何的痕跡都被抹去——它的存在本身就如此戲劇性地被遺忘了。

  直到布洛妮婭懷孕的前一天,無數個被遺忘的記憶毫無徵兆的登門拜訪。

  不過這次…他已經做好了準備。

  他依稀記得,那是蕭條晚風滌盪潔淨街道,將名為『衰老』的傳染病吹進他的體內,在這晚無聲的夏夜,他看到了昏黃的朦朧海霧,點到了白處女般的雪花,也聽到了生命敲響的鐘聲……

  「所以,這對情侶是芽衣教過的學生?」

  「對。」似乎是為了維持當時自己在學生心中的形象,布洛妮婭回答丈夫問題時的模樣跟平常大徑相庭。

  「那麼,這兩位來咱家幹嘛?」說著,艦長悄然瞟了一眼在對面看起來正襟危坐的兩人,心生疑惑。

  「說是婚姻出問題了,所以來找結了婚的人商量一下。」說完,行為舉止略顯可愛的妻子給艦長使了個眼神以求援助,不過即便如此討厭麻煩事的艦長貌似並不打算會意:「……要不咱還是送客吧?」

  「艦長是笨蛋嗎,如果就這麼草草了事的話布洛妮婭以後在後輩前的面子可就掛不住了啊。」

  聞言的男人差點笑出聲,畢竟聖芙蕾雅里哪個學生不知道面癱的雙螺旋少女喜歡吼姆的反差萌和愛好熬夜的壞習慣……當然,遊戲基本上沒人打得過她這點算作例外。

  看著臉頰氣鼓鼓的愛人在驕陽下洋溢慍怒但顯得可愛的表情,溺愛的本能支配了怠惰的欲望:「既然如此,那麼兩位,有什麼事是我們這樣的笨蛋可以幫到忙的嗎?」終於,那旁的兩人露出了如同苦日子熬到頭一般欣喜的笑容,引得另外的兩人詫異。

  而後,黑髮的男人問的與其說是需要回答問題,用期望尋求解決方法倒不如來的更直接。

  「所以這樣的問題,真的有哪怕一丁點契合的答案嗎?」

  好熟悉的感覺。

  清爽的微涼夏風攜含沁人心脾的花香吹進恆逸的屋子裡,一成不變的昏黃映射進了他的心底,夏天的詩的的美感驚擾了樸素的心情,好似逍遙晚夏的精靈扣響了門扉,讓他短暫地失了一下神。

  「不知道呢,不過在那位後輩的心裡…應該是有一份屬於自己的答案的。」

  說罷,布洛妮婭扭過頭看向桌子上溫騰的咖啡,內心隨著溢散的苦澀一同渾濁起來,說不明白的壓抑不知該往何處發泄,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從身後環抱住了丈夫。

  飽滿的乳肉壓在了寬闊的脊背上,神奕的香味縱使在名為『時間』的文火的熬煮下依舊能挑起男人的性慾,在愛人身前隨心所欲的性格還是那麼不羈,微微濕潤的瞳眸注視著已經唾手可得的獵物,嘴角勾起一抹壞笑。

  就好像歲月的年輪無論畫出多大的圓,兩人的愛情仍舊保守,且火熱。

  「喂,在這種情況下就別調皮了。」

  「欸~原來在艦長的眼裡,布洛妮婭渴求艦長的行為只能算作惡作劇嗎?」

  他不做回答,只是掐著身後傳來衣物散落的聲音轉過身。

  然後迎接他的,是酮體毫無保留展露在眼前,坐在木桌上抬起一隻美足又輕輕落到男人股間位置的她,垂眸訴吐薄霧「說起來啊親愛的,我們好像還沒有用腳做過吧?」

  「都多少歲的人了還玩小年輕的情趣啊?」

  「哈。」這次是她沒有回答,因為她明白如果再這麼纏拌下去那估計對峙到明天也說不完。

  許是今天一直都呆在涼爽房間裡的緣故,布洛妮婭柔嫩的小腳並沒有任何的酸臭味道,反倒是散發著淡淡的牛奶香氣,鑽進了艦長的鼻腔里。

  只見伸展開的美足抻到男人的面前,挺直的腳掌後面是妻子那在做愛時常有的居高臨下的眼神,就單純地微笑著,緩緩吐出一個字「舔。」

  如果換做平常的話艦長絕對會不管什麼男人的矜持直接把她欺負到全身失力,但這次…像是有什麼奇怪的屬性支配了艦長的思想與身體。

  只是苦笑一聲後,雙手捧住妻子的美足。

  探出的舌頭在她的腳掌上如獲至寶地舔抿,吮吸著。

  而主動的那方滿意地點了點頭,抬起的另一隻腳踏到了男人的大腿上,緩慢地向上摸近,延過腿根撫過隔著兩層布料的肉棒,彎曲的腳趾扯開鬆緊的褲腰帶,然後試圖扒下被已經有了反應的陽物撐得鼓鼓的短褲。

  不過很可惜,面對這樣的情況估計再怎麼擅長足技的床上老手也會頻頻碰壁,更別提頭一次嘗試這樣玩法的新人了。

  不過布洛妮婭似乎並不氣餒,只是從艦長的嘴中抽出被含羞的腳,眼瞳微醉地盯著在燈光下泛著剔透晶瑩的腳趾,那口氣像是在獎賞寵物的主人,充滿高傲:「脫掉。」

  又是命令般的話語,又是難以置信地遵從。

  脫下褲子的艦長眼神里好像充滿對這樣奇妙狂熱的求知慾,昂硬的肉棒微微抖動著,見此情景的布洛妮婭臉上的笑意更濃了:「艦長好像,對布洛妮婭隱瞞了什麼呢。」說著,被唾液潤滑過的美足壓到了挺直的通紅肉棒上,柔軟的腳底將它覆蓋住了,布滿褶皺的腳丫微微躬起,一下一下地折騰著棒身,至於在不知何時就被欲望給迷惑的艦長,只是喘息著,享受著。

  調皮的嫩足一會兒伸平放到艦長的肉棒上擼動摩擦,一會兒又躬起呈兩面夾包地把肉竿立住,以最大限度地上下蓄力,時不時還彎曲圓潤的腳趾並展開夾住龜頭給予刺激,這讓艦長的齒縫中漏出幾聲呻吟;這樣的呻吟正是對布洛妮婭技巧的肯定,原本就色氣的笑容愈發濃重,腳下的動作也逐漸加快,在時鐘滴答作響,在熏黃夕陽的映射下,濃厚的白濁噴發而出,濺射到了主動那方白嫩的大腿上,留下濃郁的氣息。

  但她非但沒有排斥,反而還用手輕颳了散射出的一點,抿到了舌唇上,溫柔一笑:「親愛的有時還真是不像話呢。」

  反觀氣喘吁吁的這邊,緩過神的艦長扶住額頭,對布洛妮婭這不知何時變得可怕的足技讚嘆道「那還真是拜你今天沒有穿鞋所賜啊,要不我絕對要打你的屁股。」

  「既然這樣……那麼紅髮先生,可否讓我見識一下您的本事呢?」說著,嬌媚的女人微吐香舌,撐開被泛濫淫水濕潤的私處,粉嫩的穴肉便如此真誠地袒露在男人的視野中,她含羞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可不能被看扁了啊。」說罷,男人俯身將她壓倒在身下。

  低下頭把那昂首挺立的乳頭含進嘴裡,略顯粘稠的稠液使得那裡格外敏感,而挑逗的舌尖又成了最好的催情劑,來自小腹和腰肢處的溫柔觸感成了一道調料,探進穴道里的輕顫為其加上酸甜的味道,不知不覺的。

  曖昧的薰香令沉迷其中的她在大腦空白期間身體的本能反應就來到了高潮的頂峰。

  「唔!唔嗯~~咕!」嘴齒無意識地呻吟,下體就好像要溢出什麼東西一般讓她全身無力,澄澈的液體毫無保留地泄了出來,隨著高聲的浪叫灑瀉而出。

  他的手指觸到沾著愛液的丘恥,然後在這液體的主人面前舔進嘴裡,這又何嘗不是一種愛的挑釁,包容呢?

  「你今天似變得敏感了呢,是因為那對新婚夫婦嗎?」

  面對他的微笑,她只是撇過頭默不作聲。

  但對於妻子那偶爾奇怪的性格,和她生活在一起的丈夫也能摸清。

  留下一句象徵還有接續的話,稍稍清理一下意外的殘局後,他在妻子的額頭上輕吻一下,說「那麼,我來給他答案吧。一份屬於任何人的答案。」沒過多久妻子聽到的,是門沿合上的細微聲。

  等到艦長按照地址來到那對夫婦的家裡時,緋紅如野火的天際線已經黯淡了下去,躲在輪月旁的相交搖曳的灰雲被夏夜晚風吹吹挪動,細膩柔軟的鋼鐵色隨風而漾,灑下的月光清楚地點亮了來客的面容,開門的男人在這樣昏暗但明晰的環境裡,只感覺到如燙鍋般的煎熬。

  銀白色淌在了他的鎖骨上,映出那糾結和思考交織的矛盾表情。

  在這淺色的夏夜裡,是蟬鳴喚起了他曾經不久遠的記憶,而此時此刻,他正是憑著這樣的種種回憶,才在一個自己並不熟悉的人面前,哀怨自己的不忠。

  他們的雙手交疊在樓頂的欄杆上,夜的涼意跟隨他們的腳步纏住了脈搏。

  就像是兩個渾渾噩噩的頹喪的大叔,品味著嘶嘶澀苦吐出辛辣灰煙,飲著不像酒的酒,吹著不像風的風,望著不像月的月,且坐到天台上大聲抱怨著妻子莫須有的不忠和背叛。

  在夜風掠過鬢髮的彼時,他們從恍神中反應過來,不禁苦笑起來,開始攀談道:「那麼,就先說一下你和那位白髮小姐的新婚經歷吧。」

  「並沒有啊前輩,我和卡蘿爾還沒有結婚呢。」只見男人這樣說,含掖尷尬的笑。

  這話使艦長微微一愣,但過來人的經驗還是讓他大概理解了多少。

  於是在這樣不明不白的氣氛里,灰白兩面的磋商反倒早就了洋溢寧靜色彩的洽談:「既然如此,兩位有接吻嗎?」

  「有過。」他如實回答。

  「次數我就不問了,也不在意到底誰先踏出那一步的。所以你們有訂婚戒指嗎?」

  「嗯,不過雖然訂婚了,但我總感覺這之後我和她之間好像多出了一面牆,那面看不到的牆將我們隔開了。」說罷,一聲低沉的嘆息響起,明晰了牽掛的心頭之事。

  「哈哈…既然如此,那又何必硬要強求非得在結婚之前水到渠成呢?」艦長沙啞的嗓音不小心遺漏出被情所傷的氣息,熟悉坎坷的鵝卵石路再次把他送到了隨時間流逝而過的往煙大門前,他自嘲地笑了笑,然後向對他的話若有所思的男人詢問「如果有好幾個女孩同時喜歡上了你,但你的心卻被某個不在場的人占據了一片天地,你又會作何反應?」

  很明顯的後宮戀愛喜劇主人公的問題,他明明可以抱著開玩笑的心態調侃他「那肯定是連帶著一起收入囊中嘍。」心有期望但毫無所望地說出這樣的話,然後繼續愛著自己的妻子過著安穩的日子,等待或感情破碎或一同人老珠黃的那天。

  但男人總感覺這愚蠢的問題從他的口中說出並非玩笑或一個單純的問題,而是對於曾經過錯的一種正確答案的渴求。

  「…我不知道。」很認真的,真的是毫無保留地去思考了這個可笑的問題,可惜得出的依然是令人失望的錯誤;艦長輕笑了兩下,老道的話語中充斥著迷茫「對吧,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只感到了打心底的那份無力。」

  不管是被人喜歡還是被人愛,這樣的感情對他來講都太過於沉重了,當察覺到或是女孩們發自內心地吐露自己對他的心意都讓他感到束手無措,所以不知何時自己與她們之間也形成了一道牆壁,那是若即若離的距離感。

  他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去回應少女們的心意,所以選擇了逃避:對她們的感情避而不見,對她們的心聲敬而遠之。

  他當然意識到了這樣的行為會讓她們受傷,但依舊一錯再錯,有段時間甚至真的在她們的生活中消失了,生活的痕跡煙消雲散,留下的只有一封匆匆的,不明不白的信件,成了她們嚎啕大哭的導火線和壓抑自己對他愛意的根本。

  好像回憶起了不好的過往,緩過神的艦長乾咳了幾聲,嘗試性地轉移話題:「那麼可否跟我透露一下,你們呃……」然後又突然發現,這問題貌似有點過於冒犯和超綱了。

  但一想到自己都已經在妻子面前誇下海口了那這時退縮豈不是很沒面子?

  於是表情怪異地吞吞吐吐支吾著,近乎是要把全身的力氣給擠干般,口吃的說「有沒,有沒有……做,做過……呢。」

  「嗯?前輩您指的是?」貌似並不理解艦長的話,男人擺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沒事沒事,不知道就好。那麼言歸正傳,跟我說一下你對女朋友的感覺吧,或者是你們的情感經歷什麼的,都可以。」

  某個雙螺旋少女曾經說過『把話題引向重要的那方永遠不失為過』這樣暗示意味深長的話,當時的艦長還不理解到底是個什麼意思,結婚後也時不時對這樣的話抱有懷疑,不過單就現在看來,果然還是女人了解女人啊;艦長看著明明一臉不情願但依舊說的滔滔不絕的男人,不禁這麼想的同時對男人的女朋友表示感謝——感謝你能整出這麼多么蛾子,讓你的男朋友對你的想說的壞話一直尾隨著月亮,推到正空。

  時間讓夜變得冷了,黑色的天地間燈火珊闌的火紅一片剝落了昏明的一角,明月高掛在他們的頭頂,但首仿佛低垂了下來,觸手可及。

  隨風脈動的流光剪影驚起潔淨的街道,灑下的月光此刻好像變成了蒙蒙的雨散落在油綠的植被上,彰顯出了夏季綠葉飽和的稚嫩和汶儒的清新。

  坐到藤椅上的兩人就這麼聊著,隨頑劣成性的溜走的時間一同成就了孩童那般生性,他們從剛開始和伴侶的相識到最終的兩人走到一起結成夫妻的美好結局;從遙遠的夢想談論到近在咫尺的現實;從磅礴的雄偉野心磨合成微不足道的願望;從戀愛問題說到自身環境,從大千世界攀論到獨屬自己的溫暖小天地,從曾經和伴侶的一步步情感升溫跳躍到恩愛的現在。

  可謂是無話不談,無話不說,好生快活。

  直到發現迄今為止的這一生能夠記得的事情已經全部說完時,說道火熱的兩人才不約而同的露出落寞的笑容。

  意識到對話到此結束並且自己什麼也沒幹的艦長至此才繆繆嘆息一聲,象徵性地把和她一起的生活中常掛在嘴邊的話說出來:「我和布洛妮婭之間的生活並非像所謂的模範夫婦一樣,我們也會為了一些小事爭吵,有時甚至大打出手,結果到最後總是莫名其妙地吵到了床上,打架也是在床上結束的。硬要說的話我和她淵源還蠻深的,婚前我們是交心的好友,毫無顧忌地搗亂胡鬧挖苦嘲笑對方,結婚後卻又相互包容對方,相互學習對方,並為以後的日子做打算。我們追求著人人都想要的幸福時也在拼盡全力維持那份日常的平穩。所以啊後輩,你只需要記住:兩人的婚姻主要追求的是平穩,而非幸福。這點就可以了……因為我們都是被時間綁架的人,我們沒有那麼多閒心的去修復和伴侶之間的裂隙,就算有,已經出現裂痕的婚姻也會變得不完整,到最後落得一場空。」

  不自覺間,艦長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說些什麼了,他只知道自己要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就算這話說的亂糟糟的也是如此。

  他並不希望誰能理解他,他只是需要一個可以宣洩的藉口和一個傾心交談的人。

  而結束了這一切,被埋沒的理智逐漸復甦,他也正視了自己的錯誤和傲慢。

  尷尬地撓了撓頭,便想著灰溜溜地逃走「那麼,我就先走啦,記住我說的話就行。」說罷,他落荒而逃。

  但彼時,身旁的人拉住他的衣袖,詢問道:「前輩,能否…坐下來喝杯茶再走呢?」

  「……行吧,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他苦笑著答應了下來。

  對話結束,艦長隨著男人探進了別人的房間,只是當新奇感的火苗還未升起,便被進入視野的某個東西給澆滅了下去,他呆在玄幻位置,煞有介事地躊躇不前。

  見狀的男人不禁感到奇怪:「怎麼了嗎?」

  「呃…怎的說呢,我好像不該進來的。」

  「嗯?你指……」

  「親愛的~~你回來了,工作辛苦了♡」話未說完,壓著嗓子的,聽起來略顯彆扭的音色便傳進兩人耳內,雞皮疙瘩驚起一身。

  而後迎來的,便是身穿艦長再熟悉不過的服飾的白短髮女性對著旁邊的人的一記熊抱。

  「噗!」伴隨一聲吭響,撞在門頭的聲音里好像岑雜了什麼斷裂的咔吧聲,至於究竟是木門的橫片還是人體的肋骨我們就不得而知了。

  只見女性毫無察覺艦長並在男人的身上扭來扭去,時不時訴吐曖昧的話語進行挑逗……只可惜效果實在是有點不盡人意。

  與此同時,臥房裡緩緩露出一顆神秘兮兮的腦袋,艦長聽到了她大喊一聲 「好耶!」對身旁的女性給予肯定。

  「……我絕對要把你欺負到哭出來。」艦長幽怨地如此喃喃著,接近藏在門後的布洛妮婭,一把將她夾在腋下,無視妻子的反抗無視新婚夜前男人的求救,乘著未落下的夜色回到了家裡……

  ——自己上一次被溫柔的丈夫這麼粗暴地對待到底過去了多久呢?

  記不清了。

  一年三百六十五次夜晚的歡愉讓她忘卻了往昔的回憶,但唯有內心對丈夫當時的歉意仍然記憶猶深,那似乎是結婚紀念日的那天:自己在床上從初明癱到黃昏,等到晚上磨磨蹭蹭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起來的時候還不小心把愛人排了幾天長隊才買到的咖啡豆給打翻在了洗碗池裡,當時他雖然沒說些什麼但布洛妮婭很明顯能感覺到藏在心底的怒意。

  然後到了提前預約好的餐廳時人家恰好不好的打烊了,無奈回家後不甘心的艦長突然想起姬子之前送給他的一瓶紅酒,便提議『既然吃不成好的,那就悄悄弄點紀念日該有的燭光晚餐如何?』然後當他把紅酒放到桌子上去料理晚餐時,自己一不小心在斟酒的時候手滑把瓶子給打碎了,跑過來的艦長見到了地板上的狼藉一片……忍了一天的怒火就這麼爆發了出來。

  布洛妮婭不記得那時的時間到底是怎麼過去的,也不記得自己和他到底換了多少種體位,注入了多少醉意,才會從凌晨做到晌午。

  等到昏倒的兩人再度醒來時,床上的情況一點都不比地上的差。

  也正是那一晚過後,兩人進入了長達一星期的賢者時間,夜晚也只是在擁吻的程度淺嘗輒止,除此之外的,還有被瘋狂歡愉取代的結婚紀念日,和愛人用著懊惱的語氣坦言那瓶紅酒是姬子放了好幾年都捨不得喝的好酒的信息。

  而將視角拉到現在。

  沒幾分鐘前還在後輩家裡給為新婚之夜發愁的後輩給予過來人建議的布洛妮婭怎麼也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才會招致丈夫這麼大脾氣教育自己……雖然難得一次也不討厭就是了。

  飽滿的乳肉將站起的通紅肉棒沒入柔軟中,至於連胸部都包裹不住的龜頭則是享受著來自悶熱口腔的潤滑和香甜小舌的撫摸,集中在胸口炙熱的溫度令布洛妮婭的心跳在不自覺間加速,滴滴熱汗順著妙曼的鎖骨下淌,最終流入深深的溝壑中又為這曖昧的粉色情趣添加一份心意。

  「怎麼了,平時不都很積極的嗎,現在為什麼不行了?」再明顯不過地挑釁正在為自己乳交的妻子,艦長本能地伸出手將妻子銀色的髮絲向後撩,否則就太浪費她的萬千姿態了。

  「呼……就算嘴上這麼說,艦長不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嗎?」粘稠的唾液完全塗抹在了那紅潤的肉棒上,口中含有微微清明氵液的布洛妮婭抬首,灰色的眸子像是看穿了什麼一般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男人,嫵媚的壞笑也抹上了嘴角。

  「噓…女僕只需要主人的命令就好了,否則可是要接受懲罰的哦。」他稍稍彎下腰,一根手指貼到了她的嘴唇上並以此示意,澄明的紅眸里攜著壓迫,讓自認運籌帷幄的女僕閉上嘴。

  然而似乎會錯了意,接下來她的行為更加激發了她主上的慾火:她把他的手指含入口中,靈活的香舌上的黏稠打滑整根手指,鬆口後也沒有一點反省的意思,依舊壞笑著等待主人的反應,因為她能從他呆滯的眼神中讀出別樣的欲望,她期待這種欲望。

  「意思是不打算聽話嗎?」一臉平靜的看著在燈光下泛著晶瑩的指頭,笑容揚上嘴角,他語頓一下,說:「明明只是個用來食用的下仆!」說著,一雙大手便從後摁住她的頭部,張開的口下意識地去取悅那根昂首的陽物。

  一下子,粗大的肉棒直接伸進了狹窄的口腔中,一上一下地開合,緊緻的快感使得上頭那漠然的上人也不免擠出呻吟。

  沒一會兒就很快適應了這種感覺的她雙手開始躁動起來,用著引以為傲的胸部同樣擼動這有時異常任性的大傢伙。

  加劇的攻勢使得被埋在溫暖的柔軟中的肉棒微微顫動幾下,而隨著時間的推移,這顫抖的幅度也逐漸加大,不知從何而來的無力感使得他停下了手上的功夫,快感的歡愉令他享受起了這種不穩定的淫靡,最終在弱點被女僕抓牢的手中,散發著腥味的白濁就這麼湧進了她的口中,並從措不及防的她的嘴裡溢出些許,灑在了白皙的鎖骨上。

  「呼,呼……射出來了好多呢,親愛的♡」將身上的污濁逐一清理乾淨,占據了上風的布洛妮婭的微笑給男人一種同樣挑釁的意味;難得下決心的艦長怎可能就這麼繳械投降,發力的身體撲倒了身下的妻子,就這麼簡單的把她壓在了木質的地板上,四目相對:「您似乎很自信呢,布洛妮婭小姐。」

  「當然,倒是紅髮先生…身體可好呢?」

  「咱自不用擔心,反倒是您……」賣個關子,語停的艦長環扣住身下嬌艷婦人的雙腿,手指勾住抵擋外界防護的唯一布料,拉開黑色的蕾絲,裡面那淫水泛濫的粉嫩小丘就這麼映進了男人毫不意外的眸中,隨即便是一抹挑逗的笑「這裡不是很有感覺嗎?」

  用逞強的笑回以抵抗,已經有了破綻的沉著語氣強裝著不緊不慢的態度,略喘粗氣的潤唇訴吐道「那又如何,在平常中您哪次不比我沒出息?」

  「呵…就這次,可不要比我先去了啊。」

  「那就讓我稍稍的,期待一下如何?」說著,身下的美人乖巧地撐開私處的兩片唇肉,透明的淫水成了歡迎客人的溫潤體貼的表現與嬌媚的柔態共同釀成了一壺尚好的美酒,那裡面是男人發酵的情慾。

  「啊,當然。」說罷,腰身一挺。

  早已對準穴口的肉棒就這麼帶著滾燙的溫度插了進來,全部都完美的沒入了緊緻狹窄的穴道中:紋糯的肉壁緊緊包裹住堅挺的肉棒,強大的吸附感使得被圍住的巨龍發出低吟,即便不知感受過多少次的男人早走準備,一聲細微的悶哼也還是從牙縫中漏出,飄進了妻子的耳內,喚醒了她那被突如其來撕裂感搞得空白一片的大腦,得意的笑毫不收斂地顯露出來,激起男人的怒意;不過話雖如此,體內強烈的撞擊還是令不服輸的布洛妮婭的下體時不時被抽插的肉棒帶出幾滴過於泛濫而無處可躲的愛液,噴薄在褐色的木板上,徒增更加幽邃的深色。

  緊緻的穴腔好像在撫摸著,親吻著,舔抿著紅潤的肉棒,愈發明晰的快感使得兩人肉體撞擊在一起的聲音格外清晰可聞,這曖昧純欲的聲音一下又一下地挑逗正在擁抱彼此的兩人的心弦。

  令男人想要掩蓋住卻愈掩愈烈,最後束手無策只得將憤怒發泄在身下承受著自己慾火的妻子:堅硬的龜頭一次又一次撞擊著小穴內最深處的宮室,一次又一次地加大擺動的幅度,也一次又一次從濕潤的穴道裡帶出泛濫的淫液。

  在快感的折磨下,桀驁不馴的母狼此刻也顯得媚態十足,從嘴角無自覺溢出的口水就足矣說明她究竟是有多麼的沉醉在這快感之下,屈首折服。

  如潮水湧來的快感令其平常理智感性的丈夫現在只想將體內的白濁噴涌在愛人的子宮裡,只想見到她那因灼燒的溫度而喪失意識的痴態。

  就這麼持續著,毫無倦意的肉棒抽插,摩擦著柔嫩的穴壁,一種飄飄然的感覺襲了上來,這樣熟悉的感覺使得艦長再次從口中擠出一絲呻吟,然而若有若無的提醒並沒有提示到沉溺於快感交合的妻子,他奮力卯出笑意,宣揚般地告訴她「要,唔…!射,射了!」

  毫不意外,始料未及的溫度注入到了孕育生命的宮室內,龐大的熱量讓她的大腦徹底陷入了空白。

  一聲長久的浪叫隨著身體的小幅度痙攣停止,完全脫力的她只得憑藉著在無數次歡愉中形成的肌肉記憶讓宮室里的濃稠的精液緩緩流出,在時間的推移下占滿了股間。

  「哈,哈……好舒服啊,親愛的艦長大人♡」氣喘吁吁,大滴熱汗從額頭下淌,浸濕了她的髮絲,讓其顯得更加剔透且輕薄——那條巨龍又復甦了。

  突如其來的力氣讓她的身體翻了個身,最後像是小狗那般姿態趴到地上,翹起的臀部讓他看到了那依然保留著自己的黏稠的唇瓣,他又笑了笑,再次將肉棒對準了穴口,挺進「我都說過了,這次這次絕對要讓你哭出來!」

  「唔!」這次感受到的,並非每次都熟悉的撕裂感,而是比上次交合帶來的,更加強烈的快感,也正是這昂揚的快感,讓毫無準備的布洛妮婭直接泄了出來,溫熱的愛液噴灑而出。

  他的手抓住飽滿的乳肉用力揉搓,急促的語氣向著小狗般趴在地上被肆意妄為的妻子宣告「至少今夜,咱倆都別想睡了。」語閉,她能清楚地感受到來自於下身的擺動加快了些許,夜也渾濁了些許。

  誠如他講,比以往都要荒淫無度的那晚成了布洛妮婭一生中最為深刻的記憶。

  正因如此,每當還處在懵懂孩童時期的女兒問自己到底從何而來,母親語氣中總是透露出某種自豪,似感慨般地對自己講述道『當時你的爸爸因為亂七八糟的原因就把媽媽摁倒在床上好一頓揍,然後冷靜下來的我們在海邊仰望著璀璨星斗為天河鋪成的軌跡,就有了你。』稚嫩的孩子當然聽不懂母親在說些什麼,她只知道每當媽媽講述和爸爸共度在一起的時光時,臉上總會浮現出幸福的笑容:那笑容洋溢著熠熠光輝,就連冷血的歲月也無法磨滅一丁半點,甚至曾經被褻瀆過的神明也為這永恆的笑容讓步。

  直到她生命的最後,那笑容也跟隨她在海鷗的鳴啼下踏上了通往天堂的雲梯,也正是在那時,剛剛結婚的她才意識到母親和父親對彼此的感情究根是有多麼深切,又因離別而哭的多麼撕心裂肺,那許是自己一生都無法體驗的到真情實意。

  一眨眼時間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過去了,暮年的女兒癱倒在搖晃的躺椅上,仰望著天花板的她還清晰的記得青春期的自己睡眼惺忪著尋找在哪都能跑丟的父母,霎時的不留神便讓一幅長久的浪漫畫卷襲進了心頭:踏入了中年的夫婦坐到紫色情夕下相互依偎著,他們緊緊摟住彼此的肩頭,注視著赤紅的夕陽晚在天際線揮灑一天中最後的激情澎湃。

  她就這麼看著,沒有因為肚子餓而打擾,縱使她看不到背對自己的父母的表情,也能感受到,那曾是未實現的誓言,是他們愛情長河被開拓的伊始,是這對夫妻生命第三重要的寶物。

  但就是這樣讓任何人都覺得浪漫的景象……為何又會隱約聞到不屬於這裡的陌生氣息。

  那是衰老的味道。

  彼時,她合上眼。往日不再的回憶在腦海中穿梭,她好像又回到了過去那般,見到了那個晴朗的海邊初晨。

  廚房裡散漫著胡蘿蔔甜菜湯的酸甜味,男人看著鍋中咕嘟冒泡的菜湯,習慣性地在一記低語後將盛出來熱湯的鍋勺摻進灑滿奶油的盤子裡,然後擺上餐桌並注視著冒著熱霧的薑茶漸漸溫下去後,便動身上樓叫醒不知何時開始有懶床喜歡的妻子,並在她睡眼惺忪之時在她的額頭上落下輕吻,才能讓她在不情不願中起身穿衣;這樣的晨曦已不知持續多久,在男人不再明晰的記憶過往裡,似乎布洛妮婭懷上了孩子的時候,她就已經染上了某些壞習慣並加以表現出來。

  這樣的壞習慣一直反應到了現在,在曾經的十幾年後她依然保持著,就如艦長不論何時都有著早醒的習慣:在輪月即將沉入夕陽的懷抱中,他總能在這個時間點醒來,小心翼翼地穿衣起床,然後自覺地備好一天中最為重要的時餐,最後趁著自己還能想起來的時候去叫醒睡夢依舊香甜的愛人和女兒。

  「喂,布洛妮婭該起床嘍,要不然太陽就曬屁股了。」隔著一層被子搖晃蜷縮在窩裡的母狼,男人拉長的腔調中不免透露出稍許無奈。

  「醒啦醒啦,都多少歲的人了還玩小年輕的情趣啊。」說著,她抓住他的手,略顯不滿的表情擺在他的面前,造就了種若有若無的為難。

  「醒了就好。小傢伙的話就讓她再睡一會兒吧,咱倆把飯吃了就出去稍微遛彎遛彎。」

  「整天都這麼重複著,你也不膩嗎?」

  「當然不膩,畢竟和你在一起,哪天是無趣的啊?」他注視著她裸露在外的肌膚這麼反駁,雖然下體依然傳來了明顯的反應,但隨性成習的理智毫不費力地就把欲望給壓了下去:時間的推移和年齡的增長蠶食著他的性慾,他早已不再以前那樣衝動懦弱,本能上的感性認識告知他餘生該做的一切,不再火熱的婚姻並非如一潭死水般波瀾不驚,反倒成了一汪清澈的湖水,在任何時刻都能隨著波瀾漾起漣漪,激發出最原始的貪慾。

  「果然不管什麼時候,艦長都和以前那樣油嘴滑舌啊。」穿好內衣,隨意地配上一套適宜這個季節的衣物,象徵性地紮好那層銀雲,她轉過身面他微笑:正如男人高昂的雄姿垂下去那般沉穩,歲月的光斑燙傷了她的身體,增大的年齡在她身上留下的剝削的痕跡也愈發明顯,臉上出現的皺紋和凹陷的灰瞳便是最好的證明。

  而她也坦然接受了這一切,因為對她來說,和愛人共同度過的時光才是最讓她津津樂道的故事,往常的任性已被安好的心態磨滅,她早已學會了控制情緒,但在丈夫一次次時不時的挑逗下她還是會將積蓄的壓力爆發出來以達到宣洩的目的,並在結束之後美其名曰『隨性』。

  沒有理會妻子的揶揄,最了解她的男人只是輕輕問了一句 「肚子餓了嗎?」

  「餓了」

  沉默不語的早餐過後,在立秋略顯羸弱的白晝才緩緩從陰白的雲中探出頭來,照亮了踏出門的兩人那因欲言又止而含羞的模樣;散發慵懶氣息的風順著兩人走過的路延伸到古樸的老街:街道的石板路龜裂不平,從各樣店鋪里飄出的味道混雜成了一道靚麗的風景線,那與淳樸的甘甜最為不搭調的苦澀茶香尤為突出,卻在那些味道的襯托下造就出別樣的氣味,那是生活的味道,是生命垂老的凋零花的象徵。

  也正是如此,他們的手不約而同地牽到了一起,十指相扣。

  稍微用來打發時間的閒逛過後,泛起光澤的白晝便提醒兩人要找個地方落座了。

  共度半生但口味仍舊不合的夫妻遊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山海,男人目光掠過一家又一家食肆,心裡想的明明是吃飯,身體卻不受控制地停在了一家茶館前:稍感落寞的笑表露了出來,同妻子邁開步子踏進去的同時呼喚道「符華小姐,可以幫忙做碗面嗎?」

  「走開走開,我這裡可不招呼吃白飯的閒人」灰墨般的長髮如瀑布般傾瀉垂腰,漠然地神色多出了幾分無奈,活了萬年見證過無數生老病死的仙人和往常無異坐在茶台前,裝模作樣地擺擺手拒絕了兩人的蹭飯行為,「別這麼無情嘛,我們會付錢的。」

  「與其說是來蹭飯,倒不如說是打發時間更貼切點。」

  看著面前老夫婦的一唱一和,符華無奈的笑了出來,死板的性格早已在安穩的生活中不見蹤影,深不見底的心的池塘在清澈中仍舊能窺見其一。

  她起身朝膳堂走去,一成不變的口吻對於應答還是那麼簡短「坐吧。」得到了允諾的兩人會心地笑了笑,對好友那多此一舉的行為表示理解並打心底的感謝:仙人小姐還是那麼可愛啊。

  符華的茶館並不算大,在陽光的映襯下甚至顯得有點狹小:幾張紅木桌,桌上置一盆水仙草,爬滿爬山虎的綠油四壁也都擱著一處柚木書架,籠統的空間裡只有幾盞熏黃的吊燈在照明,也不知是為何不用更加明亮的白熾燈。

  而且雖然她本人堅持認為這是一家的茶館,但店內的布置給艦長和布洛妮婭的感覺更像是某種閒暇之餘可以隨意落腳的公共場所,畢竟這裡茶的價格簡直便宜的離譜,就連昂貴的龍井也不過二位數。

  剛得知這個消息的艦長剎那間還以為自己的好友改做慈善了呢,結果問了好幾天才從這位被孤獨陪伴一生的仙人回答了是為了有更多的人肯來這裡光臨,時不時的多出幾人在無聊的時候攀談幾時:這讓當時的艦長頓時啞然失聲,所以在和布洛妮婭有了孩子之後,便提出了讓她幫忙找一個既能夠觀望大海又可以毫不費力地拜訪好友的位置。

  「難怪你會提議把房子蓋到海邊呢,原來是為了照顧班長的心情啊。」看著手中熱茶,落寞的笑不由得隨騰騰霧氣在清冷的空氣中飄散。

  「畢竟沒人會習慣孤獨啊。」男人環顧四周,在內心慶幸了一下至少家具上沒有落灰。

  接著話鋒一轉,似調侃般地問身旁正在品茶的妻子「話說布洛妮婭,你覺得符華結婚了嗎?」

  「不可能的,因為某個傢伙已經在班長的心裡占據了一席之地了。」她依然望著茶杯,只是短短的兩句話之間,苦澀的茶水隨著溫度乾涸下去。

  「……我先稍微離開一會兒。」想起了什麼不好的畫面,艦長放下手中的熱茶就自顧自地朝著門外走去。

  而與此同時,符華恰好端著兩碗面從膳堂里走了出來,看到獨自一人的布洛妮婭不禁疑惑道「那傢伙呢?」

  「估計抽菸去了,所以暫時就符華我們兩個人。」

  「是這樣啊,所以布洛妮婭你是又有什麼煩心事要說的嗎?」聽到稱呼改變了,心領會神的仙人輕笑一聲,隨即坐到她的面前和她對望。

  略顯憔悴的灰眸早已不像曾經那般澄澈,但當她察覺到面前的友人還是往常那般,敬佩油然而生:「班長真的沒有變過呢。」

  「是被生活熄滅了你的熱情嗎?」她沒有應答,只是單純地這麼問著。

  「不,是我的熱情不留餘地獻給了生活。」她搖了搖頭,明是低沉的嗓音卻讓仙人感到慷鏘有力,她又自嘲地笑了一下:「那麼,是對愛人的不忠抱有懷疑嗎?」

  「我對他給予了我的全部信任。」提前預料到的符華捧著未動分毫的茶杯品了一口,又問「難道是對年老的愛情失望了?」

  「平穩的生活比以往的激情毫不相差,安靜的年老也別有幾分韻味。」從中聽出了端倪,符華把清茶一飲而淨,說「時間啊,很無情對吧?」

  「……嗯。」

  「感到可惜嗎?」

  「可惜。」

  「對什麼可惜?」

  「時間……」她語塞,潔白的露珠從瞳眸中一閃而過,接著說「和他的一切。」

  「……還有嗎?」

  「……有。」

  「有多少。」

  「很多很多,多到我這輩子都說不完。」

  「別著急,布洛妮婭小姐。」說著,她把一碗麵推到她的面前,念道「就今天,把最想說的說完吧。」

  布洛妮婭接過那碗面,問「這是陽春麵嗎?」

  「不,你的那碗是長壽麵。」

  ——頓時感覺熟悉的環境變得陌生起來。

  每天的夕陽總會在西沉的時候無可奈何的見證兩人的恩愛:他們緊緊摟住彼此的肩頭,注視著遼闊無垠的大海,在陰雲撲過來之際回到家裡。

  但現在…兩人只是並排坐著,沉默不語。

  是錯覺嗎?

  男人總覺得妻子好像有什麼心事瞞著自己,但他沒有問出來;是幻覺嗎?

  男人總感覺今晚的落陽好像枯萎了下去,沒有了往日那般生氣;這是怎麼回事?

  明明浸在一成不變的常態中,但總感覺…好煎熬。

  就在男人胡思亂想的時候,一點疼痛把思緒拉回了現實,他略顯驚訝地扭過頭看掐著自己臉頰的,氣鼓鼓的妻子,有些呆滯的問「怎麼了?」

  「怎麼了?你明明知道我有心事但就是不問,這搞得我也有點尷尬啊。」這是已經很久沒有出現的任性,將他帶回了曾經,微微放大的瞳孔使他笑了出來「那麼,我可以問嗎?」

  「開始吧。」

  果然,這下真的成了錯覺了,他如是想道,然後便向妻子詢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什麼,只是感覺挺遺憾的。」

  「你在遺憾什麼呢,是覺得我不愛你了嗎?」

  「誰知道呢,我怕你以後就不愛我了。就像現在我不滿意你那副窩囊的表情一樣。」

  男人輕笑,承受著妻子的挖苦接著問「老子哪裡窩囊了?而且像我這樣的老傢伙除了你還有誰肯要啊?」

  女人不屑地笑了一下,心中即將化作實體從唇齒里訴出的話語也在不自覺間咽了下去,她問 「那如果有一天我突然不要你了呢。」

  「那我就死纏爛打著,把我們在年輕時乾的那些荒誕的事情給散播出來。」

  「你這傢伙,就不能讓我省點心嗎?」說著,一道冰涼繞上男人的頸脖,她扭過身與他四目相對,說「艦長。」

  「……嗯。」

  「布洛妮婭愛你,無論怎樣都是。」說罷,那愛意促就行動,她吻上了他的唇,輕輕一下。

  「我當然知道,你怎麼可能不愛我……倒不如說你可是最喜歡我的那個。」

  「……笨蛋嗎?」

  「不。」他即刻回答,糾正道「我是被情所傷的傻子,」

  她一聲輕笑:「是笨蛋呢。」

  於是在這樣的氣氛里,夕陽也落入了常規中:它已經是往常那般生氣,甚至更加烈火熊熊,照耀了被咸腥海風漾起微微波瀾的海面,就如被徐徐微風輕輕拂過細硬野草的碧綠原野,它波光粼粼,浮華睿智,正倒在深不見底的中央的便是那幸福又彬彬有禮的紅火。

  而執在通紅沙灘的海邊所映出的,是正在枯萎的夫婦。

  剛才,或許是今天,都只是他們安穩生活的清澈池塘中的『咕嘟』一聲。

  而遺憾,遲疑,膽怯就是那驚起『咕嘟』的小小石子,在他們早已安樂,傾心的暮年生活中,盪起了若有若無的水波,所以也很平常的,那短短水紋只是在心臟加速跳動的幾下,在隨心所欲的談話間,便安靜下去,仿佛從未出現過一樣。

  男人與剛才還吻過他但現在臉不紅心不跳的愛人並排坐著,他緊緊摟住她的肩膀,倒頭靠在肩頭上,像是說悄悄話似的小聲低語:「布洛妮婭,再重申一下吧。」

  「……我又不跑。」她也是小聲回答,她也同樣不想讓任何人聽到這時愛人對自己已經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的愛意「我愛你,無論怎樣都是。」

  「布洛妮婭也是,布洛妮婭也愛著艦長。」她笑了出來,微微一笑不是神似驚鴻一瞥而後擁抱的象徵,她實實在在地付諸了行動:扭過頭,她慢慢地,輕輕地,貼到了她已經數不清品嘗了多少次,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是什麼味道的唇。

  即便那唇早已不像曾經那樣熾熱,也依舊讓她的心塘掀起萬丈波濤。

  她愛他,比世間的任何人都要愛,也正因如此,她才希望她能在他之前死去,因為她不願意看到他因自己的不忠而悲痛的樣子,因為她不想忍受沒有他的世界,正因她對他的愛,也是對他僅此一人的自私。

  但現在,她還沒有聽到那渾厚且散發著不詳氣息的鐘聲。

  所以時間還早,她還能享受他的擁抱,他的親吻,和他的一切,他為自己所帶來的一切,不是嗎?

  許是意識到了,她抽出在丈夫懷裡的一隻手同樣摟住他的肩膀,摸到了他的肩頭,與他漸漸拉近距離,最終擠在了一起。

  居心不良的那隻手時不時細膩地撫摸他的面龐,試圖把他的模樣深深印在心中,腦海中,哪怕死亡也依然無法帶走她對他樣貌的記憶:這張臉布滿了皺紋,和時間摧殘所造就的片片黑斑,那如燙傷的痕跡摸起來很粗糙,有點不舒服,但無傷大雅;她又伸向他的眉目和額頭,那仿佛被歲月釘耙耕犁出的四道疤痕,很深、很長,她頓感心仿佛被狠狠地剪出了一個小口,岑岑血滴從裡面酌出;他的眼睛還是那麼疲乏,憔悴,她見怪不怪;他的鼻樑塌陷了下去,扁扁的、上面還有斑點和褶皺,她在內心苦笑一聲。

  正當她接著要摸到他的唇,他的下巴時,突然竄出一隻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略顯慍怒的聲色隨之而來:「鬧夠了沒有啊。」

  即便抬目也看不到丈夫的表情,即便手腕無聲地使力也無法撼動束縛的半分,又是笑,自嘲的笑「哈,你的耐心下降了啊。」

  「你差點把手指捅進我的鼻孔里你說呢。」

  聞言的她頓時『噗哧』一聲笑了出來,打亂了這難得的溫婉氣氛「哈哈,哈哈哈,噗嗤!對不起啦對不起,我的錯我的錯。」然後她便感受到,那力氣消失了:心突然驚了一下,手立刻抓了回去,拼盡全力掿住「……我想牽手了。」

  「真拿你沒辦法。」於是那熟悉又溫暖的觸感,力氣再度傳來,直接暖進了她的心底,讓她的淚在眼眶打轉。

  濕潤了不再儒雅敏銳的灰眸。

  在她的臉上劃出水流過的痕跡,最終淌過她若隱若現的鎖骨,為乳白的衛衣打上深色。

  這下,真的沒閒心開玩笑了啊——她不禁這樣想,因為光是保持一如既往的平穩的語氣就已經拼盡全力「艦長……」

  「嗯?」他並沒有聽出來聲音的顫抖。

  可能是因為熟知如何隱藏的妻子處理的很好,也可能是因為年齡的積累讓他的聽力下降了許多,他變得更加愚鈍了。

  「布洛妮婭,是愛著你的。」

  啊啊,為什麼只是訴吐愛意,就會淚流滿面呢?

  為什麼只是重複和平常一樣的問候,心臟卻在急促地跳個不停啊?

  好討厭,真討厭,艦長真的……討厭。

  「嗯,我當然知道。」沒有和上次那般接續愛她的話,他只是接受著。

  「是這樣嗎?」

  「是這樣啊。」

  心知肚明,對話也該結束了,所以不約而同地沉默。

  彼時,夕陽漸漸地降,輪月慢慢地升,風悄悄地吹,海悠悠地漾。

  正因如此,淚悄悄地淌,笑緩緩地揚。

  他不會知道在他的身後,妻子究竟是怎樣遏制住了將他死死摟進懷裡的衝動;而妻子也同樣不知道,在她合上眼的時候,丈夫又究竟是怎樣遏制住了沒和她一同踏入歸隱的天梯的衝動:這是相對的,至死不渝的愛的衝動。

  不知不覺就到了該睡覺的時候,有散步習慣的艦長在為妻子蓋好被子後便轉身離開,但來自衣袖的陌生的拉扯讓他略微驚訝的回過頭。

  他看到的,是微笑的愛人「別動。」

  他遵從她的命令,如蠟像般站立在原地,直到妻子湊到臉上,好像調皮似的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額頭,眉目,臉頰,又在唇上點了一下,才露出心滿意足的表情,說「大概如此。」

  「這算什麼啊……?」他苦笑著問道,對妻子的行為表示不解。

  「沒什麼,偶爾回憶一下年輕時的小情趣不行啊?」

  「都多大的人了,還玩小年輕的情趣啊?」立場對調,這次輪到他來吐槽她了。

  而回答他的則是布料撲騰的聲音,和單方面對自己說的「晚安。」

  沒做在意,他悄悄地下了樓,畢竟這房子裡還有另外的某個任性的傢伙。

  習慣性地抿了口水,他換好鞋子打算出門,而就在此時,一聲輕喚再次把他叫住,使得他放棄了今天的,也為此一天的習慣:「老爸。」

  他扭過頭,看著睡眼惺忪的女兒,不滿但卻無奈地問「又睡到現在?都說了以後少熬點夜了。」

  「別管我,倒是你和老媽兩個人,過得怎麼樣?」 青春期常見的叛逆在她的臉上盡顯,但煩躁之餘他總感覺裡面還透露出某種希冀,那是他最為熟悉的希冀。

  「你腦子沒問題吧?」

  「沒問題啊!只是……有個問題想,問一下。」

  「……說來聽聽。」這時的他已經脫掉了鞋子,等待著女兒難得的問題。

  哪怕是個多此一舉的行為也無所謂,因為仔細想想,他已經很久沒和自己的孩子好好談過話了:繼承了父母的天賦,成績優異文武雙全,對任何事情都不上心但卻一點就通,思想也不像自己那樣頹喪,自身防衛術更是能和琪亞娜不分上下,所以在她上了初中的時候,自己和妻子都是對她進行放養式的管教。

  「你和媽媽,年輕的時候,過得怎麼樣?又或者說是……在有我之前,你們過得是怎樣的生活,怎樣相處的?」

  「你想聽?」艦長微微一笑,他笑的很開心,很欣喜。但更多的,是欣慰。

  「嗯。」她微微點頭,看起來有點放不開手腳。

  「坐吧,讓我想一下啊。」他和女兒面對坐著,稍許的思考後緩緩開口說「那時,有個膽小鬼遇到了一匹沉默的狼……」

  他說著,她聽著。

  恍惚間時針已經轉過去小半圈,抬起頭的女兒揉了揉眼睛,不經意地朝窗外看:她見到了一艘遊輪,在不知何時散漫海霧的海面中遲緩而笨重的前行,模糊的龐大身影時隱時現。

  朦朧的睡意突然襲來,她拼命眨了眨眼睛,掙扎、反抗著,她想要撐起身子讓自己精神一些,但徒然,一陣充斥涼意的海風吹了進來,她徹底看清了那遊輪的面貌,也看到了船面的欄杆旁,坐著正處暮年的垂老的夫妻,她啞然失聲,窗外,滿是薄霧滿是雪也同樣是在這樣模糊的海面上,在床上安然入睡的她夢到了近在咫尺的現實:她聽到了鐘聲,也見到了哭泣的白鷗;她摸到了雪,雪熄滅了她的生命。

  那時的兩人徹底的踏入了暮年,直到大學畢業前還執拗要獨自一人瀟灑一生的女兒明天也要嫁人了。

  立夏的早晨,正在泡咖啡的艦長聽到了來自臥室里的動靜,於是在一聲哀怨後盡力撐起身子,駝著背推開臥室門就迎面撞上了正在啜泣的妻子,悲傷從灰紅的眸中流露出,他坐到床沿,輕輕地拍她的背,安慰道「我還在呢,別哭了。」說罷,本能的溫柔地將愛人摟進懷裡,只是這懷抱變得無力。

  曾經的火熱只屬於兩個已經消失的年輕人,現在他們還擁有的,只是苟延殘喘的生命,和無限龐大的對彼此的感情。

  她在他的懷裡呆了很久,他也抱了她很久。

  從清晨到晌午,溫熱的水滴染紅了她的眼睛,讓她看起來更加的虛弱,衰老。

  但直到她從環抱里脫出,顫抖的全身使得她的重量清楚地反應在了他的身心上,她說:「老傢伙,我想去再去看看海。」

  「別開玩笑了,你明知你的心臟……我……」剛想說起,但她那乞求般的笑讓他把話不自覺地咽了下去,於是那堅決的心開始搖擺不定,他在這麼多年裡,頭一次陷入了為難。

  「拜託了,就這一次,答應我。」小聲的說,她的頭靠到了胸膛上,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股熱量灼燒著他的心,他的理智,他的記憶,他的一切。

  最終,他答應了她的請求,條件是在身體有任何不適的時候必須告訴他。

  「就這麼多?」她這樣問他。

  「就這麼多。」他簡短地回答她,因為在長達五十多年的婚姻生活中,信任成了最基本的要求,他堅信不疑自己的愛人一定會如實告訴自己。

  然而在他碌碌地與往生世道打交的這麼長時間裡,這是他頭一次被信任所背叛。

  下午,濛濛細雨淅淅瀝瀝,他們並沒有停留在海邊的沙灘遙望昏暗的遼闊無垠,而是乘了一艘遊輪在一望無盡地大海上徐徐前進,漫無目的地在海上漂流:船上沒有多餘的人,只有彼此恩愛的夫婦,和駕駛遊輪的狐狸。

  畢竟對他們來說,租一搜借一搜甚至是買一艘都不過是一個電話的事情。

  都不希望有人來打擾他們,垂老的生命已經是最後的避風港了,是他們最後的愛的溫床。

  但現在,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就連這唯一的溫床,也即將被可恨的上帝給奪走。

  從輪椅上被背下來的她正坐在房間裡的沙發上,頭輕輕靠在愛人的肩膀上,眼睛微眯,注視著冰冷的雨絲灑落在夾板上,感受著在這房間內比任何溫度都要熾熱的,愛人的體膚。

  在陰暗的霾下,無色的雨被感染成了灰色,它打在了淺褐色的夾板上,成了深褐色的添加劑。

  頓時,內心『咯噔』了一下,她極小聲地感慨道「我的生命,也該是此般的吧?」

  「此般什麼,自己的死亡成了別人生命的養分嗎?」不知為何,她好像聽到了丈夫這麼說。

  但抬起頭,沒戴老花鏡的眼睛裡所映出的也不過是一個正在眺望無盡大海的老人而已。

  她輕笑一聲,又看了回去。

  卻全然不知……溫熱的淚滴,正從他的面頰滑落。

  她緩緩合上眼,聆聽著浣浣雨聲譜成的交響樂:它低沉、麻木,但卻激昂、震撼。

  這是矛盾的曲子,亦如矛盾的生命那般,美妙、哀婉。

  於是她笑了,笑的很淒涼,充滿遺憾,但沙啞的嗓音里,飄漏的卻是如痴如醉。

  這是真情,是死神,哪怕上帝都無法泯滅的感情,是無限生機勃發而出的歌曲,是僅為一人存在的樂譜。

  不知過了多久,只感覺耳邊的敲打聲已經褪去,只覺得心臟也開始緘默,仿佛聽到了鐘聲,看到了白鷗,所以她才不舍的說「老傢伙,帶我出去看看吧。」

  「你腦子沒問題吧?現在還下著雨呢。」這次,是真正的惱怒。他的聲音在顫抖,吐出的話也逐漸模糊不清。又或許……這是自己的問題?

  「好啦,就這一次,就讓我任性這一次,以後都聽你的。」她伸出一根手指頭停到他的眼前,時間對她的剝削清晰的進入了視野,他的眼皮跳了兩下。

  拙劣的演技讓他『哈哈』笑了兩聲:「別想賄賂我哦。」

  「……求你了,這是最後一次。」

  彼時,奇怪的表情滯在了臉上:那好像是在笑著哭,又好像是在哭著笑。

  它無聲無息的,占據了大腦,占據了他對於她要求的一切反抗。

  心理防線瞬間潰不成軍:「我……」呼吸開始放大,心跳開始加快,視野里的一切都好像被顛覆了,他感到不知所措。

  本能地捂住嘴巴,不想讓聲音漏出一分一毫,但實際上呢,他的身體還是不由自主地行動起來:他站起身,拼盡全力把愛人拖到輪椅上,雙手握住後把,倒數第二次對她提醒:「身體不舒服趕緊跟我說。」

  「嗯。」內心一聲輕笑,笑給自己。

  好奇怪的感覺啊,明明已經不下了,但耳邊卻還是能聽到綿綿雨聲。

  覺得很奇怪的她開始挖掘起了過往的記憶,到最終回答給她的仍舊是一片空白,她不免苦笑了起來:「果然啊,歲月不饒人。」

  與她並排坐著,扭過頭的他已經見怪不怪「我們都多大了,也早就知道了吧?」

  「是啊,人生就像是一條路,無論你怎麼走,等待你的都只是不一樣的墳墓而已。」

  「………」

  只覺得鐘聲越來越響,白鷗越來越多,潔白的羽片紛紛擾擾。

  已經遺忘了過往的她還能記起自己和他有過一段寫日記的日子,直到後來變老的兩人才發現,過往只能是過往。

  它根本不是或童話或小說里那所謂的愛的記憶,那只是一口苦澀的泉而已,讓老去的人感慨火熱的曾經,成了單純的回憶的苦果。

  這可能是種紀念,但絕對是種傷害,傷害已經消失了的年輕人。

  沉默著,心已經開始平靜了,至少最後……請允許我再自私一下吧: 「老傢伙」

  「嗯?」

  「你還記得我們剛開始的時候嗎?」屁股下的毯子已經被雨水浸透了,冰涼如約而至。

  雖然想承接她的問題去回憶,但記憶的潮水早已不是曾經那般紛至沓來,那些記得的,已經被抹去了,他擠不出一丁點的話來回答她這個問題。

  而這也是她早就預料到的,所以才會說「艦長。」

  「……嗯?」

  「你愛我嗎?」

  聞言的霎時,大腦一片空白,像是知道了什麼似的,他的聲音開始顫抖:「當然愛了,比所有人都要愛,比他們要多愛一百倍,一千倍,一萬倍!」

  「那就好。」說罷,她緩緩合上了眼。

  「……布洛妮婭?」他小聲的這麼問「我在。」

  他的心放下了一點,但沒一分鐘又問「布洛妮婭?」

  「嗯?」她應答著,握住了他的手,十指相扣。

  明明回答了,但為什麼會想哭呢?所以他又問「布洛妮婭?」

  「……嗯。」

  欸?眼睛為什麼濕潤了?我為什麼會笑?為什麼會流鼻涕?她不是還在嗎?所以他接著問:

  「布洛妮婭?」

  「……艦長……」

  「我在呢,在這裡呢。」他激動地包住她那隻逐漸失去溫度的,已經枯萎的手「布洛妮婭……愛你。」

  「我知道,我當然知道,你是最愛我的那個不是嗎?」他死死地握住那隻手,不願放開,又突然想起來什麼,提醒她「話說你該著涼了吧?我現在就把你推回去。」說著,他打算起身,但徒然發現身體卻動不了了,雙唇囁嚅著,難以置信地低下頭去:那隻手緊緊地抓住了他,很用力,也很涼。

  他笑了笑,然後…淚流了出來:「布洛妮婭小姐,晚安…晚安」

  霎時,鳥鳴聲如潮水般淹沒了船塢的低吼,無垢的潔白遮住了半邊天,嘈雜振翅的聲音如上帝的低語: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給窮盡一生的熱情獻給生活的她,最好的墓碑。

  曾經的他多麼希望這場幸福的婚姻只是一場夢;現在,他多麼希望這樣幸福的婚姻只是一場夢。

  抬首,眼前,滿是薄霧滿是雪。

  ——日在燒蟬在叫,風在吹雲在挪。

  只感覺哪裡好像在敲鐘一般,刺進耳內破壞了這火熱的夏日,於是拄著拐杖的佝僂身體挺直了點,近乎已經睜不開的眼睛在抬望旭陽的時候似乎久違的反抗了時間在他身上留下的傷疤,沙啞的嗓音里透露出哀怨的意味;「這才幾點啊,可開始敲鐘了。」

  耀眼的鮮紅在不停增大的年輪下為了存活被迫染成了扎眼的灰白色,盤亘曲錯在一起的道道皺紋早已磨滅了他所擁有的勃發英姿,微微蜷縮的身體脆弱不堪到哪怕只是不小心的碰撞似乎都有可能掐斷他那苟延殘喘的生命脈搏:時光荏苒,如今他只是匆匆人海中的一員,沒有豐功偉績,沒有蓬勃野心,更沒有去貪婪任何的動力。

  他只是這個大千世界中,最常見不過的,為情所困的,垂死的老人而已。

  伴侶的逝去成了支撐他繼續活下去的動力,那份幼稚勁兒仍不死心,他還在拼命活著,還在拼命的想起她……哪怕她的面容在他的腦海里已經徹底模糊了,哪怕曾和她一起共度的時光已經不在了,哪怕會突然有一天又少了一個記得名為「布洛妮婭.扎伊切克」的人,他也還在拼命活著,拼命去想起她——這正是他每天都要提醒自己究竟為何要在床頭柜上放一張紙條的原因,那裡面清楚的說明了這個過一天忘一天的老人到底是為了什麼才願意日復一日地步徒走幾個小時,去到一個沒人知道的地方,拜訪那位已經快要被忘記的愛人。

  很不錯,今天的雪原陽光明媚,微冷的空氣吸進肺里而產生的只是點點顫痛,高大挺拔的松樹披上了白色的毯子,徒增一絲別樣的魅力:「好在,這裡都是平路,要不然哪天我死在這裡也沒人知道。」這樣說完,哈哈兩聲笑的同時陌生又熟悉的建築進入了視野,他便自嘲的笑了一聲,緩緩走到垂青的墓碑旁,低語「老傢伙,趕緊爬出來感謝我啊。」

  要不然真的沒人記得你了,女兒已經生了孩子沒空搭理我了,我一個人在養老院也挺孤獨的,索性就回到了我開的那家店。

  雖然不常接待客人,但來過並嘗了咖啡的年輕人都會說我煮的簡直一絕,你最喜歡的那什麼玩偶我還給你放著呢,由於不咋會洗衣服所以裡面的棉花亂了……咦?

  我記得這玩意好像還有遊戲來著,雖然送人了就是了。

  還有還有,你這傢伙在裡面過得如何啊,能跟我說一下嗎?

  來回折騰身體的他並沒有發現想說的完全埋在了心裡,訴出的只是單純象徵的繆繆兩句客套話而已,等到呆跪在墓碑前許久的他反應過來的時候,突然笑了起來,張開的嘴仿佛想激動的說出自己的新發現,但擠出的悶哼讓他的話停滯在了嘴邊,不自覺地咽了下去。

  緊接而來,是指著方向的一隻手:「朋友,布洛妮婭.扎伊切克的墳墓,已經被遷走了。」

  「……被遷到哪裡了?」他順著那隻手的方向看去,完全忽視了他。

  一點冰涼襲了上來,貼到了他的心:「在這裡,被某個人毀得一乾二淨。」

  他抬起頭,看到了一個久違的笑,他記得很清楚:「是,奧托先生啊。」

  「真狼狽啊。」他笑著,聲音略顯蒼老,但富有感情。

  淺淺的皺紋在面部肌肉的擁擠下微微顯出,曾經印象中那渾濁的眸中好像散落出了光輝:那是得到滿足的象徵,他的那顆空洞洞的心,已經被填補的滿滿當當。

  果然啊……就連這樣的人,時間都因愛情開始流動了。

  ——好奇怪啊,為什麼都到了海上了,耳邊的鐘聲還在迴蕩。而且…心,好像在燒啊,明明這裡這麼冷但……好熱啊。

  「那麼,我來履行我的諾言了」突然間,他聽到身旁的男人冷不伶仃冒出來這麼讓人摸不著頭腦的一句。

  「什麼承諾?」早已經放棄了去挖掘那些不復存在的記憶,他直接扭過頭這麼問。

  「名為【時間】的承諾,我曾和你約定…要在某艘遊輪上好好聊聊的。」

  「…我跟你能有什麼好聊的,倒是你和卡蓮,現在過……欸?」

  徒然間,他頓住了,因為一種陌生的熟悉感,他的話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不知為何從眼角下淌的淚滴將他要說的話告訴了他:「我到底忘了些什麼。」

  他輕笑一聲,平淡的語氣中透露出些許意外:「沒想到,只是輕輕一點就記起來了。你這不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去忘記她嗎?」

  只感覺自己欺騙了自己,過往雲煙成雨,如潮水般淹沒了他:他想起了自己與布洛妮婭相遇的那時只因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大打出手。

  記起了和她關係升溫時學會了體貼關心對方並且時不時和她的那些小打小鬧。

  從前和她一起經常熬夜打遊戲,最後依偎在一起睡著的那些滑稽但溫暖的片段占據了腦海的一片天地,為記憶的空白添上了艷麗的斑斕;而在布洛妮婭向他告白後的那些時間,那些最不想遺忘的曾經,已經不需要過多的複述了:他愛她,愛的死去活來,曾信誓旦旦,不思其反的發誓吞一千根針就是最好的證明。

  但他也自私,正如她不想孤獨的活在沒有他的世界中,那時的內心一樣自私。

  他即便活在了這裡,還切身體會般的活在沒有她的世界中,酸澀的回憶已經成了過去式,他忘了那些不論平地山尖,不論霍亂盪袒的過去,時間是見證了這個過程的最好最公正的旁觀者:他確確實實的忘記了她,主動的遺忘了她,但為什麼只因一聲很久以前就說過的話而記起了這孤獨寂寞的幾年中,最想要去拋棄的事物呢?

  答案非常明顯不過了:他愛她,無論怎樣都愛。

  也正因為愛,才想要去遺忘。

  他活在一個沒有她的世界中,飽受煎熬,僅僅只因他想要去記得她,正因如此,他也想要去忘記她,因為沒有她在身邊……太痛苦了。

  瞬間,對於曾犯下過的罪行的懺悔,對因遺忘愛人而打心底感到的不忠,對自己欺騙自己所產生的無用功的混沌希冀,等很多很多他最不想去面對,最不想去意識的,那條鵝卵石平鋪而成的記憶的康莊大路,如蜘蛛的絲線,絞住了咽喉。

  啊啊,我真的……很不成器呢。

  「愛情啊,很矛盾吧?」注視著身旁眼皮打架的人,他的心仍然平靜「嗯。」睡意襲來,嶄露頭角的機會也迎了上來。

  「很遺憾對吧?」

  「嗯。」

  「也很坎坷不平,對吧?」

  「……是。」

  「那麼,你還愛她嗎?」

  一個問題,打破了自我欺騙了兩千三百天的他的,充滿漏洞的謊言。

  沙啞的嗓音激昂,慷鏘有力「愛。」

  「那麼,愛啊……」稍稍語頓,他不緊不慢地繼續說「真的很不講道理,呢。」

  「……奧托先生。」

  聽聞一聲呼喚,被時間剝削的重量意料之中地壓了上來,他小聲問:「怎麼了?」

  「謝謝你。」只覺得那溫度變得冰冷,融進了皮膚之中。於是輕笑一聲,自嘲「也是,很容易就被拆穿了。」

  他心裡很清楚,他的人生在她死去的那一刻就已經走完了,這幾年的無端欺騙只是為了給自己一個心安理得的慰藉。

  而這不曾約定過就壘起的海誓山盟正是她不願讓他死去的證明。

  只感覺溫度驟降,飄落的雪花融匯絲絲縷縷的寒,透過朦朧薄霧濃雲洋洋灑灑,它含蓄冰冷,也狂熱奔放。

  女人遙望,眼前,滿是薄霧滿是雪。

  「……他……死了嗎?」躲在門後的聖女走出來,顫顫巍巍的語氣中表露出難以置信。

  「或許是吧。但對於他來講,『我們只是走出了時間而已』。」男人抬起頭,注視著落到面頰上的白白雪花,低喃「我的眼前,盡天薄霧漫天雪。」

  ——身體好像已經很累了,但自己依舊得往前走。

  他撲進熊熊烈火之中,同意這條鵝卵石路領著自己邁向生命的盡頭:他關上了,那扇往煙大門。

  因為接下來在他的生活里,沒有時間這一說。

  已經過去的曾經,只是那條路的一個又一個幸福的過程而已。

  嗒,嗒,嗒……

  他一步一步朝背後的那扇門走去,每踏出一步,自己仿佛就好像年輕了一歲,事實也正是如此:他推開了信鴿齊振翅的堂皇富麗的大門,一位潔白無瑕的新娘赫然抓住了他的思緒,身上不知何何換成了筆挺的西裝,她含羞一笑:「艦長,等了你很久呢。」

  「……哈,真是抱歉啊。」他大步流星朝她走近,抓住了伸出的縴手,一個孤零零的吻溫柔地覆到了上面。

  永不完結的過程還在繼續「那麼作為補償,我願用我的一生,去如痴如醉的愛你。」

  一聲輕笑,一生驕傲:「布洛妮婭,愛你。」

  「我也是,我親愛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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