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神王與無名氏
「索斯是假的？」珊嘉疑惑，「這是什麼意思？」
「就是搞不懂啊。」
蒂瑪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句話，瓊恩想來想去，不得其解，於是和諾娃一起來找珊嘉商量。
珊嘉正在自己房間裡和雙子姐妹倆聊天，她們原本就關係很好，此次在異鄉重逢，還是挺高興的。
聽瓊恩把事情說了一遍，珊嘉也琢磨不出什麼頭緒，「這沒頭沒尾的，讓人完全沒法猜啊。」她說。
「我在想，會不會她的意思是說，索斯並非真神？」瓊恩猜測，「姐姐你不是曾經說過，東域只有一個神座嗎。」
在徹森塔的時候，珊嘉偶然發現一件很古怪的事情：當時東域明明有五位神王，卻只有一個代表神明的神座，這和中土大陸的常識完全不符。
不過那時候，瓊恩和珊嘉對此都沒有很在意，畢竟神王什麼的，距離他們很遙遠，無需關心。
但剛才被蒂瑪這一說，瓊恩又想起這茬來，覺得是否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這五位神王中，其實只有一位真神，其他都是假的，是偽神，所以才只有一個神座。
當時的五位神王，如今已經死得就剩下荷魯斯和索斯兩個，如果索斯是假的，那荷魯斯就是真神。
從邏輯上倒也說得通，荷魯斯是穆罕諸神王的領袖，如果說整個穆罕僅有一位真神，那肯定就是他了。
「聽起來有點道理，」珊嘉說，「但蒂瑪告訴你這個，是有什麼用意呢？」
「好像是沒什麼意義。」
無論索斯是否真神，似乎都對瓊恩沒什麼影響，該打還是要打，最多就是打起來的時候信心更充足一點而已。
所以，這就是蒂瑪給他的一句鼓勵，其實沒什麼深層含義？
「我覺得，她會不會是想提醒你注意，索斯神王會在戰鬥中使用假身？」芙莉婭說，「就像有些巫師，喜歡用幻影、擬像來欺騙敵人。她的意思是說，你看到的索斯，未必是真實的，有可能是幻影。」
「有點道理。」
瓊恩想了想，覺得芙莉婭這個推測還挺符合邏輯，紅袍巫師和索斯作戰多年，肯定熟悉其戰鬥風格，因此蒂瑪特別提醒瓊恩，要專門針對這方面提前做準備——這麼一想就合理多了。
瓊恩趕快把維若拉叫過來，告訴她這個推測，「這麼說，我們得多準備點破幻法術？」維若拉有點疑惑，「但我看神姬給的資料里，完全沒有提到索斯擅長幻術啊。」
這個世界的巫師不能藍條施法，更像是一支槍械，只能使用那些提前準備好的子彈，打完就沒了，只能花時間重新製造，而能夠準備的子彈是數量有限的。
因此之故，判斷敵情，準備正確的「子彈」，往往就是勝敗的關鍵。
假如索斯真的擅長幻術，那提前準備破幻法術就是對的，但如果這個判斷有誤，那不僅白費功夫，還擠占了其他法術的位置，說不定就會招致失敗。
就像上次在靈壤，瓊恩等人準備了一堆閃電魔法去殺土巨怪，結果卻撞上了藍龍流光，頓時傻眼，只能戰略轉進。
瓊恩沉吟著，有些難以決斷，坦白說，儘管有歐凱擔保，他還是不能完全信任神姬，反而是蒂瑪，雖說相識不久，但有並肩作戰的友誼，有幾次露水情緣，還送了他一堆眼淚石，讓他暫時性地解決了不舉問題，彼此間的信任基礎要強得多。
問題是蒂瑪只是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究竟是不是這個意思，其實也說不準，萬一是自己理解錯了，那豈不是搞笑。
說來說去，還是對這位索斯神王的了解太少了。
「你們歷代傳道巫師的學識傳承里，沒有關於這方面的嗎？」瓊恩問維若拉，「那個馬倫，不是來過東域嗎，他的記憶中有沒有索斯的資料？」
「馬倫只在徹森塔和恩瑟旅行過，並沒有去過穆罕，」維若拉說，「關於神王的信息，他的記憶中是有一些，但也是道聽途說，未必可靠。」
「說說看。」
信息實在太少，道聽途說也不妨拿來參考，或許有什麼發現呢。
抱著這種心態，瓊恩讓維若拉把馬倫的記憶中有關穆罕神王，尤其是索斯的部分全都搜尋出來，說了一遍。
然後他發現…………確實沒什麼用，基本都是些已知的東西，總結起來，無非三點：第一，索斯是位學者；第二，索斯是位智者；第三，索斯是位老者。
所謂學者，意思是說他學識淵博，而且多有發明創造；所謂智者，是誇他聰明，素有「神王中的先知」之稱，據說很多神王遇到疑難都會向他請教；至於老者，那就更簡單了，單純就是說他的資歷最老，是第一位在此界出現的神王。
東域諸神王，包括穆罕諸神和恩瑟諸神，全都是在伊瑪斯卡滅國的那十年戰爭中陸續降臨的——只有索斯例外。
按照公認的說法，索斯早在此之前大約一百年就已經出現，秘密領導奴隸們反抗奇械師的暴政統治，但因為獨木難支，一直沒有成功。
後來，他找到了一件名為「光之道標」的神器，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打破時空壁障，索斯據此聯繫到了位於異世界的各位神王們，並將他們陸續召喚到此界，最終齊心協力覆滅了伊瑪斯卡帝國。
因此之故，他又被信徒尊稱為「最初之神王」，甚至是「諸神王的引導者」。
「索斯是穆罕神王，他召喚自己的同伴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召喚恩瑟神王呢？」珊嘉提出一個疑問，「不是說穆罕和恩瑟神王原本就有矛盾嗎。」
「大概是因為敵人太強，單靠穆罕神王不足以對抗，所以儘可能召喚幫手吧，」瓊恩猜測，「這就叫建立統一戰線。」
「其他神王是索斯用光之道標召喚來的——那索斯自己是怎麼來的呢？」珊嘉追問。
這個問題就沒法回答了，估計也沒人知道答案，除非去問索斯自己。
「言歸正傳啊，我覺得呢，對於蒂瑪那句話，你們之前都想偏了，」維若拉提出自己的看法，「其實這句話很簡單，就是字面含義，她說索斯是假的，意思是說，此時在恩瑟的這位索斯神王是假的，真的索斯神王仍然留在穆罕。」
這個解讀…………倒也挺合理，穆罕此次傾全國之力南下進攻恩瑟，自然是打著一舉滅國的主意，但難道就不用提防北方的塞爾趁虛而入？
如果說索斯仍然鎮守北方，防備塞爾入侵，只是派人打著他的旗號來恩瑟虛張聲勢，很符合情理。
實際上，穆罕和恩瑟打了幾千年的仗，索斯基本就沒有直接參戰過，這次居然親臨前線，原本就很反常。
「但這麼隱秘的事情，蒂瑪怎麼知道的？」瓊恩反駁。
「她不是紅袍巫師嗎，說不定和塞爾那邊還有聯繫，只要塞爾人確認真的索斯還在北方，她自然就知道這邊是假的了。」
「不對，如果那樣的話，神姬殿下和歐凱先生不可能都認不出來吧，」珊嘉提出質疑，「他們是在戰場上見過索斯神王的。」
「可能他們沒注意？」維若拉說。
歐凱說過，昂瑟斯之戰中，索斯也是有參戰的，只是早早受傷退場，完全沒提過索斯是冒牌貨這回事。
這有兩種可能，要麼，索斯當時溜得太快，神姬和歐凱都沒注意，這倒也不是說不通；要麼，就是這兩人故意對瓊恩隱瞞這個重要信息…………那問題就嚴重了。
不管怎麼說，維若拉的猜測如果屬實，倒是個好消息，說實話，打一個神王，他不太有信心，但打一個冒牌貨，他不但有信心，而且很大。
「那也未必，」維若拉潑冷水，「冒牌貨未必就比本人弱。」
「再強也不可能比神王強吧，穆罕已經就剩下兩個神王了——等等，不會是荷魯斯冒充索斯吧？」
之前的情報都是說荷魯斯打贏昂瑟斯之戰後，就匆匆返回了穆罕，甚至有傳言說是其受傷嚴重的緣故，但還是那個問題：這些消息瓊恩無從核實。
萬一情報有誤，荷魯斯偽裝返回，實際冒充索斯前來…………
「我覺得你這樣猜測下去的話，還不如趁早跑路。」維若拉說。
你以為我不想跑路嗎，這不是城市還飛不起來麼。
瓊恩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座浮空城，怎麼能隨便放棄，那豈不是太虧了。
有了根據地，某種意義上也是有了負擔，不能像以前一樣想走就走，喪失了機動性。
所以得想辦法，抓緊讓密瑟能核恢復運作，讓城市浮空飛天，到時候就方便了，想去哪就去哪。
「既然無路可退，那就不用想那麼多了，」維若拉總結，「不管索斯是真是假，哪怕是荷魯斯親臨，這一仗也得打。」
那就打吧，一切等打完再說。
……………………
燃煙山脈形如長蛇，植被茂密，自西南發源，往東北傾斜入海，綿延起伏數百里，將迷失森林與恩瑟的核心產糧區「翠綠沃野」完全分隔開來。
據說在歷史上，這座山脈是巨龍的樂園，裡面居住著超過十隻以上的紅龍、綠龍和藍龍，後來被精靈王國和恩瑟神王輪番圍剿，巨龍們紛紛搬家，已經很久不見蹤影，如今占據此地的，主要就是一些食人魔、熊地精之類的怪物，也有一些綠皮獸人，以打獵為生，日子過得也很辛苦。
「流光你以前就住在這裡吧。」瓊恩問。
他站在一處山崖頂上，打量著四周，莫名覺得有些眼熟，然後想起來，是前幾日在楓公主的日記里見過。
那次流光休眠，小雅和楓公主和她告別，曾經來過流光的龍窟，依稀就是這副風景，雖然已經歷經數千年，人世間變遷無數，山嶺卻依舊沉默矗立，仿佛完全不曾改變分毫。
「對啊，我家就在那裡，」流光指了指對面的一座山峰，「等打完架我就回去看看。」
…………喂喂，你別亂立flag啊。
瓊恩將目光往下移，在山崖的下方，是一處狹長而平坦的河谷，一支軍隊正在那裡忙忙碌碌，安營紮寨，帳篷已經搭建完畢，士兵們正在用錘子將木樁釘入泥土中，樹立柵欄。
他們之中大約有十分之一的人穿著盔甲，其他人都穿著顏色鮮艷的長袍，有黃色、紅色和湖藍色。
在營地的四周，高高豎起的旗幟上，繪著通體白色、雙翼有粉紅色羽毛的大鳥——那是朱䴉，穆罕神王索斯的標誌。
「人數是不是有點少？」瓊恩自言自語。
「大概九百多人，不會超過一千。」維若拉說，她一直在仔細觀察著敵營，默默計數。
「是有埋伏嗎？」
「周圍沒有埋伏，」莎珞克從高空中飛落，為了避免被下方的穆罕軍隊察覺，她特地繞了個大圈，「這就是敵軍的全部兵力。」
「看來神姬殿下的努力卓有成效。」瓊恩說。
自索斯從昂瑟斯出發以來，神姬便兵分兩路，一邊讓親信潛回昂瑟斯，搞各種串聯暴動，一邊派遣她的衛隊沿途襲擾，阻滯敵軍行動。
神姬衛隊雖然人數少，卻都是百戰精銳，而且是土生土長的恩瑟人，諳熟地理，給穆罕軍造成了很大麻煩。
便如昨天下午，神姬手下一位叫做伽涅的將軍，親自易容混入穆罕軍中，在食物中投毒，一下子造成了至少兩百人以上的非戰鬥減員。
當然，神姬的部下也傷亡很大，昂瑟斯之戰結束後，她原本還有大約五十人的衛隊，如今只剩下個位數了。
「對了，神姬殿下呢？」
「在那裡。」莎珞克指了指。
瓊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神姬正騎在戰駝上，由她的一名侍衛牽著韁繩，沿著河道，朝著穆罕軍的營地走去。
此時已經是傍晚，暮色漸深，夕陽自西面的山嶺間隙映照過來，將神姬的純白色長裙染成了紅霞。
正在樹柵欄的幾名穆罕士兵也發現了神姬，他們立刻警戒起來，穿著盔甲的隊長舉起長矛，遙遙指向走過來的神姬，「站住！」他大喊，「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神姬示意侍衛停下，然後踩在他的背上，輕盈地跳下高大的戰駝，獨自一人走到營地門口，「我是雅爾貝琳娜，」她微笑著，「想見一見索斯陛下，煩請通傳。」
「雅爾貝琳娜…………神姬殿下？」
「是我。」
明顯可以看到穆罕士兵們出現了一點慌亂，想必他們萬萬沒想到，敵軍統帥居然會這樣突然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這可是一國王后，怎麼會孤身到此，僅有一名隨從，難道是見大勢已去，所以前來投降的嗎？
短暫的混亂之後，一名看起來像是隊長模樣的人站出來，他命令其他士兵保持警戒，舉著長矛將神姬圍住，自己則向營地中央跑去。
瓊恩看見他跑到一座最大的、門口豎著紅色旌旗的帳篷前，向衛兵說了什麼，然後走進去。
過了片刻，隊長從帳篷中退出來，一路小跑回到營地門口，揮手命令士兵們散開包圍，向神姬深深躬身行禮：「請隨我來，尊貴的神姬殿下。」
「謝謝。」
神姬跟著隊長走到帳篷前，然後自己掀開門帘，走了進去，然後再無動靜。
瓊恩耐心地等待著，大概過了一刻鐘，他終於看到了約定的信號：在他左側的空氣中，一個淺綠色的半透明漩渦正逐漸凝聚成型，緩緩轉動，這是一個提前預備好的單向空間通道，意味著神姬已經得手，成功發動了翡翠夢境，將目標拖入半位面中。
接下來，通過這個通道，瓊恩等人就可以進入半位面，圍攻索斯。
「走吧。」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順序，首先走進空間通道的是珊嘉的秘偶，接著是貓女琪婭、維康尼婭和她手下那四名卓爾戰士，很遺憾瓊恩並沒有記全他們的名字，接著是藍龍流光，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將會是一場惡戰，更像是出來郊遊，興沖沖地就一頭扎進去，最後是維若拉和瓊恩。
珊嘉則留在外面，隨時準備接應，莎珞克保護著她。
正如莎珞克所說，珊嘉堅持要來參戰，原因很簡單，她預見到了瓊恩將會遭遇危險。
「你怎麼預見的？」瓊恩奇怪。
「占星啊，」珊嘉提醒，「老師教過我的。」
奧嘉萊斯是占星師，她自然將占星術的秘要悉數傳授給了珊嘉，但可能是因為學習時間太過短暫的緣故，珊嘉對此似乎並不十分精通，自我評價是剛剛入門，平常沒見她真正使用過，以至於瓊恩經常忘了這茬。
按照珊嘉的說法，昨日會議結束後，她原本是打算按照瓊恩的安排留守城內的，但突如其來的心有所感，於是嘗試占星，結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按照星辰所示，瓊恩此行會遭遇極大危險，基本上是九死一生；更麻煩的是，如果瓊恩選擇退避，哪怕是棄城而逃，離開東域，占星的結果也仍然是「大凶」。
也就是說，無論是進是退，都難逃一劫。
「那難道說你加入進來的話，占星的結果就是大吉？」
「不，我一旦加入的話，就完全看不清了。」
占星術之所以是一門被冷落的邊緣學科，這是重要原因之一。
它能夠管窺命運，看見未來的碎片殘影，但前提是「觀測者」本身不能參與其中，否則就會擾亂占星的結果。
通俗點說就是，只有用於預測與施法者毫無關聯的事情，它才有準確度可言，越是和施法者相關，占星結果越含糊不清。
珊嘉觀測瓊恩的命運，實際上已經和自己密切關聯，觀測所得原本就非常模糊，如果再把自己加入其中，那就徹底淆亂，混沌一片了。
「但我感覺會變得更有利，」珊嘉說，「這是我的直覺。」
「好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瓊恩也無法拒絕，或者說，他清楚自己改變不了姐姐的決定，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她儘量遠離戰場中心，並且私下把莎珞克叫到一邊，命令她保護好珊嘉，千萬不能出什麼意外。
「放心吧，」莎珞克信心滿滿地說，「我出發前去找了塔米婭，讓她給我們做了個祝福。」
瓊恩大驚失色，「你瘋了，她的祝福你也敢接受？」
「別慌，我懂的，」莎珞克說，「我讓她祝福我們此行處處不順，上來就落入敵人的陷阱，被神王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
「…………」
道理是這個道理，反向祝福就是這麼用的，但瓊恩還是聽著不舒服，實在影響心情。
「總之，你們等我發出安全信號再進來，」他叮囑，「如果有什麼不對，你就帶著她先撤退。」
魅魔比了一個「收到」的手勢。
瓊恩走進空間通道，一陣短暫的暈眩感後，雙腳再度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他身處一個巨大的、黑漆漆的地底洞穴中，長短不一的鐘乳石自洞頂往下延伸，仿佛無數把利劍懸在頭上，石壁的縫隙間長滿了發著微光的苔蘚，提供洞穴中唯一的光源。
周圍很安靜，能夠清楚聽到滴答滴答的流水聲，有微弱的風從不知道哪個方向吹來，帶著些許潮濕的霉味。
之前進來的秘偶、流光都站在旁邊，維康尼婭和她手下的四名黑暗精靈則離得稍遠，正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翡翠夢境可以根據施法者的意願，創造出不同的地理形態，以便揚長避短。
這個地下洞穴，就是戰前會議上根據大家的討論而特意設計的，既適應黑暗精靈的習性，也有利於莎珞克、琪婭這種刺客發揮，能夠有效提升自身的勝算，萬一打不過的話，逃跑起來也比較方便。
「準備吧。」瓊恩說。
他取出三枚薩瓦棋子擲出，化作三個巨大的食人魔武士，手持狼牙棒，呈品字形排列，將自己和維若拉圍住。
維若拉默默誦咒，釋放破幻法術，七八個微小的秘法眼同時飛出，散布在洞穴四周。
貓女一進來就遁入黑暗中，早已不見，維康尼婭揮了揮手，帶著她的手下分散開來，潛入黑暗中，秘偶則靈巧地幾個跳躍，像猿猴一樣攀爬到洞穴的頂部，藏在密密麻麻的鐘乳石間，瞬間失去了蹤影，只有流光仍然漫不經心地留在原地，完全沒有半點即將迎來惡戰的覺悟。
按照之前的設計，神姬發動翡翠夢境之後，會故意製造一個延遲，全力糾纏住索斯，讓他在幾分鐘後才會真正進入戰場，以便提前埋伏，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瓊恩耐心地等待著，大約五分鐘後，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洞穴中央突然出現。
那是一個鳥首人身的巨人，比平常人高出大半截，頭上戴著白色的錐形高冠，穿著華麗的湖藍色長袍，滿是黑色毛髮的臉上長著一根又細又彎的尖喙，在黑暗中也泛著冷冷的光。
他的左手拄著一柄長長的權杖，杖頭是一彎新月，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冷的光。
「索斯陛下。」
鳥首巨人聞聲望去，只見遠處的黑暗中，一個年輕人正向他揮手示意，「你是誰？」他沉聲問，同時抬起右手，掌心中光芒綻放，仿佛托著一個小小的太陽，照得半個洞穴都變成了白晝。
就在此時，一個銀色身影從他的頭頂猛撲下來。
「嘭！」
神王的腦袋是鳥型，雙眼長在左右兩側，基本沒有視野死角，卻沒料到有人從頭頂襲擊。
秘偶的雙拳左右合擊，結結實實地砸在神王的顱骨兩側，發出巨大的聲響，它通體是秘銀鑄成，裡面是一位武僧的靈魂在驅動，一拳砸出有逾千斤，任何人的腦袋挨了這一下都肯定立刻粉碎，就算是塊鐵也會被打扁，然而神王只是全身晃了一晃，若無其事，反手就朝秘偶抓去。
秘偶閃身躲過，落到地面，隨即一躍而起，朝著神王的膝彎用力猛踢。
與此同時，厚重的陰影宛如大幕般籠罩下來，頓時將神王手中發出的光亮又壓縮了回去，這是維康尼婭在釋放暗夜神術。
地面隱隱震動，幾個食人魔揮舞著狼牙棒衝鋒過來，在它們的身後，黑暗精靈借著掩護悄悄靠近。
「潮汐！」
神王口中發出洪亮的聲音，無形的力場從他體內迸發出來，呈環狀向外擴散，速度雖然不算特別快，卻根本無人能擋，無論是食人魔魔像，是秘偶，還是黑暗精靈戰士，全都被震飛出去。
緊接著，神王抬手一指，黑色的光球從指尖飛射而出，擊中一個食人魔魔像，將它瞬間化作飛灰。
「解離！」
「骨骼消融！」
抓住神王的攻擊空隙，瓊恩和維若拉同時釋放出了準備已久的法術，碧瑩瑩的射線毫無懸念地擊中了目標的龐大軀體，但幾乎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但傳道巫師的黑暗詛咒卻生效了。
神王的雙腿忽然彎曲軟倒，仿佛骨骼被突然抽掉一般，支撐不住龐大的身軀。
但在下一瞬間，他全身金光亂冒，仿佛每個毛孔里都噴出火焰似的，整個人又立刻站直起來，抬手朝著黑暗中的維若拉遙遙一指。
「崩滅！」
黑色光球再度射出，卻只是打碎了一個幻影，正要再追擊，一道閃電劈面射來，卻是流光看了半天熱鬧，終於忍不出動手，她是藍龍，吐息便是雷霆，威力可比尋常巫師的魔法強得多。
神王猝不及防，被閃電劈了個正著，頓時全身冒煙，臉上的毛髮根根直立，連錐形王冠都被炸爛了。
趁此機會，之前被震退的食人魔魔像、黑暗精靈和秘偶又重新圍攻上來，神王重重地「哼」了一聲，右手在空氣中連連揮動，五個狼首人身、全身烏黑的木乃伊突兀地出現，手執武器、盾牌，與敵人戰成一團。
流光再度吐出閃電，卻被早有防備的神王抬手擋下，維康尼婭緊握莎爾聖徽，輕聲祈禱著，一隻蜘蛛形狀的邪魔從黑暗中爬出來來，猙獰口器中發出無聲的音波，貼著地面朝著神王發射過去。
神王被擊中了，他的左腳自腳踝以下，瞬間崩碎成粉末，卻沒有流出半點血，他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急忙屈膝跪地，同時用長杖撐住身體。
蜘蛛邪魔再次發出音波，正正打在神王身上，這次卻被直接反彈了回來，瞬間將自身炸得四分五裂。
這不是尋常的召喚物，是維康尼婭晉級為「黯之主」後，女神結合她以往曾經是蛛後牧師的經歷，特別賜下的獎賞，與她心神緊密相連。
邪魔被重創驅逐，維康尼婭也立刻受傷，噗通一聲便倒在地上，登時不省人事。
神王的全身金色光芒縈繞盤旋，腳踝斷口處血肉急速生長，眼看一隻新的左腳就要重新出現，陡地一道烏光從他腳底的影子裡激射而出，卻是隱藏已久的貓女終於抓住了機會，一擊命中。
「啊！」
神王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眼眶中鮮血飈出，他被貓女正正地抓在臉上，雙眼頓時被刺瞎。
他下意識地揮出長杖，將貓女遠遠擊飛，但「不滅之軀」的恢復也被打斷了，左腳只長出大半截，缺了前半個腳掌，整個人身形不穩，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摔倒。
「好機會！」
幾乎是同一瞬間，瓊恩和維若拉完成了第二個法術，岩石從地面快速蔓延到神王的腿上，將他牢牢困住，一柄黑漆漆的長劍自虛空中飛來，悄無聲息地朝著神王的後頸輕輕斬落下去。
神王雖然看不見，卻似有所覺，用力掙開岩石束縛，正要閃避，流光現出藍龍原形，巨口張開，一隻拳頭大小的閃電球朝他噴射過來。
「嗤啦啦啦！」
神王瞬間又召喚出一隻木乃伊，用它擋住了閃電球，然而如此一來，他就再無力抵擋腦後的長劍。
「咔」地一聲輕響，朱䴉腦袋被砍了下來，滾落在地。
無頭的軀體狂亂地掙扎著，脖頸斷口處噴出幾尺高的烈焰，發出仿佛雷鳴般的聲音，過了好半響，方才軟軟倒地，再無動靜。
「死了？」
東域的神王和中土神明不同，仍是血肉之軀，會生老病死，按理來說，腦袋都被砍掉，肯定是死了。
維若拉早早已經布下破幻法術，也能夠確定他們剛剛砍的這個神王並非幻象，而是實體。
但瓊恩總覺得這一仗嬴得有點過於輕易，雖然歐凱一直說索斯不怎麼能打，但這表現仍然有些低於他的預計。
若是只有這種程度，他是怎麼獨力對抗塞爾的紅袍巫師這麼多年還沒被砍死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神姬已經說得很清楚，索斯在昂瑟斯之戰中受傷，超凡能力大半都被詛咒封印，原本也就不是正常水準，又落入陷阱包圍，只能說該他倒霉了。
就比如說他的「魔法靜默」能力，如果還在的話，瓊恩和維若拉的法術都傷害不了他，這一仗的結果顯然也會完全不同。
清點己方人員損傷，維康尼婭暈迷不醒，但看起來情況還算穩定，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索斯召喚出的木乃伊武士已經被流光逐個消滅，和它們戰鬥的四名黑暗精靈不幸戰死一人，琪婭則是被秘偶扛了回來，她此戰立下大功，但最後被神王正面擊中，感覺全身骨骼都被打碎了，幸好還有微弱的氣息。
瓊恩連忙把食人魔魔像收回，換女祭司魔像出來，對她釋放治療法術。
「去翻翻他身上，有沒有一本書。」瓊恩對秘偶說。
秘偶走到神王的屍體旁邊，俯身搜了搜，片刻後拿著一個圓筒狀的東西回來，遞給瓊恩，「只有這個。」他悶聲悶氣地說。
瓊恩伸手接過，發現這東西看起來很沉，拿在手中卻出乎意料的輕巧，簡直好像沒有一點重量似的。「這是…………竹簡？」維若拉在旁邊問。
「嗯。」
在徹森塔的時候，瓊恩曾經在提亞馬特的寶庫里找到一堆竹簡，但上面的文字是伊瑪斯卡時代的「青文」，他不認識，所以一直放著也沒管。
秘偶從神王身上翻出來的這支竹簡，看外形風格和之前那堆竹簡完全一樣，同樣是狹長的條形竹片，大約有二十片左右，整整齊齊地拼合在一起，用銀色的金屬絲連綴，每隻竹片上都寫了一個字，各不相同，瓊恩依然是都不認識。
「這是青文嗎？」瓊恩問維若拉。
維若拉認識一點點青文，詞彙量大概在五六十個字的水準，然而聽到瓊恩的問題，她一時沒明白，「什麼青文？」她怔了怔，然後反應過來，「這竹簡上面有文字，只有你能看到？」
「你看不到？」
維若拉搖頭。
「我也看不到上面有字啊，」一隻藍龍把巨大的腦袋湊過來，「這是什麼魔法，好像很有趣。」
「…………麻煩你先變回人形，光線都被你擋住了。」
瓊恩將竹簡收起，雖然還不能確定，但參考珊嘉那本《命運長夜》的情形，此物就是此行的目標「第四秘器：日月書」的可能性非常高。
念及此處，他總算真正地鬆了口氣，此前總還有那麼一點擔憂，害怕這個神王是個冒牌貨什麼的，但既然日月書都爆出來了，那就應該不會有假了。
「神姬殿下呢？」維若拉忽然問。
瓊恩心中一凜，得到日月書的欣喜立刻被壓制下去，按照之前的計劃，神姬在戰鬥中無需出場，但戰勝之後，她應該要出現，打開通道，讓瓊恩等人撤離。
現在神王的腦袋搬家已經有一會了，神姬怎麼還不見蹤影？
「返回！」他輕聲對維若拉說。
維若拉點了點頭，雙手合握，十指交疊，低聲默誦咒文。
瓊恩不可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神姬一個外人身上，他也給自己留了退路。
翡翠夢境雖然是精靈王庭的秘法，畢竟已經現世數千年，名聲在外，針對它的破解反制之法早有研究，維若拉至少知道三種方法可以離開這裡，也提前做好了準備。
一分鐘後，透明的傳送門在空氣中凝聚成型，「你們先走，」瓊恩說，「我斷後。」
待所有人都離開後，瓊恩踏入傳送門，下一瞬間，他再次回到了出發時的山崖頂上——然後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他進入翡翠夢境，伏擊索斯神王的時候，明明是傍晚，太陽尚未落山，整個戰鬥過程也不超過一刻鐘，怎麼會現在已經是深夜，滿天星辰閃爍生輝。
而且所有人都不見了，無論是先離開的維若拉等人，還是原本留守此地接應的珊嘉和莎珞克，統統都不見蹤影。
這是怎麼回事？
他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壓抑住心頭的驚駭，開始觀察四周。
首先他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走錯路，這裡的確就是他出發的地方，遠處的山峰是流光的家，低頭往下看，正是那片狹長的河谷，然而原本應該在那裡的穆罕軍卻完全消失了，不但人不見，連柵欄、帳篷都沒有，半點曾經駐紮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從沒來過。
「晚上好。」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瓊恩迅捷無比地轉過身來，在星光照耀下，他看見了一個人，正站在距離自己五六步遠的地方，朝他微笑著。
那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老人，衣著樸素，頭髮和鬍鬚都非常長，花白的，亂糟糟的，應該很久沒有打理過了，背有一點佝僂，臉上的皺紋也很深，但眼睛非常有神，明亮得簡直宛如星辰。
「索斯神王？」瓊恩警惕地問，一個法術已經暗中準備，蓄勢待發。
眾所周知，穆罕神王全是以獸首人身的形象示人，索斯也不例外，而且穆罕人的文化認為毛髮是不潔之物，貴族全都是光頭，戴假髮，眼前這位老人看起來不太像，而且他剛才說話也是用中土大陸的通用語。
但此時此刻，瓊恩唯一能想到的，只能是這位神王。
老人失笑，「我不是什麼索斯神王，他剛剛已經被你殺死了，」他說，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你看，我的腦袋可不是一隻朱䴉，我不喜歡那模樣，太奇怪了。」
「那麼你是誰？」
「如果你是問我的名字，很抱歉，我也不記得，因為已經很久很久沒用過了，」老人說，「你可以隨意稱呼我，比如說，無名氏？」
「那麼，無名氏先生，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在找一個人，」老人說，「一個欺騙了我的女人，我已經找了她很多年。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她達成一項交易，我遵守諾言，完成了工作，她最後卻躲了起來，沒有給我說好的報酬——年輕人，你來評評理，她做得對嗎？」
「我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做判斷。」瓊恩冷冷說。
老人點點頭，「兼聽則明，她也這麼說過。那麼，你可以帶我去找她嗎，我想和她當面說清楚。」
「但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奇械師，」老人呵呵地笑起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找到你，讓你重返此界。你既然已經在此現身，她就必定在你身旁，絕無可能遠離。」
「抱歉，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瓊恩說著，猛然間一揮手，幾枚薩瓦棋魔像落地，化作手持彎刀的卓爾戰士，朝著老人圍攻過去。
與此同時，風從他腳下騰起，形成氣旋，裹住他的身體，仿佛炮彈般朝遠處飛射出去。
他不知道這個老人是誰，但本能地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必須全力逃跑，逃離得越遠越好。
然而他仍然低估了對手。
面對撲上來的卓爾戰士，老人不慌不忙，只是輕輕一揮手，便將它們全部震開，然後騰空而起，朝著瓊恩追過來，他的速度極快，只一眨眼間，便已經超過了瓊恩，擋在面前。
「滾開！」
影火自瓊恩的掌中湧出，化作一條長鞭，銀白色的閃電在鞭身上遊走閃爍著，朝著老人劈面砸去。
老人伸手一抓，穩穩握住了鞭身，用力一捏便將它粉碎。
「這可不像是一位奇械師的戰鬥風格，」他悠然說，「太不優雅了。」
瓊恩一言不發，又是一發解離術射過去。
老人似乎覺得很可笑，完全不做閃避，解離術擊中了他，卻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宛如泥牛入海。
他伸出手，朝瓊恩抓過來，瓊恩反手格擋，兩臂相交，老人陡然慘叫一聲，猛然往後退，他的小臂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金色的血液正往外噴灑，止都止不住。
「你怎麼會有巴爾的力量？」
受創之下，老人的神情變得異常猙獰，他厲聲喝問著，然而瓊恩完全不做回應，狂風捲動身軀，又猛撲了上來。
老人似乎對他能用巴爾的殺戮神力頗為忌憚，連連後退，忽然間一伸手，手臂仿佛蛇一般往前延伸，死死掐住了瓊恩的脖頸，用力一扼，險些讓他當場閉過氣去。
「他的生死在我一念之間，」老人掐著瓊恩，環視四周，他的聲音宛若雷鳴，震撼著整個世界，「所以，還不出現嗎，雅公主？」
下一瞬間，整個世界破碎了。
「就是搞不懂啊。」
蒂瑪莫名其妙說了這麼一句話，瓊恩想來想去，不得其解，於是和諾娃一起來找珊嘉商量。
珊嘉正在自己房間裡和雙子姐妹倆聊天，她們原本就關係很好，此次在異鄉重逢，還是挺高興的。
聽瓊恩把事情說了一遍，珊嘉也琢磨不出什麼頭緒，「這沒頭沒尾的，讓人完全沒法猜啊。」她說。
「我在想，會不會她的意思是說，索斯並非真神？」瓊恩猜測，「姐姐你不是曾經說過，東域只有一個神座嗎。」
在徹森塔的時候，珊嘉偶然發現一件很古怪的事情：當時東域明明有五位神王，卻只有一個代表神明的神座，這和中土大陸的常識完全不符。
不過那時候，瓊恩和珊嘉對此都沒有很在意，畢竟神王什麼的，距離他們很遙遠，無需關心。
但剛才被蒂瑪這一說，瓊恩又想起這茬來，覺得是否存在這樣一種可能性：這五位神王中，其實只有一位真神，其他都是假的，是偽神，所以才只有一個神座。
當時的五位神王，如今已經死得就剩下荷魯斯和索斯兩個，如果索斯是假的，那荷魯斯就是真神。
從邏輯上倒也說得通，荷魯斯是穆罕諸神王的領袖，如果說整個穆罕僅有一位真神，那肯定就是他了。
「聽起來有點道理，」珊嘉說，「但蒂瑪告訴你這個，是有什麼用意呢？」
「好像是沒什麼意義。」
無論索斯是否真神，似乎都對瓊恩沒什麼影響，該打還是要打，最多就是打起來的時候信心更充足一點而已。
所以，這就是蒂瑪給他的一句鼓勵，其實沒什麼深層含義？
「我覺得，她會不會是想提醒你注意，索斯神王會在戰鬥中使用假身？」芙莉婭說，「就像有些巫師，喜歡用幻影、擬像來欺騙敵人。她的意思是說，你看到的索斯，未必是真實的，有可能是幻影。」
「有點道理。」
瓊恩想了想，覺得芙莉婭這個推測還挺符合邏輯，紅袍巫師和索斯作戰多年，肯定熟悉其戰鬥風格，因此蒂瑪特別提醒瓊恩，要專門針對這方面提前做準備——這麼一想就合理多了。
瓊恩趕快把維若拉叫過來，告訴她這個推測，「這麼說，我們得多準備點破幻法術？」維若拉有點疑惑，「但我看神姬給的資料里，完全沒有提到索斯擅長幻術啊。」
這個世界的巫師不能藍條施法，更像是一支槍械，只能使用那些提前準備好的子彈，打完就沒了，只能花時間重新製造，而能夠準備的子彈是數量有限的。
因此之故，判斷敵情，準備正確的「子彈」，往往就是勝敗的關鍵。
假如索斯真的擅長幻術，那提前準備破幻法術就是對的，但如果這個判斷有誤，那不僅白費功夫，還擠占了其他法術的位置，說不定就會招致失敗。
就像上次在靈壤，瓊恩等人準備了一堆閃電魔法去殺土巨怪，結果卻撞上了藍龍流光，頓時傻眼，只能戰略轉進。
瓊恩沉吟著，有些難以決斷，坦白說，儘管有歐凱擔保，他還是不能完全信任神姬，反而是蒂瑪，雖說相識不久，但有並肩作戰的友誼，有幾次露水情緣，還送了他一堆眼淚石，讓他暫時性地解決了不舉問題，彼此間的信任基礎要強得多。
問題是蒂瑪只是說了一句含糊不清的話，究竟是不是這個意思，其實也說不準，萬一是自己理解錯了，那豈不是搞笑。
說來說去，還是對這位索斯神王的了解太少了。
「你們歷代傳道巫師的學識傳承里，沒有關於這方面的嗎？」瓊恩問維若拉，「那個馬倫，不是來過東域嗎，他的記憶中有沒有索斯的資料？」
「馬倫只在徹森塔和恩瑟旅行過，並沒有去過穆罕，」維若拉說，「關於神王的信息，他的記憶中是有一些，但也是道聽途說，未必可靠。」
「說說看。」
信息實在太少，道聽途說也不妨拿來參考，或許有什麼發現呢。
抱著這種心態，瓊恩讓維若拉把馬倫的記憶中有關穆罕神王，尤其是索斯的部分全都搜尋出來，說了一遍。
然後他發現…………確實沒什麼用，基本都是些已知的東西，總結起來，無非三點：第一，索斯是位學者；第二，索斯是位智者；第三，索斯是位老者。
所謂學者，意思是說他學識淵博，而且多有發明創造；所謂智者，是誇他聰明，素有「神王中的先知」之稱，據說很多神王遇到疑難都會向他請教；至於老者，那就更簡單了，單純就是說他的資歷最老，是第一位在此界出現的神王。
東域諸神王，包括穆罕諸神和恩瑟諸神，全都是在伊瑪斯卡滅國的那十年戰爭中陸續降臨的——只有索斯例外。
按照公認的說法，索斯早在此之前大約一百年就已經出現，秘密領導奴隸們反抗奇械師的暴政統治，但因為獨木難支，一直沒有成功。
後來，他找到了一件名為「光之道標」的神器，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能夠打破時空壁障，索斯據此聯繫到了位於異世界的各位神王們，並將他們陸續召喚到此界，最終齊心協力覆滅了伊瑪斯卡帝國。
因此之故，他又被信徒尊稱為「最初之神王」，甚至是「諸神王的引導者」。
「索斯是穆罕神王，他召喚自己的同伴就好了，為什麼還要召喚恩瑟神王呢？」珊嘉提出一個疑問，「不是說穆罕和恩瑟神王原本就有矛盾嗎。」
「大概是因為敵人太強，單靠穆罕神王不足以對抗，所以儘可能召喚幫手吧，」瓊恩猜測，「這就叫建立統一戰線。」
「其他神王是索斯用光之道標召喚來的——那索斯自己是怎麼來的呢？」珊嘉追問。
這個問題就沒法回答了，估計也沒人知道答案，除非去問索斯自己。
「言歸正傳啊，我覺得呢，對於蒂瑪那句話，你們之前都想偏了，」維若拉提出自己的看法，「其實這句話很簡單，就是字面含義，她說索斯是假的，意思是說，此時在恩瑟的這位索斯神王是假的，真的索斯神王仍然留在穆罕。」
這個解讀…………倒也挺合理，穆罕此次傾全國之力南下進攻恩瑟，自然是打著一舉滅國的主意，但難道就不用提防北方的塞爾趁虛而入？
如果說索斯仍然鎮守北方，防備塞爾入侵，只是派人打著他的旗號來恩瑟虛張聲勢，很符合情理。
實際上，穆罕和恩瑟打了幾千年的仗，索斯基本就沒有直接參戰過，這次居然親臨前線，原本就很反常。
「但這麼隱秘的事情，蒂瑪怎麼知道的？」瓊恩反駁。
「她不是紅袍巫師嗎，說不定和塞爾那邊還有聯繫，只要塞爾人確認真的索斯還在北方，她自然就知道這邊是假的了。」
「不對，如果那樣的話，神姬殿下和歐凱先生不可能都認不出來吧，」珊嘉提出質疑，「他們是在戰場上見過索斯神王的。」
「可能他們沒注意？」維若拉說。
歐凱說過，昂瑟斯之戰中，索斯也是有參戰的，只是早早受傷退場，完全沒提過索斯是冒牌貨這回事。
這有兩種可能，要麼，索斯當時溜得太快，神姬和歐凱都沒注意，這倒也不是說不通；要麼，就是這兩人故意對瓊恩隱瞞這個重要信息…………那問題就嚴重了。
不管怎麼說，維若拉的猜測如果屬實，倒是個好消息，說實話，打一個神王，他不太有信心，但打一個冒牌貨，他不但有信心，而且很大。
「那也未必，」維若拉潑冷水，「冒牌貨未必就比本人弱。」
「再強也不可能比神王強吧，穆罕已經就剩下兩個神王了——等等，不會是荷魯斯冒充索斯吧？」
之前的情報都是說荷魯斯打贏昂瑟斯之戰後，就匆匆返回了穆罕，甚至有傳言說是其受傷嚴重的緣故，但還是那個問題：這些消息瓊恩無從核實。
萬一情報有誤，荷魯斯偽裝返回，實際冒充索斯前來…………
「我覺得你這樣猜測下去的話，還不如趁早跑路。」維若拉說。
你以為我不想跑路嗎，這不是城市還飛不起來麼。
瓊恩好不容易才得到這座浮空城，怎麼能隨便放棄，那豈不是太虧了。
有了根據地，某種意義上也是有了負擔，不能像以前一樣想走就走，喪失了機動性。
所以得想辦法，抓緊讓密瑟能核恢復運作，讓城市浮空飛天，到時候就方便了，想去哪就去哪。
「既然無路可退，那就不用想那麼多了，」維若拉總結，「不管索斯是真是假，哪怕是荷魯斯親臨，這一仗也得打。」
那就打吧，一切等打完再說。
……………………
燃煙山脈形如長蛇，植被茂密，自西南發源，往東北傾斜入海，綿延起伏數百里，將迷失森林與恩瑟的核心產糧區「翠綠沃野」完全分隔開來。
據說在歷史上，這座山脈是巨龍的樂園，裡面居住著超過十隻以上的紅龍、綠龍和藍龍，後來被精靈王國和恩瑟神王輪番圍剿，巨龍們紛紛搬家，已經很久不見蹤影，如今占據此地的，主要就是一些食人魔、熊地精之類的怪物，也有一些綠皮獸人，以打獵為生，日子過得也很辛苦。
「流光你以前就住在這裡吧。」瓊恩問。
他站在一處山崖頂上，打量著四周，莫名覺得有些眼熟，然後想起來，是前幾日在楓公主的日記里見過。
那次流光休眠，小雅和楓公主和她告別，曾經來過流光的龍窟，依稀就是這副風景，雖然已經歷經數千年，人世間變遷無數，山嶺卻依舊沉默矗立，仿佛完全不曾改變分毫。
「對啊，我家就在那裡，」流光指了指對面的一座山峰，「等打完架我就回去看看。」
…………喂喂，你別亂立flag啊。
瓊恩將目光往下移，在山崖的下方，是一處狹長而平坦的河谷，一支軍隊正在那裡忙忙碌碌，安營紮寨，帳篷已經搭建完畢，士兵們正在用錘子將木樁釘入泥土中，樹立柵欄。
他們之中大約有十分之一的人穿著盔甲，其他人都穿著顏色鮮艷的長袍，有黃色、紅色和湖藍色。
在營地的四周，高高豎起的旗幟上，繪著通體白色、雙翼有粉紅色羽毛的大鳥——那是朱䴉，穆罕神王索斯的標誌。
「人數是不是有點少？」瓊恩自言自語。
「大概九百多人，不會超過一千。」維若拉說，她一直在仔細觀察著敵營，默默計數。
「是有埋伏嗎？」
「周圍沒有埋伏，」莎珞克從高空中飛落，為了避免被下方的穆罕軍隊察覺，她特地繞了個大圈，「這就是敵軍的全部兵力。」
「看來神姬殿下的努力卓有成效。」瓊恩說。
自索斯從昂瑟斯出發以來，神姬便兵分兩路，一邊讓親信潛回昂瑟斯，搞各種串聯暴動，一邊派遣她的衛隊沿途襲擾，阻滯敵軍行動。
神姬衛隊雖然人數少，卻都是百戰精銳，而且是土生土長的恩瑟人，諳熟地理，給穆罕軍造成了很大麻煩。
便如昨天下午，神姬手下一位叫做伽涅的將軍，親自易容混入穆罕軍中，在食物中投毒，一下子造成了至少兩百人以上的非戰鬥減員。
當然，神姬的部下也傷亡很大，昂瑟斯之戰結束後，她原本還有大約五十人的衛隊，如今只剩下個位數了。
「對了，神姬殿下呢？」
「在那裡。」莎珞克指了指。
瓊恩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看見神姬正騎在戰駝上，由她的一名侍衛牽著韁繩，沿著河道，朝著穆罕軍的營地走去。
此時已經是傍晚，暮色漸深，夕陽自西面的山嶺間隙映照過來，將神姬的純白色長裙染成了紅霞。
正在樹柵欄的幾名穆罕士兵也發現了神姬，他們立刻警戒起來，穿著盔甲的隊長舉起長矛，遙遙指向走過來的神姬，「站住！」他大喊，「你是什麼人，報上名來！」
神姬示意侍衛停下，然後踩在他的背上，輕盈地跳下高大的戰駝，獨自一人走到營地門口，「我是雅爾貝琳娜，」她微笑著，「想見一見索斯陛下，煩請通傳。」
「雅爾貝琳娜…………神姬殿下？」
「是我。」
明顯可以看到穆罕士兵們出現了一點慌亂，想必他們萬萬沒想到，敵軍統帥居然會這樣突然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這可是一國王后，怎麼會孤身到此，僅有一名隨從，難道是見大勢已去，所以前來投降的嗎？
短暫的混亂之後，一名看起來像是隊長模樣的人站出來，他命令其他士兵保持警戒，舉著長矛將神姬圍住，自己則向營地中央跑去。
瓊恩看見他跑到一座最大的、門口豎著紅色旌旗的帳篷前，向衛兵說了什麼，然後走進去。
過了片刻，隊長從帳篷中退出來，一路小跑回到營地門口，揮手命令士兵們散開包圍，向神姬深深躬身行禮：「請隨我來，尊貴的神姬殿下。」
「謝謝。」
神姬跟著隊長走到帳篷前，然後自己掀開門帘，走了進去，然後再無動靜。
瓊恩耐心地等待著，大概過了一刻鐘，他終於看到了約定的信號：在他左側的空氣中，一個淺綠色的半透明漩渦正逐漸凝聚成型，緩緩轉動，這是一個提前預備好的單向空間通道，意味著神姬已經得手，成功發動了翡翠夢境，將目標拖入半位面中。
接下來，通過這個通道，瓊恩等人就可以進入半位面，圍攻索斯。
「走吧。」
按照事先安排好的順序，首先走進空間通道的是珊嘉的秘偶，接著是貓女琪婭、維康尼婭和她手下那四名卓爾戰士，很遺憾瓊恩並沒有記全他們的名字，接著是藍龍流光，她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將會是一場惡戰，更像是出來郊遊，興沖沖地就一頭扎進去，最後是維若拉和瓊恩。
珊嘉則留在外面，隨時準備接應，莎珞克保護著她。
正如莎珞克所說，珊嘉堅持要來參戰，原因很簡單，她預見到了瓊恩將會遭遇危險。
「你怎麼預見的？」瓊恩奇怪。
「占星啊，」珊嘉提醒，「老師教過我的。」
奧嘉萊斯是占星師，她自然將占星術的秘要悉數傳授給了珊嘉，但可能是因為學習時間太過短暫的緣故，珊嘉對此似乎並不十分精通，自我評價是剛剛入門，平常沒見她真正使用過，以至於瓊恩經常忘了這茬。
按照珊嘉的說法，昨日會議結束後，她原本是打算按照瓊恩的安排留守城內的，但突如其來的心有所感，於是嘗試占星，結果大大出乎她的意料：按照星辰所示，瓊恩此行會遭遇極大危險，基本上是九死一生；更麻煩的是，如果瓊恩選擇退避，哪怕是棄城而逃，離開東域，占星的結果也仍然是「大凶」。
也就是說，無論是進是退，都難逃一劫。
「那難道說你加入進來的話，占星的結果就是大吉？」
「不，我一旦加入的話，就完全看不清了。」
占星術之所以是一門被冷落的邊緣學科，這是重要原因之一。
它能夠管窺命運，看見未來的碎片殘影，但前提是「觀測者」本身不能參與其中，否則就會擾亂占星的結果。
通俗點說就是，只有用於預測與施法者毫無關聯的事情，它才有準確度可言，越是和施法者相關，占星結果越含糊不清。
珊嘉觀測瓊恩的命運，實際上已經和自己密切關聯，觀測所得原本就非常模糊，如果再把自己加入其中，那就徹底淆亂，混沌一片了。
「但我感覺會變得更有利，」珊嘉說，「這是我的直覺。」
「好吧。」
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瓊恩也無法拒絕，或者說，他清楚自己改變不了姐姐的決定，只能退而求其次，讓她儘量遠離戰場中心，並且私下把莎珞克叫到一邊，命令她保護好珊嘉，千萬不能出什麼意外。
「放心吧，」莎珞克信心滿滿地說，「我出發前去找了塔米婭，讓她給我們做了個祝福。」
瓊恩大驚失色，「你瘋了，她的祝福你也敢接受？」
「別慌，我懂的，」莎珞克說，「我讓她祝福我們此行處處不順，上來就落入敵人的陷阱，被神王打得落花流水，一敗塗地。」
「…………」
道理是這個道理，反向祝福就是這麼用的，但瓊恩還是聽著不舒服，實在影響心情。
「總之，你們等我發出安全信號再進來，」他叮囑，「如果有什麼不對，你就帶著她先撤退。」
魅魔比了一個「收到」的手勢。
瓊恩走進空間通道，一陣短暫的暈眩感後，雙腳再度踏上了堅實的地面。
他身處一個巨大的、黑漆漆的地底洞穴中，長短不一的鐘乳石自洞頂往下延伸，仿佛無數把利劍懸在頭上，石壁的縫隙間長滿了發著微光的苔蘚，提供洞穴中唯一的光源。
周圍很安靜，能夠清楚聽到滴答滴答的流水聲，有微弱的風從不知道哪個方向吹來，帶著些許潮濕的霉味。
之前進來的秘偶、流光都站在旁邊，維康尼婭和她手下的四名黑暗精靈則離得稍遠，正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翡翠夢境可以根據施法者的意願，創造出不同的地理形態，以便揚長避短。
這個地下洞穴，就是戰前會議上根據大家的討論而特意設計的，既適應黑暗精靈的習性，也有利於莎珞克、琪婭這種刺客發揮，能夠有效提升自身的勝算，萬一打不過的話，逃跑起來也比較方便。
「準備吧。」瓊恩說。
他取出三枚薩瓦棋子擲出，化作三個巨大的食人魔武士，手持狼牙棒，呈品字形排列，將自己和維若拉圍住。
維若拉默默誦咒，釋放破幻法術，七八個微小的秘法眼同時飛出，散布在洞穴四周。
貓女一進來就遁入黑暗中，早已不見，維康尼婭揮了揮手，帶著她的手下分散開來，潛入黑暗中，秘偶則靈巧地幾個跳躍，像猿猴一樣攀爬到洞穴的頂部，藏在密密麻麻的鐘乳石間，瞬間失去了蹤影，只有流光仍然漫不經心地留在原地，完全沒有半點即將迎來惡戰的覺悟。
按照之前的設計，神姬發動翡翠夢境之後，會故意製造一個延遲，全力糾纏住索斯，讓他在幾分鐘後才會真正進入戰場，以便提前埋伏，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瓊恩耐心地等待著，大約五分鐘後，一個巨大的身影從洞穴中央突然出現。
那是一個鳥首人身的巨人，比平常人高出大半截，頭上戴著白色的錐形高冠，穿著華麗的湖藍色長袍，滿是黑色毛髮的臉上長著一根又細又彎的尖喙，在黑暗中也泛著冷冷的光。
他的左手拄著一柄長長的權杖，杖頭是一彎新月，在黑暗中閃爍著冷冷的光。
「索斯陛下。」
鳥首巨人聞聲望去，只見遠處的黑暗中，一個年輕人正向他揮手示意，「你是誰？」他沉聲問，同時抬起右手，掌心中光芒綻放，仿佛托著一個小小的太陽，照得半個洞穴都變成了白晝。
就在此時，一個銀色身影從他的頭頂猛撲下來。
「嘭！」
神王的腦袋是鳥型，雙眼長在左右兩側，基本沒有視野死角，卻沒料到有人從頭頂襲擊。
秘偶的雙拳左右合擊，結結實實地砸在神王的顱骨兩側，發出巨大的聲響，它通體是秘銀鑄成，裡面是一位武僧的靈魂在驅動，一拳砸出有逾千斤，任何人的腦袋挨了這一下都肯定立刻粉碎，就算是塊鐵也會被打扁，然而神王只是全身晃了一晃，若無其事，反手就朝秘偶抓去。
秘偶閃身躲過，落到地面，隨即一躍而起，朝著神王的膝彎用力猛踢。
與此同時，厚重的陰影宛如大幕般籠罩下來，頓時將神王手中發出的光亮又壓縮了回去，這是維康尼婭在釋放暗夜神術。
地面隱隱震動，幾個食人魔揮舞著狼牙棒衝鋒過來，在它們的身後，黑暗精靈借著掩護悄悄靠近。
「潮汐！」
神王口中發出洪亮的聲音，無形的力場從他體內迸發出來，呈環狀向外擴散，速度雖然不算特別快，卻根本無人能擋，無論是食人魔魔像，是秘偶，還是黑暗精靈戰士，全都被震飛出去。
緊接著，神王抬手一指，黑色的光球從指尖飛射而出，擊中一個食人魔魔像，將它瞬間化作飛灰。
「解離！」
「骨骼消融！」
抓住神王的攻擊空隙，瓊恩和維若拉同時釋放出了準備已久的法術，碧瑩瑩的射線毫無懸念地擊中了目標的龐大軀體，但幾乎沒有對他造成什麼傷害，但傳道巫師的黑暗詛咒卻生效了。
神王的雙腿忽然彎曲軟倒，仿佛骨骼被突然抽掉一般，支撐不住龐大的身軀。
但在下一瞬間，他全身金光亂冒，仿佛每個毛孔里都噴出火焰似的，整個人又立刻站直起來，抬手朝著黑暗中的維若拉遙遙一指。
「崩滅！」
黑色光球再度射出，卻只是打碎了一個幻影，正要再追擊，一道閃電劈面射來，卻是流光看了半天熱鬧，終於忍不出動手，她是藍龍，吐息便是雷霆，威力可比尋常巫師的魔法強得多。
神王猝不及防，被閃電劈了個正著，頓時全身冒煙，臉上的毛髮根根直立，連錐形王冠都被炸爛了。
趁此機會，之前被震退的食人魔魔像、黑暗精靈和秘偶又重新圍攻上來，神王重重地「哼」了一聲，右手在空氣中連連揮動，五個狼首人身、全身烏黑的木乃伊突兀地出現，手執武器、盾牌，與敵人戰成一團。
流光再度吐出閃電，卻被早有防備的神王抬手擋下，維康尼婭緊握莎爾聖徽，輕聲祈禱著，一隻蜘蛛形狀的邪魔從黑暗中爬出來來，猙獰口器中發出無聲的音波，貼著地面朝著神王發射過去。
神王被擊中了，他的左腳自腳踝以下，瞬間崩碎成粉末，卻沒有流出半點血，他站立不穩，眼看就要摔倒，急忙屈膝跪地，同時用長杖撐住身體。
蜘蛛邪魔再次發出音波，正正打在神王身上，這次卻被直接反彈了回來，瞬間將自身炸得四分五裂。
這不是尋常的召喚物，是維康尼婭晉級為「黯之主」後，女神結合她以往曾經是蛛後牧師的經歷，特別賜下的獎賞，與她心神緊密相連。
邪魔被重創驅逐，維康尼婭也立刻受傷，噗通一聲便倒在地上，登時不省人事。
神王的全身金色光芒縈繞盤旋，腳踝斷口處血肉急速生長，眼看一隻新的左腳就要重新出現，陡地一道烏光從他腳底的影子裡激射而出，卻是隱藏已久的貓女終於抓住了機會，一擊命中。
「啊！」
神王發出震耳欲聾的怒吼，眼眶中鮮血飈出，他被貓女正正地抓在臉上，雙眼頓時被刺瞎。
他下意識地揮出長杖，將貓女遠遠擊飛，但「不滅之軀」的恢復也被打斷了，左腳只長出大半截，缺了前半個腳掌，整個人身形不穩，搖搖晃晃，眼看就要摔倒。
「好機會！」
幾乎是同一瞬間，瓊恩和維若拉完成了第二個法術，岩石從地面快速蔓延到神王的腿上，將他牢牢困住，一柄黑漆漆的長劍自虛空中飛來，悄無聲息地朝著神王的後頸輕輕斬落下去。
神王雖然看不見，卻似有所覺，用力掙開岩石束縛，正要閃避，流光現出藍龍原形，巨口張開，一隻拳頭大小的閃電球朝他噴射過來。
「嗤啦啦啦！」
神王瞬間又召喚出一隻木乃伊，用它擋住了閃電球，然而如此一來，他就再無力抵擋腦後的長劍。
「咔」地一聲輕響，朱䴉腦袋被砍了下來，滾落在地。
無頭的軀體狂亂地掙扎著，脖頸斷口處噴出幾尺高的烈焰，發出仿佛雷鳴般的聲音，過了好半響，方才軟軟倒地，再無動靜。
「死了？」
東域的神王和中土神明不同，仍是血肉之軀，會生老病死，按理來說，腦袋都被砍掉，肯定是死了。
維若拉早早已經布下破幻法術，也能夠確定他們剛剛砍的這個神王並非幻象，而是實體。
但瓊恩總覺得這一仗嬴得有點過於輕易，雖然歐凱一直說索斯不怎麼能打，但這表現仍然有些低於他的預計。
若是只有這種程度，他是怎麼獨力對抗塞爾的紅袍巫師這麼多年還沒被砍死的？
不過他轉念一想，神姬已經說得很清楚，索斯在昂瑟斯之戰中受傷，超凡能力大半都被詛咒封印，原本也就不是正常水準，又落入陷阱包圍，只能說該他倒霉了。
就比如說他的「魔法靜默」能力，如果還在的話，瓊恩和維若拉的法術都傷害不了他，這一仗的結果顯然也會完全不同。
清點己方人員損傷，維康尼婭暈迷不醒，但看起來情況還算穩定，應該沒有性命之憂。
索斯召喚出的木乃伊武士已經被流光逐個消滅，和它們戰鬥的四名黑暗精靈不幸戰死一人，琪婭則是被秘偶扛了回來，她此戰立下大功，但最後被神王正面擊中，感覺全身骨骼都被打碎了，幸好還有微弱的氣息。
瓊恩連忙把食人魔魔像收回，換女祭司魔像出來，對她釋放治療法術。
「去翻翻他身上，有沒有一本書。」瓊恩對秘偶說。
秘偶走到神王的屍體旁邊，俯身搜了搜，片刻後拿著一個圓筒狀的東西回來，遞給瓊恩，「只有這個。」他悶聲悶氣地說。
瓊恩伸手接過，發現這東西看起來很沉，拿在手中卻出乎意料的輕巧，簡直好像沒有一點重量似的。「這是…………竹簡？」維若拉在旁邊問。
「嗯。」
在徹森塔的時候，瓊恩曾經在提亞馬特的寶庫里找到一堆竹簡，但上面的文字是伊瑪斯卡時代的「青文」，他不認識，所以一直放著也沒管。
秘偶從神王身上翻出來的這支竹簡，看外形風格和之前那堆竹簡完全一樣，同樣是狹長的條形竹片，大約有二十片左右，整整齊齊地拼合在一起，用銀色的金屬絲連綴，每隻竹片上都寫了一個字，各不相同，瓊恩依然是都不認識。
「這是青文嗎？」瓊恩問維若拉。
維若拉認識一點點青文，詞彙量大概在五六十個字的水準，然而聽到瓊恩的問題，她一時沒明白，「什麼青文？」她怔了怔，然後反應過來，「這竹簡上面有文字，只有你能看到？」
「你看不到？」
維若拉搖頭。
「我也看不到上面有字啊，」一隻藍龍把巨大的腦袋湊過來，「這是什麼魔法，好像很有趣。」
「…………麻煩你先變回人形，光線都被你擋住了。」
瓊恩將竹簡收起，雖然還不能確定，但參考珊嘉那本《命運長夜》的情形，此物就是此行的目標「第四秘器：日月書」的可能性非常高。
念及此處，他總算真正地鬆了口氣，此前總還有那麼一點擔憂，害怕這個神王是個冒牌貨什麼的，但既然日月書都爆出來了，那就應該不會有假了。
「神姬殿下呢？」維若拉忽然問。
瓊恩心中一凜，得到日月書的欣喜立刻被壓制下去，按照之前的計劃，神姬在戰鬥中無需出場，但戰勝之後，她應該要出現，打開通道，讓瓊恩等人撤離。
現在神王的腦袋搬家已經有一會了，神姬怎麼還不見蹤影？
「返回！」他輕聲對維若拉說。
維若拉點了點頭，雙手合握，十指交疊，低聲默誦咒文。
瓊恩不可能把希望全部寄托在神姬一個外人身上，他也給自己留了退路。
翡翠夢境雖然是精靈王庭的秘法，畢竟已經現世數千年，名聲在外，針對它的破解反制之法早有研究，維若拉至少知道三種方法可以離開這裡，也提前做好了準備。
一分鐘後，透明的傳送門在空氣中凝聚成型，「你們先走，」瓊恩說，「我斷後。」
待所有人都離開後，瓊恩踏入傳送門，下一瞬間，他再次回到了出發時的山崖頂上——然後他立刻意識到不對勁。
他進入翡翠夢境，伏擊索斯神王的時候，明明是傍晚，太陽尚未落山，整個戰鬥過程也不超過一刻鐘，怎麼會現在已經是深夜，滿天星辰閃爍生輝。
而且所有人都不見了，無論是先離開的維若拉等人，還是原本留守此地接應的珊嘉和莎珞克，統統都不見蹤影。
這是怎麼回事？
他深深吸了口氣，勉強壓抑住心頭的驚駭，開始觀察四周。
首先他可以確定自己沒有走錯路，這裡的確就是他出發的地方，遠處的山峰是流光的家，低頭往下看，正是那片狹長的河谷，然而原本應該在那裡的穆罕軍卻完全消失了，不但人不見，連柵欄、帳篷都沒有，半點曾經駐紮過的痕跡都沒有留下，仿佛從沒來過。
「晚上好。」一個蒼老的聲音忽然在背後響起。
瓊恩迅捷無比地轉過身來，在星光照耀下，他看見了一個人，正站在距離自己五六步遠的地方，朝他微笑著。
那看起來是個很普通的老人，衣著樸素，頭髮和鬍鬚都非常長，花白的，亂糟糟的，應該很久沒有打理過了，背有一點佝僂，臉上的皺紋也很深，但眼睛非常有神，明亮得簡直宛如星辰。
「索斯神王？」瓊恩警惕地問，一個法術已經暗中準備，蓄勢待發。
眾所周知，穆罕神王全是以獸首人身的形象示人，索斯也不例外，而且穆罕人的文化認為毛髮是不潔之物，貴族全都是光頭，戴假髮，眼前這位老人看起來不太像，而且他剛才說話也是用中土大陸的通用語。
但此時此刻，瓊恩唯一能想到的，只能是這位神王。
老人失笑，「我不是什麼索斯神王，他剛剛已經被你殺死了，」他說，拍了拍自己的額頭，「你看，我的腦袋可不是一隻朱䴉，我不喜歡那模樣，太奇怪了。」
「那麼你是誰？」
「如果你是問我的名字，很抱歉，我也不記得，因為已經很久很久沒用過了，」老人說，「你可以隨意稱呼我，比如說，無名氏？」
「那麼，無名氏先生，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我在找一個人，」老人說，「一個欺騙了我的女人，我已經找了她很多年。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她達成一項交易，我遵守諾言，完成了工作，她最後卻躲了起來，沒有給我說好的報酬——年輕人，你來評評理，她做得對嗎？」
「我不能僅憑一面之詞做判斷。」瓊恩冷冷說。
老人點點頭，「兼聽則明，她也這麼說過。那麼，你可以帶我去找她嗎，我想和她當面說清楚。」
「但我不知道你說的是誰。」
「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奇械師，」老人呵呵地笑起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找到你，讓你重返此界。你既然已經在此現身，她就必定在你身旁，絕無可能遠離。」
「抱歉，我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瓊恩說著，猛然間一揮手，幾枚薩瓦棋魔像落地，化作手持彎刀的卓爾戰士，朝著老人圍攻過去。
與此同時，風從他腳下騰起，形成氣旋，裹住他的身體，仿佛炮彈般朝遠處飛射出去。
他不知道這個老人是誰，但本能地察覺到了極大的危險，必須全力逃跑，逃離得越遠越好。
然而他仍然低估了對手。
面對撲上來的卓爾戰士，老人不慌不忙，只是輕輕一揮手，便將它們全部震開，然後騰空而起，朝著瓊恩追過來，他的速度極快，只一眨眼間，便已經超過了瓊恩，擋在面前。
「滾開！」
影火自瓊恩的掌中湧出，化作一條長鞭，銀白色的閃電在鞭身上遊走閃爍著，朝著老人劈面砸去。
老人伸手一抓，穩穩握住了鞭身，用力一捏便將它粉碎。
「這可不像是一位奇械師的戰鬥風格，」他悠然說，「太不優雅了。」
瓊恩一言不發，又是一發解離術射過去。
老人似乎覺得很可笑，完全不做閃避，解離術擊中了他，卻沒有造成任何影響，宛如泥牛入海。
他伸出手，朝瓊恩抓過來，瓊恩反手格擋，兩臂相交，老人陡然慘叫一聲，猛然往後退，他的小臂上出現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金色的血液正往外噴灑，止都止不住。
「你怎麼會有巴爾的力量？」
受創之下，老人的神情變得異常猙獰，他厲聲喝問著，然而瓊恩完全不做回應，狂風捲動身軀，又猛撲了上來。
老人似乎對他能用巴爾的殺戮神力頗為忌憚，連連後退，忽然間一伸手，手臂仿佛蛇一般往前延伸，死死掐住了瓊恩的脖頸，用力一扼，險些讓他當場閉過氣去。
「他的生死在我一念之間，」老人掐著瓊恩，環視四周，他的聲音宛若雷鳴，震撼著整個世界，「所以，還不出現嗎，雅公主？」
下一瞬間，整個世界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