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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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兒今兒咋沒來打球?」

  其中一個籃球服向另一個籃球服問道。

  「你說老宋啊,他這兩天好像出去了,不在學校。好像有雞巴啥事兒吧。」

  「啥屌事兒啊?他不是天天都來打兩場,我還想著跟他斗兩把。」

  「操,你問我,我雞巴問誰。」

  他頓了頓又說道:「可能是又跟哪個小妹妹約會了吧,擦,人家那女朋友換的勤著了。」

  「哈哈,瞧你那酸樣,人家公子哥,啊,哪是咱能比的,趕緊的,歇好沒,再打一會兒。」

  「日啊。」

  兩個人坐在籃球架下面說著,聲音不小,我離著好幾米都能聽見。

  打到快七點,攤子才散,天已黑,場地內的照明燈統統亮起,人們的影子拉得老長,球場上的熱度依然未減,一般晚上得到八九點左右,打球的人才逐漸的離場。

  我肩上搭著外套,渾身汗津津的,拖著籃球回到了寢室。

  一路上,不知為何,我的心裡空落落的,有些沉悶,更準確的說是一種無形的缺失感,遊蕩在心間。

  就這樣身體似無意識的漂泊一樣輕悠悠的,不知不覺的晃到了西區的食堂,正值吃飯高峰期,即使是擁有一主兩副三個食堂的學校西區,在龐大的人流量面前也稍顯捉襟見肘。

  我的耳邊又響起了嗡嗡的噪聲,似那跑了幾十萬公里的老舊發動機般,沉悶破音的聒噪著,這群饑渴的馬蜂烏壓壓的向著那幾棟樓中涌去,在盡力的詮釋著他們積極。

  每次看到成群無序的人流洶湧的場面時,我的腦子裡總是浮現出《生化危機》系列和《末日之戰》中成堆的喪屍追奔衝刺的壯觀場面,無腦又無畏。

  西區的三個食堂中的主食堂遠大於東區那唯一的食堂,可儘管如此,每到飯點,這個學校最大的食堂還是被填充的水泄不通,一座難求的場面更是家常便飯,只不過,這只是學校食堂高峰期那短暫的一小時左右才會出現,為此學校還鼓勵學生差峰進餐,這也是深知校況的我們最常見的操作。

  但如果出現偏巧趕上餐點的情況,我也不會兒拒絕隨著人流做展翅翩飛的蜂蟲,就如此刻。

  鑑於現實情況,我選擇了兩個副食堂中的一個,特點自不必多說,概括來講就是地小人少。

  當然了,這些都是相對於主食堂而言的相對概念,人再少,也是能勉強達到座無虛席。

  面前的是兩層樓高的民族風味餐廳,該餐廳的主要目的是給有忌口的少數民族學生提供飯菜。

  據說餐廳的承包商和廚子都是少數民族,對此我不置可否,反正窗口裡面的人,都是穿著一身白色的民族特色鮮明的服飾,頭上再戴一頂白色小扣帽,整的倒是像那麼回事兒,只是他們一開口,那過於地道流利的漢話,總是讓每次過來就餐的我小小的震撼一把,或者說是刮目相看。

  說實話,民族餐廳的菜式並不太多,先不說味道的好壞,總是這幾樣菜天天吃,膩歪也是正常的,所以很多那些所謂的少數民族,背地裡吃紅燒肉啃大骨頭的事兒也就不少見了。

  人就是這樣,曾經禁忌的東西,在打破第一次之後,之後的無數次將慢慢的放下,甚至是逐漸的習以為常,有些東西就像人們所說的那樣,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走進食堂,來到第二層,空氣中飄著羊肉還是啥高湯的味道,很鮮明,只有民族食堂才會出現的味道。

  很快,我手裡捧著一碗拉麵,隨便找了一個靠牆的位置坐下,籃球放置在腳邊,以防出現丟球的情況。

  氤氳的熱氣帶著香氣飄蕩著,麵湯里的油光映照著天花板的燈光,可憐的兩薄片牛肉孤零零的搭在面丘上,只有綠白相間的蔥花在其周圍蕩漾。

  周圍清晰可見的吸溜聲此起彼伏,雜亂吵鬧間我額頭的汗水再次淌淌流下,似乎還帶著些許羊肉的膻味。

  正吃著,忽然一股茉莉的清香鑽進我的鼻中,它像一支勇往直前不可戰勝的騎兵,衝破重重障礙,在濃郁的食物肉香中脫穎而出。

  我停下撈麵的筷子,朝著周圍看去,果然在右側面的位置看到一個讓我眼前一亮的女人。

  我正對面的座位只和她相差兩個座位,雖然不遠,但我還是能在隱約間聞到那股沁人心脾的清香,如泥水中的一股清流,如淤泥中的一朵蓮花,香而不烈,醇而不濃。

  女人打扮頗為成熟,外面穿著一件黑色的風衣,可能是吃飯的緣故,風衣的口子未系,大敞著口,裡面是一件白色的高領毛衣,襯的女人脖頸格外修長,毛衣有些緊身,緊緊地束在她的身體上,勾勒出起伏凹凸的優美線條。

  她的胸規模不小,顫巍巍的,由於正在吃飯,身體微微前傾,持著筷子的胳膊也將那胸前敞開的美好,頻頻遮蔽,我只能從她時不時短暫的露出而判斷。

  她的身材很苗條,即使是有厚厚的衣服遮擋,也無法掩蓋那曼妙的身材,我猜她的胸雖然沒有母親的大,但放置在這窈窕的身材上,也是格外的惹人。

  不知是不是麵湯太齁,我感覺嗓子乾的冒泡,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喉結滾動間發出「嗬嗬」的滑擦聲,這就更使我的扁桃體感到干癢,我只好捧起面碗,對著狠狠的灌了幾大口油滋滋的湯,細碎的蔥花滑過嘴唇舌頭和口腔,終於浸潤了我的乾燥,身上也因為幾大口熱湯下肚擠出冒著熱氣的汗珠,我大口喘息著,釋放著體內的熱氣。

  女人也是一個人來吃飯,不知為啥她的周圍沒有一個人,或許是因為女人不俗的氣質和出眾的容貌,畢竟,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過於的醜陋不堪,一種是過於的出眾美麗,而這女人就是第二種。

  她的年紀我不敢確定,從打扮和行為舉止上來看很成熟,外表上看著像三十多歲的少婦,有沒有突破四十我不好說,畢竟現在這個時代,注重保養的女人外表比實際年齡年輕十幾歲也不是什麼罕見的事情。

  我注意到,女人的右手中指戴著象徵已婚的戒指,戒指相對於她這個人就顯得很低調,它沒有鑲鑽,就是圈在手指上的一個金屬環。

  由於她始終都是微低著頭,我無法看清她的五官樣貌。

  那用一個簡易白頭花綰在腦後的頭髮柔順異常,是栗色,發梢到文胸後帶的位置,我真怕它被風一刮就掙脫束縛,披散開來。

  不知這是哪個學院哪個專業的老師,如一朵開在那裡誘人神秘的黑色曼陀羅。

  我加速了吸溜麵條的速度,因為吃的太快,我不免得被嗆的咳了一下,身體抖動間,腳不小心觸碰到了旁邊的籃球,我只好彎下腰去將其擺正位置。

  整個上半身縮在餐桌下,我莫名的朝著右邊望去,兩條修長的腿從黑色的風衣中延伸而出,腿上穿著深灰色的牛仔褲,很修身,將不瘦不肥的腿部線條繃出,兩條腿優雅放鬆的交迭在一起,這個姿勢,使風衣下的臀部格外突出。

  腳上是黑色的帶跟中筒靴。

  突然,那交迭在一起的雙腿分了開來,我意識到了什麼,趕忙從桌子下鑽出,直了直身子,女人已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正在用紙巾擦拭著嘴唇,她將紙巾扔在那還剩了半盤的拉條上,然後捋了捋耳邊的秀髮,抬起了臉,站起身來。

  皮膚白皙,眉如細柳,瓊鼻挺翹,小巧的唇上沒塗口紅,又或者是剛剛擦嘴時擦掉了,嘴角出有一顆芝麻大小的點絳痣,最讓我驚艷的是那一雙桃花眼,似情帶水,水潤潤的暗含秋波,雖沒有書里寫的那樣勾魂攝魄,但真的是看了一眼就讓人難以忘記。

  望著這張精緻無暇的臉,感覺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裡見過,但又遲遲的想不出個大概。

  女人似乎對我的目光有所感,偏過頭也回望著我,我此時不知哪來的勇氣,沒有迴避她的目光,迎著和她對視著。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半分鐘,也許只是一瞬間,我說不好,時間這東西就像男人的陰莖一樣,又長又短的,最後女人翹起嘴角輕輕的一笑,沒有出聲,然後端起桌上的盤子離開了座位。

  望著那逐漸遠去的娉婷背影,腦子裡當的一聲,我猛然想起了在哪裡見過她。

  那天,三月二號,在后街,我和韓佳瑤從老陳裁縫店出來後,見到的那個跟在宋子坤一旁,和他親密的依偎在一起的女人。

  當時只是在他們身後望著他們的背影,當時唯一見著女人正面的時候是,女人拉開寶馬X5的車門進去的一剎那,由於彼時的我離得較遠,也只能大概知道女人有一張不俗的面容,具體長啥樣當然看不清,而且,記得不錯的話,女人當時還戴著一副金絲眼鏡。

  我彷佛又看到了那輛在空氣中絕塵而去,只留下淡淡尾煙的黑色寶馬。

  想起她那絕好的面容優雅的姿態,想起她和宋子坤在步行街親昵的舉止,想起她那戴在中指上的戒指,最後,腦中又迴蕩起澡堂子裡兩個逼的話語,一股複雜莫名的心情浮上心頭,像是一鍋煮沸的大雜燴般,說不出的滋味兒。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女人在走出食堂門拐角處,往我這邊遙遙的瞟了一眼,嘴角勾勒出莫名的笑意,那靈動的桃花眼有著說不出的意味。

  女人走後,空氣中的腥膻味更濃了,那股茉莉的清香被覆蓋消散,就像她的身影一樣。

  我連喝帶吃的將這碗面快速掃蕩乾淨,可肚子仍未有飽腹感,不得已,在出食堂前又稱了一斤醬香餅,我抱著籃球,邊走邊吃,到寢室前就將其消滅乾淨,沒辦法,每次大運動量過後,食量總是水漲船高,有時候連我自己都受了點小小的震撼。

  一路上,腦子裡沒有想其他的,全是剛才那個女人的身影,她的一顰一笑,每個動作,打扮外貌,甚至是八卦的瞎胡猜想著她和宋子坤的真實關係,真如表面上的那樣?

  為什麼以前在學校從沒見過這個女人,這幾年我可不只是在東區待著,來西區的次數也是相當的多,可謂是玩貫東西了,但對這個女人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單論相貌的話,她絕對是校花級別的,而且,那種成熟嫵媚的韻味是二十幾歲的小姑娘所無法比擬的,這種經歷歲月洗禮的美麗成熟感,我只在母親身上感受過。

  到了寢室,已經晚上八點多,天早已蒙蒙黑,夜色也逐漸的濃郁起來,天空如平鋪而開的宣紙,被烏黑的墨汁打濕浸透,偶爾的幾顆星星孤單的掛在那裡,光芒並不耀眼,似乎快要被黑色吞噬,在這夜色籠罩下的大地,彷佛變了一個人般,顯得神秘深邃未知,好像一切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黑色帶給人們的不止是孤獨感,還有被放大的欲望。

  我將籃球放入桌子下面,只是放了兩次,它都不安分的自己彈了出來,有些活潑過頭了。

  我從兜里掏出手機,首先看到的是韓佳瑤發來的問候簡訊,她問我今天下午都幹啥了,我只好將下午的活動與其說了一遍。

  她又問我吃了沒,我說吃了,隨便將吃的東西與之匯報一遍。當然,我不會自找沒趣的將偶然遇到那個女人的事兒告訴她。

  韓佳瑤對我的表現很滿意,同時也告訴我她在家幹啥了吃了啥,我默默的聽著不時地附和幾句,開幾句鹹淡適宜的玩笑,扯幾次皮,逗得她咯咯嬌笑。

  可能這就是談戀愛吧,或者說是結婚前的戀愛,明明剛分開不久,還要在電話里長情短敘,不知道以後遇到婚姻這個墳墓後會變成啥樣。

  這個電話打了大概有半個多鐘頭,然後我在電話那頭聽見一個中年女人的喊叫聲,那女人應該離電話較遠,聲音是喊出來的,但從電話里傳到我這邊聲音就小得多,似乎在叫韓佳瑤還是啥的,我聽不太清楚,我估計是她媽在叫她。

  韓佳瑤挪開電話聽筒,遙遙的對著那中年女人回了一聲,然後就跟我說有人喊她,下次再聊,最後相互道了聲別就掛斷了電話。

  剛放下手機,叮的震動聲又起,把鐵皮桌面震的邦響,點開剛熄滅的屏幕,就見趙康這逼的Q Q頭像蹦了出來,他說【這次畢業聯歡會臨時有變動,院裡的領導也不來致詞講話了。】

  這倒不是啥大事兒,畢竟今年校領導都不來崩兩句屁了,院裡沒人來也很正常。

  【噢,咋了?】雖是如此,我還是禮貌性的配合著問了一句。

  【咋了?你還不知道吧,郭祖榮讓車給撞了。】剛開始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直到確認後我才有些驚訝,或者說是有些不可思議。

  【郭祖榮?哪個郭祖榮?】

  【操,你說哪個郭祖榮,咱院那個操蛋的黨委副書記郭祖榮。】

  【咋回事兒啊,郭書記咋叫車給撞了?嚴不嚴重?肇事司機逮住沒?】

  【我哪雞巴知道咋回事兒,誰知道逮住沒,我也是剛聽院裡的人說的。你說,這年頭還真是啥事都有可能發生,操。】

  【晚上你回來不?】

  【不一定啊,我一哥們兒聽說這老郭出車禍了,非得拉著我出去喝兩杯慶祝慶祝,誰知道晚上還有啥活動了。】

  【慶祝。】

  【真雞巴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領導老師出事,學生喝酒】

  【可別雞巴擱這感嘆了,郭祖榮那老禿逼啥人誰不清楚?就一披著人皮的老狼,老敗類一個,他幹的那些個醃瞪事兒誰沒有所耳聞,平時作威作福慣了。要我說,這逼這次被車撞,指不定是得罪了誰,叫人家收拾了。要真是撞死了這老禿逼,也算是為民除害了。】我翻了翻校里院裡和班裡的幾個私群,都有人在討論這個事兒,多數都是持著一種幸災樂禍的態度口嗨著,希望郭老禿逼早日安息,遠離這個紛雜罪惡的社會。

  看來這事兒也不是啥秘密了,該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

  這事兒啊一旦公開被多數人知道,那就沒啥秘密可言,這不,群里有人連老禿逼現在的情況都搞清楚了。

  【據說老郭是3月2號晚上在桐河壩上被撞得,現在在市人民二院躺著了。有個壞消息告訴大家,老郭除了禿頭上擦破點皮,其他沒啥大礙,就是驚嚇過度,住院觀察幾天,年齡大了也是可以理解。】此話一出,下面紛紛留言老天無眼,傻逼命大有傻福啥的,哀嚎惋惜一片。

  【這老禿逼平時吃的啥?咋叫車干一下,就禿瓢上破點皮?】

  【就是,別跟我說練過啥鐵頭功啥的,咋雞巴搞得。】

  【說不定是老禿逼的屌逼頭太亮,晃著人家司機了,這才躲過一劫。】

  【這就叫傻逼也有傻福,不服不行。】

  【哎哎哎,不知道別雞巴瞎猜了,這老禿逼當時也開著車了,是車撞車,不是車撞人,操】

  【日,我說呢,怪不得。】群里紛紛擾擾,越來越多的人參與討論,甚至平時難得一見的幾個資深潛水員也出來冒泡,到還真有點一石激起千層浪的感覺。

  對於這樣的事兒,我們總是喜聞樂見的。

  【敢問哪位大哥知道是何方神聖在為民除害替天行道?我等願為其請願。】

  【就是,誰知道這位義士?】

  【我朋友他爸是交警隊的,我聽他說最後定性是普通交通事故,意思就是賠點醫藥費維修費完事兒。不過——】

  【不過啥啊?你乾結啊,拉一半留一半。】

  【操,雞巴賣起關子了是吧。】

  【你倆急個逑啊,大哥慢來不急,我等願聞其詳,呵呵。】

  【靠】

  【不過啊,這裡面發生的事兒挺有意思的,就是這個事兒處理的過程。】這回,下面沒人再催,都眼巴巴的看他接下來會放啥屁。

  【我聽我那朋友說,這老禿逼剛開始在警局做筆錄的時候,說是那人蓄意故意撞的他,一臉的憤憤不平,態度囂張得很,說啥你等著,敢故意撞老子,不想活了。

  「等著進去蹲號子」要報案調查之類的叫囂話。可能是這老禿逼當時確實嚇壞了,你想想平時在院裡威風八面的老貨,一時間哪能受得了這氣。

  可有意思的是,沒過多長時間老禿逼主動給交警隊打電話,說是啥那天自己頭昏了,開車沒開好,自己也有責任啥的,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不想再追究這件事,要求按普通的交通事故處理就行。

  從電話里聽到的老禿逼的聲音是軟弱無力,全然沒有那天晚上不可一世的囂張勁兒,就跟街頭那鬥敗的老狗一樣,索索哈哈的。你們說有意思不?】

  【操,看樣子撞這老禿逼的猛士大有來頭啊,要不就憑這老禿逼得理不饒人的性格,能這麼容易就認栽嘍?】

  【那叫得理不饒人嗎?那雞巴叫欺軟怕硬。】

  【這回老禿逼的大禿頭可撞到石頭上了。】

  【知道嗎?人家交警隊的首次調查結果,也是郭禿逼存在被蓄意撞擊的可能性。最後好像是有人打了招呼,再加上當事人自己都不再追究了,這事兒啊,就不了了之了。】

  【這老禿逼這次吃的虧可不小,我估計這貨是故意擱醫院住幾天不想回來,自己都嫌丟人,哈哈。】

  【這文學院禿逼不倒翁也有吃癟的一天,大快人心啊。】

  【這就叫天道好輪迴,蒼天饒過誰。】

  【占個位,小生這廂提前給郭書記送花圈了。】

  ……

  群里的人逼逼叨叨不停的刷著,加上起鬨不嫌事大的,一時間熱鬧非凡,但絕大多數都是對老禿逼深沉又關懷的問候。

  紙總是蓋不住火的,發生這樣的事,即使是院裡面想要刻意隱瞞也無濟於事。

  該消息就像是火燒連營般瘋傳了起來,對於這種八卦學生們一直以來都是抱著相當積極的態度,臨畢業前搞出這麼一個不大不小的新聞,給有些蕭瑟的畢業季帶來一絲黑色幽默。

  那些不再學校,去外地實習的學生通過群聊也知道了此事,紛紛當作閒時茶餘的一樁笑談。

  對於這些同窗的做法我也深感大快,原因無他,就是郭老禿逼自作孽無人諒。

  郭老禿逼原名叫郭祖榮,文學院的黨委副書記,人如此名,頭上的毛所剩不多,全部集中在鬢角兩側,稀稀拉拉的跟插了兩根屌毛似的,捲曲著,每天打理的還頗為認真,抹著帶味兒的頭油。

  我不知道這禿逼平時用的啥牌子的頭油,每次經過其身邊都嗆的難受,在其走後,那股子味還要在空氣中滯留一會兒,以至於有時在走廊上只聞氣味不見其人,就知道這老禿逼剛剛來過。

  據說老禿逼背後有校里的某位領導當背景,所以院裡的一把手書記一般也不輕意招惹他,這就讓此人在院裡慢慢地橫行起來,走起路來鼻孔朝天啾著,才五十左右的年紀,挺著個逼大的孕肚,背著個手,一拽一拽的,身上的橫肉亂顫,活脫脫的一隻禿毛豬。

  那雙綠豆大小的雞巴眼,老是朝著女生的下三路瞄,動不動的就跟院裡的女老師開葷段子,看見女的看見雌性,眼睛冒綠光,又似一隻大肥王八。

  據說老禿逼曾經跟院裡的兩個女老師搞,搞出了事,其中一個已婚女老師的老公,拎著傢伙兒帶著幾個人把老禿逼堵到了辦公室里,最後老禿逼奇蹟般的沒受皮肉之苦,事情也被壓了下來,此事最後只有前幾屆的前輩知曉。

  最後那已婚女老師辭了職,離開了學校。

  另一個女老師比較年輕,還未結婚,叫老禿逼搞懷孕了,最後是女老師打了孩子,被老禿逼著找人安排去國外深造了。

  這倆事兒當時在貼吧論壇上都有,老禿逼被戲稱為桐城大學文學院的「種豬」,見誰拱誰。

  只是後來熱度下去,貼子也被莫名的刪了,後來只是偶爾有人發帖提過此事,但反響不多。

  這些只是老禿逼光榮事跡中的滄海一粟,如裸露在海面上的冰山一角,隱藏在海底的不為人知的事不知凡幾。

  很早,院裡就流傳老禿逼利用助學金政策狠褻騷擾女生,甚至是私下與女生做交易,用每年有限的助學金名額,或威逼或利誘那些想要申請的家庭有困難的女生,不知道最後有沒有得逞,只知道此事被某個申請助學金的女生捅到了校里,學校當然要極力的隱瞞壓下此事,所幸女生並未報警,據說學校是一邊安撫那名女生一邊對老禿逼進行了嚴厲的警告,雖然此事性質惡劣影響極壞,但老禿逼除了不痛不癢的警告外,沒有啥實際的懲處,照樣穩穩噹噹的在文學院當副書記。

  而那名女生也受到了學校的特殊照顧,不僅每年的助學金照發,還保了研,算是學校給予的另類封口費。

  從此,老禿逼的實力勢力背景讓大家都著實小小的震撼了把,還贈了其一個雅名——文學院禿逼不倒翁。

  不知道這次事件院裡怎麼處理,是按私事壓著不發舊事不提裝聾作啞,還是按公事發布公告昭告學生通報事件,總之,不管院裡會不會像以前一樣,或是用他法處理,這件事必定會成為學生們眼中的一個大笑柄,所謂的學院的面子尊嚴,早已被老禿逼的荒唐無恥拋到了九霄雲外了。

  老禿逼這次得罪的人能量不小,不知道接著來還會不會整治這老王八,看他這幾天貓在醫院的行為,估計也是怕自己再被報復。

  正想著關於此獠的林林種種,手機的鈴聲再次響起,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父親打來的電話,嗡嗡的振鈴聲把我從出神中拉了回來,我有些意外,父親平時倒是很少給我來電話,指尖滑動接通這稀客般的電話。

  「喂,爸。」我的第一句話是這樣的。

  「喂,志昊啊,最近擱學校待的咋樣啊?聽說你考上了,你啥時候回來咱爺倆慶祝慶祝。」

  父親大喇喇的嗓門從聽筒中傳了過來,帶著些快意笑意和不羈。

  「我媽跟你說了?」我下意識的想到了母親。

  「哎,你這孩子,考上研這種大好事兒,也不給家裡說一聲,咋,不問你,你就不會主動吭一聲?」

  我對此乾笑一聲,舔了舔有些乾的嘴唇說道:「這不是成績也才剛出來,還沒來得及給家裡打電話。」

  那邊父親的嗓子似乎是被痰堵了一下,只聽他發出嗬嗬嗬的聲音,然後呸的吐了一下,能感覺得到是一口濃痰飛了出去。

  「要不是你媽啊——嗬呸,我還不知道這事兒了。」話說到一半他又吐了一下。

  「我媽給你打電話說了?」

  「可不咋的,要不你爹我咋知道。對了,你奶奶也知道了,高興壞了,念念叨叨的,直誇你有出息了。」

  「噢,奶奶也知道了,她老最近在家身體咋樣啊?」

  「你奶的身體啊,好著嘞,這你就別操心了,真要想你奶了,啥時候回來看看,我聽說像你們這樣的,現在都沒啥課了吧?」

  「嗯,是挺閒的,有不少都離校實習去了,沒啥人了都。」

  「哦,這樣啊。你媽啊有事兒,在桐城待幾天,你要有啥事兒給你媽打電話,額一—要不這樣,等你媽回來那天,你直接坐你媽的車回來。」

  「行啊,到時候再說吧,我正打算過幾天回去一趟了。」

  打火機清脆短促的按擊聲從電話里傳了出來,父親點燃了一根煙,緊接著傳來了呼呼的吹氣聲,滋啦啦的。

  「那行,你看最近啥時候閒,就回來,生活費啥的,沒錢吭一聲,給你打過去,咳咳——嗬,呸。」

  「爸,你少吸點菸,看你咳的那樣,我媽看見了又得說你。」

  父親嘿嘿的笑了笑,有深深地吸了一口說道:「你媽啊,婦道人家啥也不懂,男人哪有不吸菸喝酒的,在社會上不吸菸喝酒咋辦事兒?再說了,這不你媽現在也不在,抽兩口也沒啥。」

  對於父親的說法我不置可否,我也不想在長篇大論的相勸,並解釋要適度適量等等,因為這總是說了也白說講了也白講的無用規勸,就連母親都搞不定的事兒,我自不必說。

  父親以前抽菸喝酒挺凶,後來因為爺爺的事兒短暫的戒過一段時間菸酒,只不過隨著時間慢慢過去,後來的事兒就跟所有下定決心戒菸戒酒的同胞一樣,不可避免的再次破戒,甚至變得越來越厲害,有恢復到以前的趨勢,要不是母親在家還說一說管一管,父親早就放開手腳,大吸大喝了。

  又聊了兩句沒營養的話就掛斷了電話,父親是一個自制力較差的人,干一些事兒總是堅持不長,老是按著自己的嗜好去做,雖然這樣挺灑脫的,但對於要強的母親來說,也是一種無奈吧。

  放下電話,看著靜靜躺在金屬桌面上的方寸金屬盒子,我總是不懷疑在下一刻它再次響起。

  數平米大小的宿舍內,天花板的燈光散射著,將這個小屋子鋪滿。

  夜漸深了,漆黑如墨,顯得更加的神秘,彷佛有夢魘徘徊在寂靜的周圍,偶爾出現的一兩聲鳥啼蟲鳴是如此的嘶悲尖恐,傳入耳中有些滲人。

  望著那茫茫的夜色,剛剛還遙遙掛在夜空的幾點繁星,似是被厚雲遮蓋,似是隱入夜空,變得黑梭梭的一片,不見定點亮光。

  不知為何,望著眼前的夜景,我的心莫名的揪緊,就像發病的膽囊一樣,一痛一痛的,帶著些許的躊躇不安。

  看著那消失的亮星,我不自覺的伸出手揮向天空想要抓住什麼,到頭來,最後手掌里卻空空如也,我似乎也怕某些重要的東西,像那高懸在空中的星星一樣,在我不知道看不見的時候消失離我而去,我是個得失心很重的人,心裡空空落落的,這種感覺使我感到鬱郁不興,這一刻,好像真的有什麼對我而言極其重要的東西,在離我而去,是自願還是被剝奪?

  我說不好,彷佛在一瞬間,河蚌失去了那耀眼圓潤的珍珠。

  鬼使神差的,我不知是第幾次拿起放在那裡的手機,有時候它像是潘多拉的魔盒般,散發著令人心悸的氣息。

  我拿著手機走到洗漱間,拉開陽台的門,撲面而來的冷氣前仆後繼的鑽了進來,如嗅到血腥氣的食人魚群,呼嘯著,發出轟轟颼颼的凜冽聲音。

  對面寢室樓稀稀拉拉的三兩燈光在夜色中依然是那樣無助,亮起的燈光似乎比平時要少的多。

  黑漆漆的一片,如匍匐在暗夜中的巨大猛獸,在夜色的庇護下一動不動的盯著這裡,如饑似渴,令人窒息。

  我移步到陽台,手裡拿著回來時在路上買的白沙,從煙盒裡熟練的抽出一根,啪嗒一聲,打火機噴出的火焰,照亮了四周,橙色的火跳動著,彷佛舞動的精靈,被風吹得左右搖擺,在點燃菸捲的一瞬間,它再也經受不住冷風的摧殘,兀自熄滅了。

  它太弱小了,即使是一團火焰,面對強大寒風,也要拜倒其下。

  我使勁兒吸了一口,味道要比趙康的紅塔山柔和一些,煙霧在體內轉了一圈後,伴著呼出的熱氣,噴灑在溫度低迷的空氣中,煙霧繚繞的,不知其中幾成是煙霧,幾成是來自體內的熱氣水汽。

  燃燒的煙心一閃一滅,一亮一暗,就如九霄天外的星辰,那麼恍惚不定,在黝黑的周圍頗為扎眼,又如茫茫夜色中不斷眨動的眼睛,在環伺著周圍的一切。

  手機屏幕散發出的幽幽冷光照映在我面無表情的臉上,也許在外人看來,這樣的打光,使我的臉看起來有些猙獰。

  很快,我撥通了電話,振鈴嘟嘟的在寂靜中響起,有些突兀,也被嚇了一跳。

  手機一聲一聲有規律的震動著,大概有一分多鐘,依然沒有接通,屏幕中間'母親」兩個字直直的打在我的視網膜中,不自覺的,我吸氣呼氣的頻率加快,赤紅色的煙心也快速的向後移動著,藍色的煙霧和菸草燃燒後的氣息味道充斥著我的周圍,那紅色的掛斷鍵和燃燒的煙心一樣刺眼。

  我掛斷了電話,當我再次抬頭遙望遠方的夜色時,握在手中的電話震動起來伴著響徹靜夜的鈴聲,說實話,這次我倒沒被嚇著,彷佛是理所應當,我接通了電話。

  「昊昊,咋了?這時候給媽打電話,剛剛裡面太吵,手機放包里,媽沒聽到。」

  母親的聲音依舊是那樣的清脆,帶著點點溫婉。

  手指感受到點點灼熱,看著即將燃到菸嘴的煙心,我最後吸了一口,然後放鬆的吐這最後一口煙,隨煙霧一起的是鬆弛下來的心。

  輕輕一彈,菸嘴飛旋著拋出,只在夜色中留下一道發著黃光的拋物線,最後和拋入湖中的石子一樣,消弭不見,似乎從未出現過。

  我抿了抿乾澀的嘴唇,透過手機聽筒,母親那邊的環境比較安靜,沒有啥雜亂的聲音。

  「媽,你還沒休息?」

  隱隱的我聽到了由遠及近又逐漸遠去的高跟鞋叩地聲,噠噠的,乾脆有力。

  「這才幾點啊?」

  「十點了都。」我的聲音不自覺的變得有些大,但不是喊而是說。

  「吳昊,媽現在還在外面,你那阿姨吃完飯,非得拉著媽來唱歌,媽拗不過,就陪著她來瞎吼兩嗓子。」

  她這一說,我也隱約間能聽到透過包間門傳出來的鬼哭狼嚎聲,母親應該是站在包間門口的走廊上給我打的電話。

  「哦,是在哪個KTV?桐城這片我熟,說不定我還認識。」呼呼的風聲從耳邊刮過,而我卻感覺不到有多麼的寒冷。

  「你呀,咋,還怕媽會把自個給丟了?」她頓了頓又接著說道:「不是啥KTV,是你這阿姨,就是我這老同學,人家自己經營的酒店裡。」

  這我倒是知道,沒啥稀奇的,有的酒店附帶KTV、健身房甚至是游泳館啥的,供住店的客人娛樂使用。

  我只是好奇母親那位老同學竟有著這麼大的攤子,畢竟像這樣的酒店,可不是學校門口周遭那些,一間房一張床,供學生們開房上床用的酒店旅館能比的。

  那得是具有一定的規模達到一定的檔次才具備的水準。

  「這麼說,媽,你那老同學生意做的挺大啊。」

  「嗯,說實話,媽當時也嚇了一跳,之前聽說她現在混得好,只是沒想到——唉,跟她這麼一比啊,媽還真成了在鄉下擺地攤的了。」母親似是自嘲似是開玩笑的打趣道。

  「那你晚上就住在那酒店裡了?」

  「應該是吧,你不知道,我這老同學熱情的很,說這是她的地盤,媽這幾天的吃住玩她都包了,勸都勸不住,還讓媽啊,以後到桐城就找她。」母親的語氣中有著掩不住的笑意,似是對老同學的接待也是頗為滿意。

  我看了看表已經十點多了,剛想告訴母親晚上早點休息,別玩太晚少喝些酒,電話那頭那邊突然傳來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女人應該離母親不遠,能聽出是一個中年女人的聲音,她說:「秋荷呀,還沒說完嗎?快,該輪到你唱了。」

  我不知道這個女人長啥樣,但她應該就是母親口中的那個,事業有成大方的老同學了。

  她的聲音很軟很媚,軟軟的嗲嗲的,不知是故意的還是平時說話就這樣,聽得人骨頭都有些酥了。

  女人應該是從包廂里出來的,而且是站在包廂的門口,也可能是沒有完全出來,只是撐開包廂的門探出半拉身子,因為我清晰的聽到一個年輕的男聲從手機那頭傳了過來,聲音要比剛才我和母親說話時聽到的歌唱聲大得多,似是正在拿著話筒在包間裡認真的唱歌,唱的啥我聽不清,但從聲音上判斷年齡應該跟我差不多大。

  「哎,玉霞,我馬上就好了。」母親對著那女人大聲回了一句。

  「媽,這個叫玉霞的就是你說的那個老同學吧?」

  「嗯,羅玉霞,也是媽當年的室友——啊!」

  正說著,母親啊的一聲叫了一下。

  「咋了媽?」

  母親沒有回答,她的聲音離話筒有些遠,但我還是能聽見她的聲音,她說:「玉霞,你嚇死我了,你咋沒進去啊?走路也不帶出聲的,跑到我背後幹啥。」

  那個名叫羅玉霞的女人咯咯的笑了兩聲,用那媚軟的語氣說道:「哎呀,秋荷,看把你嚇的,這是偷偷的給誰打電話呢?這麼心虛,不會是,背著老喬跟哪個小情人說情話了吧,呵呵呵。」

  「瞎胡說啥呢,我跟我兒子說兩句都不行啊。」

  母親知道她是開玩笑,到沒有生氣,只是嗔怪的解釋道。

  我也知道她在開玩笑,可是聽在耳中渾身像是長了毛般不自在。

  「噢,原來是大侄子啊,你不是說他也在桐城上學嗎?好像也是桐城大學的,啥時候讓他來玩唄,咱秋荷這麼漂亮,你兒子啊,肯定也是個大帥哥嘞。」

  「哎,別胡說,正經點,他呀正是學習的時候,哪有時間瞎胡玩。」

  「切,你當我不知道啊,像他們這種大四的學生,學校早就沒課了,就等著今年六月份畢業了。」

  這時,母親湊近話筒向我說道:「吳昊,先不聊了,你這阿姨有事兒找媽,等有空了,媽再給你打過去。你晚上早點睡,別熬夜,多喝點水,你臉上那痘過段時間就消下去了。」

  我剛想說什麼,發現母親的聲音又遠離了話筒。

  我聽見那個叫玉霞的女人對母親說道:「說完了?我還想跟大侄子講兩句嘞。」母親好像並沒有回她。

  隨著比剛才要雜亂的,噠噠的高跟鞋叩地聲響起,我知道母親和這個羅玉霞正返回包廂。

  包廂們好像一直開著,隨著她們的走近,那個年輕的男聲愈來愈大,我漸漸的聽清了他唱的是什麼——張杰的《明天過後》。

  尤其是那句「鳴——」一瞬間親吻的時候,一切就好像輪迴般朦朧,心動漸漸的失控,是否兩個人足夠捕捉愛的鏡頭……其中那個鳴唱的有些刻意,提著調,就像游泳時嗆了水一樣,用力的往外咳。

  大概是走到了包廂的門口,不知是不是我聽錯了,在歌聲的背景中,那個羅玉霞對母親調笑的說道:「別光顧著你那個兒子啊,這不還有個兒子嘞,不疼愛疼愛?」

  母親不知回了句啥,引得那個羅玉霞咯咯的嬌笑不停。

  其實,由於背景音樂太嘈雜,還有低音高音伴奏,我也不確定這羅玉霞的這句話,是不是說的這些,當我將手機貼著耳朵,準備再仔細好好聽聽時,發現那邊突然變得過於的安靜,一絲聲響都沒有,正當我詫異之時,我才發現母親已掛斷了電話。

  我有些木然的站在陽台上,眼睛沒有焦距的平視著前方,腦子裡還在迴蕩著那個羅玉霞最後說的話,說真的,我真的沒聽清她是不是這樣說的,不知道是不是聽錯了,又或許她又在開母親的玩笑。

  但她這個人給我的感覺過於輕浮,似是一隻修煉成精的老狐狸精,難道所謂的女強人、成功女士私下裡都是這麼個浪樣?

  我不自覺的又抽出一根煙,菸草燃燒的氣息總是能鎮定人的心神,冷風呼嘯著一波又一波的紛至沓來,我突然感覺有些冷,好像風吹進了我的每一寸皮膚每一個毛孔,刺進了每一個微小的細胞中,那樣的冷透心徹。

  自然地,我打了個寒顫,渾身抖了一抖,連續猛灌了幾口煙,嗆的我止不住的咳起來,一連吞了幾大口涼氣,嗓子裡發出嗬嗬咯咯的聲音。

  我看著手中這支即將抽到底的菸捲,煙心依舊是那樣的明亮,但在這無盡的夜色中顯得多麼的微不足道,不管它是何時熄滅的,在黑暗中無人在乎。

  我向前走了幾步來到陽台的欄杆前,手撫上那冰涼的有些鏽漬的金屬杆上,我朝著樓下望去,發現原本應該亮起的路燈卻黑乎乎的一片,在樹木灌木叢的遮掩下,我竟難以望到地面,好像站在懸崖邊上我在凝視著無盡的深淵,而同時,這深淵也在靜靜的,不發一聲的凝視著我。

  也不知道在陽台上呆了多久,可能是被冷風逼得實在受不了了,我才踉蹌著拖著身子回到了屋裡,連拿著煙盒的手都有些顫抖,這狗逼天氣,白天上午的時候還艷陽高照的,到了晚上就颳起了陰風,真是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進到屋子裡,陣陣的暖意充斥著身體,讓我不自覺的打了個哈欠,一股倦意席捲而來,身體和精神上的雙重疲憊,使我的上下眼皮止不住的打架,可能是剛吸菸吸得過猛,頭有點懵懵的,身體也有些飄,敷衍地洗漱過後,爬到床上頭一倒,隨著眼前的視野逐漸的變小模糊,我也失去了清醒的意識,找周公談經論道去了。

  一夜無事,直到天光大亮我才堪堪的睜開迷濛的雙眼,扣了扣附在眼角的幾粒眼屎,寂靜的屋子裡除了我一沉一浮的輕微呼吸聲外,別無他音。

  從玻璃窗外打進的陽光碟機散了昨夜殘留的黑暗,如天使下凡般,細小的微塵漂浮,在陽光穿過的房間形成的光柱里,在光柱的邊緣折射出一層光環,倒是有那麼股聖潔的味道。

  叭喳的鳥聲和窸窸空窣的人聲將我拉入紅塵,我躺在床上,盯著天花板出神的發著呆,用老話來說就是「發癔症」,腦子裡空空的,如果不是睜著雙眼,或許都會認為我還在睡眠中。

  我用力的繃直了胳膊,伸了個懶腰,大張著嘴,一邊打著哈欠,一邊發出「啊啊哈哈」的聲音,由此,算是回了神。

  坐在床上,環伺著四周,一時間競不知道自己要幹啥,說實話自從考上研後,有些無所事事,不像大三的時候,為了一個目標,成天起早貪黑的,自習室食堂宿舍,三點一線。

  上岸之後忽然有著些許的迷茫,說白了,按母親的話來說,啥也不是就是閒的。

  也確實是閒,最起碼這幾個月是真閒,就像每個畢業後的假期一樣,無所事事,又或者說是真正的短暫的自由。

  從床上爬起來,習慣性的摸向放在枕頭旁的手機,點開一看好幾個群都是99+的消息提示,大多都是從老禿逼的話題聊起,後來扯著扯著開始天南海北的胡亂呲逼,簡直是聊啥的都有,似乎是要把這四年壓抑的情緒和話題一股腦的宣洩出來,每個人講起話來,也沒啥顧慮,積極發揮了暢所欲言各抒己見的會議講話宗旨,各種操靠日等語氣助詞頻繁出現,彰顯了當代大學生狂野不羈的一面。

  我當然沒有參與,只是默默地在一旁看著,看著這被點燃的炸藥桶不斷地向外揮灑著熱量與激情。

  韓佳瑤倒是也給我發了兩條消息,時間是昨天晚上十一點半左右,說是在學校睡宿舍睡久了,回到家,睡自己的床,竟然失眠了,干瞪著眼就是睡不著。

  我當然是沒有回她,那個點,我早已去找周公說理去了。

  我裝作沒看到這條消息,省得她又說我早上起得晚啥的。

  又刷了會兒狗血無聊的新聞,我才去完成拉屎洗漱早上一條龍程序,然後順手掏出一支白沙點上悠悠的吸了起來,不得不承認,這段時間我抽菸的頻率次數確實增加不少,可能就像父親說的那樣,男人是離不開煙和酒的。

  我打開母親昨天給我送的裝油香的袋子,從裡面抄起四張油香,啃了起來,不一會兒屋子裡都被油炸的香味覆蓋,連剛剛噴吐出的菸草味都比了下去。

  母親炸油香的手藝是一絕,當然了,除了油香,母親還會炸饊子、菜角、糖糕和麻葉啥的,這些吃食算是平成的特色,十戶人家裡至少有五戶會自製自炸,每逢過年,樓道里街市上,總能聞到一股炸貨的香味。

  母親的手藝應該是師承姥姥,不知是姥姥教得好,還是母親後來又自個改良了,她炸出來的東西,我一嘗就知道是母親親自炸的。

  這種味道我說不出,但很明顯只有母親能炸出這種獨特的味道。

  早飯吃了幾張油香喝了盒奶和些許水果,這也省得我再往食堂跑。

  今天的風大,在屋子裡都能聽見外面風打玻璃的呼呼的怪叫聲,我將那條母親織就的淺藍灰圍巾戴上,羊毛質地的圍巾輕而柔軟,加上母親不俗的針織手藝,圍在脖子上又暖和又順滑,長長的流蘇隨著步伐擺動著,倒顯得異常的活潑。

  湊得近了,上面那股薰衣草洗衣液的香味依舊滯留不散,似乎還摻雜了一絲絲母親身上那獨特的香味,好聞至極。

  這股淡雅的香味讓我莫名的想起了昨天在食堂遇見的那個女人,她身上的茉莉花香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這讓我想起了帕西諾主演的《聞香識女人》,似乎有異曲同工之處。

  很多女人身上或是化妝品或是香水沐浴液啥的,總之是透著香氣,但具體聞起來又大所不同,就像是她們的性格長相一樣,也成了一種獨特的標誌。

  說實話,我最近也在考慮要不要出去旅個游啥的,因為無所事事的待在學校一天兩天還好,時間一長也成了一種煎熬。

  就算不是旅遊,出去轉一圈也是好的。

  當然,真要去的話,肯定是我跟韓佳瑤兩人,所以到時候得和韓佳瑤商量商量。

  我的這種抱怨的想法,如果被那些出去實習的同窗知道,一定會大罵一聲世事不公狗賊當道的泄憤之語。

  我穿戴整齊,剛拉開宿舍門,韓佳瑤給就我打來了電話,伴著咣當的關門聲,我也接通了手機。

  「餵。」我的第一句是這麼說的。

  「喂喂,餵你頭啊喂。」她的第一句是這麼回的。

  我聽出了她語氣中的那股小小刁蠻的火氣,故作不知的平和問道:「咋了?大小姐,誰又惹您生氣了?」

  她不屑地切了一聲輕哼道:「確實有個小賊惹著我了,你說咋辦吧。」

  我心裡嘿嘿一笑,繼續假裝鎮定的問道:「是哪個小賊啊,你告訴為夫,為夫替你收拾他。」語氣中帶著點正義凌然。

  「屁嘞,啥為夫啊,我看啊,你跟那個小賊差不多,哼。」

  「啊,對對對,我就是那個小賊,那個偷心小花賊,哈哈。」我有些繃不住,咧嘴笑了起來。

  「志昊啊,你的臉皮咋這麼厚啊,不要錢的嗎?說,為啥不回我消息,嗯?」韓佳瑤似乎也忍不住,噗嗤一下漏了氣,隨即又快速的繃緊,認真的問道。

  「啥?啥消息啊?我估計是沒注意吧,不然咋會不回呢。」

  她又哼了一聲,撇撇嘴說道:「你就裝吧,哼,到時候等我回去,你就慘了。」

  她一副女王的架子,帶著居高臨下的審判語氣說道。

  我被這小妞裝腔作勢的樣子逗得直樂,臉上的表情再也憋不住,任由臉部肌肉自我發揮,但我沒有露出一絲竊笑的聲音,一邊走一邊說道:「行啊,我等著大小姐的懲罰,我願獻出珍藏二十餘載的大好肉體,任你盡情的鞭撻,嘿嘿。」

  說到最後,我終於還是忍耐不住的笑出聲來。

  「咦——我才不稀罕你的肉體,等著吧,再過一段時間就是本小姐的生日了,看你的表現啊。」

  她說到最後,語氣變得和平時一樣活潑跳脫,哪還有半點的火氣。合著,這是有目的的一場交鋒啊,現在屬於是圖窮匕見了。

  嘿,我有些無奈,但轉念一想,韓佳瑤正抱著手機像個小狐狸似的偷樂,想著她那頗為可愛的一面,我也心情舒暢,直拍著胸脯,做出堅定不移的保證來。

  一路上我的表情是極為豐富的,時而緊繃,時而放鬆,又憋著笑又不敢出聲,讓那些路上的人看來肯定會說這傻逼擱這耍雜技呢「傻逼受啥刺激了擠著張逼臉。」等種種粗鄙的話語。

  掛了電話,我剛好走到東區大轉盤處,偉人的凋像佇立在寒風中,向前招著手,像是在為每一個向前的人指引方向。

  我將圍巾向上拽了拽,把下巴和嘴都遮住,鼻孔觸碰到那柔軟面料,沁人心脾的香味無時不刻的使我清爽舒暢。

  我來到后街的老陳裁縫店,打算再回家前給母親定製一身衣服,算是給母親的一個驚喜。

  因為母親曾經來此定製過成衣,所以母親的腰圍尺寸啥的大小我都還記得,準確的說是我專門記到了一個本子上,為的就是以後給母親訂做衣服。

  推開店門,暖風如一隻大手將我緊緊地握住,驅散著滯留在身上的余寒。

  店裡人依舊不多,除了陳氏夫婦外,就只有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從年齡和動作神態上來看,應該是一對母女,中年母親帶著上初中的女兒。

  這次,沒見陳老闆的女兒,那個清秀恬靜的女大學生。

  陳老闆依舊是那樣,沒啥變化,五十多快六十的年紀,乾乾瘦瘦的,臉上戴著個老花鏡,大背頭油津津的,梳的一絲不苟,整體給人的感覺就是一清瘦的小老頭。

  而她的老伴,裁縫店的老闆娘陳氏,則顯得較為年輕,可能是因為常年不曬太陽的緣故,皮膚顯得很白,身材要比消瘦的陳老闆要豐盈的多,她還是留著上個世紀七十年代女性最常見的齊耳短髮,五官長相和上回見到的老闆女兒頗為相像,站在那裡,顯得很有精神,一副幹勁兒十足的樣子。

  看到我進來,老闆娘微笑的沖我微微點了點頭,而陳老闆則埋頭認真的畫著什麼東西,聚精會神的比劃著名。

  我走到櫃檯前,說道:「我想訂做一套成衣。」

  老闆娘剛想回話,我連忙又補充道:「不是給我自己穿的,是女人的衣服。」

  老闆娘張開的嘴又緩緩合上,順帶著輕輕地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老闆娘遞過來一本圖冊,大概有普通的眼鏡盒那麼厚。

  她說道:「給你先選選吧,看要哪種類型款式,什麼顏色料子。嗯——具體的有啥細節要求,或是照著你自帶的效果圖製作,都可以跟我說。」

  我接過那本冊子,大概的翻看一下,其實在來之前我就想好了衣服的款式類型,所以裝模作樣查看一番後,我對老闆娘說出了我具體的製作要求,是一套女士西裝套裙,因為以前有定製的經驗,所以料子啊版型款式啥的也能清晰的表達清楚,老闆娘一邊往本子上記,一邊重複著剛寫下的內容,其實是專門念給我聽,再確認一遍,以防出錯。

  最後報上具體的胸肩腰胯等尺寸大小,留下我的聯繫電話和姓氏。

  我在最後檢查過本子上的要求信息後,交了定金正準備推門離去時,陳老闆那略顯沙啞的低沉聲音響了起來,語氣中帶著點疑惑與驚奇,我回頭一看,只見他正拿著剛剛老闆娘記錄的本子低頭查看,他說:「嘿,今兒這是咋了,還真是巧了,兩個訂單的衣服尺寸規模大小一模一樣,嘖聽到這,我向前邁動的腳步頓住了,轉過身子,也有些好奇的望著陳老闆。

  老闆娘去了裡間,店裡此時只有包括那對挑選衣服的母女在內的四個人。

  我走到陳老闆的前面輕聲問道:「陳老闆,咋回事兒啊?啥這麼巧啊?」

  陳老闆放下手中的記錄本,隔著老花鏡看了我一眼,如干樹皮般的臉朝向我望著。

  他說道:「你是剛剛那個定製女西裝裙的吧?」說著,他眼睛眨了眨,倏然哎了一聲,又說道:「我好像記得你,嗯……對了,你是不是前兩天來過,看著有點眼熟。」

  我心裡不由得好笑,心想我都快走了你才發現啊。

  「哈哈,陳老闆好記性啊,我就是前幾天來過一次,是陪著女朋友一塊來的,而且以前啊,在咱這兒,訂做過不止一次嘞。」

  「我就說嘛。」

  他的臉上扯出一個笑容,干樹皮一樣的皮膚迭出又深又密的溝壑。

  像這種人流量大的店,就算打過幾次交道,也記不住顧客的樣貌姓名的,實屬再正常不過了。

  能讓老闆留名記姓的熟客至少也要光顧過十次以上。

  陳老闆拿起放在一旁的水瓶,擰開蓋子灌了幾口茶葉水,幾片茶葉貼在他那粗糙的嘴唇上,被他用舌頭舔進嘴中咀嚼起來。

  「小伙子啊,你報的這個尺碼大小,和今兒上午另一個顧客報的尺碼大小一模一樣。是不是你倆認識?都是給一個人訂的衣服?」

  他的語氣略帶著點詢問與好奇,不是那麼的篤定。

  那雙老眼透過老花鏡似乎在等待我的答覆。

  同時他將記錄本往前翻了幾頁,遞到我的面前說道:「你看看,就是這個。」

  我伸手接過了記錄本,低頭一看,確實嚇了我一跳,我的第一想法是母親自己親自來店裡訂做,但當我往下看,看到那個聯繫人名字時,卻出乎了我的意料。

  不是母親,而是一個叫宋先生的人,時間也是今天上午,僅僅比我早來了一個多小時。

  難道真的這麼巧?兩個身材一模一樣的人都同時在一個店裡購衣。

  我瞟了眼這個訂單的訂做款式類型,是一件春夏穿的連衣短裙,其他的細節,倒沒仔細去看。

  「咋樣,你說巧不巧?」陳老闆又喝了口茶葉水笑道。

  「嗯一一」我點了點頭應了一聲,有些心不在焉。

  「認識不?這個跟你報一樣尺碼的人?」

  不知為啥,內心有些焦躁,陳老闆的話語聽在我耳中像催命的判官一樣喋喋不休,我搖了搖頭:「不認識,估計是巧合吧。」

  我將記錄本合上還給了陳老闆,然後若無其事的問道:「像這種兩個訂單尺碼大小一模一樣的情況,陳老闆你不少遇到吧。」

  我的語氣頗為輕鬆,但眼皮一眨不眨的盯著他,似乎是在等待宣判一樣。

  「噢,也沒像你說的那麼常見,我擱這開了幾十年的店,像這種兩人身材一模一樣的情況不是沒有,確實遇到過幾次。」

  說著他伸出一隻大而乾枯的手舉在我的面前,手指緊繃還微微抖動著,「但是嘞,不超過五例。」

  這時門開了,是那對母女推開了門,似要離開,外面的冷風嗖嗖的見縫插針似的往屋裡鑽,不知咋的門關到一半關不住了,卡在了那裡。

  「哎,握著把手往上抬一下陳老闆臉一偏,對著我身後的那對母女吆喝道。

  冷氣流不知是不是裝了導航,還是我站的位置處於風口,我感覺自己正在接受寒冬的洗禮,從外至內,又從內至外,好像要把我吹透徹。

  不一會兒,隨著一聲低沉清脆的嘎巴聲,玻璃門緩緩的合上。

  「這門兒啊,是真該換了。」他沖我笑著嘀咕了一句。

  「咋才這麼少,這衣服又不是樹葉,這麼多人的,按概率算,也應該挺多吧。」我反駁了一句,提出了質疑。

  陳老闆哈哈的笑了笑,直說光我這番話就顯得我是個外行人。

  他接著道:「咱這手工訂做啊,和市面上那些個機器啊,成規模生產的衣服不一樣,他們那種成衣啊,尺寸大小是在一個,額,這個大小區間,它不精細。我說這個你理解啥意思不?」我配合的點了點頭,表示聽懂了。

  「你就比如說,這個170尺碼的衣服吧,你瘦十斤和胖十斤都能穿,或者說身材再走樣點,也還能套到身上。他們追求的不是貼身合身,而是啥,是能滿足大部人的穿衣需求。」

  陳老闆乾枯的臉上帶著一絲驕傲,如枯木逢春般,稍顯得意。

  「咱這個手工訂做的衣服啊,做之前得用皮尺一點點的量,精細的很,那做出來的衣服,就是比對著你本人的標準身材,說白了,就跟那電腦上的複製粘貼差不多,貼身的很。」

  陳老闆心有成竹的說著,老練得很,就像說書先生一樣,還頗有章法。作為觀眾當然要時不時地點頭,又像是捧哏,相互配合著。

  「這人的身材啊,有可能啊,你倆腰圍一樣,但這胸圍又有差別。這胸圍一樣,這肩寬又不

  樣了。就跟彩票一樣,那幾組數字,你這回買押中了前幾位數,你下次買,又押中了後幾位數。

  那你說,你想中一等獎,得全部押對,難不難?一個道理嘛。」

  我還沒說話他又補充道:「當然了,這也不絕對,你看看,這不天天都有買彩票中大獎的新聞嘛,哈哈。」說到最後氣氛很鬆弛,我也跟著笑了笑。

  「老陳,老陳,你過來給我看看這個料子……」忽然,老闆娘的聲音從裡間傳了出來,有力且洪亮。

  「我進去看看啊。」他給我打了個招呼便匆匆的進了裡間。

  他進去後,我也沒心思再待下去,推開門走了出去,這次玻璃門沒卡住,很順利的便關上了。

  我站在門口想透過玻璃門往裡望,去看見什麼,但由於屋內屋外冷熱不均,玻璃門上都是水汽,模糊的一片,含湖不清,使我什麼都看不見。

  走在回去的路上,回想著陳老闆的話,又想了想宋先生啥的,毫無頭緒。

  我承認自己有些疑鄰盜斧,過於豐富的想像力讓我盡想些莫須有的東西,致使有些頭腦混亂的我,不得不抽出一根白沙來穩定一下思緒。

  煙霧伴著從體內噴出的熱汽,淼淼的環繞在我的周圍,就像漂浮在神仙周圍的仙氣一樣。

  不知不覺中,圍巾上也沾染了菸草的氣息,混雜著那股薰衣草的芳香,有種說不出的韻味。

  時至中午,又到了群獸覓食的節點。

  還沒到學校,我就看到了從校門口湧出的獸群,隔著老遠,我彷佛都嗅到了他們身上進發出的野性味道,凶神惡煞如狼似虎。

  可能是早上吃得太晚,腹中的五臟廟沒有一絲反應,所以我也沒有與他們爭食的欲望。隨便在校門口的小超市里買了桶泡麵就準備打道回府。

  迎著烏泱泱的學生流,我抄著小道,蜿蜒曲折的走到了寢室樓下。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身上出一層細密的汗,微微的浸濕了穿在最裡面的秋衣。

  連喘息呼氣的幅度都變得有些大,像是吞了一個熊熊燃燒的火球般,不斷地向外噴吐著熱氣。

  再次舉頭仰望天空,湛藍湛藍的顏色中央,有一團顏色跳脫的鹹鴨蛋黃,直逼人眼球,煞是刺眼。

  不知何時,氣溫漸漸地升了上來,而我還緊緊地圍著圍巾,像冒了頭的大粽子,有點傻逼。

  到了寢室,我才發現上鋪躺著一人,只見趙康正在那蒙頭大睡,說實話這幾天來這個小屋子只有我一人,這突然多出一個,讓我有些措手不及,有些不太適應。

  這逼說他昨天去喝酒了,仔細一聞確實有股子淡淡的酒味兒,不過不濃。

  我把窗戶稍稍的打開一半,讓屋子內灌入一些新鮮空氣。

  扯開泡麵的包裝,把粉包醬包啥的一股腦擠到麵餅上,說實話,就像一坨屎一樣,有點到人胃口。

  自從上了大學後,幾乎就沒再吃過泡麵,原因無他,屬實是以前吃得太多了,致使我現在聞到方便麵醬料的味道,那熟悉的不能再熟的感覺從味蕾中勾起,簡直是起瞭望梅止渴的作用。

  母親曾經因為我吃方便麵說過我很多次,倒不是說方便麵這東西是垃圾食品啥的,而是怕我吃了上火,臉上起痘,這是唯一的原因。

  她從來不覺得這東西有多髒多麼的不衛生,相反,母親一直認為方便麵要比街頭小攤,甚至是飯館餐廳里賣的飯乾淨的多。

  宿舍人少的另一個好處就是,接熱水不用排隊。

  擱平常,就算接水的地方就在我們宿舍門口,也要在合適的時機才能有開水,用水高峰期的時候更不必說,水溫總是不到百,這群逼就跟水葫蘆一樣嗅著味兒就過來了。

  端著泡麵回到寢室,這一幕就像無數次曾經的自己,在初中高中端著一碗泡麵,嘻嘻哈哈的,無憂無慮像個瓜皮。

  泡麵和油香在我的童年回憶占據著重要的地位,它們是最佳的搭檔,相互配合著解決了無數次肚子裡的饞蟲。

  通常還會伴著一盤母親調的酸黃瓜,吃起來倒是有滋有味。

  就像現在的我,正撕扯著幾張油香,盡數的泡到麵湯里。

  我也沒想到,這種兒時最愛的吃法,還能再現,恍惚間,彷佛又回到了數年之前。

  正當我呼呼的吸溜這麵條時,床上的那位仁兄似乎被周公踹醒,吧嗒個嘴發出咕咕的怪叫。

  他說:「啥啊,咋這麼香啊。」

  邊說著邊又故作大聲的吞咽著吐沫,咕嚕嚕的,像條趴在水塘里的癩蛤蟆。

  「還能有啥,咋,聞不出來?方便麵唄。」我嘴裡嚼著東西,有點含糊不清的咕噥道。

  「操,我知道是方便麵,屌雞巴還是紅燒牛肉味了。」他嘴裡嗬了一下,似是有股濃痰卡在嗓子眼裡。

  他又說道:「你那是啥油餅?味兒不錯啊。今兒回來,見你桌上放著一袋兒,誰送了還是擱哪買了?」

  「哦,你說這,我媽炸的油香,昨兒我媽來桐城辦點事兒,順便給我送點東西。」

  「我說了,那牛奶水果也是阿姨送的吧。」

  「嗯。」

  「唉,你媽對你可真好。」

  「你家要是離得近,你媽不也得成天給你送東西。」

  「擦,說的也是。」這貨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動作有點大,弄得床吱呀呀的亂叫。

  「昨兒個喝酒去了?」

  「嗯,這不沒啥事兒,跟幾個以前學生會的出去喝了點。」

  吧嗒一聲,不多時,紅塔山燃燒後氣息飄了過來。

  遙遙的,一根煙摔倒我的右手邊。

  「操,你別撂我泡麵里了。」這貨呵呵的直笑,「我這水平,那是給你吹的,水花兄弟都

  得給你壓一頭。」說著他兩蹦三跳的從床上滾了下來。

  他倒是不客氣,走到我這兒,抄起手就捏了一個往嘴了塞。

  「這小油餅的味真不賴,阿姨的手藝高啊。」

  他咀嚼著,說的話含含糊糊的。

  我終於是吞下了最後一口麵湯,簡簡單單的一頓飯吃的我額上冒汗,直叫爽。

  「油香擱這兒了,想吃自個過來拿,吃完系住袋口。」

  「TOJBKo」他一臉得意的,有點發賤的比劃著名。

  我從兜里掏出那盒白沙,遞到他面前,「來不來?」

  「咋,買煙了,你來吧,我不抽別的煙。」

  我把那根撂在桌子上的紅塔山塞到煙盒裡,又從裡面抽出一根白沙,這貨倒是自覺,主動的把火遞了過來。

  順了一口煙,胃一抽打了個又長又響的泡麵嗝,原汁原味。

  很快屋子裡就布滿了菸草的氣息,也正是因為屋子裡無他人,我們抽的稍稍放肆了些。

  「老禿逼的事兒你知道了吧,現在都成咱院的一大趣聞了。」他說道。

  「嗯,昨兒你不是跟我說過,現在都傳開了。」

  「真操蛋,咋沒懟死這老貨兒他一臉忿忿不平的怪叫道。

  「就算沒懟死,這老禿瓢這次也吃了個悶虧,看以後還能囂張起來不。」

  「這叫老天開眼了,但又沒全睜開,開了一半。感謝老禿逼送的畢業禮物,哈哈。」

  他拿過一個紙杯,朝著裡面吞了口痰,把著完的煙屁股丟到裡面,頓時發出一聲短暫的滋滋聲,似啥動物的吟叫。

  緊著就又續上了一根,又接上了截斷的煙霧。

  「昨天晚上去哪喝酒了?咋今天上午才回來?喝嗨了吧。」

  我透過煙霧,隱隱的看著他問道。

  「還行吧,昨晚上喝到兩三點才散攤,本來想回學校,後一看時間太晚了,又醉的很,就乾脆隨便找了個小旅館住了一宿,這不上午才回來。」

  他一邊說一邊吐著煙霧,表情看似隨意,但語氣灑脫得很,似是在講述一部偉大的傳記。

  「這叫還行啊?咋,學生會你那幾個兄弟,還沒離校,還擱學校待著?」

  「離啥校啊,人家工作都提前找好了,就等著一畢業回家上班了。」

  他有些忿忿的嘟囔著,頗有一種世事不公的悲愴感。

  「呦,這麼看來,你這幾個學生會的兄弟家裡背景都不錯啊。」

  「嗯——咋說了,反正啊,是比我強點,但也沒啥嚇死人的背景,比一般家庭要好點。」

  「咋說啊?」

  「咋說?那四個人,一個畢業後,準備去深圳發展,他一個啥親戚在那開了個公司。一個是畢業後回家繼承他家的商鋪做生意。一個是準備去日本讀研。最後一個到時候回家接他爹的班,進菸草公司上班,操。」

  「都雞巴挺有門路的。」

  「要不咋說這現在的大學生不值錢了,畢了業還得靠家裡。那句話說的一點都不錯,你十年寒窗憑什麼比得過人家三代人的努力。」

  「操,小鎮做題家是吧?」說完,我倆同時噴出一股煙霧,那麼的協調默契,似是這番言論自嘲,說到了不經意的心坎里。

  大概沉默了幾秒,我倆實在繃不住了,同時哈哈大笑起來,聲音之大,實屬罕見。

  「靠,還裝起深沉了是吧,哈哈。」

  「什麼狗屁這啊那啊的,老子活得開心就好。來,再給我拿個小油餅。」

  「沒心沒肺,活著不累。臉皮厚,命長壽。」

  「真他媽精闢。」

  「照這說來,你們哥兒幾個,這次算是畢業前最後聚一次了。」

  「差不多吧,有機會啊,還能再聚。」

  他吧唧著嘴,吃的嘴上油乎乎的,泛著亮光。

  「對了,昨天我見宋子坤了。」

  「見就見唄,咋了,他又不是神仙,還不能讓看見嘍?」

  趙康往前挪了挪身子,往我這邊湊了湊,他擠眉弄眼的說道:「本來我還以為看錯了,誰知道仔細一看,嘿,還就是他。」他的語氣有點激動。

  他接著道:「你猜這小子開的啥車?」

  「啥車?寶馬?」

  「再猜。」

  「不是寶馬?那不猜不著了。」

  「保時捷,應該是保時捷911,銀皮,賊雞巴帥。」

  我靠了一聲,以表對豪車的敬意。

  「你擱哪看見了?」

  「我們不是去東新區老燒烤城吃飯,剛準備進去,就看見一輛跑車在路邊停著,嶄新嶄新的,亮眼的很。剛好宋子坤從車上下來,這不就瞅見了。」

  「然後了?」

  「啥然後,後來哥幾個就進去喝酒了,出來的時候都兩三點了,那車早雞巴沒影了。」

  我將煙把扔到紙杯中,順著吐出了最後一口煙霧。

  他又說道:「看見沒,這人啊就是不能比,一百來萬的東西,在人家那,就是個玩具,操,也不知道哥這輩子能不能賺個玩具錢。」

  「咋不能,那不小孩兒玩的玩具車,樓下超市里都有賣的,多的是。」

  「靠。」他鄙視的豎了個中指。

  這逼大概是回來補了一覺,睡足了,越來越有精神頭,胡侃八侃的,最後是真餓了,才準備下樓吃飯去。

  吃五六張油香還跟他媽的餓死鬼一樣,不得不讓人由衷的嘆服。

  這時候手機響了一下,是韓佳瑤發來的消息,說是讓我幫她領個快遞,我說要不等你回來再領,她說你是不是想死了,我當然不想死,所以就只好答應下來。

  學校東西區都有快遞點,都在學校裡面,離得也不算太遠,代勞一下也不算啥。

  中午頭,學校哪哪人都多,所以我並沒有急著去拿快遞,打算再小睡一覺下午再去。

  不知道為啥,就算早上起得晚,中午還是能睡著,彷佛學校的床被施了啥催眠類魔法,如此的神奇。

  一覺醒來,大概到了下午兩點多,趙康自從中午出去吃飯後一去不返。

  整個宿舍樓都靜悄悄的,學生多數去了教室上課,顯得宿舍樓有些空虛。

  或許是起的有點猛,頭昏昏沉沉的,像灌了假酒一般,也許我應該靠著床背發會呆。

  下午的氣溫還是稍涼一點,太陽隱藏在層雲後,隱隱若若的,像是窺伺著大地的幕後者,收斂了它的溫度,縱容著寒冷遊蕩。

  我越來越搞不懂一天的溫度變化了,它喜怒無常變幻多端,就如同這世事一般,可能就是轉眼間,在你未反應過來前,出乎意料的發生改變,是那麼的詭秘莫測,雲詭波譎。

  我套上羽絨服,再次圍上了那條淺灰藍的圍巾,圍巾的面料打在鼻孔處,上面多了煙味泡麵味以及其他什麼我說不好的味道,可能還有我的汗味,薰衣草的香味彷佛被玷污,氣味混雜間不再純潔。

  但不可否認的是,母親挑選毛線料的眼光,一如既往的好,羊毛輕撫皮膚的質感和保溫效果都是極其的出色。

  能夠肯定地說,母親織的圍巾比市面上的那些強的太多,這也算是手工訂製了吧。

  這年頭,啥啥的都追求手工,也怪不得如此。

  路上,兩邊得了'楊痿」的樹蕭敗的杵著,有點點頭哈腰的感覺。

  快遞收發點在東區的教師寢室樓下,就是地下一層的位置。說實話,地方倒是不錯,對於收發快遞的人來說即近又方便。

  唯一的缺點就是排水防濕方面太過差勁兒,一到雨天,由於地勢低洼,此地就像個蓄水池般,容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流水。

  下面入口處前,有幾個蓋著金屬蓋子的排水管道,可能是設計原因,也可能是別的啥,每次雨稍下大一點,進門處的一方區域,都會被泥水覆蓋,像個看不見底的長方形小魚塘,逼得人不得不瞠水進入。

  而裡面也是稀拉拉的一片,平鋪的地板上,到處都是泥水浸漬,滑不溜秋的,像是踏著一片冰原。

  不過,最近無雨,杜絕了類似的醃膜情況。

  我走到教師寢室樓前,這個時候,來取快遞的人不多,兩兩三三的,如散在草原上啃草的羊群。

  大學生似乎對網購都情有獨鍾,散發著一種別樣的情懷,尤其是女生,每星期都忍不住要在網上狂掃一番,我看到的我聽到的多是如此。

  從台階上像一隻螃蟹似的一步步挪下,幾個穿著紅馬甲的阿姨正推著板車將一大袋快遞往裡運,袋子很高,敞著口,用繩子綁著。

  到了裡面,在一處空地,手往上一抄,板車的屁股就翹了起來,伴著嘩啦聲,袋中的大大小小一股腦的被傾瀉出來,手法甚是粗糙,光是被我瞅見的爛損的紙盒就不下一手指數,由此可見,網上購物的風險性不是不高。

  本人有幸碰到過一次這種事兒,買的是一個塑料水杯,彼時的我還不知其險惡,直到杯底的那個豁口澆了我一褲襠水,我才意識到這快遞運輸中的風險。

  現在,那個漏水的杯子還在陽台上的角落裡杵著,只不過豁口被透明膠布纏住,灌了半小瓶的水中,漂滿了菸頭,一個壓一個,弄得滿滿一瓶。

  向里走,最裡面的韻達快遞,那顯目的明黃色笑臉格外跳脫,似乎在喚我過去。

  走到韻達快遞櫃檯前,報了手機號,很快,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伙兒,東扒拉扒拉,西翻看翻看,最後提溜著一個黑色的袋子走了出來,「姓啥啊?」他問道。

  「韓。」我回道。

  「哦,給你。」

  黑包裝袋裡鼓囊囊的,應該是一個紙盒子。

  我掏出手機給韓佳瑤發信息:「你這買的啥啊?」

  透過包裝袋一模,硬紙盒的形狀質感呼之欲出。

  韓佳瑤似乎有事兒,正忙,沒有回我。

  正當我準備拿上東西打道回府的時候,突然間我眼睛一撇,一道熟悉的倩影映入我的眸中,有些突兀,有些迅而不及,又有些出其不意,似乎變魔術般,就那麼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是她,那個在西區民族食堂吃飯時遇到的那個女人,她身上的那股茉莉香味兒我仍記憶尤深。

  茉莉香似乎受到了感應,她站在距離入口處不遠的圓通快遞收發處,遙遙的,她的手中拎著一個比我手中那個要小一些的白色袋子,她轉過蟒首,視線掃向我這邊。

  正當我在思慮著她還認不認的我,我又該以何種表情姿態予以回應的時候,她似是啥也沒看見一般,就像列行公事的掃描機器一樣,短短數秒就轉回了頭,這也讓我得以鬆了口氣。

  這時,我才恢復心思,目光落在茉莉香身上,將其上下打量一遍。

  栗色的頭髮簡單的在腦後綰了個馬尾,比之上回來說幹練了許多。

  上身套著一件白色的短款羽絨服,長度僅僅蓋住屁股,純白純白的,沒有一絲其他的雜色。

  對於普通人來說,填充飽滿的羽絨服穿在身上都會顯得臃腫,但對於身材曼妙,身姿窈窕的女人來說,這不足於掩蓋她們動人的曲線,茉莉香就是這樣。

  下身是最常見的黑色修身長褲,從白色的羽絨服里延伸而出,修長而筆直,微微起伏的腿部肌肉曲線,看的我喉嚨有些乾燥。

  茉莉香一邊低著頭看著手機屏幕,一邊邁著步子往外走。

  我提溜這手中的快遞,加快腳步,跟在她的身後。我當然不是刻意的跟著她,只是順道出去而已。

  她踩著厚底的女式白色運動鞋,鞋底很厚,跟高跟鞋一樣,能起到明顯的增高效果,使其本就不低的身材看起來更加的高挑。

  我與她保持著五六米的距離,她也渾然沒有注意身後的我。

  在出來後,往上上台階的時候,她依然低頭擺弄著手機,所以步子是又小又慢,區區二十幾層的台階,硬生生的走出了天路的感覺。

  原本我以為她會直接拐彎進入教室宿舍樓,直到她頭也不轉的走過宿舍樓門口時,我才發現是我自作聰明了。

  她走到路邊停了下來,雙腿併攏的站在路牙子上,我在後面下意識地用力嗅著空氣,似乎真的有淡淡的香氣殘留在空氣中。

  她終於是放下了手機,扭頭向左邊望著,看樣子應該是在等啥人。

  我的腦海里自動的浮現出宋子坤的形象,儘管不願承認,但自從那次在后街看到兩人親呢的舉動,我也只有這個反應。

  然而,事與願違。短短的幾分鐘內,這是我第二次猜錯。

  來的不是宋子坤,而是另一個我不認識的年輕人,年齡看著也是二十多歲,估計也是本校的學生。

  他染著一頭黃毛,一綹一綹的,像曬乾的拖把頭子,這是今年頗為流行的錫紙燙,說實話,咋看咋彆扭。

  此人騎著個黑綠相間的機車,沒戴頭盔,穿的花里胡哨的,跟孔雀開屏似的,配上胯下的重機車表現得異常張揚。

  他長得有點胖,有點像姜文的弟弟姜武,由於穿的衣服較厚,看起來就像一隻半趴在那裡的狗熊。

  令我驚奇的是他騎得這輛車,閃耀的翠綠色配上啞光金屬灰,就像從電影中跑出來的一樣。

  我不需要知道這是哪一款哪個牌子的機車,光從漆色和外在材質來看,就知道,絕對是十萬開外的存在。

  發動機不斷向外發出的低沉有力的嘶吼聲,隆隆嗡嗡,擲地有聲,這種明顯有別於一般摩托車的引擎律動感,即使是離得好幾米遠的我,也能通過振動的空氣和地面清晰無比的感受到,這是一種奢靡炫耀的聲浪。

  它的排氣管頗為奇特,不是朝著後邊,而是對著兩邊,傾斜著緊挨的並列而排的三個排氣孔,黑洞洞的,望著車兩側的人,煙氣不斷的從裡面冒出,飄散開來,如撲棱蛾子撲閃著掉毛的翅膀。

  茉莉香跟姜武說著啥,我看不見她的表情,而姜武眼睛一扯,嘴角往上捋著,露出兩個突出的大板牙,也不知道回了啥話,他嘿嘿的笑著。

  當然了,我離得遠,聽不見他笑的啥聲音,但應該如此。

  沒一會兒,茉莉香扶著錫紙燙的胳膊,抬起一直長腿,向側面一跨,就坐到了機車的后座上。

  由於主座的設計整體上處於「凹」字形最低處,而后座就跟女人翹起的屁股一樣,所以茉莉香

  顯得要比錫紙燙高上一頭,她不得不半俯下身子,將重心壓在坐在前面的男人身上。

  隨著引擎逐漸加速的轟鳴,男人調轉車頭,甚至做了一個角度大膽的壓彎動作,伴著爆炸似的突鳴聲,留下滯留在空氣中的熱氣和煙霧,只剩一個逐漸遠去的背影。

  這一幕似曾相識,相同的是,載具上的女人是同一個女人,不同的是不同的駕駛員和不同的載具,還有不同心境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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