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Get down to brass tacks 切她中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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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烏影呼嘯著貼顱掃過,梁盛時的眼睛和耳朵根本來不及反應,差不多是心頭一動的同時,身體本能伏低,擣衣棍便已擦著腦後的發毛掄中牆壁,「轟!」留下個車輪大小的蛛裂凹陷,碎屑四向噴濺!

  著地滾開之後,才感覺到丹田內氣輪纏轉,省悟方才那「心頭一動」的異樣,或許就是小說里所謂的「真氣感應」,是內力感應殺氣或危機,自行驅動身體應變的機制;書中前期,屢次救了大炮的碧火神功.先天真氣感應,大概就是這樣的東西。

  然而意識一旦主導身體,真氣感應開關就自動關閉,面對顏婆的第二、第三記掄掃,梁盛時靠的是彈地即起、不假思索的蟻人級強化體能,避得驚險萬狀,大部分的時間裡都是四肢著地,猴兒似的翻滾。

  「……顏婆,住手!」危急之間,依稀聽得蓁蓁的聲音由內而外,倉皇趕至。

  馬臉婦人面孔猙獰,野獸般呲開的黃牙癟嘴間白沫飛濺,瞳孔縮小,眼睛像覆了層灰翳,白多於黑,瘋狂揮舞的木棍無人能近,不住貼著棍勢翻騰滾躍的男童從未真正脫出攻擊半徑,險象環生。

  老婦對少主的呼喚充耳不聞,一生氣起來仿佛理性全失,執拗地追殺梁盛時,但他越避越險還有個關鍵的原因——

  馬凝光。

  瑟縮在牆底的女郎俏臉白慘,瞠目結舌,第一擊遺留的蛛網狀牆裂,距她千嬌百媚的小腦袋瓜尚不盈尺,只差一點便是血染白牆的下場。

  她並腿斜坐,渾身顫如搖篩,嬌軀僵直,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遑論應變。

  梁盛時已盡力將戰團往另一側帶開,只可惜效果有限,在外圍焦急遊走的蓁蓁又無法闖入救人。

  更糟的是:梁盛時在某次滾躍之後,赫然發現自己竟擋在馬凝光身前,這意味著他閃開的話,直接遭殃的便是馬師叔。

  (……完了!)

  擣衣棍挾風掃至,梁盛時交叉雙肘護住腰腹,迎著風壓獰惡的棍勢,勁力透體轟入!

  梁盛時氣血翻湧,直覺下一秒便能感覺臂骨碎裂的劇痛,突然腹間一跳,像有什麼血筋鼓起的異感,【玉櫝玄策功】的心訣已然自行發動,入體的巨力如被針尖戳破的氣球,呼嘯著逸入四肢百骸,連物理衝擊都被化消一空,看著就像顏婆以擣衣棍將男童身子挑起,旋即又被他的體重壓落,老婦身子一矮,巨碩的鈍物幾欲脫手。

  散。足厥陰肝經。

  轉天元之氣為內力的最強經脈,在散字訣的化散效果上同樣出類拔萃,雖是倉促運行,連物理的打擊力也能一併化消,感覺就像被打了一拳似,肘臂隱隱生疼,卻不致痛到眼前一白、喪失行動能力的程度,簡直沒法再挑剔了。

  玉櫝玄策功……不,我願稱你為「玄策神功」!碧火神功算什麼?不過是約炮工具,也就渣男愛練!我大玄策神功才是永遠滴神!

  在場三人為之一愣,但狂戰士化的顏婆不幸最先恢復過來,再度掄起擣衣棍。

  梁盛時勁運雙掌,試圖化消,豈料被迎面一轟,掌底酸麻難當,像給萬斤巨槌打了個暴擊,要不是散字訣啥都沒吸到的瞬間,及時發動了纏字訣,該脫臼的差點便全脫臼了。

  他意識到足厥陰肝經以外的化解效力不足,不及散出,方才是運氣好給掃中肚子,才有那般奇效,忍痛撲上前去,一把抱住擣衣棍,以腹緊抵,往死里運行散字訣!

  顏婆連人帶棍高高舉起,旋掃掄砸,轟得周遭走石飛沙,卻怎麼也甩不脫梁盛時,只覺手中分量迅速變沉,重如銅鐘,漸漸舉之不動,所用每分氣力宛若泥牛入海,又似被人絲絲抽出,連腰背都酸到快要挺不直。

  馬臉老婦神迷無智,全憑本能行事,一聲厲吼,把擣衣棍往地上摔,十指箕張撲向男童!

  沒了頭頂上狂舞的木棒,貼身肉搏反而更難閃避,梁盛時滾沒兩下就被抓住,胡亂出拳蹬腿,與顏婆廝打間纏字訣若非發之不動,便是存想內力總不成功,十有八九成了軟趴趴的王八拳,跟潑婦扭打沒兩樣,蓁蓁想拉開顏婆也全無效果。

  混戰之間,顏婆的背心「砰!」挨了一記,透體而來的沉雄內勁,被梁盛時及時以散字訣化消,身上一輕,老婦嘶吼著起身,未及反撲,來人便飛腳踢了她個跟斗,五指如鉗單臂探出,扣她的臂膀一拖一扭,反折於後,膝頂其背,邊沖蓁蓁叫道:「還不快上?」居然是空石。

  少女雙掌一合,分按婦人耳後,小手離肌膚尚有分許,並未緊貼,周圍原本沾粘的濕發倏然逆揚,仿佛被吹風機吹開,不用想也知是內力所致。

  腦袋是至關重要處,她不敢以掌按實,估計還是怕傷了顏婆。

  眸中白多於黑、如野獸般呲牙嘶咆的老婦人全無好轉的跡象,蓁蓁小臉脹紅,豆大汗珠爬滿雪肌,顯已用盡全力;而只使單臂的空石唇面皆白,逐漸制不住人,袍角正滴著鮮血,明顯是背創迸裂,隨時可能脫力昏厥。

  蓁蓁正自運功,無法開口說話,空石勉力揚聲:「師……師侄!你……你徒弟不成啦,快使……使【揭諦心訣】!」語末硬生生咬住一聲悶哼,點落地面的烏紅益濃,漸漸匯成小窪。

  梁盛時當機立斷,撲至馬凝光身前,「啪!」反手一摑。

  女郎如夢初醒,梁盛時急揪她道:「師叔……快些!【揭諦心訣】!」一拖之下卻絲紋未動。

  馬凝光嬌小的身子似有千鈞之重,連強化過的蟻人級臂力都拎不起。

  女郎嚅囁道:「我……腿軟……」嗚的一聲便欲哭出,梁盛時嗅到鮮烈的血肉氣息,帶一絲若有似無的淡淡腥臊,溫濕無預警漫至靴底,敢情是馬凝光失禁了?

  他沒空細瞧,身後老婦的咆哮越發狂肆,似將掙脫,福至心靈,揪著女郎的衣襟問:「【揭諦心訣】功行何脈?」

  馬凝光一臉茫然,衝口便答:「足……足太陽膀胱經,起於睛明,止於至陰,左右各行腧穴六十有七,會神庭、頭臨泣,而交於承光、通天、百會——」稀里糊塗一路背誦下去。

  ——我學過。

  這巧合不啻天啟,換作別條經脈,指不定連穴位都得蒙。

  偏偏足太陽膀胱經正是昨日蓁蓁才講解過,他從少女落手的位置,判斷若非曲鬢穴,便是頭竅陰,而兩者皆屬足太陽膀胱經,果然一舉中的。

  梁盛時舍下女郎,奔至蓁蓁身後,纏轉氣輪絲絲抽出,聚氣掌底,抵住少女脊椎兩側的心俞穴,用盡一切氣力節制,將真氣緩緩度入她體內,行的同樣是足太陽膀胱經。

  蓁蓁精神一振,仿佛在行將潰敗之際,忽得百萬大軍馳援,雙掌距離一拉開,顏婆的叫喊聲卻明顯由威嚇逞凶轉為哀告,頸部以上似被看不見的架子鎖住提高,虛懸在兩隻小手間,飛轉的眼球如進入快速動眼期,渾身一松,就這麼癱倒於地,拖得空石跪倒在血泊中。

  「得……加……加錢……」在道人失去意識前,梁盛時依稀聽見他反覆叨念,唯恐男童漏聽。

  這場突如其來的大亂鬥,最終以四人倒下作收。

  背創破裂的空石自不消說,顏婆被【揭諦心訣】放倒後,直到翌日的午間,才又出現在眾人面前,仍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殭屍臉,仿佛不記得曾對男童出手;要說是裝蒜,怕不是妥妥的影后級別,難以令人信服。

  蓁蓁縱得梁盛時之助,其實也已拼到油盡燈枯的關頭,得手後精神一松,倒地不起,堪堪被梁盛時抱住。

  他先把蓁蓁抱回院裡,褪了鞋襪,置於錦榻蓋上薄被,然後再將空石背回柴房裹創。

  老婦人他是絕不敢近的,只得請莊人幫忙抬回寢居,最後才輪到馬凝光。

  身高比徒弟矮些的馬師叔,是不折不扣的肉彈小隻馬,不知是不是恢復意識的緣故,橫抱著居然十分輕盈,不複方才屍體般的異樣沉重。

  她的房間在莊園另一頭,被公主抱似令她羞不可抑,全程雙手掩面,透出指縫的雪靨羞紅如朱霞,連頸根耳垂都是彤艷艷的酥膩嬌紅。

  梁盛時雙手橫抱佳人,馬凝光沃腴的綿股抵著右臂,股心就在臂下。

  她裙底自是濕得一塌糊塗,怪的是梁盛時並未嗅到尿騷味,且手感特別濕滑黏膩,不像尿水所浸,而是某種稠如稀蜜的體液——

  他當然知道是什麼。

  只是萬萬想不到,在命懸一線的當兒,身為半個出家人的馬師叔居然不是嚇到漏尿,而是直接潮吹,這是什麼被虐狂體質?設定濃度過高了啊!

  「師叔,你還在尿耶,要不要先帶你去茅房?」梁盛時逗她。

  馬凝光心虛極了,雖然伏玉還是個小男孩兒,但適才二話不說賞她一巴掌的決絕狠辣,與這會兒橫抱著自己從容邁步,且能邊走邊說,遊刃有餘,實在是太有男子氣概。

  女郎只覺暈陶陶的,儘管已並緊了腿根,腿心子裡始終溫膩不絕,既不能坦承是春心蕩漾,又不能順著他的話頭承認是尿。邊走邊尿成何體統?

  「才、才不是尿……你……你別亂說……」出口的氣音悠斷,聽著竟似呻吟一般,馬凝光臉更紅了,不敢與他目光相觸。

  「是麼?」伏玉歪著頭似有些疑惑,忽將她的膝腿抱高,嚇得馬凝光「呀」的一聲驚呼起來,卻是男童湊近聞嗅。

  「真的耶,一點都不臭,好好聞。既不是尿,那是……汗麼?師叔的汗,好香啊。」

  馬凝光羞得快暈過去,要命的是蜜縫裡分泌更甚,黏膩的愛液順著腿根淌至臀底菊門,饒以她沁蜜之稠,也足足浸透里外兩層裙布,貼著男童腹間的肌膚膩滑一片,不用想也知已滲過伏玉的衣布。

  想到自己的愛液沾到了他身上,兩人隔著濕透的裙褲廝磨著,她又濕得更厲害了,忽聽「搭」的一聲黏膩液響,在無人的僻靜廊廡間聽得再清楚不過,至於是什麼點滴落地,自也不必多問。

  (她……未免也太濕了。)

  梁盛時忍不住驚嘆,須盡力抱高些,才不至讓昂起的肉棒頂到她的屁股——畢竟是「天真無邪的小男孩」人設,讓他肆無忌憚地大吃女郎豆腐,不致令她生疑。

  褲襠里有根發育過度的沖天巨陽,絕對會禍及這份珍貴的特權,不可不慎。

  馬凝光腿軟到無法自行站立,遑論行走,最後還是由梁盛時抱她進房,放落榻上。

  為免女郎窺見下半身的醜態,他沒敢多待,便匆匆告辭;閉起門牖時,錦榻放落的紗帳間已漏出一絲嗚咽酥吟,馬凝光沒等男童走遠,便迫不及待自瀆起來,這時間怕連裙子都不及脫,雖然以其浸透的程度也沒必要就是。

  梁盛時慶幸自己走得快,要在聽見的當下他人還在房裡,絕對二話不說回頭辦了她,天塌下來也阻止不了。

  這或許就是刀皇提過的內媚之體吧?他心想。

  看來H書的設定,在這個無比真實的世界裡,竟也是存在的,就不知自己有無福份體驗一把「狐窟葬」之類的名器了。

  梁盛時在洞門外,就著院內悠悠斷斷的呻吟打了一槍,才捨得離開。

  直到他走時,馬師叔似乎還未消停,不知第幾度喚得柔腸百轉,動魄驚心,那淫冶中帶著羞意、放蕩卻不俗麗的嬌嗓,幾乎讓他以為就是和許代一樣的「吐心媚」。

  所幸蓁蓁在晚膳之前便恢復了精神。

  少女似覺有責任向他細說分明,畢竟顏婆是莫名其妙襲擊了男童,偏又是伏玉的贊功讓老婦恢復原樣,蓁蓁起身後先看了其餘三人的狀況,才喚人請來伏玉。

  「婆婆從前受惡人所害,失去了重要的親人。」蓁蓁說得委婉,謹慎地斟酌字詞。

  「她把我當女兒般疼愛,一想到有人覬覦我,就會忍不住生氣。師父千不該萬不該就是說『偷瞧』什麼的,害婆婆失去理智,突然發狂……你別怪她。」

  「我真沒有偷瞧。」梁盛時賭誓。「我是去喊你練功而已。」

  蓁蓁噗哧一聲,微笑道:「是也不能說。婆婆要打死你的。」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神色古怪,冷不防地齊齊笑出。

  片刻梁盛時一定神,收斂形容,正色道:「你這麼說,我便明白了,不會同婆婆計較的,謝謝你告訴我。人總有不便告人之事,其中未必有害人之心,就只是不方便而已。」暗示她玄策神功一事,還請不要追問。

  況且空石亦知有【揭諦心訣】,料想是明白內情的,其後若要探究,便不問蓁蓁,找他也是條路。

  少女玲瓏心竅,一點就通,點頭道:

  「江湖上有許多頂尖高手,年輕時多有奇遇,機緣巧合習得一身高明內功。但師祖婆婆說,那都是空中樓閣,是老天爺設下的考驗,若是志得意滿,未將根基補實,青雲路也成斷魂梯,因此折去的少年奇才,未必少於功成名就者。」

  梁盛時一凜:「這檀欒師太當真睿智,難怪她不當鞭索一脈之主,把這燙手山芋扔給了魚休同,寧可雲遊四海去。」

  而這場來得莫名的顏婆生死斗,對梁盛時來說至關重要。

  在水崖上旁觀的三場戰鬥,讓他對高武和低武孰輕孰重,有了不同於以往看書時的觀點,但到底不比親身體驗來得深刻。

  他也把這當作是天啟。

  原作中未曾提及的玄策神功,無論本來是什麼層級的武學,遇上穿越者自帶的天元之氣,就是妥妥的頂級功法——這點從他不過才練了兩天,便已具備碧火神功的「先天感應」、「發在意先」、「真氣護體」等犯規的被動技能雛型便可知悉。

  其效率之高,甚至超過與明棧雪雙修的耿炮,還沒有心魔關的致命缺陷,簡直過分到極點。

  梁盛時注意到玄策神功的護體氣勁和散字訣發動,是完全不衝突的,此節可說是使他免於被顏婆一棒打死的最大功臣,讓伏玉這隻櫝不致被打出餡來。

  在【妖刀記】中他從沒看過類似的描述,感覺散字訣再練下去,說不定哪天就能整出個低配版的殘拳來,「撿到寶」三字都不足以說盡他此際的感激涕零。

  但即使一身神技,在實戰中他就是個淨出王八拳的戰五渣,少數擊中顏婆的招數,還是在街頭鬥毆里學的。

  換句話說,沒有相應的戰鬥訓練,身負高明內功也就這樣了,就算能發出元氣玉、烏龜波,吳慕情水準的輕功便可輕易閃過,你能發個不停麼?

  ——戰鬥是專業。

  像段譽那種人設,在東洲全無活路。

  高武只有對上實力懸殊的對手,才能產生魔法般的神奇碾壓效果;既已是碾壓了,用不用魔法有啥區別?

  可見內功再強,偏離實戰就是純擺設。

  先天感應、發在意先和真氣護體疊加起來,都無法使他壓勝發狂的老太婆,遑論水崖上的黑衣人。

  高武是外掛,但決定勝負的一向都是紮實的基本訓練,在任何運動里都一樣。

  他必須從基礎學習戰鬥技巧,以成為專業人士為目標。

  若非如此,無法在東洲武林中生存下來。

  「你願不願意……繼續教我武功?」他放低了姿態。

  連天門收不收他都無從確認的現在,少女是除空石之外,梁盛時所剩不多的選擇。

  空石不會拒絕錢,但某些時候只認錢的人,未必能與之推心置腹;梁盛時自己在原來的世界那會兒,有時也是這種人。

  然而,站在蓁蓁的立場,這個請求即使被她斷然拒絕,似也合情合理。

  畢竟他與顏婆有逼命的過節,嘴上說不介意,誰能擔保男童長成了少年、青年,將來武功大成之日,不會回頭來報這條老鼠冤?

  「你保證用心學、用心練的話,」少女似笑非笑道:「我就教你。我最不喜歡半途而廢,也討厭不肯下功夫的人,練武雖辛苦,但也有有趣的地方。」

  梁盛時欣喜若狂,用力點頭。

  「我一定用心習練!姑娘放心好了。」蓁蓁月眉微蹙,似乎不喜歡「姑娘」這個稱呼,梁盛時見機極快,笑道:「雖說此前我們是相識的,可惜我不記得啦,趁這個機會重新認識下也好。你好,我叫伏玉,家住在離此不遠的野際園,今年十四,父母雙亡,不記得有什麼親戚。」說著伸出右手。

  少女被逗得忍俊不住,噗哧掩口。

  她似乎並不常笑,笑起來總有種青澀陌生、連自己都不太習慣的感覺,然而上排兩隻小虎牙特別明顯的潔白貝齒,將少女的笑容襯得格外燦爛,印象中梁盛時好像沒看過鹽臉和甜臉的切換能如此極端的女孩,完全是可甜可鹽。

  但連鹽臉的蓁蓁他也可以。

  生長在東洲的少女對握手感到十分困惑,「這是我家鄉的禮節,」梁盛時解釋道:「握過了手,我們就是朋友了。」

  「……我記得你家好像在附近。」蓁蓁忍著笑白了他一眼。「就連你這種年紀的小鬼,也想著要摸女孩子的手麼?」

  梁盛時百口莫辯,簡直比竇娥還冤。

  我們這種老色胚沒有在捏手的好嗎?

  就算不能本番插入,也是看奶看腿看屁股啊!

  碰個手就能高潮的,還不趕緊去排早泄門診?

  少女被他欲說無從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忍不住摸了摸微紅的蘋果臉頰,喃喃道:「笑得好酸……我今天也笑太多了。」神色忽黯,但也就是一霎間,旋又恢復成平常那張淡漠正經的鹽臉,伸手握住男童之手,掌心溫軟,滑若敷粉,觸感妙不可言,連老色胚都為之一盪。

  她卻沒察覺他的飄飄然,一臉認真地說:

  「我叫何蓁蓁,家住泉壤城郊的洪澤津,不過搬來蕙風居很多年了,可說是在這兒長大的,也算是半個本地人。從今以後,我們就是朋友啦。」

  …

  何蓁蓁說到做到。不但當晚的習字+人體解剖課照常實施,翌日天還沒亮就來敲他的房門,比梁盛時預定起床做腹卷、伏地挺身的時間早得多。

  他是真被她拖下床更衣漱洗的,何蓁蓁全程緊迫盯人,毫不避嫌,不知是把他當成毛都還沒長齊的小鬼,渾無防備,還是在她心裡有個非常嚴格的訓練時間表,唯恐稍有耽擱,完全不給他鑽回被窩的機會。

  短短三天,無論如何加班加點,時間畢竟有限。

  梁盛時在補教名師何某人的嚴格督促下,也只堪堪學完了澡雪圖,將經脈穴道囫圇吞棗地死記硬嗑下來,並粗略地順過一輪卅六式版本的靈谷劍法,連宣稱「學會」都有難度,遑論學成。

  但收穫最多的,竟是雙劍基礎六動的練習,這點倒是始料未及。

  除了強制雙臂平行的工字架外,基礎六動的輔具超乎他想像得多:形如紡輪,用來練習「絞花」和「輪轉」的木製大車輪;原理和外型都極度近似健身房裡的划船機,裝上雙劍用以練習「雙剪」的支撐架……無不令自詡來自更高文明的社畜青年嘆為觀止。

  基礎六動加輔具的練習,近於重量訓練,是讓身體習慣格鬥的前置作業。

  據蓁蓁說,這些輔具都是檀欒師太——也就是她口中的「師祖婆婆」——傳授她劍法時所用,馬凝光師姊妹當初入門時,也是同一套訓練法,這甚至不是百花鏡廬的獨門秘方,不僅天門練武慣用輔具,武林各家外門功夫也有類似的練法。

  梁盛時不得不感嘆:或許地球文明並沒有他想的那樣高維,至少在運動科學和格鬥擊技的訓練上,東洲可能走在更前端。

  想靠軍體拳稱霸東洲的穿越者們,必然有著極悽慘的下場。

  何蓁蓁不只指導他運用輔具自主訓練,兩人還手持裹了厚厚的牛皮、在皮革和硬木芯間填充了棉花之類的偽劍,每日早、中、晚各進行一次對打練習。

  每回體感差不多半小時,以對打五分鐘、休息五分鐘的區間拆成三組;若練的是「雙撩」,梁盛時全程便以雙撩攻擊或防禦,蓁蓁的餵招會穩定地提升速度和強度,然後要求他在過程中維持打擊精度、姿勢,乃至呼吸等,標準嚴格卻很合理。

  這半小時不但能激出爆發力,到最後甚至還能逼出持續力,當下很累很想死,會有吸不進空氣、肺部快爆炸的痛苦之感,但打完只覺得非常過癮,到最後甚至有種躍躍欲試之感,像是某種挑戰。

  「……這樣的練習,之後會換成裹皮革的木劍、不裹皮革的木劍、無鋒鐵劍,最後才是實劍。我知道有的宗門於實劍,還有分開三成鋒、七成鋒的,但百花鏡廬不會特別這樣做。」蓁蓁說。

  「你要讓自己習慣出手,習慣面對武器,然後習慣受傷。在實劍階段被扎個幾下是必須的,敵人可不會因此而收手。」

  東洲沒有「動態視力」和「抗衝擊訓練」的說法,但意思是一樣的。

  從前看【妖刀記】之時,想像對著石壁刻圖或秘笈悟練神功的畫面,對照實際的練武過程只能說天差地遠。

  他練架子的時間遠少於重訓和對打,在身體條件——包括力量、速度和反射本能——達標前,招式的意義不大。

  時間轉瞬即逝,終於來到青帝觀的醮典圓功之日。

  蕙風居眾人昨晚齋戒沐浴,今兒特別起了個大早,馬凝光與何蓁蓁換上女冠用的得羅法袍,但伏玉的新衣不及置辦,顏婆只得讓人到附近鎮集買了套道士袍冠,修改合身,以免失了姑娘和仙姑的臉面。

  三人乘馬車至前山,真鵠山貴為當今天下道門之首望,逼格拉滿,入山處修著一座宏偉的漢白玉牌樓,居間橫匾上所刻之字,每個幾乎有一人多高,字體方正對稱,壓迫感極強,仰望時頗能感受自身之渺小,如滄海一粟,不足道哉。

  梁盛時猜測那是方篆,依稀能看出左邊數來的第三個字是「翼」,其餘不知寫的是什麼。

  「是『垂天翼海』。」何蓁蓁小聲對他說。

  「意指道門之威,如北冥之鯤鵬,其背不知有幾千里長,張開翅膀一飛沖天時,翼若垂天之雲,足以覆海。師祖婆婆說,這個翼字瞧著也像是『德』,是雲來祖師告誡後世之人,習武修道莫忘德。」

  馬凝光心情極佳,沿路哼著小曲兒,托腮眺望著車簾外,偶爾向她搭話,也答得神思不屬,牛頭不對馬嘴。

  不知是不是那天在她小院洞門外的後遺症所致,梁盛時老覺嗅到一絲若有似無的淫蜜騷氣,非得努力同何蓁蓁聊天,轉移注意力,才不致出醜露乖。

  從這幾日與少女閒聊,可拼湊得知:這個時點的觀海天門各脈,似有「跨輩收徒」的流行,如蓁蓁同馬凝光只差六歲,實際指導她練武的,是雲遊四海偶爾才回的檀欒師太,但她卻是寄在馬凝光名下,喊其實是師姊的人一聲「師父」,真正的師父反成了「師祖婆婆」。

  此非孤例,據說當今天門的代掌教龍跨海,與其師靈石真人皆承教於前前代的「吞」字輩。

  龍跨海實乃前前代紫星觀主吞鯢子的關門弟子,吞鯢子心知若將大位傳給這個幼徒,不啻揠苗助長,莫說問鼎掌教,怕在刀脈內便難服眾,此後風波不斷,無日無之,於是想出「隔代傳位」的辦法。

  他將刀脈宗主之位交予師侄靈石的條件,就是要靈石立誓,日後必傳位於龍跨海。

  這樣看來,靈石真人收龍跨海為徒,大概就像某種履約保證吧?

  梁盛時想。

  真鵠山的山道修得十分平緩易行,不愧是香火鼎盛的道門叢林,拾級逾百後來到一處寬闊的廣場,居然到處都是肩輿,輿夫們三五成群或坐或臥,有專門向香客搭話的閒漢上前攀談,中介生意。

  今日因是青帝觀的醮典圓功,門人早已安排妥適,見馬凝光三人到來,便引去專用的肩輿處。

  肩輿是張連背椅兩側穿著長杆,由輿夫一前一後扛將起來,一路搖上山去。

  梁盛時見青帝觀門人的服色,果與李怨麟、吳慕情如出一轍,有些引起創傷記憶了,所幸青帝觀並不遙遠,一路上馬、何二人的肩輿就在身畔,略感安慰,很快就抵達目的地。

  青帝觀做為【妖刀記】第一部中觀海天門的正派象徵,出了鶴著衣、胡彥之等深受讀者喜愛的角色,原本以為是非常宏偉壯闊、氣勢磅礡的巍峨殿堂,其實就是很普通的老建築,除了「很大」跟「很舊」,實在擠不出更體面的描述,難怪被馬凝光嫌得沒半點好。

  正殿前的廣場搭起「ㄇ」字型的三座彩棚,每座約可容納百人之譜。

  三人被引到左邊那座——梁盛時現在知道這叫下首了,就是票價最低廉的經濟艙——連海景第一排都坐不了,直接被帶到最後一排,待在經濟艙的貧民區里,不知是不是女子身份所致。

  末排一人起身迎至,一身黑綢道袍繡著銀線,與其說是精悍,倒不如說高雅中透著鋒銳,以車子來比喻就是又颯又美的保時捷法拉利,塗上軍規迷彩也不會變成悍馬車,但沒人敢質疑它的性能。

  青年看著年紀比馬凝光略大,梁盛時覺得他應該有二十五六歲,然而行走間的沉穩從容給人更成熟的印象,說是保養甚佳的三十代亦無不可。

  「小侄見過師叔、師妹。」連聲音都好聽。梁盛時想像中的「小琴魔」秋霜色或許就該是這種長相和音質,是同為男性都很難生出惡感的類型。

  何蓁蓁不太想和他說話,微一頷首便轉開目光。

  這廝是紫星觀的人——梁盛時會過意來,而且必定是龍跨海的身邊人。

  少女對身外一切都保持著淡漠的鹽臉,唯有對龍跨海有非常直白無隱的厭惡。

  果然馬凝光俏臉微紅,笑啐道:「去去去!什麼『師叔』?你年紀比我還大,故意叫老了這是?」

  黑袍青年笑道:「禮法如此,小侄也莫可奈何。這位……應該就是蘇師叔提過的伏玉伏師弟了罷?我叫田寇恩,家師乃天門代理掌教、刀脈魁首、紫星觀的龍觀主,名號上跨下海。伏師弟的遭遇蘇師叔已向家師稟明,真是辛苦你啦。」

  (……果然是龍跨海的親信。)

  田寇恩合宜又不失殷勤地招呼三人入座,以他身為龍跨海的大弟子、紫星觀首席大師兄的地位,便未坐到右側上首那一棚,起碼也該被安排在下首處的前排搖滾區,事實上也不斷有青帝觀之人來延請移座,似乎對這位田師兄堅持待在貧民區甚感困擾。

  田寇恩不厭其煩表示:觀主命他在此陪伴伏師弟,師命不可違,態度溫和卻毫不動搖。

  馬凝光的那個蘇師姊顯然是個厲害人物,一出馬說事,龍跨海就專案立項了,安排伏玉成為紫星觀記名弟子,並遣座下弟子中身份最高、人望最佳的大師兄田寇恩陪同,欲在醮典圓功後接見,直接把這件麻煩事處理掉,效率高得驚人。

  田寇恩清楚伏玉的狀況,告訴他除學武之外,還有學醫、學文、修道煉丹等選項,就算什麼都不做也無妨。

  他上山不是來吃苦的,「紫星觀記名弟子」的身份是為了保護伏玉和野際園,在非離罪手引發的騷動平息前,發揮嚇阻兇手的效果。

  連續殺人魔現在要下手的話,可得想一想,野際園伏家不再只是一頭待宰的肥羊,無力反抗,而是與觀海天門、和代掌教龍跨海連在一起,關係緊密。

  折了二者的面子到底劃不划算,恐怕是個需要仔細衡量的問題。

  「……你在這兒瞎混什麼?」前排一人冷冷開口。

  田寇恩一反先前的從容,聞聲即起,垂手恭敬道:「回師叔的話,觀主特命我在此照看伏師弟——」那人沒等他說完,森然打斷道:「你沒見諸脈的頭面人物都到了麼?觀主何在?青帝觀的大典,專等我紫星觀的觀主而誤了時辰,傳出去能聽麼?還不快去找人!」

  馬凝光小聲嘀咕道:「青帝觀的程師兄也還沒到啊!」嬌軀微縮進椅中,仿佛這樣就能不被發現。

  那人冷冷一睨,重哼道:「馬師妹真是好眼力。那你可發現貴廬的蘇觀主也沒在台上麼?還愣在這兒做甚?」

  馬凝光「嗚」的一聲差點哭出來,委委曲曲地便要站起,卻被蓁蓁拉回。

  少女領著伏玉起身,朝那人行了一禮,正色道:「鹿師叔好。我同師父、伏師弟一起上的山,與蘇師伯並非一道。況且來者是客,不宜在觀中亂闖,相信青帝觀的師伯、師叔和師兄們自有區處,我等還是靜候為好。」

  那人看了她一眼,欲說還休,一逕冷笑,丹鳳眼乜向一旁的梁盛時,陰惻惻說道:「你就是伏良澤的兒子?」

  梁盛時眸光一與他對上,驚覺此人眼中黑多於白……不!

  該說幾乎全是瞳仁,不見半點余白,既黝深又濕潤,給人某種時不時「唰唰!」急轉兩圈似的無機質錯覺,仿佛被什麼克系名物附身,總之就極不正常。

  他的年紀只比田寇恩大些,差不多是三十代前中段,身材瘦削,肌膚白慘,身上的黑綢得羅法袍繡滿金銀五彩的糸線,華貴到已經有些俗艷感了,外頭居然還披著一件活像陣羽織的鹿皮袍子——後來梁盛時才知道那叫鹿霓衣——這品味算是直接拔管了,沒法兒治療。

  一抹靈光掠過腦海,社畜青年驀地頭皮發麻,雞皮疙瘩掉滿地。

  (干!他是鹿別駕……「劍府登臨」鹿別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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